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中，三十七名老兵都如标枪一般立于我的面前。不管是在酒坊里蒸酒的，在酒肆中帮忙的，还是在山村里制作火药的，一个不落都被我叫到了这个院子里。看着他们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孔，我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说什么美人迟暮英雄末路，只要是英雄，就不应该有什么末路，即便是末路，我也要带着他们踏出一条路来。
“你们都是百战老兵，虽然流落与山野之间，可我看得出来，你们多年以来养成的军人血性从未湮灭。你们是一群骄傲的人，虽然战力仍在，却没有想着为害百姓，没有想着恃武凌人，宁可带着家小狩猎山林，也不曾做过一件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这也是我毫无犹豫的接纳你们成为门下的原因。
其实我知道。作为所谓的家主，我并不合格，因为直到今天，我们依旧住着租来的院子，也就是说，我依然在领着你们这些人寄人篱下。可是，我既然腆为你们的家主，我就有义务带领你们为你们的亲人搏出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就在昨日，我眼看着一条无辜的生命被那些畜生肆意践踏，眼看着那些畜生扬长而去，眼看着所谓的官府对于那些畜生的恶行无动于衷，以至于一腔怒火顶在胸腹之间，夜不成寐。不得不在半夜的时候，一个人在院中对着槐树发泄怒火。
不瞒你们，我在害怕，害怕如果那条生命是我们的亲人该怎么办？只要这些畜生仍然能够在这县城横行无忌，我们谁敢保证自己的亲人在街上行走的时候不被波及，甚至伤害。这不行，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既然这些畜生危及到了我们的生存，作为你们的家主，我觉得，我们就应该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这不只是为民除害，更是为了我们自己。
你们都是军人，即便你们曾经保卫的朝廷如今已经变成历史了，可你们仍然是军人。军人是什么？军人不应该只是一种职业，不应该是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军人的根本，在于战时保家卫国，在于平日维护乡里，在于危难时刻的挺身而出！现在我想问你们，我想除去笔架山上的那群畜生，作为我的门下，你们可愿意追随吗！？”
以苏卫、秦钟、彭小易三个队正为首的三十七人在庭院之中一起躬身下拜，齐声道：“原随家主赴死！”
我摆手道：“都起来吧。你们错了，我们不是去赴死。我们只是去除害而已。一群响马而已，乌合之众，如果这些人也值得说让我们去赴死，那绝对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对于你们这些百战老兵的战力，我有着极高的信心。何况，我们不是去和这一千多人明火执仗的硬拼。我有着九成的把握，让你们这些人在除害之后能够全须全尾儿的凯旋而归。”
只要是人，不管是庙堂之上，还是山野之间，心里总是要有一些牵挂的。眼前这些老兵牵挂的，不过是自己的家小而已。说什么太多的大道理他们不会往心里去，只有他们自己的妻儿老小的安危才值得让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别的，都是闲话。
不过，只挑起了这些人的血性还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没有了足够的利益跟随，血性不过是一时之勇而已。在这些百战老兵面前做什么所谓的爱国主义教育都是表面上的功夫，真想要这些人真正的出死力，就要有足够的利益诱惑勾起他们内心的欲望才行，利益，永远都是永恒的。
“先师在世的时候，曾念过一首打油诗，说是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
众人听了这几句诗，哈哈大笑起来。
待得他们笑得差不多了，我摆手道：“这个世道不公平啊，你们都是为这个世道付出过鲜血和生命的人，凭什么那些畜生每日花天酒地穷奢极欲的活着，我们这些人却每日里辛苦劳作却只能勉强温饱。我们这些好人，就应该比那些畜生活得更舒心才是正确的。据我所知，笔架山上的这群响马盘踞经年，那贺天龙又是一个贪得无厌的，此刻，那山上积蓄虽算不上富可敌国，却绝对算得上堆金叠玉，财帛满仓。我决定，此次若是功成，所得财物本公子分文不留，均分发于你们。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而我，只要那贺天龙的狗命！”
说完这些话，眼前的这些汉子明显和刚才不一样了，眼神之中都闪着光。若是起初的那些那些话只是挑起了他们的血性的话，我画的这个足够大的饼才是他们真正的动力源泉。以苏卫等三个队正为首的众人又是齐齐跪下，高声道：“家主有命，小的们万死不辞！”
我摇头道：“都起来，不要动不动就把膝盖往地上搁，都是堂堂七尺男儿，矮人一头很舒服么？再有，以后不要说什么万死不辞，我们每个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次而已，哪里会就会死一万次了。你们记住，你们的性命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只属于你们自己，即便是我这个家主，也没有任何权利去剥夺你们的性命，谁都不行。好好地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为你们的老婆孩子搏一个能够钟鸣鼎食、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出来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苏卫等人留下，其他人自去准备吧，若是缺少什么物事，集中好了报给我，我想办法。具体什么时候动手，由我与老苏等人商议好了之后再行通知。”
众人齐声抱拳道：“喏！”苏卫，秦钟，彭小易、赵公年和程毅几人留下，其他的都各自去了。
“都说说吧，有什么主意都给本公子出一出。对于行军打仗，我这个家主是外行，你们都是刀尖上面舔过鲜血的汉子，在这些事情上比本公子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具体应该怎么做，你们几个先商议一个具体方案出来。该准备的物事，比如所需的兵器铠甲都要提前预备。准备不齐的，由我去想办法。”
苏卫抱拳道：“不知家主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我沉吟了片刻，说道：“《孙子·谋攻篇》中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想要剿灭这股响马，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查明他们盘踞的具体情况。比如人员分布情况，比如防卫情况，比如具体匪首都在何处藏身，这些都需要时间。老苏，我想，由你在这些人之中挑选出几个好手，有你带领先去那笔架山将所需情况一一摸清。时间么，就定为半个月左右。这期间，我们准备相应的物事。具体动手的时间，我看，二十天以后应该就差不多。”
苏卫抱拳唱了个“喏”，面色有些惭然，接着道：“不瞒家主，兄弟们虽都是前朝府兵，但由于这些年生活所迫，原有的兵器铠甲都已大多变卖了，现如今，身上能有皮甲和铠甲的兄弟不足一半，横刀和长枪之类的兵器也都所剩无几。好在这些年指着狩猎过活，所需的弓弩大多还在，只是，其他的兵器铠甲还需要家主想些办法才行。”
我点头道：“原本应该如此。这些兵器铠甲由我去想办法，至于具体的作战方案，由你们探明了山上的情况我们再行商议。既然要动手，万事都要事前筹备妥当，以求一竟功成。”
程毅在一旁道：“家主，闵三已经将火药引线大致的燃烧时间统计出来。而且，他建议，如果我们不是非要炸毁某些大型的物事的话，是不是可以制作一些易携带的小型火药罐子，在里面加些铁蒺藜之类的利器，使用的时候，点燃引线投掷出去，以爆炸的威力将铁蒺藜激发，那样得到的制敌效果更胜于弓弩之类的武器。”
闵三就是那个研制了火药引线的汉子，心思缜密，善于钻研，要是换到后世，绝对是个标准的理工男。有了我给的那一贯钱的奖励垫底，这个军汉做起事情来动力十足，时不时的就会想出一些很有建设性的点子。“这个建议着实不错，具体怎么做让闵三自行琢磨，抓紧研制。若是人手不够，从这边在调配两个人过去。另外，要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火药的威力你们都见过，出了事就是大事，所以，万万不可大意。”
程毅躬身道：“家主放心，小的们都知道其中利害，不会大意的。”
“嗯，都下去准备吧。另外。并不是我不放心你们，但是你们这些人虽然都是老兵，但是却都是久离战场，大家空闲之余，还要抓紧操练一下才行，具体的操练事物就由秦钟和彭小易两人负责，赵公年和程毅在旁协助。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都是战场上血里火里出来的汉子，你们知道该怎么去做。依我看，我们现在存着将近三百坛蒸好的酒，所以，酒坊的事情可以先停一下，趁着不用蒸酒，你们要抓紧时间把这些军汉调整到一个最佳的临战状态。”
秦钟和彭小易二人拱手道：“家主放心，小的们知道该怎么做。”
我点点头：“我陈墨山野出身，虽然身有所学，行军打仗却不是我的强项，若是没有诸位襄助，此事定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我们既然要做这件事情，就要把这件事情做得完美无缺才行，你们三十七个人，都是有家小的，我希望到时候能把你们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带回来，而不想给你们其中的哪个杀才的家小拿出来十几二十贯的烧埋银子，本家主没有那份闲钱！”
几个军户哈哈大笑，苏卫拱手道：“家主放心，我们这些杀才命都硬得很，三千里辽东都没能把我们留下，更别说一股山贼响马了。这是家主给咱们的一次发财的机会，我们这些人可都想着留着性命发这笔横财呢！”
“老苏，你抓紧时间选人，然后即刻动身，所需银钱自去柜上支取。记住，你们这些人此行只是为我们的具体行动探路，万万不可露了行踪。若真是事有不谐，就先回来，我们再行商议便是，定不可贸然行事。”
“喏！小的们告退。”
看着这些信心满满的军户，我窝在胸腹之间的那股怒火总算是平息了一些。贺天龙，一介草寇而已，若是真有什么大能耐，早就出去和魏刀儿、张金称、窦建德等人一样招兵买马一争天下了。相反，我手下的这些军户都算得上是前隋军中的精英，来护儿手下右骁卫里曾经的悍卒，要是在配备了火药之类的高端武器和偷袭的情况之下依旧拿不下一群乌合之众的老巢的话，那我看到的历史的真实性真是有待商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