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白沐泽面面相觑,从他的眼神中,我能感觉到他和我一样,觉得这件事简直不可置信。
周围都是些时间很久到已经风化的尸体,为什么单单她一个还活着?
难道她和这些人不是一路?或者是被流沙卷到这里来的?
虽然心中有万般猜测,但真相还要等这个人醒了之后才能知道。我们一群人就这样围成一个圈焦虑的等待着。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女孩还是没有苏醒。阿特鲁脱下随身的羊皮袄盖在她的身上,又拿着了一些水,灌给她喝。
这次可能是灌的急了些,女孩被水呛住了。只见她闭着眼剧烈的咳嗽起来,刚灌进嘴里的水大部分也被她吐了出来,顺着她的嘴角流到胸前,濡湿了前面衣服一大片。
阿特鲁连忙把她扶起来,让她看着自己的身体,好缓解下身体上的不适。
那个女孩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我们之后,吓得往后一缩,不曾想后边还有一个阿特鲁,她只能嗖的一下站起来,即便现在她的身体还很虚,站都没办法站稳。
这姑娘和我年纪相仿,或者比我稍大一些。瓜子脸,有两个酒窝。眼睛不大,细长细长的却独有一番媚态,可能是背埋的时间太久了,她身上衣衫已经破旧不堪,甚至已经分不清什么颜色。
她双臂抱在胸前,紧张的看着我们,好像是在害怕我们伤害她。
“你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厉苍上前解释,不料那姑娘被吓的又往后退了几步,眼见就要摔倒,白沐泽伸手护住了她。
两人四目相接,那女孩像是不好意思了,脸有些微微发红,不过须臾她便推开了白沐泽,自己站到了一边。
“放心,我们只是顺道路过的旅人,不是什么坏人,也不会伤害你。可是姑娘,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呢?”阿特鲁问道。
“阴森恐怖?!”这姑娘眉头紧皱,显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尤其是当她看到身边那一具具已经风化的尸体的时候,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看上去痛苦异常。
“姑娘你没事吧?”阿特鲁拍拍她的肩膀。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跟着过路的商旅到安西投靠亲戚的,半路上遇到了沙尘暴,然后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的眼角渗出几滴泪水,看得出她真的很痛苦。
“不用害怕,现在没事了,我们也是去安西的,正好与姑娘顺路,可以护送姑娘安全到达。”阿特鲁安慰道。
那姑娘用手擦擦眼泪,表情中透漏着一股难以置信。
等这姑娘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下之后,才向我们吐露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这位姑娘是于阗人氏,名叫燕昭。家里没了父母,又没有兄弟姐妹依靠,日子难以过活,所以才想着去安西投靠做小生意的叔叔一家。好不容易遇上一队商旅可以同行,谁知半路却遇了灾。
“说来也是可怜,那你知道你叔叔的详细地址么?”白沐泽问道。
燕昭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什么?!安西可是方圆好几百里的地方,你又不知道人在哪,那不是大海里捞针全靠运气?!我还是劝你早点回去吧,免得最后浪费时间,在安西找不到人!”白沐泽瞪大了眼睛,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
燕昭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自知八成没有戏。从她的表情中看得出她有些手足无措。
我瞪了一眼白沐泽,怪他胡乱说话,白沐泽却像不知道我什么意思一样,大声问我:“你瞪我做什么?”
“我瞪某些人没有情商,什么话都往外吐噜!”我白了他一眼,走到燕昭面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到了安西我陪你一起找,实在找不到,你就住我那儿。”
燕昭听后特别感动,拉着我的手连声说谢谢。
白沐泽一脸被锤的样子,小声嘟囔道:“什么你那里?你自己还真敢做主,还不是要住我的王府?切,借花献佛玩的不赖!”
稍作休息以后,我们继续启程向前出发。路上,我又疲惫的靠着阿特鲁睡着了。
在梦里,我又梦到了离开碎叶城的那天:草原四处都翻滚着可怖的狼烟。刀剑摩擦声、战士的嘶吼声、妇女孩子的哭声,还有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惨烈的如人间炼狱。
我还梦到了舅舅红着眼把我推上马,大声告诉我:“秋荻,答应舅舅不管怎样,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啊!”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眼角有些湿湿的,当我擦掉眼泪,才看清白沐泽、厉苍、燕昭他们都齐刷刷的在看我,不禁脸一红。
“你有做噩梦了。”阿特鲁很平静的帮我掖了掖被脚。
“嗯”
“在担心碎叶城和吴大人?”
“嗯”
我们两个沉默了半晌,虽然没多长时间,但我感觉我都要窒息了。
“阿特鲁叔叔,你想家么?”我的看着一言不发的阿特鲁。在我的眼里,阿特鲁与自己的家人无异,与其自己无趣的在马背上胡思乱想,我更愿意和阿特鲁说说话。
“当然了,很想。”阿特鲁一怔,随即眼睛里露出一丝悲伤的神情。
看到他的表情,我知道他也很难过。那种难过,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他知道,自己现在除了安全把我送达安西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他心里记挂着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子,但他也不确定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你们看!琉璃湖!琉璃湖!”厉苍突然兴奋的叫了起来,就像一个孩子看到了冰糖葫芦般的兴奋。
我抬起头朝不远处望去,果真,前方出现了一汪清澈的湖水。更奇特的是,在湖水的不远处便是一座被积雪覆盖的雪山。
沙漠、湖水、雪山这三种景象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着实让人惊叹不已,不由得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而那传说中的雪域圣湖,在冰雪的映衬下本来就蓝的晶莹的湖水更显得出奇的美丽。
之前听舅舅提起过琉璃湖,那时候听舅舅描述就已经觉得简直是仙境一般,如今亲眼看到,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琉璃湖自古就被草原人称为圣湖,它是草原人赖以生存的源泉,也是草原人的精神信仰。关于琉璃湖还有一段凄美的传说。
相传,一位少年爱上了同村的一个少女,可少女家里的人并不同意,因为他们觉得贫穷的少年配不上自己美丽的女儿。他们要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有钱有势的财主。
少女不愿意嫁给比自己大两轮还要多的老头子,于是决定和少年私奔。
可不巧的是两个人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雪上加霜的是,两个人遭遇了沙尘暴,少年和姑娘被冲散了。姑娘焦急的找了七天七夜,最后却发现了少年被埋在黄沙之中的尸体。女孩儿伤心欲绝,她不吃不喝,抱着自己的爱人,最终因为饥寒交迫也倒在了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
路过的商旅发现了两个人的尸体,出于好心,他便就地掩埋了两个人的尸体。
可奇怪的是,过了几天,这位商旅办完事返回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当初他埋葬两人的地方竟然无端出现了一大片湖泊。样子像极了紧紧拥抱的一对情侣。
自此以后,琉璃湖因为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而越发的神秘了起来,有不少相爱的情侣会结伴来到湖畔的老枫树旁祈愿,乞求上苍能保佑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而琉璃湖也成了相思的代名词。
我痴痴的看着这一片美丽到无法言喻的水蓝色湖泊,仿佛所有的忧虑都一扫而光。
在我身旁的阿特鲁也若有所思,我知道,他还在挂念着他的妻子。
之前提到他的孩子和妻子的时候,他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他曾说过,妻子如果生的是男孩的话,他会教他骑马套羊,让他成为草原上的勇士;若是女孩,就好好的保护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因为那孩子一定是一个和妻子一样美丽的,有着大大的眼睛和柔顺黑亮的长头发。每每说到这里他经不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不知怎么,我的脑海竟浮现出几年前初见北堂烈的情景,顿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那孩子现在过得还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