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痛,呕!
眼睛好痛!
紫一昏迷了好久,发丝与泥沙混为一根麻绳,凌散邋遢,胸部突兀起伏一下,嘴中接连呕吐几口呛水,再次朦胧苏醒,躺了好一会儿,神智才有些恢复。
似乎浮上岸了,因为肌肤触感不再那么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坚硬,还有小沙粒,石子,虽然眼睛依旧看不见,但比起之前,四肢可以活动了,这倒是个好消息,对于又到了一个不知啥地方的地方,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可能一切只是一个真实的梦,又有可能同上次那样,消融的栖霞镇,最终跌落悬崖,不过无论如何,得尽快找个大夫治治眼睛,看不见绝对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心底打定主意,坚强地站起来,身体依旧吃不力,踩在江湖碎石上,颤巍欲倒,腹中饥饿,冰凉滴落在青白石块上,清脆沁骨,霜白手指摸上手臂膀,轻抚衣裳,残破褴褛,浑身湿哒哒的,左眼模糊七彩,想着应该是那道异样光彩将自己刺瞎,但是右眼黑暗,如置身地狱。
也不知此时此刻是白天还是黑昼,算了,四处寻寻吧,小心迈开脚步,试探性地找路,只希望前面有户人家,能施舍一些温饱,维续生命。
......
闭住眼眸的脏乱的面容上,携带着憔悴与疲惫,紫一杵着一根老藤棍,不知踩过了多少崎岖,踏过了许多凹凸平仄,脚早已经麻木,踝骨以上尽皆酸痛,不过身体倒有了些暖和。
鼻尖前的气息随着越走越远逐渐消沉,步伐也歪歪扭扭起来,意识也快沉迷,就快坚持不下去了,就在这时耳畔响起人群粗鲁的话语声,极为彪悍。
闹音先是模糊之后逐渐清晰,紫一心中一喜,卯足了劲,冲着前方歇斯底里喊话。
“哎,前面是有人吗?”
在紫一的振聋发聩嘶叫声过后,谈笑声截然而止,紧接着数声脚步窸窣声纷至沓来,心态由低糜变成窃喜,最后竟然有一丝恐慌。
毕竟如今自己势单力薄,浑身乏力,要是遇上歹意之徒,自己可就惨了。
“原来是个瞎乞丐婆啊,这么晚了,一个人往林子里穿,显然是不要命啦。”男子独特富有粗鲁轻佻声如同惊雷在紫一耳边轰隆,让得她羸弱的身躯忽悠下,藤棍在作用力下,向稀松土壤里陷入了半寸。
“请问你们是什么人,莫非是买路财的,我我可没有啊!”
紫一原本下意识眉头一皱,只不过在暗夜和凌发遮掩下看不出来而已,想到谁是瞎老太婆乞丐啊,明摆着一个纤纤弱质和绰约风姿并重的尤物,硬生生被人说成一个瞎乞丐婆,可憎的莽夫。
心上气恼,反面但面上还要唯唯诺诺客套道。
“瞎说什么,这是个姑娘,看她破落神情与脏衣乱衫的,想必是逃荒过来的吧,姑娘,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贫穷山村的老实人猎户,刚才说话的叫单产,我叫秦甲,还有他叫易平,这个最小兄弟叫于洗,大家和你一样都是苦人家,这荒郊野外的,还是夜间,一个人的话,极其容易碰见豺狼虎豹,你跟我们回家吧,孤苦伶仃也是可怜人。”有一个听声音明显年长且粗哑点的人道,先是呵斥同行的人,而后面对紫一话语中略带了一点质朴与同情,少了对前者的利落干脆与戾气。
想来自己现在状态模样很糟糕了,“贫穷村”,是不是还有个孪生村叫富贵村的,有意思,看样子是要带自己回家了,紫一本来想着应该矜持客气下,就算在最困难时候,也不可失了风度,于是推诿唉声道。
“不必了吧,我小心点就是,再说我身上可是没银子可以付给你们。”
这句话倒是实话,莫名到了不知名地,从水里漂起来,什么也莫得了。
“对哈,多一个人多份饭,村子里可没剩下多少粮食了啊,这林子里的畜生被我们打了不少,让她去喂喂豺狼禽兽,我们隔几个月再去扑杀,分量也重上不少,最......最重要的就是我们村子小,不接纳外人,你啊,还是另寻别处落脚苟命吧。”单产先是哈笑了一声,旋即说到后面语气格外沉重与紧张,不过还是善意建议道。
呃,紫一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有点出人意料,心底纳闷轻惊一声,也对,别人要过日子,非亲非故,没必要接济一个村外之人,还是一个看样子没都多少钱瞎眼女人,正欲往前踏步离去。
“住嘴,我们虽然人穷但心善,咋能明知是火坑,还让人往里跳,这可不是我们贫穷村老实人该有的德行啊,姑娘你随我们一起回村,正好打了些野味,补补身体。”秦甲斥声遏制道,随后搀扶着失明的紫一往前走。
“多谢秦甲大哥,虽然我看不到见你长什么样子,但我肯定你是个好人,有一天,定丰厚酬谢。”紫一睁开眼睛,可依旧左眼恍惚朦胧,右眼黯淡阴晦,只能模糊象征式冲他微笑道。
“没有事,这年头......来都不容易,理应互帮互助。”秦甲话语明显顿了顿,欲言又止地说道。
“姑娘,你就随我们一道走,只不过我们处在山野偏僻处,野兽凶恶得紧,前几天我们村一同伴被这林中畜生咬去了一条腿,到现在都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我们只得高举火把,四人同行才稍有所持,一个人是万万走不出去的。”过了片刻,秦甲语气带有忧虑与犹豫,语重心长道。
将他们的干粮给了一点紫一吃掉,简做休息,感觉体力恢复差不多就随他们上路。
紫一手搭在秦甲的肩膀上,触手之感是一片血肉,破烂的粗布,很粘稠,混作一团浆糊,空气隐略中还有浓浓的血腥味,在鼻息间徘徊,说不出的不安与同情,想出言关心可有觉得紫一是否多事,可若是闭口不言,心又难安,一时间矛盾不决。
“你肩膀上的伤...不用包扎下吗,不然会化脓瘫痪的.....”紫一沉吟会儿,断断续续道。
紫一摸着伤口面积很大,血腥味也屡加刺鼻,觉得还是应该问候下,不然也枉费别人力排众议让你随行。
试着秦甲肩膀停顿了下,不过很快继续走动起来,传来粗厚但有温和的惋惜的话语,
“我们都上山好几天了,本想寻点山中野物,想储备点食物过这个冬天,可到头来是弄得一身伤疤,今天比较幸运,我们下的陷阱,捉到一只大野羊,本想捕捉回去,可这茂山密林中,猎人可不止我们四人,被那东西挠了几下,肩膀收了点伤,最后没办法只得要命舍羊了。”
“猎人?难不成还有其他人也在此处捕猎,”紫一试探地问候,
“他们不是人,而是像我们一样要吃其他野兽的野狼。”秦甲说道此处时,紫一气息略重了些,身体稍微愣下,想必吃了不少亏,连身体都有了这般应急反应。
其实仔细想想也对,对食物的渴求可不止只有人,还有凶残的食肉孽畜,最可怕的是它们可能还会吃人。
“那我们这是回村吗?”紫一略感冒犯,明明是别人好心带着自己,却还这般多舌,所以语气比较轻微,并不确定他能听清。
“不,还有一处陷阱,我们放了三天,不知道有没有效果,若是没有便立即返村。”秦甲往后轻佻了下头,语气温和且笃定。
在丛林小道之中,四人和紫一一行人向前行去,紫一感觉,周遭的长枝败叶不时臂膀上扫来扫去,有时瘙痒,有时刺疼。
更糟糕地是,猛禽的嘶鸣与恶獐的咆哮,在耳边萦绕,久荡不去,只是这叫声离他们几人还尚远,左臂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袍,现在心比刚刚稍微暖和一点,因为现在不再是紫一一人独行,而是他们多了四双眼睛,这样的话,如是有野兽突然袭击,也能早有防备,至少不会手足无措。
眼前依旧一黑一暗,居然过了许久,还是看不清事物,可真当紫一陷入对突然失明懊恼中,周围似是有什么不测,因为众人大气都没喘,刚才还错落有致的脚步,现在是一步没往前踏,很是静谧与沉重,心下预感,肯定大事不妙。
浓郁的夜色交缠着林中藤蔓,像千条地狱里爬出的魔手缱绻在高高树干顶端,根根透着摄人心魄与诱人魔性,而在他们之间缝隙分叉处,似乎有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那股冲天的低喘在自从几人来到这里后,愈发深沉且加剧。
紫一只听得一人有点兴奋但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压抑心中的喜悦,
“秦甲哥,呵,这是我们第二个陷阱了,听这叫声,比上一个还大,这会我们......”
不过在紫一听得到一半,那人的话语就戛然而止,似是被人打断掉了,原来是于洗沉不住气,掩盖不了激动,附在秦甲耳边细语,被秦甲立即打断。
想必害怕惊动林中其他东西,就像秦甲刚才说的,猎人可不止是他们的营生。
几人定眼一处,那里的树枝藤蔓交错汇集,稠密复杂,像自然而成的牢笼,坚强牢固,里面的东西猛力耸拉着外面禁锢,不时有藤条树枝断裂的碎碎声,就算是常年在山野混迹的秦甲四人,也不寒而栗,心不住跳动。
“秦甲哥,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单产小声道,
“小心点,把周围路轻轻扫开,手脚麻利点把杀死,然后抬回去,老天保佑这次不会遇到其他野兽,”秦甲闷声决绝道。
其他三人对秦甲说的极为听从,说干就干,紫一眼睛失明,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休息,四人拿出刺刀,削掉挡路之物,轻手轻脚往那里面窜去,劈开蹊径,往哪里面伸头探去,果然和心底预料的不错,是一只肥大的野猪栽在挖好的陷阱洞穴中,身体上又粗又长的猪毛如根根锃亮的针,大部分插在硬泥里,少数夭折。
一股难闻的土腥血味扑散掺杂在四人的鼻息气,众人试探性趴在黄叶和灰土混杂上,眼睛皆向下望去,那猪深灰黑色的糙皮,映着斑斑黑光血迹,下面倒刺如众人所料起到了大的用处。
对于落在陷阱中猎物,几人处理起来显的得心应手,可他们依旧小心谨慎,分派人手去勘探周围动静,上一次的教训伤疤可还在他们身体上贴着,目光所及,无时不刻提醒。
“这家伙可真够重的,抬起来,人都瞬间矮了一截。”于洗细声抱怨道。
“行了,赶紧完事,这东西已经够我们过个冬天,出来好几天,回家报个平安,老娘肯定急得快疯了。”秦甲语气带有一丝欣慰与紧张,眼睛不时往身后瞟,那里空洞黑暗,像是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极为忌惮发憷。
四个人握住肥胖野猪的脚蹄,道路的狭隘,极为不好行走,猪的背脊在地上时起时落,粘连上不少树叶枝条,几人也是摸摸揣揣,气喘如牛,拖拉拽终是将这家伙从斜低的山坡里抬到小道上,也是紫一蹲守的地方。
“这是你们遗失的猎物吗?有个家伙说拿错了,特地过来还。”紫一听出是几人的气息,用木棍戳了戳地上的毛绒绒的野羊,鼻息稍微急促且沉重笑道。
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所指之处,触目惊心的是,地上所躺着之物正是上次捕猎被其他恶兽所夺的野肥羊,洒落在地的灰麻色鬃毛。
几人皆是眼瞳放大,目光呆滞地回过头来,打量下自己身上以及同伴体肤上早已经结痂伤痕烙印,最后眼睛都定格在这个闭目的破衫少女身上,前者冷淡与安逸,浑然不知四人目光中的质疑与震惊。
那只和他们争抢野肥羊,是一只穷凶极恶的野狼,所幸它是一只独行,可就算这样,秦甲四个年轻威猛之人也照样不是对手,保命已经绰绰有余。
“那只野狼来过,怎么可能你还完好无损,还有你眼睛一直闭着,怎么会知道你脚下的东西就一定是我们丢失的那只羊。”单产恍然醒悟,语言包含着不敢置信。
“哦,原来你们把我安排在背后就是为了给你们后路喂狼的,它吃饱走了,才保你们几人的安然,心真够歹毒的。”紫一故作惊悚表情,愕然地回怼,身子往后佯退几步,手中的棍子抵在胸前,搞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态势,刚才击退那只野狼已经不易,还要被说三道四,自己又向来不喜欢解释,只好这样子。
“算了,人平安就行,出门在外,心眼要留,可同伴之间的信任还是必须的,可能真的上神保佑,将我等辛苦之物物归原主。”秦甲赶紧站出来,挡在三人面前,护住紫一,打圆场道。
三人听了秦甲的话,收起脸上的难以置信与猜忌,去旁边砍起了树干,准备拼搭成架子,那只肥野羊分量也不轻,外加这头野猪,路上顺便打了些野兔,还有其他野味,说来此行收获颇丰,不过要将这些成果拿回贫穷村,可得想个既省力又方便走路的法子。
四下交叉,四人总算把这些猎物放到肩上,稳稳当当地抬着,紫一已然手搭在秦甲身上,现在他们得往回去的路走。
贫穷村地址处于山坳坡里,夜空月华普照着民风淳朴二十户人家,他们房屋聚居成院,看起来格外团结和谐。
通向山村的只有一条崎岖,鞋底传来的沾满泥泞厚重感,行走起来有点如履薄冰,十分地不好走,村民房子不外乎是些泥砖砌成,风雨吹刷的破败痕迹显而可见,更有甚者是茅草肆意遮掩铺盖而成的房子,填空补漏,醒目摧残迹象,每家每户门口顶梁上都挂有长条花白或麻黑的兽皮,且灯火通透,如此造作,大概是可以规避走兽侵犯。
紫一杵着荆棘藤杖行走在杂草丛生处,凹凸的地面极为难走,须得极为小心,聆听从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传来悦耳清新的虫叫鸟鸣,夜风阵阵扑打在面目上,吹拂臃肿的双眸,清凉而又轻柔,眼睛不似那般钻心疼痛,这时候倒觉得手指略微冷寒冻僵,听他们几人谈论今夜月亮是最美的一次,可惜自己看见了。
秦甲介绍说从二十年前因为中原人界纷争导致家园破碎,才迁徙至贫瘠穷苦之地,那时候自己都是小孩子,具体因为因为什么,也记不清了,长辈也没讲过。
紫一想的话应该就是所谓的妖界进军中原,旋迹仙宗联合众大城抗击御敌,无数黎民百姓惨遭天祸厄运,所以才如今有了贫穷村,想着也为他们哀叹了口气,这年头普通人家活着都不容易,比如前些日子碰见的百里爷孙。
四人将猎物放在村门山头的单产与易平家中,然后各自归家,行至秦甲的住所,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父亲早年逃难不幸离世,正堂高位上还摆放着灵柩牌位,而他们的房子是三间的泥瓦房,简陋但不失去整洁,房屋修缮的非常不错,遮风避雨自不在话下。
紫一闭着眼被秦甲带进屋里,秦母先是一惊,而后在秦甲小声商量下,收留了她,给了她一套自己年轻时干净的麻布衣裳换洗,待人颇亲。
听着外面咔咔劈柴声,紫一缓缓摸着床缘起床,昨夜是睡得最踏实的一晚,略显亚黄的木盆边沿上,一条干净麻布,热气云雾往半空攀升,洗漱用品刚刚秦母交代过,房子里透着平静与淡泊生活气息,紫一抿了口气,让她格外心安。
眼睛没了昨日那般肿胀感,取而代之是迷惘与畏惧,因为依旧不见光明,对未知乃至身边的一切,那份恐怖无人可以理解与替代。
昨日秦甲大哥与紫一讲了,他们村子只有位给动物接生的兽医,照葫芦画瓢平时也给人治治病,所以紫一打算今天便离开这里,一来去大城找找大夫,二来不给秦甲他们家添麻烦。
手按照平时梳理头发的轨迹,沾湿的帛巾在束发间来回穿梭,洗涤着略显邋遢的发际,将它挽着一个盘,固定在头上,十分干练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