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迷迷糊糊委顿在地的夏存这一次被彻底打残了，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脑袋肿得好像猪头一样，眼睛基本找不到了，估计就算他亲妈来了也认不出了。
记者们怎么可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一幕，纷纷将镜头对准夏存，“咔咔咔”一阵狂拍。
有人还凑热闹地蹲下身子开始计数：“十、九、八、七、六、五……”
夏存却再也没能起身，甚至可能永远都起不来了。
“扑通”一声，林母竟然又扑向了周觉，而且直接跪到了地上：“周警监，是我糊涂，我对不起你！”
周觉慌忙扶她起身，并迅速转移话题：“林妈妈，其实你最应该感谢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将林易带出监狱而已，真正救他性命的人却是张医生。”
小武警心领神会，再次咋呼起来：“张院长，快过来，轮到您了！”
张帆帆充满无奈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她快速调整好表情，嘴角扯出一抹极为官方的笑容：“大家好，我是张帆帆，是第六监狱附属医院的院长。早在病毒初现之时，我院就已经着手研究病毒攻克的相关问题。可惜医务力量有限，再加上裘院长不许我们与外界交流，所以研究一直停滞不前。无奈之下，我只能私下里通过网络发布信息，寻求海外援助。没想到，竟然真的收到回复……”
所有人都听得全神贯注，只有莫晓乙和周觉面面相觑，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劲。
“对方是一家国际大型医疗研究机构，对于这种专门破坏遗传基因，以激发遗传疾病的新型病毒早有心得，我们一拍即合，却遭到裘立的执意反对。直到病毒大面积爆发，周警监亲自参与，我和对方才得以确立合作方案，并在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将这种病毒完全控制住。”
一名记者忍不住问：“对方到底是谁？能否接受我们的采访？”
“我们晨曦卫视想对这起事件进行跟踪报道，张院长能不能帮忙联络一下？”
张帆帆点点头：“这家医学研究组织其实隶属于秦氏集团，是秦氏集团在M国设立的医疗分支机构。巧合的是，秦氏集团总裁秦候这几天就在晨曦，他愿意和大家做一次简短的交流。”
于是，场面越发喧腾，这次就连记者们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音量，尖声大叫起来：“秦氏集团！”
“秦候秦总裁？我的老天，竟然是他！”
“秦候竟然回国了？”
“他在晨曦销声匿迹十几年了，怎么会突然回来？”
“如果是秦氏集团，能有如此雄厚的科研力量，那就一点都不稀奇了！”
莫晓乙脸色大变，周觉却直接拿起电话打给谢子博，怒气汹汹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边的谢子博只能苦笑：“我们也是刚刚确定的，裘立的幕后就是秦氏家族。裘立不但姓秦，而且还是与你们有过多次交锋的秦然兄长。”
“什么？”周觉不敢相信地大叫，“那肥球竟然是秦然的兄长，这……走形走得也太厉害了吧？不会是私生子吧？”
“哈哈，还真被你说着了！只不过秦然才是私生子，裘立却是根正苗红的秦家人。秦氏家族向来有个规矩，因为旁系太多，所以每个分支只能允许一个人进入秦氏集团高层，绝对的优胜劣汰。裘立当初就因为败给了年仅七岁的秦然，被剔除了竞选资格，才改姓母姓。因为你屡屡破坏秦然的计划和行动，被秦氏集团立为头号公敌，所以裘立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除掉你，只为向秦氏决策层证明自己不比秦然差。只可惜，多年隐忍，多年筹划，甚至连身体都奉献了，最后的功劳却不属于他！”
“他活该！那张帆帆呢，她又是怎么回事？”
“张帆帆？她原本就在美国长大，是秦氏集团的重点培养对象，后来才被派到晨曦。这样说吧，裘立都得听她的。”
很好，非常好！周觉气得差点将电话摔出去，原来他们所有人都被秦候利用了。
明明秦家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挽救危机的济世活佛，真TM讽刺！
莫晓乙的神色明显带了几分迷惘，难怪帆帆那时会将自己从第六监狱直接送到秦候身边。原来所有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偶然。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如海啸般热烈的欢呼声中，镜头迅速切换。
秦候的面孔刚刚映上荧屏，这个世界就变得无比安静了。不愧是被誉为全球最具魅力的单身男士，即便没有说一句话，就已经征服了所有人。
望着秦候被放大了许多倍的面孔，周觉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并且和莫晓乙有着许多的相似之处。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黑如墨，净澈如水，似多情又似无情，似专注又似游离，矛盾到了极点。当他看你的时候，仿佛你是他眼中的唯一，又仿佛你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周觉无奈地掐掐鼻梁，这样一个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考验他人神经的强韧程度的。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好像充满了罂粟的味道，一步一步引诱着你，坠入他的思维模式。
“大家好，我是秦候。此次事件对于秦氏集团来讲，非常偶然。不过，能够成功救治第六监狱的受害患者，却是必然。因为许多年以前，秦氏集团就已经开始了遗传基因的解码和研究，为此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人力，并且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只是还未对外公布。”
一名记者提问：“那么秦总，能否谈一谈秦氏集团对于此项研究的初衷是什么？”
秦候沉默了一下，才用一种极为缓慢的语调说道：“晨曦有一句非常古老的成语，叫作望子成龙，对吗？”
记者连忙点点头：“是的，这句话充分表达了父母对于子女的期望，希望他们能够像龙一样飞黄腾达，成为出类拔萃的显耀人物。”
“那么，真正成龙的人物又有几个呢？”
记者似乎有些疑惑：“自然是少之又少，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是平凡人居多。秦总的意思是……”
“那如果这些平凡人被赋予了爱因斯坦的智商、成吉思汗的勇猛、拿破仑的头脑、达芬奇的才华、罗斯福的意志，梵高的天赋，结果又会怎样呢？”
“这怎么可能？每个人的天赋都是有限的，我们谁也无法改变遗传规律……”记者的眼睛蓦然瞪大，“难道秦总的意思是说？”
“不错！我们的研究目的就是破解基因的遗传变化规律，控制人体细胞按照设定的方式成长发展，修补与生俱来的缺陷，让身体变得更加完美，继而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改变整个人类的进化过程。”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那个记者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这……这……真的可能吗？”
“对于秦氏集团来讲，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已经成功制造出了遗传命令指挥器，只要将它植入到生物体的细胞内，就可以通过它指挥整个活细胞，进行基因的调整和改造，控制人体的生化特性，化腐朽为神奇，让平凡也能变成伟大！”
一个女记者兴奋得满脸通红：“那我们不是再也不用担忧自己将来的孩子不够聪明、不够漂亮、不够健康了吗？因为我们随时可以按照自己理想中的样子去改变他，塑造他！”
秦候还没回答，莫晓乙已经愤怒反驳：“你凭什么这么做？他是人，不是玩偶，他有选择自己生存方式的权利！不管他是美丽，还是丑陋，是聪明，还是愚蠢，是强壮，还是瘦弱，他都有生存的权利，也有选择自己生活和未来的权利。我们没有资格剥夺他与生俱来的天资，更没有权利代替他去选择外形、智商和情商。他们是人，是所有人类的未来和希望，不是我们可以任意塑造改变的玩具！”
女记者面红耳赤：“我是……因为爱他。”
莫晓乙却咄咄逼人：“如果你的孩子没能达到你的期许，不够聪明，也不够漂亮，难道你就不再爱他了吗？难道你就能否定他的存在吗？”
秦候微笑：“晓乙，就是因为爱他，所以才希望他更好。”
莫晓乙冷笑：“好是什么？不好又是什么？难道一个人不聪明、不漂亮就是不好吗？可是在人类的历史中，就是那些不聪明、不漂亮的人屡屡创造奇迹，推动着整个人类的进步和发展。他们看似平凡，却可能胸有丘壑；他们也许木讷笨拙，注定无法到达巅峰，但只要心怀信念，照样可以活得精彩，活得自信自强！”
“在我心里，许多普通人反而比某些天才和大师更加懂得变通，懂得人事。倒是那些天才们，不是疯子就是痴子，爱因斯坦、牛顿是抑郁症患者，梵高患有狂想症，成吉思汗满脑子都是征服世界，除了战争，就没想过别的。他们自恋、自大、自负、自闭，他们只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却很少去关心周围的人和事。”
“事实上，上天对我们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优点与缺点常常并列存在。细心的人往往琐碎，果敢的人往往武断，胆大的人往往粗心，谨慎的人往往懦弱。当你们强行抹去缺点的同时，很可能连优点也一起消失了。所以，这世上从来就不存在完美！”
现场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秦候的笑容却越发温暖：“晓乙，你想过没有，就是因为这世上没有完美，我们才越要追求完美。”
莫晓乙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竟是从未有过的犀利尖锐：“你所谓的追求完美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胡乱篡改基因，将这个世界变成一个巨大的玩偶工厂，然后制造出一个个外形最完美、智商最高端的人类玩偶，再将他们推向战场，去摧毁真相，摧毁信仰，摧毁现有的生态系统，继而摧毁整个世界吗？”
“秦候，你想过没有，现有的生命基因是经过亿万年的进化演变，才造就了今日相对平衡的物种结构。而人类23对染色体上作为遗传密码基本单位的碱基就有35亿个，如此浩瀚庞杂的结构系统，你们只凭着十几年的研究就妄图改变，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你难道不明白，只要一丁点的误差，整个人类都将万劫不复！裘立的下场，难道还不能让你们吸取教训吗？”
秦候似乎有些无奈：“犯错是难免的，可是我们不能因为错过一次就停滞不前，那人类又何来进步？既要追求完美，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莫晓乙咬牙质问：“所以那些达不到你的要求，还不够完美的失败品，你便弃之不顾，像丢垃圾一样将他们扔在无人闻问的角落里，然后继续追求完美的实验，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吗？”
这一次，秦候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几乎轻不可闻的语调低叹一声：“其实，不该让你降生的。”
莫晓乙身体一颤，仿佛涨到顶点的气球一下子被戳爆了气，眼泪差点掉出来。他的手指无法控制地哆嗦着，连声音都碎裂得几近喘息：“我到底……哪里不好？竟然让你连降生的权利……都不想给我？”
没有人能听清莫晓乙在说什么，只有秦候，他的眼里第一次浮现出脆弱和迷惘：“你没有不好，是我不好。”然后屏幕黑了下去，秦候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众人茫然不明所以，虽然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可是面对这位向来就随心所欲、喜怒无定的秦家主事，任谁都无可奈何。
大家正要将目标重新对准周觉和莫晓乙时，却发现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了车，并在特警队的护卫中飞车离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莫晓乙虽然被周觉拽上了车，却一直神态迷茫，魂不守舍。直到海浪拍打上车窗，浪花在玻璃窗外飞溅，莫晓乙才恍然回过神：“阿觉，快停车！”
也不知道周觉在想些什么，竟然将车开到了沙滩上，而且直接冲进了大海里。直到听见莫晓乙的提醒，他才下意识地猛踩刹车。
车虽然停了下来，周觉的眼神却依然空洞，呆呆地瞪着窗外，似乎对此时此刻的处境毫无察觉，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仓皇苍白。
窗外，夜色已然降临，月光倾泻在海面上，细碎闪烁，仿佛带着某种旋律，飘飘摇摇到海的尽头。
莫晓乙仰躺在座椅上，很不经意地问了句：“阿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觉如梦初醒，勉强笑道：“说什么呢，能有什么事？”
莫晓乙轻叹一声：“瞧瞧你的脸色，就像见了鬼似的，你能瞒得了谁？”
“晓乙，我……”
“说吧！秦候为什么抛弃我？是不是我母亲那边有什么问题？”
周觉的脸色越发难看：“晓乙，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猜到了。秦候之所以选择那个女人做我的母亲，是因为她的基因足够优秀。那么能让他反悔放弃的唯一原因，也只能是她的基因不够优秀。我说得不对吗？”
周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猛砸方向盘：“真TM的，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我才不信，绝对不信！”
莫晓乙很无奈：“阿觉，冷静点，到底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