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太平湖上一条船荡在湖心,四周除了水声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船上站了三五个汉子,为首的一人发出豺狼一样的声音招呼了一声,众人便拿出绳索麻利的将一个少年绑住。
少年星目一瞪,看得那人浑身不自在,那人狠叫道:“把他的眼珠子给我剜出来!”
少年心下一个咯噔,脸上却没有要移开视线的意思。
一个汉子说道:“方管家,他都要死了,你就当发发善心吧。”
方管家道,“沈齐,你也别怪我……”说着小声附耳道,“如果你肯告诉我你们沈家的聚宝盆在哪,我现在就放了你。”
沈齐双目一拧,道:“好不要脸,既然知道是我沈家的东西凭什么给你?呵,你也别想诓我,别说你方贵没这个胆,就是你真的放了我,只怕张堂也不会让我活着走出徽州城。家里遭逢大变,只恨自己没能学点武艺,为爹娘报仇。”
生死已在顷刻间,沈齐却丝毫没将这位方管家的威逼放在眼中,言语显得很不客气。从高昂到蔑视,转而又是一股不甘的倔强一并爬上了他稚气的脸。越想越恼,只见他身子突然猛的将前一挺,“噼啊”的一声连着方管家一起坠入湖中。
方管家大惊失色,口中连呛了几口湖水,大叫道:“救命,救命……”
呼救声起,黑暗中湖面突然飞出一根木头,顺着小船滑了过来。隐约之中那根圆木上似乎还有一团黑影。
便在同一时间,太平湖的另一边也闪出一道灰影。那灰影的速度似乎更快些,只见那灰影飞快的掠过湖面,在湖心处一点,沈齐便被捞了起来。黑夜中两团影子如鬼魅般漂过湖面,飞快的钻到了对岸。
圆木上的黑影忽的从圆木上将前窜出,往湖中的小船上一站,原来是个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道:“没看到有人落水吗,还不快下去救人?”
说着面色一沉,在船板上用力一跺,将小船踩出一个盆口大的破洞。自己又跳到木头上在湖心一沉,借着木头的浮力在空中连打了几个翻,跃到岸边。
湖心那几人连着小船在惊呼声中沉了下去。
沈齐喘了两口气,道:“多谢英雄相救。”
黑衣汉子呵笑一声,如同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冷笑道:“怎么,你真以为他会救你?别天真了!没听说过追魂手施信吗?”
说着右手从剑鞘中抽出一柄宝剑,暗黑的密林中寒光一闪,向前奔出几步直直对着施信的胸口刺去。
施信扯着沈齐向后退出两步,侧身躲过。就着躲闪的空隙,讥讽道,“想不到黄山剑客马泰不只是贪恋黄白之物的俗人,而且还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如今真是领教了。”
说话间马泰又接连挥出数剑,砍向施信的咽喉、腹部。施信拉着沈齐转脖子扭肚子,急急闪过,真叫一个惊险。
正激战着,远处传来嗒嗒的马啼声,并着火把的光亮,几个汉子渐渐近了。
当先一骑勒住缰绳,见到正在打斗的两人,其中一个似乎还带着个什么人。打了个手势一行人便将三人团团围了起来。
那人面目肃然,借着火光张开小眼对着阵中猛瞧,却是怎么也看不清三人的面目。
一阵纠结后,暗暗想着,应该不会错吧。
当下高声嚷道:“都停下,别他妈在老子面前晃来晃去,看得老子头晕。贼小子交出羊皮,饶你不死。”
马泰正跃起劈砍施信,施信带着沈齐侧身打出一个“神龙摆尾”将他的剑尖踢开,听了这等言语气上心来,提剑问道:“什么猪皮、狗皮,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在这大喊大叫。不知道我黄山剑客吗?”
那人手中马鞭将前一抛,瞬间逮住马泰的长剑,就着地上一甩深深插进土里。
马泰右手一脱,倒吸一口凉气。立时知道此人厉害,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拱手作揖讪讪道,“尊驾武艺高强,在下自知不是对手,这聚宝盆我不要了。”说着向前两步拨出地上的宝剑,左手捂着右手虎口,就要往外走脱。
那人挥舞手中马鞭在马泰面前两寸一拍,啪的一声将他拦住。破口骂道:“他妈的老子问东你答西,羊皮呢?不说清楚,老子看谁敢走。”
马泰怯道:“羊皮?不知道大爷要找的羊皮是什么样的?也好帮你找找。”
那人嫌弃道,“他妈的你不知道你喊什么,滚一边去。”转目一瞧施信正将被绑住手脚的沈齐往自己的身后藏。提起马鞭指着沈齐问道,“那个谁,羊皮是不是在你那?”
沈齐心下一个咯噔,方贵一伙人在沈家四处翻找的情景历历在目,想起母亲昔日爱语“你总也长不大,以后是要吃亏的。”然而只一日之间便天人永隔,牙根磨出一丝血渍恨恨的咽下去。心头一阵酸楚,眼里满是愤恨的血丝、无能为力的自责。人心莫测,不错!谁又知道这个施信究竟为何而来?心下稍定,眼珠子滴溜一转,想来这伙人要找的羊皮必是什么奇珍异宝,再瞧他们打扮的模样多半不是良人,最好全打起来互相残杀才好。
“你要找的羊皮原本在我这,现在已经被他们抢了去,他们分……”
没等他说完施信已经一手捂住他的嘴,只是却已来不及了,该不该说的早已一秃噜嘴出去。施信怒道:“你个混小子,瞎说什么?”
那人摆了个手势,几个坐在马背上的汉子便落下马来。
马泰一看架势不对,立刻提起手中长剑当前一挥,刺中一个汉子的左臂。那人吃痛退了一步又与其余众人一起提剑来攻。
三人在剑阵中左挡右突。手脚并用,既闪又砍。
刚才施信带着沈齐对付一个马泰尚还可以,现在一手对众人,就算自己身手矫捷也慢慢变得吃力,几人借势将他们逼退到一边。
沈齐心下开始发懵,这个人为什么宁可受伤也要带着我?
施信带着沈齐一个转身,一只手以奇妙的手法将众人的剑身吸吮般抓了过来,掌心运了些气力一个推送纷纷抵了出去。
就着空隙脚尖猛的一点提着沈齐向上跃起,将他放在树杈上。嘱咐道:“别乱动。”
施信飘然落地,对着众人扫视一圈。紧紧抿着双唇,从腰间抽出一柄三四寸长的短剑,在舌尖上舔了一下,双目刺出一道如狼的寒光。
双目所至,人已奔了过去,侧身一晃躲过挥砍而来的数把利剑。对着他们的脖子、心口、大腿连连划过,几个干净利落的划刺,血随着剑痕喷溅了出来,几个汉子纷纷倒地死的死、伤的伤。
施信对着那人抱拳一揖道:“在下施信,受人所托要护他周全。不知阁下哪路豪杰,我们身上确实没有你们要找的羊皮,可否卖几分薄面,停了刀剑。”
那人道:“哄小孩呐?得,死也让你死个明白。”说着翻身下马,从腰间取出一物,那东西一下丁铃当啷银闪闪的垂到地上。
“九节鞭?”徽州城没听说过有人使九节鞭啊。施信心下兀自一拧,问道,“你是擒龙门金蛇长老刘风?”
刘风哈哈笑道:“算你招子亮堂,现在交出羊皮还来得及。”
施信道:“上面的沈家少爷,一家上下被奸人所害。我受他家大恩前来助阵,却还是来迟一步。刘长老不是在下有意欺瞒,实在是没有看到你说的羊皮。”
刘风嘀咕道:“沈家?行啦,别跟老子扯这些破事,老子明明看到是个小鬼偷拿了去。老子就问你交不交出来。”
施信无奈至极,怎么会偏偏遇到这个不讲理的刘老疯子。怒道,“交你大爷。我施某人平生最讲的就是个信字,没空跟你胡扯。”说着向上跃起,一只脚突然被刘风的九节鞭缠住。
只见刘风用力一扯又将他拉了下来,蔑笑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施信脚跟向后一摆,那刘风手一晃又将他拉了回来。
施信脚一扬高,背心跟着落地,他连忙用手掌拍打地面,整个身子飞高数尺。双目凌空一瞧看出节眼,以另一只脚踢那鞭头,鞭头一绕节眼被打开了。他又借势飞快的踢出鞭头,那银闪闪的鞭头便向着刘风的面门飞去。
施信豁的将身在地上一挺站了起来,刘风赶忙左手在九节鞭的中心位置一拿,里外拐肘双手灵活的甩了起来。
刘风哈哈笑道,“你小子有一手啊,看招。”
就着肘拐的手势,身子向前一弯,脚后跟在鞭头节上一踢,又将鞭头耍飞了过去。
施信连忙用短剑挡开。
刘风将九节鞭使得花式繁杂上下翻飞,异常好看却又招招致命。
施信前五十招还算应付自如,身为刺客的他,讲的就是一个快刀斩乱麻,爆发力比较好。后十招便开始有些走下坡显出颓势,好在他韧性效好还能勉力抵挡。
刘风看出对方体力不支,戏虐道:“再有十招你就死定了,如果你肯给我磕个头叫声爷爷乖乖交出羊皮,我便饶你不死。”
施信瞪着一双如狼的眼睛,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刺客信条,吭哧一声道:“士为知己者死,任务没完成之前我绝不会比你这老疯子先断气。”
刘风急红了眼,将九节鞭使得既收又放、忽上忽下,再加上自己的头、肩、颈、肘、膝、背、腿,一步一动,一动一花,不停的击打着。
只见他在腰间一晃使了个声东击西,未等招式用老忽的像长枪一般顺势刺出,直直刺中了施信的胸膛穿体而过。
血顺着银闪闪的鞭子滴落在地,在火光下显得又红又黑,四周除了打斗,静得没有半点鸟兽的声响。
刘风得意之色跃然上脸,仰天笑道:“你不是说老子会……”
没等说完半句话卡在咽喉,松开手中的兵器捂着自己的脖子,咽了一口血想吞下去,又哇的喷了出来倒地死了。
正是不可得意而忘形啊。施信趁他仰天长笑时,拼尽全力将手中的短剑飞刺了过去。看着气绝的刘风,施信也倒了下去,仰面看着树上的沈齐哮道,“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