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云式步枪还在研究的时候,性急的何苦便将登莱军的操典全都给改了,抛弃了前装枪的线列式战术,直接跃进到了火力掩护散兵突击。登莱军的战法过分的超前了,已经超越了他们手中的武器,这可就是件让人头疼的事了。
登云式步枪好歹射术快,战术过于先进导致的隐患,也可以通过后方重武器、手榴弹等支援火力来拟补,七甲步枪可就撑不住了。七甲步枪没有登云式步枪那么高的射速,火力严重不足,而且冲击中装弹非常困难。欺负一下冷兵器和使用原始火器的敌人还可以,遇到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可就彻底玩不转了。
张南与薛明仁若是还坚持速战速决打野战,只能让部队恢复线列战术,然后用密集的火力压垮对手。张南他们兵力有优势,火炮等支援火力也比较强,硬拼还是能啃得下的,但是部队的伤亡绝对小不了。舍不得伤亡,他们便只能放弃快速推进的打法,只能进入阵地消耗,缓缓推进,突破敌人的防线。
“让炮兵压制敌军火力,先头部队快速移动至敌阵四百米左右,然后快速挖掘战壕掘进。当战壕具备一定规模后,后续部队便进入战壕助战,持续以火力压制消耗敌人,先头部队继续掘进,当两军工事相距在六十米以内,便可对敌发起冲击!”张南准备用三天时间,直接在敌阵面前挖一条路出来。
“先头掘进部队投入两个千户的兵力即可,随时轮换保证一线接敌部队体力。还要保证至少一个卫的压制兵力,以免敌军发起突击抢夺战壕工事。”薛明仁也没有意见,现在除了硬碰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张南的办法慢是慢了一点,但是绝对稳妥,而且部队的战损会比较小,比硬拼蛮干强多了。
张南和薛明仁商议对策的时候,马承忠和孔有德也在商议对策。孔有德见登莱军退却,觉得己方已经掌握了战场主动权,想要出击一举击溃登莱军夺回淮安。马承忠则自认没有薛明仁那种鬼脑筋,而且己方防御也很吃力,他可不想拼光了自己的本钱,所以马承忠一直在建议孔有德想办法脱身,把张南、薛明仁这一对冤家扔给别人。
双方主将都在动脑筋,士兵们和下级军官可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了,比如淮安军的总旗王六。王六不用操心战局,但是他的烦恼也不少,最近的变化实在太多,他也有些无所适从了。
前几天部队突然下令剃头,王六也没坚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跟着大伙儿一起剃了头,但是剃头之后,王六这心里就开始闹腾了。剃发给赏银是好事,但是剃发背后的意义可绝不是什么好事。跟着刘泽清部混过多年的王六可知道,剃发就是降清的意思。
王六不是一个忠君爱国的人,只要有口饭吃,有个好日子过,当不当汉奸的,王六还真就无所谓。可是收了赏银的王六深知,大明信王何苦绝不是个好惹的人,淮安军降清,何苦绝不会放过他们。大清这些年的确是风头正劲,但是登莱何苦的名头也一样响亮啊!王六没被清军追砍过,何苦却追着他砍过,所以他怕何苦多过怕清军。
剃发之后,王六终日惴惴不安,生怕何苦找上门来,好在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部队跟着马承忠去了扬州,然后又去长江边转了一圈,王六觉得可能已经躲开了何苦,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结果部队却突然掉头往北走了。部队开始北返,王六就暗叫不好,结果就真的不好了,他们在高邮与曾经的友军撞到了一起。
轻松击退了前友军的试探性进攻后,许多惴惴不安的人都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是王六依旧不安,因为王六深知驻防山东的那些主力部队可不简单。淮安军可以用火枪和火炮击退清军,却绝对奈何不了登莱军的主力。淮安军手里这些利器,都是人家玩剩下的,能这么简单就出鬼了。
“总爷,对面一大帮人跑前面挖土是想干嘛啊?”王六正在担心自己脑袋不保,一个小兵就发现了异常。
淮安军的防御工事外不到一里,突然出现了大批的人影,他们抡着镐头和铁锹,似乎正在大面积的挖什么。战争中挖土不是少见的事,不过大部分都是为了防御,比如说阻敌的壕沟,或者是取土修筑营垒。但是登莱军的作为有点诡异,挖沟的话距离淮安军太近了,取土的话则应该去安稳的后方。
“他们是不是离咱们近了?”王六一直在烦心,隔了一阵抬头再看,忽然发现挖沟的人好像比刚才近了一点。
“好像是近了一点,不过大部分人都不见了,这帮人挖地窖呢吧!”士兵们一直在盯着看,知道沟挖深了,对外许多人跑到了地表之下。
“干了,他们想挖过来!”王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可怎么弄,人家在地下掘进,这可怎么守啊!
“轰轰轰……”一阵阵爆炸声传来,大地也不住的震动,熟悉火药的王六知道,这是对面在用火药配合挖掘。
单靠铁锹和镐头,想以Z字型挖一条战壕出来,工程量可是很大的,所以想要挖的快,必须上手段。登莱军主力部队已经有了自己的工兵建制,所以炸药和雷管也出现在了工兵的装备清单当中。土工作业,炸药才是王道,有了这宝贝助力,隆隆的爆炸声中挖掘速度自然飞快。
“左右千户出击,把他们的壕沟抢过来!”王六还在迟疑,上峰的军官们却已经猜出了登莱军的意图,这是要玩土工掘进啊!
随着命令传达,身在左千户的王六不得不跟着大队跳出了战壕,杀向了正在搞土工作业的敌人。别人都是跟着大队乱跑,颇有心计的王六则一直盯着对面,人家敢大张旗鼓的挖土,绝对有应对冲击的办法。
“卧倒!”王六看到了灰蒙蒙的远处有火光闪现,而且有大股的白烟升起,马上就扑到在了地上。声音传播的没有光快,所以挨炮轰的时候,肯定是先看到火光后挨炸,王六对着这些事熟悉着呢!
随着王六的扑倒,铺天盖地的炮火轰了过来,剧烈的震动从地表传来,王六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散花了。换装了炸药的炮弹,可比实心弹以及使用黑火药的爆破弹猛多了,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也不为过,死死趴在地上的王六感觉自己都要聋了。一道道劲风从身边吹过,不明的液体混着泥土落在身上,一切都沾染了死亡的气息。
剧烈的震动终于停止,王六起身便吐了一口血出来,过于贴合地面的他受了极重的内伤。眼前是一片尘埃,天地已然混为一色,什么都看不清了。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王六终于看到了身边的战友,有看不清形状的残骸,还有没有丝毫伤痕但面色青紫的尸体。王六是个幸运儿,因为那些青紫的尸体,便是因为身体紧贴地面被活活震死的。
足足两个千户出击,但是能像王六一样幸运,能够活着回来的人,却只有三百多而已。几乎丧胆的淮安军哪里还敢出击,只能看着曾经的战友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两日之后,两军的阵线便已经鸡犬相闻,全都能看清对方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