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面还真是热闹得紧,罗艺的人,李玄通的人,窦成元的人,慕容孝幹的人,或许,应该还有高开道和百骑司的人吧?
我现在,就好比一群狼之中的一只比较可口的羊而已,只是,这只羊太小了,还不到被吃掉的时候。值得庆幸的是,火药配方这件事情只有闵三领着的四个军户知道,而这几个军户,都是原本在山村之中居住的知根知底的人,若是火药配方被泄露了出去,我就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我摇了摇头,苦笑道:“老张,你不会告诉我,我家里没有百骑司的人吧?”
张金树也苦笑道:“公子,这些事情我也是最近几日才知晓的。不过,你也明白,有些话,金树并不能说。”
我点了点头:“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其实,家里面,除了要交给秦王的火药配方之外,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东西。你放心,不该问的我都不问。不管你百骑司的人是谁,陈墨都不在乎。”
我现在的感觉,跟在玻璃柜子里面洗澡外面有一大堆人围观的感觉差不多,而我却还在浑然不知怡然自得的享受着淋浴产生的负离子带给我的快感,真他妈郁闷啊!
路平是暗桩我其实可以接受,杜平是暗桩我也可以接受,可是凌敬居然也他妈是暗桩!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呐!想着他满脸真诚要拜入我门下的那一刻,我的心里一个劲儿的发紧。
有什么话不能明面说的?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放什么暗桩啊!你骗我我骗你的有意思吗?
一只茶壶被我摔在地上,碎片飞溅的到处都是。还是不解气,转身一拳头砸到了门框上,门框没事儿,我捂着右手蹲了下去,疼得冷汗直流,应该是尾指骨折了。
张金树连忙退到门口,抱拳道:“公子,金树现在去王府回事,就说公子偶感不适,明日再去拜见郡王。公子且歇息,金树告退了!”说罢,不待我说话,一溜小跑出了院子。
我蹲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狰狞的看着已经傻了的苏卫、郑喜春和杜元,嘶哑着声音道:“这半年多来你们都跟着我,你们说,我陈墨可曾做过什么贪名逐利,喜好美色之事,让人在背后诟病了?”
三个人齐齐的摇了摇头。
“我陈墨可是什么刻薄寡恩、恃强凌弱之人,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齐齐的摇了摇头。
“我陈墨日常行事可有丝毫为富不仁损人利己的行为?”
三人依旧摇着头不说一句话。
“那你们告诉我,这些人是为了什么?高开道和窦成元也就罢了,其他人呢?其他人为什么要在家里埋下暗桩算计于我?”
苏卫摇了摇头,和郑喜春俯下身子将我搀起来,杜元在后面很狗腿的将坐垫铺在了案几之上,伺候着我坐了下来。
“家主,俺老苏想和你说几句话。”
“有话就说。”
“家主,在俺老苏看来,这些人之所以来了这里,也许并不是想要觊觎什么,而是因为,家主这半年多做的事情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以至于让这些人对家主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长呼了一口气,说道:“你接着说。”
苏卫躬身道:“不瞒家主,凌先生不止一次与属下说过对家主的好奇之心。所有人都知道,家主半年前只身在山野中出来,不过数月,就创下了如此大的家业,这在常人眼中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无人知晓家主从前的十五年在哪里。”
我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凌敬还说过什么?”
“凌先生说,家主说过的师尊子虚上人,世人从未听过。而家主一身所学,也绝对不是一个人可以教授出来的,在他看来,家主的师门,应该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存在,而不会是一两个人。现在想来,这些人好奇的应该不是家主,而是家主的师门。”
听了这话,我颓然的坐在蒲团上面。苏卫说的不错,半年之中就挣下了偌大的家业,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些人对我感兴趣的同时,也就自然而然的会去探究我的来历,而我自行编造的出身,漏洞太多了,很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的。
我不再言语,摆手让苏卫三个人退出去,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抱着受伤的手,直愣愣地坐到了玉轮初升,霜台摇曳。
还是没办法彻底融入到这个世界里啊!我的存在,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另类。或许,我的所作所为,也直接或间接的伤害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了,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盯上我。
其实我心里知道,想要融入一个新的群体,有一个极为简单的办法,那就是降低自己的智商,让自己在众人眼里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傻子。抛掉所谓的是非观念和道德准则,用智商去换取别人的信任,继而获得归属感,可是,我真能做到么?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谎言,从一开始就是。不能改啊!我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让这个谎言继续下去,然后变得真实起来,真要是把这个谎言摊开了的话,我差不多就是粉身碎骨的命运了。
即便是圣人,也都会有不可告人的往事,即便是罪犯,也可能拥有鲜花掌声的未来。我的路,需要自己一步步的走下去,在不违心的前提下,如果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活法,如果不能让这个世界的人接受我,如果必须要跟着世人随波逐流的话,我宁愿选择找一处荒岛,自生自灭。
这个世界上与我亲近的人没有几个,大不了一起带着就是。凭着我多出来的一千多年的知识积累,即便是把自己流放到了新大陆,我也相信自己能够活的风生水起的,为了这个世界的人改变自己的初衷,不值得!
我可以败北,但是,我不能选择放弃。
把脑袋凑到案几跟前,用左手拿起筷子几口扒拉干净了一碗已经坨成了一团的捞面条,我把碗狠狠的从窗子甩了出去,听着瓷碗摔碎在天井砖地上的清脆声音,我对着皎洁的月亮嚎叫道:“爱谁谁,大不了老子拍屁股走人就是,指望着老子当你们的磕头虫,做梦去吧!”
话音刚落,苏卫的一张老脸就出现在了窗外,“家主,夜深了,且休息吧。”一脸的忧色,掩饰不住。
一夜无眠,顶着两个黑眼圈,有一口无一口的啜着碗里的小米粥。不管心里面如何郁闷,也不能耽误眼前的正事儿。
怎么着都得打起精神来啊,见高开道那个杀才,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出不得差错。
张金树进来的时候,像狗一样围着我转了好几圈,还把脑袋凑过来仔细的闻了闻我身上的味道:“公子昨晚没喝酒?”
我嗤笑了一声:“怎么,出乎你老张的意料了?依你老张的意思,本公子还得借酒浇愁不成?”
张金树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坐下来喝了一大口,点点头道:“公子到底是神仙子弟,想来也不会为这些俗事太过纠结。”
我眉毛一挑,恨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纠结,我纠结得很!我恨不得现在就骑着快马回到怀戎,进门就把这些没良心的挨个儿拽过来,狠狠抽几个嘴巴,然后再问问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张金树慢条斯理的又喝了一碗粥,摇头笑道:“还能想要干什么,不外乎一个钱字而已。什么师门,什么传承,那些都不借口,说到底,也只是为了钱而已。”
我哼了一声:“你们百骑司也是为了钱?”
张金树脸一红,嗫喏道:“或许是吧……。”
我转过身子,紧紧地盯着张金树的眼睛:“老张,我陈墨的朋友不多,已经圆寂的了空大师算一个,远走蜀地的玄成道长算一个,白云居从前的东家靳融算一个,还有一个,就是你老张了。
之所以把你当成朋友,不是因为你百骑司统领的身份,而是我觉得你这个人值得交往,这从我当初救治你的两个兄弟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既然我把你当朋友,我就没有什么值得瞒你的。免得猜来猜去的,弄得一个个都像傻子一样。说吧,你们想要知道什么,只要是我能说的,一定言无不尽就是。”
张金树顿时涨红了脸,一口粥含在嘴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半天才咕噜一口咽了下去。随后,长出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公子,百骑司大统领有令,要查明你的来历和师门。至于其他各方的暗桩,俺老张真是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我点了点头,微笑道:“好,没问题,今日见了高开道之后,我自会把师承来历给你做一个详细的交代,以便于你向上交差。”
张金树抱拳道:“公子成全,金树感激不尽。”
我摆手道:“既是朋友,就不必讲这些俗套。眼下,我的事情对于百骑司来讲应该并不重要,而对于你我来说,此刻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张金树点头道:“公子放心,金树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揉了揉肿胀的右手,沉声道:“这一趟,我不打算在蔚州逗留很久。两天之内,帮我查清楚家里谁是高开道的暗桩,能做到么?”
张金树一拱手:“公子放心,此事金树一定尽力。”
我点了点头,接着道:“高开道说要什么时候见我?”
张金树回道:“午后未时三刻。”
我皱了皱眉头,问道:“可曾弄明白他为何要召见我了么?”
“高开道已知笔架山贺天龙那群响马是公子所剿,是以,对公子手下这些军户的战力颇感兴趣。第二,是因为公子的医术。其实,如果公子这两日不来,高开道也会派人去怀戎召见的。”
我疑道:“笔架山的事情也还罢了,说到医术,难道是高开道得病了?”
张金树摇头道:“是高开道的养母。高开道自幼失去双亲,乃是这养母将他一手带大的。此人虽然残暴不仁,却是个孝子,一直待养母如同亲母一般。不过,从去年冬季开始,老太太一病不起,将近一年时间以来,这蔚州左近的所有名医都给老太太诊治过,病情却一直没有起色,据说,时下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高开道还真是看得起我。这么多名医都治不好的病,我去了有个甚用啊!一病一年多,在我想来,应该就是癌症一类的绝症,不要说我不会治,即便是我真是医术高超,能再来一台外科手术,也必然救不回来。将近一年的时间,啥癌症都也已经到了晚期扩散的时候了。
“高开道昨天命你去城门接我的时候没提这事儿?”
张金树点头道:“昨日倒是没说治病的事情。不过,我回去复命的时候,高开道得知公子手上受了伤,甚为关心,还特地询问了会不会影响搭脉诊疗的话,我这才明白,高开道或许是想让公子给老太太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