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之下,一道蓝衣御剑飞行,降落在一处屋顶。
望着楼下神识烙印发出的灵光,萧剪冰面上一喜,迅速落在地面,转身望着高楼上悬挂的匾额。
天风楼。
萧剪冰疑惑地蹙眉,恍惚的眸光落地那楼下徘徊的几道纤瘦身影,便恍悟了。
那雪衣女子竟然会来这种地方!
真是不知廉耻!
萧剪冰咬着牙,斟酌半晌,硬着头皮走进去。
老鸨扭着水蛇腰,摇着春宫图扇走了过来。
“姑娘,你来找哪位倌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我们流苏接客,收你这个数。”
老鸨挤眉弄眼地比了个指头,萧剪冰俏脸一黑,拔出长剑,指着老鸨道:“滚开。”
老鸨脸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只脸色一顿,便道:“哎,姑娘,你是来找人了吧。”
萧剪冰不顾身后的老鸨,纵身一跃到二楼,来到神识感应到的一个房间,砰得一脚踹门而入。
“啊。”
“你是谁?”
一个正穿着衣服的男倌儿惊恐不已,吓得捂着胸口,萧剪冰还没进来,便公鸭子腔般的尖叫。
“救命啊。”
“救命啊。”
片刻,男倌见进来的女人实在太美,惊艳到失神,喊了两声便没喊了。
一时挡住胸口的衣服也松下来,似乎还故意露出一点勾引。
萧剪冰脸颊发热,脑子嗡嗡得响。
这这这!
难道那雪衣女子还有这种不雅的嗜好?
萧剪冰一幅难以言喻的表情,迅速走了过去。
男倌儿假装从床上跌落,撞入她怀中。
萧剪冰吓得手里的剑都是一抖,迅速抬脚,一脚将男倌儿踹到墙上。
她来到床边,一把将床上的背对着她熟睡的女人扯了起来。
终于找到你了。
翻过身来的完全是一张陌生的脸。
萧剪冰不可置信地大吼一声。
“怎么可能?”
萧剪冰冷眸微眯,朝着女子拍了一掌,一团封了她神识的人影从女子身上跑了出来。
萧剪冰捏住人影,气得火冒三丈。
“该死!”
“她被耍了。”
门口涌上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天啊,那不是天山派玉女峰的萧姑娘嘛。”
“难道萧姑娘也有这种嗜好。”
“我当修炼的人清心寡欲,没想到也会来找乐子。”
被戏耍一通,萧剪冰顿时气炸,脑袋煮熟了般,只想赶紧离开这毁她清誉的是非之地。
萧剪冰捂脸下楼,直往天风楼外走,却被人拽住了手指头。
她一回头,脸黑到彻底。
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唇红齿白,琉璃般的乌黑眼珠,眼巴巴地望着她,摇着她的手臂,软糯的嗓音撒娇道:“姐姐,不要走嘛。”
萧剪冰再看男孩身上,素白的单衣,衣不蔽体,露出来纤瘦到她一根指头都能掐断的嫩白脖子。
萧剪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放开。”萧剪冰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虽双十年华,却还是黄花姑娘,美艳的脸蛋上,红白交加。
男孩也是会察言观色,直接贴上来,亲密地抱住萧剪冰的腰肢,软软的脸蛋在萧剪冰身上温存般蹭着,“不要放开,不要姐姐走。”
萧剪冰一张俏脸顿时爆红,羞得冒烟,猛地扯出自己的手臂,一溜烟从门口消失了。
萧剪冰跑了半刻钟才气喘吁吁停下。
这不可能啊。
那女子又没有魂力,是如何发现她的神识烙印。
这还是她第一次使用千里寻踪术出了岔子。
萧剪冰一回想起今晚的尴尬,就气得七窍冒烟。
这要是让师傅知道她们玉女一门,竟然进了青楼,不得将她打死。
啊啊啊啊!
气死了!
那个该死的女人!
她一定是故意的!
这可不怪苏韵灵,苏韵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随意将这神识烙印,施了“千影术”,于是一片神识烙印,直接幻化成了数千道。
这数千道神识烙印,便被苏韵灵直接一甩,洒满了整座冰月城,也不知飘进了谁的身体内。
但萧剪冰要想找到她,恐怕今晚是不会安生了。
她施完“千影术”,便悠闲地斜倚窗口,望着窗外的夜空和万家灯火。
萧剪冰在冰月城找了一夜,几乎找了上百人,都未找到那个被她贴上她神识烙印的雪衣女子。
翌日。
萧剪冰蔫头耷脑地回到将军府,南宫天涯在走廊上看到她,惊讶地跟着她走过来。
“萧二师姐,起得这么早。”
萧剪冰没有理会南宫天涯,脸色苍白,歪斜着脑袋,了无生气地在南宫天涯凑上来时砰得关上门。
南宫天涯眼疾手快,赶紧闪开,差点被夹断手。
“冰儿回来了?”
萧怜人的声音从隔壁响起。
“师姐,二师姐她这是出去过?”南宫天涯惊讶道。
萧怜人蹙眉望着紧闭的门,大概是猜测萧剪冰碰上了硬钉子,不然也不找个人找了一晚上。
萧怜人将事情告诉南宫天涯,南宫天涯震惊道:“什么?”
“萧二师姐去找昨天那个雪衣女子,还没找到?”
萧怜人面露愁色,“嗯,此次下山,我们便是为了冰露流花而来,若是没有取得此花,我们姐妹俩如何向师傅交待。”
苏韵灵大清早来到楼下用早膳,便听到议论声。
“天山派玉女峰,还真是贞洁玉女啊,竟然跑到了天风楼找小倌儿。”
苏韵灵一口茶水吐出来,难以言喻地听着身后两人的交谈。
“此事当真?”
“当真,我昨晚去天风楼亲眼看见,那萧剪冰和一个男倌儿在楼下搂搂抱抱,姿势香艳得很。”
东灵大陆修炼至上,男女并无尊卑之分,天风楼里面全是姿容上等的男倌,供人享乐。
苏韵灵眉心直跳,暗中掐了个诀,便见昨晚某些被萧剪冰寻到的神识碎片,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竟然无意中飘进了天风楼。
萧剪冰竟然还进去了。
苏韵灵眉心淡淡,似笑非笑,随即掐灭那数百道未被萧剪冰找到的神识碎片。
用完早膳,便来到街上。
她说过要慕容湛血债血偿,而如今她需要一个足以和慕容湛对抗的人。
这个人便是楚黎渊。
苏韵灵眸光幽幽,望着眼前檐牙高啄,崔巍恢宏的将军府邸。
书房。
男人正望着通灵镜上的画面,神色莫名,镜面的火光映射着男人天神般冷峻料峭的轮廓弧线。
“将军,门外有人找。”小厮恭敬垂首,进屋禀告。
男人薄唇微启,唇齿间传出一道琼珠碎玉般的声音:“何人?”
小厮回禀:“她说了四个字,冰露流花。”
闻言,男人清眸划过一道清隽冷霜般的眸光,声线清淡中透着几分微哑。
“请她进来。”
“是。”小厮退出书房。
男人挥袖转身,通灵镜面逐渐消散。
只见那镜上,闪烁着还未消失的画面,竟然是大火烧过万葬岗上尸山血海。
苏韵灵没想到进来的是楚黎渊,当男人修长的衣袍跨进门槛,她双腿微颤,隐约想要拔腿就跑。
她对楚黎渊的恐惧和抵触,已经因天山派的六年深深扎根了。
初见时,她八岁,只因青阳峰不收女弟子,便被苏父以一颗阴阳丹扮成男儿身,拜入苍雪道长门下。
天山派青阳峰琼山雪道,长长天阶漫上云霄,哥哥背着八岁的她,执父亲的亲笔手谕,从山下一步步爬上来,却在爬到了山顶时,看到了立于石阶上的一道雪色身影。
她梦眼朦胧间,一道碎玉冷泉,冰冷至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们是何人?”
少年玉质般冰冷的目光落在苏长远背上。
苏长远将背上的苏韵灵放下来,言语中透着敬意,“我们是冰月城苏家的,前来青阳峰求见苍雪掌门。”
“掌门不在。”
梦醒时分,苏韵灵还未站稳,只隐约听见这么一句,便抬眸望见了一片雪色。
她没想到,当年八岁毫不认生的她,终于看见琼山之巅,浴光神祇般的少年后,望着他一张毫无温度的冰雪清颜,竟然舔着笑颜去牵那只手。
“哥哥。”
她露出对父兄撒娇时百试不爽的讨喜笑容,却还未靠近那片衣角,便少年一厌恶地挥袖,从石阶下滚落下去。
她的一片初心,却换来万劫不复。
她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哭了很久,从那以后,哥哥每回来青阳峰看她,都不愿她提起这人。
苏韵灵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玄衣黑袍的男人已走进屋内。
晨曦从窗户透进来,满室温光。
院内是常开不败,俨然施过法的梨树,和青阳峰无忧殿外的千树梨花别无二致。
方才她被小厮引至此处,所见那白玉石桥,千树梨花,青莲花池,恍若回到了无忧殿一般。
她望着男人薄薄曦光中逐渐清晰的身影,脑海间竟闪过那琼山之巅高不可攀的一片雪衣。
从前,他一身霜华雪衣,清风明月。
如今,玄衣黑袍,玉冠束发,矜贵寒戾,不复当初模样。
不过,她亦再不是那个任他差遣的小师弟。
苏韵灵咽下喉咙莫名而起的酸涩,露出毫无波澜的笑容。
“拜见楚将军。”
楚黎渊身形微不可察的一顿,清雪般的眸光微微凝起,落在苏韵灵身上,撩袍而坐。
她趁着楚黎渊坐下,恍惚地端量男人的面容轮廓,却比五年前,雕刻得更加深邃。
长眉依旧清隽,冷若春山。
凤眸狭长,眸波幽深。
苏韵灵深知那是离开天山之巅,走向千军万马的深渊的人才会有的眼眸。
却不知他是因何放弃匡扶天下的修炼之道,来冰月城做这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