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福背着哈坦回到北京的时候,顺治小皇爷已经从沈阳赶到了北京,在紫禁城武英殿再次举行了登基大典,并正式迁都北京。北京成为了大清的首都,然后一切便都改变了。七十余万旗人和眷属进入了北京内城,以拱卫他们的皇帝,原来居住在内城的汉人,则全部被赶到了外城。多尔衮为了邀买人心,对于被迫搬家的汉人,每间房补偿了四两银子,其实际意义约等于扯淡,因为北京一间房的价格足有一百二十两。
经济账哈坦和孙有福不会去关心,他们是分房的对象,原住户怎么样,才不关他们的事呢!当然他俩也有点的麻烦,他们出征的时候,房子还没分,家属也没过来,所以才回来的他们根本找不到家在哪里。巴哈纳带着正蓝旗满洲的旗丁残部进入北京之后,便被通知他们的新家在内城东南,但具体位置,还得大伙儿自己去找去。巴哈纳家高门大院的新家很容易找,哈坦这种小马甲的院子,可就不好找了。
离开德州之后,哈坦等人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吃食方面给的也很充足,不过他们还得靠自己的两条腿走回北京。多尔衮生怕残部留在畿南有什么风险,所以急令石廷柱和巴哈纳率部返回,这是求稳的办法,但却坑死了哈坦这样的伤兵。需要休养,需要照顾的伤兵,不得不向正常人一样赶路,真心没几个人受的了。
哈坦的伤势不轻,但也不是特别重,好好休养一下,一准是能好的。可是出了德州之后,刚吃了两顿饱饭,大军便开始急速的往北京赶路,行动不便的伤兵们可就遭了罪了。虽然哈坦一直有孙有福背着,但是晓行夜宿的折腾,也让他的伤情丝毫没有起色。
“主子,您先吃一口,坐着歇一会,奴才再去找找!”孙有福背着哈坦,在内城东南转了个够,什么金水桥、崇文门、城垣全都看见了,但就是没找到家。实在累的不行,孙有福便想让哈坦歇会,自己再去寻找。
“怎么又吃干粮啊!我腮帮子都疼了。”哈坦挑着食物的毛病,其实是想让孙有福也歇会,他这个被人背着的都累了,背人的孙有福肯定更累。
“奴才没用,奴才该死!”孙有福很不好意思,刚出德州的时候,这干粮便是万金不换的珍馐,可是一路吃回北京,也是真的难以下咽了。
“有福啊!咱们进城了,不遭那个罪了,我这有刚发的饷银和抚恤银子,咱们找个馆子,好好吃一顿!”哈坦馋酒了,也想给孙有福解解乏。
“嗻!”孙有福也很高兴,主子的银两是要省着用,但偶尔乐一下,也是好的。
孙有福又背上了哈坦,这次脚步却份外的轻快,去吃好吃的,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动力。孙有福澎湃了好一会,然后热血便开始慢慢消退,一个足足走了多半个时辰,想象中的馆子还是没个影子。哈坦和孙有福都是第一次进北京内城,可早就听说过北京的繁华,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怎么连个馆子都没有呢!而且街市上,家家上板,户户关门,一片萧条,简直像闹鬼了一样。
“这地方就是大,中看不中用,还不如铁岭呢!”哈坦曾在铁岭混过一段,今天又见识了北京,两相比较之后,他觉得北京不如铁岭远甚。
二百年首善之区,岂会不如边疆小城铁岭,万恶之源其实还多尔衮。多尔衮做事操之过急,完全没有皇太极考虑的透彻,所以难免留下一堆的弊病。他将北京内城变成了满城,汉人除非投充到旗人门下为奴,不然一律迁走,虽然安置了旗人,也让内城安全了许多,但却彻底打破了生态平衡。旗人们都是职业军人,他们的家人也不过是普通的军属,这些人不会做买卖,更干不了北京内城繁复的杂活。
所以随着汉人的离去,内城所有的买卖铺户一律关张,哈坦和孙有福别说找馆子吃饭,就是想找个杂货铺都没有,北京内城的商业活动早就停了。旗人们在关外也没啥好日子,没有繁荣的商业,他们依旧可以生活,但是北京城并不是他们那个粗犷的故乡。这里需要专门送水的人,不然大家都得喝苦水。这里需要有专门倒土的人收垃圾,不然一切生活垃圾都只能堆着。而且北京的宅院里都没有厕所,有专门的掏粪人,不然大家只能在大街上解决。可惜随着汉人的离去,这些配套行业全都歇业了,旗人们只能吃喝着苦水,面对一个商业真空、垃圾满地、臭气熏天的北京城。
有钱却买不到东西,哈坦也不能带着孙有福在自己家皇上的脚下开抢,两人只能饿着肚子,继续寻找家的方向。旗下子弟原为一家,他们的父祖辈都是一个部落,自然相互都认识。哈坦只要能找到一个认识的人,便能打听到家的位置了。照理说他们已经进入了正蓝旗防地,算是到了自家的地头,找个熟人也不难,可是他们能问道的却全是陌生的面孔。
各旗的满洲、蒙古、汉军,并不是独立的,比如正蓝旗满洲、正蓝旗蒙古、正蓝旗汉军,他们便都是正蓝旗,不过是同一旗下的三套系统而已。正蓝旗的防地在城东南,但是这里却不仅有正蓝旗满洲,正蓝旗蒙古和正蓝旗汉军也都在这里。正蓝旗蒙古的人很少,但正蓝旗汉军的人可非常多,哈坦他们四处打听,遇到的便几乎都是汉军旗的人。
“哈大哥,还带着你家有福遛弯呢!”孙有福累的眼前发黑,哈坦也撑不住了,终于遇到了一个熟人,而且是一起从德州回来的老哥们,同佐领的前锋伊尔兴阿。
“伊二啊!你知道我家在哪吗?我们爷们快累死了!”哈坦满脸期盼的看着伊尔兴阿,希望这个满脸红光的兄弟,能带给自己一个好消息。
“咱们都是一起从德州回来的,你没找着家,你以为我能找着啊!哈哈哈……”伊尔兴阿是个乐天派,好像逍遥自在却也是一样在街头游荡。
“伊二爷,你莫要玩笑了!我家主子身上有伤,受不得累了,您给指条明路吧!”孙有福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所以僭越的出来央求了一句,他也是和伊尔兴阿并肩作战过的,伊尔兴阿想来不会见怪。
“什么时候啊!我还能和你们逗闷子,我也真没找着呢!”伊尔兴阿抖了抖手。
“你小子少懵我,你喝酒了,还敢说没回家!”哈坦闻到了酒味。
“是啊!骁骑校二老爷请客,我们几个一起去南城喝了一顿,当时没遇见你们,不然就一起去了!”伊尔兴阿总是笑嘻嘻的,还打千给哈坦赔了个不是。
“找个家,怎么这么难啊!”哈坦看出来伊尔兴阿不是开玩笑,只能仰天长叹。
“溜达着吧!我从上个胡同过来,咱们佐领大老爷也溜达着呢!大伙儿都没找着呢!哈哈哈……”伊尔兴阿上前搭了把手和孙有福一起扶着哈坦,三人摇摇晃晃的又寻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