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承忠也不是狠心的人,他要走只是人各有志,自然不会对昔日的同僚们赶尽杀绝。武将系统都是他近两年调过来的嫡系没得说,文官系统他就要网开一面了。信藩的官员的家眷都在山东境内,马承忠等人都是光棍汉,没什么家眷需要顾及,文官可是一大家子都在何苦手里呢!所以马承忠降清的时候,很客气的对淮安各级文官网开了一面,放他们逃回山东。
淮安知府李懋学以及下面的各级属官,还有沭阳、海州、邳州、桃源、安东、清河各州县的官员,全都瞬间溜了个干净。唯独盐城知县王敏正倒霉,他距离清军的控制区实在太近,这边刚接到跑路的通知,那边清军就进城了。王知县没有如簧巧舌,也没有力透万军的勇武,立整的被清军给堵在了县衙里。王知县想了想家里的老婆孩子,尤其是他那个可爱的儿子,无奈的穿好全套官服,悬梁自尽于盐城县正堂之上。
逃回的官员们全都在兖州一带就近安置,等着淮安光复之后再行任用,唯独淮安知府李懋学被连夜解往登州。这也是没办法是事情,李懋学是淮安政府主官,虽然军事不归他管,但是淮安一府之地,一夜之间尽数落于敌手,他这个知府还活蹦乱跳的回来了,主要责任肯定要他来背。李懋学在青州任上,曾经有过差点投降清军的前科,这次淮安出了这么大的事,李懋学自己也觉得这官是当到头了,何苦能留他一条命就不错了。
进入登州,李懋学便被押送到了蓬莱阁信王府,长跪于何苦办公的无逸殿的台阶上。无逸殿名字挺大,实际上就是三间小房,斜对面便是军机处一排小房。这是信藩最高层办公的地方,没有任何的装饰,简单务实。如果没有人指点,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里就是信王府前廷侍卫们的休息室,完全看不出什么王者气象。
李懋学没心情参观无逸殿,更没心思回头张望一眼代表着信藩文臣最高峰的军机处,他现在都快昏过去了。无逸殿的大门紧闭,但是李懋学听的很清楚,何苦正在里面发飙,怒吼声和瓷器破碎的声音交相辉映,何苦可是生了大气了。何苦气成这样,肯定不是因为早起和王妃拌嘴了,绝对是因为淮安的事情。进登州时已有了背锅觉悟的李懋学怎么可能不害怕,何苦对他印象一直就不好,这次生这么大的气,砍了他都有可能。汗水打透了官服,李懋学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只能痴痴呆呆的等着最后的宣判。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逸殿的殿门终于开了,脸色铁青的两个人走了出来,一个是内官,一个则穿着普通商人的服色。李懋学不敢抬头,分辨服色也只是偷眼扫了一下而已,他那里知道这是哪里的两尊大佛啊!
“李指挥,主子有令,奴才僭越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两人在殿门前站了许久,好像没有看到李懋学这个人一样,最后还是内官先开了口。
“李公公不必顾忌什么,放手去做便是。淮安的差事办砸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商人的声音很年轻,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
“奴才懂得什么,外间的事还要李指挥多提点,淮安急务更要李指挥多多照应!”内宫一直在陪笑。
“淮安的名单我一会派人给你送去,李公公你接着使就得了!”商人说话却很硬气,对于内官也没有丝毫的顾忌。
“李指挥的部下,奴才哪里敢动!”内官退后了一步,好像是在作揖。
“都是腿子,你不用担心!淮安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办事不利的孽障,我昨晚已经全部处死了!”商人恨恨的说了一句,李懋学听了只觉得浑身发冷。
“李指挥家法森严,奴才今后可得向您多学学!”太监还是赔笑。
“用心办事吧!用什么,派人给我送个信儿就行!”商人好像很不耐烦,交代了一句便拂袖而去。
“干爹,他神气什么呀!还不……”似乎有小太监要说什么,但是李懋学只听到了几个字,之后只是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混账,李指挥是主子驾前重臣,你们都给杂家放尊重些。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淮安的差事本就不好办,有点闪失也是正常的。外面的家法是真严啊!昨日回来待罪的足有三十多人,品级可都不低,想不到李指挥居然全给杀了,真是……”内官教育着手下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
李懋学都快成了水人了,他太害怕了。李懋学不知道刚刚当自己透明的那两位,是哪里冒出来的大神,两人的对话他也没听明白,但是昨晚足足三十多名有品级的官员因为淮安事件被处死,他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三十多有品级的官员都杀了,他身为淮安知府,岂不是有满门抄斩的罪过,这让他怎么能不怕。
“我去,这人谁啊?”李懋学不知又跪了多久,他都要昏厥了,却忽然被一个从殿里大步走出来的人给踢了一脚。踢李懋学的人很不讲究,踢了人不仅不道歉,反而还有点责怪的意思。
“万死罪臣李懋学,叩见信王殿下!”李懋学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然后他马上就精神了,出门不看路踢到他的人,正是信王何苦。
“景勤?(李懋学字景勤)你怎么跪这了?”何苦好像对于李懋学跪在这很意外。
“马逆反叛,淮安一府之地尽失,臣身为淮安知府罪该万死,特来向殿下请罪领死!”李懋学重重的一个头磕在了地上,不过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次好像没事了。
何苦对李懋学的印象一直不好,连相对熟悉一点的那个谁都没叫过,从来都是直呼其名。今天何苦却称呼了李懋学的字,这就是转机啊!何苦若真是气急败坏,绝不会叫李懋学的字。而且李懋学一直觉得,何苦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字,因为他从来没有机会在何苦面前介绍过自己。
“唉呀!叫你回来是想了解一些淮安的情况,不是向你问罪!军权在马承忠手里,他要反叛,你一个文臣有什么办法!”何苦解释了一下,他一直以为李懋学回去军机处述职呢!万没想到这哥们儿一直在自己门口跪着。
“淮安为清虏所占,臣不能守土安民,臣有罪啊!”李懋学是喜极而泣,抱着何苦的大腿就嚎上了。
“景勤莫哭,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无奈的何苦只能安慰起了李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