听了吴狗儿的话,我一愣,还有这种操作?找人打工不给工钱都可以,看这样子小伙计还是心甘情愿的?这要是放在后世,劳动局还不把你罚个底儿掉!这个不是什么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问题了,这就是明摆着的剥削行为。
“是所有伙计都没有工钱吗,还是只有你自己?”
“大家都一样吧。起码咱们店里的几个伙计都是一样的。说起来,靳东家对我们这些人要比别的人家好上很多了,每日两餐一宿都还按时按点儿。农忙或者年底回家的时候,还给一些米面肉食可以带着回去孝敬老母。若是换了别的东家,莫说两餐一宿按时按点儿了,吃饱肚子都是好的,有的东家,甚至根本不拿我们做伙计的当人看,打骂都是轻的,城西北的乱葬岗子上,可没少埋我们这样的人。”
后世的时候,我曾经在读过一段文字,大概意思是说,雇佣关系是资本家与雇佣劳动者之间所结成的关系。人身自由的劳动者,把自己的劳动力作为商品出卖给资本家,但是,劳动者所获得的薪水远远低于其在被雇佣期间因付出劳动所创造的价值。从表面上看,劳动者出卖劳动力,资本家支付薪水,双方之间建立相应的契约,是一种平等互利的关系。但实际上,在这种关系的背后,资方无偿地占有了劳动者因劳动所创造出来的剩余价值。因此,劳资关系所真正反映的关系是不平等的。
在读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应该还年轻着,因为心里的阴影颇深,总是会琢磨着如何会让万恶的资本家无法剥削榨取我创造出来的剩余价值,很有些愤青的意思。虽然几十年后被所谓的资本家剥削榨取已经成了我生活中的常态,不过,这段文字却还大概记得。
吴狗儿的这番话,让我突然间想起了这段文字。我忽然觉得,能被榨取些剩余价值其实是一件挺幸福的事情。哪像我现在身处的这个乱糟糟的年代,什么价值不价值的,要了你的性命之后也就是上缴给官府几十斤铜而已。废品站收购紫铜不过三五十块钱一斤,算起来,在这个年代,有钱人杀个人的本钱,超不过五千块钱。
当然了,我这个算法或许不准确,但是,这个年代的制度还是让我有些胆寒。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想要安安稳稳的活着,真就不能成为有钱人眼中的鱼肉,即便不做刀俎,也得让自己成为一块石头才行,说什么也不能做个任人宰割的。
“狗儿,好好做。从这个月开始,我每月发给你五十文的例钱。若是过些日子你阿母和哥哥妹妹在家里活不下去,也可以接到店里来,咱们以后是要赚钱的,不差几个人的饭碗。”
话音刚落,吴狗儿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我的面前,磕头磕的山响,嘴里面一个劲儿的念叨着:“狗儿谢公子赏,今后公子但有吩咐,狗儿万死不辞,若是有了刀山火海,狗儿也头一个替了公子去。”
“什么你就跪下磕头了,每个月五十文钱至于让你刀山火海么?再说,本公子做的是生意,哪里会有什么刀山火海。赶紧起来,以后也不许跪,再跪一次,扣你一个月的例钱。”
听了这话,吴狗儿“嗖”就直起了身子,这站起来的速度甚至比跪下的速度还要快,直把旁边的小丫头乐得出了声。
不耐烦听这吴狗儿滔滔不绝的表达着自己的忠心,让他拿了案几上的汗巾去用凉水洗一下,我好擦擦汗。正在这时,却听得旁边的店铺门前一阵混乱。喝骂之声不绝于耳。
“狗儿,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只过了片刻,吴狗儿就跑回来,说是旁边店铺里的伙计被人揍了,双方正打得热闹呢。
“哦?可是那些突厥人惹事吗?”
“回公子的话,不是那些胡人。是本县的一个叫做韩牛的闲汉,与那店里的伙计起了争执。”
哦,打架啊,那位得出去看看。闲着也是闲着,既然不是突厥人,那应该是没啥危险,出去看看热闹权作消遣了。让小丫头老老实实在茶肆中坐着。我带着吴狗儿走到了街上。
门口正热闹着,一个青衣小帽的伙计这会儿正卷曲着躺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满脸的血污和泥垢,口中支支吾吾的骂着什么,腰间还有一个极大的脚印子,模样看着有些惨。一个衣衫褴褛的黑大个儿直愣愣的站在门前,被其他的三四个伙计围着。伙计们手里还拿着顶门杠掏灰耙之类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看样子这架还没打完。
正对峙着,貌似是这店中的掌柜急匆匆的赶过来了。到场之后,这掌柜的表现让我有些意外,一没有训斥伙计,二也没有责问来人,而是直接走到了黑大个儿的面前,拱手道:“哎呦,韩小哥儿。这阵子本店生意很是萧条,是以并无多余的吃食可以供奉。待来日鄙店生意好转的时候,韩小哥儿尽管来,您看可好?”
这个黑大个儿声音极洪:“那不行!今天轮到你这店了,必须要管俺一顿饱饭。俺在衙门大牢里被押了十来天,每日里都吃不饱,总算熬到今日出来了,你这掌柜的莫想蒙混过去!大不了,俺再揍你一顿,自去吃上半个月牢饭便是。”
呃,还以为碰上黑社会收保护费的了,原来是个抢饭吃的。
那掌柜的满脸陪着笑,明显是善财难舍却又惹不起这黑大个儿,看那他有些尴尬的表情,我在一旁道:“傻大个儿,吃顿饱饭没问题,现在就可以,可是,你打了人啦,那怎么算?”
黑大个儿听得有人问话,向我望来,看我微笑着看着他,梗着脖子回道:“要是让俺吃饱了,让他们打回来便是。要是他们觉得亏,打两顿也成的。”
我哈哈一笑:“那我要是每天让你吃饱的话,每天都揍你一顿成不成!”
黑大个儿眼睛一亮:“要是每天管饱饭的话,怎么揍都行。”
我又是大笑,这黑大个儿就是个夯货啊!
我走到那个被打的伙计跟前,从袖子里摸出二十文钱给了他,道:“这位小哥,这二十文钱是我代那黑大个儿陪你的医药费。若是不够的话,你日后到白云居那里去找我,我自会补给你。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如何?”
那伙计愣了一愣,随后一把将那二十文钱捞在了手中,也不用起身,直接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就开始磕头:“多谢公子爷赏赐,小的多谢公子爷……。”
没时间跟他客气,我转身到了那黑大个儿面前:“想要吃饭么,你随我来。”
不顾那吴狗儿暗示不妥的眼神,我径直把黑大个儿带回了茶肆之中,吩咐着茶博士马上拿些茶点过来,让这黑大个儿先垫垫饥。
一起跟进来的吴狗儿脸上很纠结,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便秘表情,我见他为难,让那黑大个儿自在茶肆中等着吃食,随着吴狗儿又出了茶肆。
“有话就快说,本公子不耐烦你这德行。”
“陈公子此事办得不妥,这个人着实招惹不得!”
我看着吴狗儿略显焦急的神色:“哦,此话怎讲?”
吴狗儿嗓子有些干,使劲咽下一口唾沫,说道:“此人叫韩牛,坊间都叫他傻牛,自幼便父母双亡流落街头。据说,此人出生之际,一个游方道人路过他家,说道这傻牛的命格属羊刃合杀,日后是大富大贵之命。但是他这个命格注定孤煞双亲,若想双亲安好,须得将这他许给这道人九年。这韩牛父母哪里舍得,把那道人当成了骗子,一顿暴打把那道人打跑了。谁知那道人算得极准。只不过五年光景,夫妇二人相继离世,没了亲人,这傻牛就在这怀戎县城讨了饭。
也是这个傻牛命大,兵荒马乱之际,竟然好好地活了下来,而且,被这百家饭喂得人高马大。再后来,渐渐地养成了个规矩,这县城所有的饭肆酒家,他每日轮流着去,只待得到了午饭之时便去一家,那些店家也就准备些饭食与他吃了。不过,这韩牛也不白吃饭,平日里也知道帮这些酒家饭肆的打扫门前。
坊间传言,当日那道人是个神仙,算卦批命是极准的,不然,这傻牛的父母哪就会那么早就离世了,而且凑巧的是,这傻牛曾经两次被人收养,那收养他的人也都没有多久便都身故了,想来,必定都是这个傻牛克杀的。是以,这七八年来,谁也再未曾提过收养他的事情,甚至不敢有人和这傻牛走得太近,他也就这么流浪着。”
我在一旁听着这话,心道:“纯属扯淡!”
姑且不论给这傻牛算卦的老道是不是真如袁天纲李淳风等名家一样是个世外高人,即便真是如此,那他当年采取的方法也是不对的。人家喜得贵子,你大言不惭的一句话就让人家把大胖小子舍给你九年?凭什么?如果这孩子的命格真是如此的话,凭借你老道高深的道行,未免没有其他的破解方式吧。被打跑了?那是那对夫妇心慈手软了,要是换了我,杀人的心都有!
“这傻牛刚才在外面嚷嚷着说被衙门关在大牢里十来天,那是怎么回事儿?”
“唉!这傻牛平日也只是要些吃食,若是不去惹他,一般时候并不主动惹是生非。十半个月前,那韩牛儿的饭食主子轮到了那城门口西侧的张家老店。
等到这傻牛吃过了张老好给预备的饭食,就主动的帮着打扫门前。哪知道,这会儿正赶上县衙中的县丞贺伦之子贺作雄从城外回来,这傻牛干活儿莽撞,扫帚尖儿扫到了那贺公子的马腿上,差一点就惊了马。那贺公子大怒,一行人等按住了傻牛便是一顿暴打,其实,平日里傻牛也是没少挨过揍,大多时候都是抱着脑袋蹲在那里不还手,可能是这回把这傻牛打得狠了,一起身,不管不顾的拎起两个正在打他的随从一下子丢出去好几丈远。
这便把那贺公子惹得急了,一帮人拽出来腰刀就要下杀手,那傻牛见事不好,登时便夺路而逃,可是毕竟是单身一人无人照应,又是个无处可去的,不多时便被贺公子一行人抓到了。好在围观人等一通苦劝,那贺公子才收了杀心,将这傻牛投进了大牢。
其实,傻牛一进了这大牢,差不多也是个九死一生的下场。不过,昨日那新来的县令霍大人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情,知道那韩牛儿并无大错,便将他从大牢里面放了出来。说起来,这傻牛也算是捡回来了一条命。”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摆了摆手,示意吴狗儿不必再劝,我转身走进了茶肆,这黑大个儿满嘴里塞得都是食物,见我进来,好不容易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又喝了一大口水,这才道:“俺还不曾吃饱,要是打的话,须得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