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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保卫教室

粉条事件后的第三天上午,当我们别扭地跳完早操回来时,发现科学老师在检查灭火器。鉴于防火的需要,教室的后墙挂有两只干粉灭火器,短短的桶身连着长长的喷嘴,但我们从来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若不是他在检查,我甚至忘了灭火器的存在。科学老师拖着矮胖的身躯,正从厚厚的眼镜后查看灭火器的使用日期。他习惯于轻松的打扮,松垮的汗衫,粗大的短裤以及人字凉鞋都是标配,走起路来呼啦作响,被大家戏称为呼啦圈。

“老师,灭火器怎么用啊?”我和阿张过去问,感兴趣的还有一堆同学。

“去去,用到这东西还了得。”他心不在焉地挥挥手,挂好手中的灭火器,又去检查另一个。

“嘿,知道吗?把纸片和树叶放在一起就能点起来。”大屁黄突然凑过来,这家伙貌似忠厚的脸上有一双猥琐的眼睛,属于喜欢惹事却又拼死抵赖的类型。他神秘地眨眨眼,拍拍裤子口袋,“打火机,我有。”

“老师,他带打火机了。”猫在一旁的徐胖子马上告状,这是他的特长。

“谁带了打火机?”呼啦圈挂回灭火器,语气依然心不在焉,“拿出来给我。”

大屁黄从人群中‘哧溜’钻走,沿教室跑了一圈才坐回自己的座位。徐胖子尾随而去,按住大屁黄的肩膀。“是他,老师,他带了打火机。”

科学老师呼啦啦走去,“给我吧,学校不准带。”他再次说道。

“我没带。”大屁黄露出极其忠厚的表情。

“他带了,在裤子口袋里。”徐胖子抓他的口袋,但大屁黄自己翻出来,“没有吧。”

“一定是藏起来了。”徐胖子要翻抽屉,大屁黄死命护住。李肥肥和郑老头过来帮忙,大屁黄的书包被扯了出来,同时从抽屉里出来的还有他同桌的钢笔、李肥肥的卷笔刀、果冻的魔方以及一本漫画书,是我借给阿张却消失不见的漫画书。为此我俩还起了争执,至少有一周没说话。书包和抽屉里都没有打火机,但同学们冲过来,吵着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是他……”“小偷……”“我就知道……”

“不,都是我自己买的。”大屁黄竟然还露出愤怒的表情。

科学老师挥挥手,“都回去,都回去,要上课了。”他赶走同学,让大屁黄收好东西,并让他放学后到班主任那儿去一趟,然后慢悠悠走上讲台。

“真是便宜他了。”阿张哼了一声。徐胖子气鼓鼓地走回座位,然后手忙脚乱地坐下来,连头也没敢抬。打火机在他的课桌上,我看到了。

大概听了五分钟关于光合作用的课,变色幽男就闪进来了。他先向呼啦圈致歉,又顺着课桌间的小道走动。“亲爱的同学们,大家都在啊……打架的同学……”他经过臭鸡蛋的位置,“勇敢的同学……”他走过阿张,然后在我身旁停下,肩膀倾斜,嘴巴古怪地张着。“亲爱的同学们……确实都在啊……”他喃喃自语着绕过去,从另一条课桌间的小道往回走。“这位勇敢的同学……”他指指我对呼啦圈说,“我要带他回去一叙哦。”

老师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既然校长要求,那就去吧。”

我再次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也不知从哪来的念头,我突然喊道:“蜘蛛,断牙蜘蛛扎尔达。”

变色幽男猛然回头,肩膀因转身的动作而更加古怪。有那么一瞬间,他张开嘴巴露出槽牙,变色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歹毒无比,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亲爱的同学,刚刚是何言语?烦请复述一遍……”

“我……不去……”这家伙的表现让我更加心惊。同学们和呼啦圈都用惊讶的眼神看我,难以置信我敢顶撞并拒绝校长的要求。

变色幽男微笑着走来,“勇敢的同学,亲爱的同学,这是来自校长的邀请,荣誉的象征……”他倾斜下肩膀拉我。

脑海中闪过千万个可怕的念头,我不想去,但揭出蜘蛛就得带出豆苗城,除非我戴上豆苗帽,否则一切都无法自圆其说,也许只是我自己的担心,毕竟变色幽男向来古怪。‘但愿是我想多了。’我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咬牙跟出教室。我们在五楼,从这里到校长室要经过一段长长的楼道,一直下到第三层才是变色幽男的校长室。我摸摸口袋里的豆苗帽,或许……可以看准时机开溜……

变色幽男摇摇晃晃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我,神情诡异。我跟在后面,犹如踏上一条通往地狱之路,焦躁地求索逃脱的方法。走廊的尽头是去往下层的楼梯,就在那里,细眼婆跳了上来。“校长,校长校长校长……”他一把挽住变色幽男的胳膊,“您在这儿呀,总校长来了,在会议室等你呢。”

“亲爱的总……总校长……”细眼婆的出现显然出乎变色幽男的意料,而总校长是他最敬畏的人,每一次都会让他变得战战兢兢。此时的变色幽男像粉条那样摇晃起脑袋,“总……总校长吗?”

“您啊,就是贵人多忘事。”细眼婆用温柔的语气责怪道,“文化建设检查组啊,总校长带队,您怎能忘了啊?”

“文化建设……总校长……”变色幽男又使劲晃了晃脑袋,“没错……我……我……”他犹豫着挪不开步。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细眼婆硬抱着变色幽男离开了,临走还向我竖起兰花指。“你,回去。”

我第一次觉的细眼婆的兰花指是如此可爱,忙头也不回地奔回教室,祈祷着总校长能无限期光临。只要不进变色幽男那阴森的校长室,即使要面对枯燥的习题我也乐意之至。或许祈祷起了作用,直到吃过中饭都没看到变色幽男的影子。下午是活动课,我可以在操场上肆意奔跑,如果变色幽男找来我就跑,心头的阴霾顿时被一扫而空。

可惜天不遂人愿,也想为我们压抑的学习添加佐料。上午还云淡风轻,下午却风云突变,天空慢慢阴沉,细雨开始飘渺。大家在咒骂天气的同时看到班主任兴冲冲进来,手上还抱着一堆试卷。完了,我们心中一声长叹,不仅活动课取消,而且还要面对……“最后一次模拟测验。”班主任是教语文的,她言辞凿凿地说,“大家要认真对待,就当做是期末考试。”

“都认真对待几十次了……”我暗自嘀咕,极不情愿地接过从前面传来的卷子。写吧,写吧,写吧……早点写完,早点交卷,早点回家……变色幽男不会再来了吧……要不要去豆苗城……学校也不太正常啊……或者……给学校也布上苗……还会是大红果子来吗……学校的土里会不会也有红嘴蜈蚣……

“抓紧时间,不要分心!”班主任的声音犹如炸雷,“每个人都要独立完成,绝不许偷看、传纸条、做小动作……”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齐耳短发下的小眼睛中射出的犀利的目光,射向每一位同学。

做题吧,我收回心神。学习是严谨的,语文也是如此。我曾学过一篇‘从什么园到书屋’的文章,里面说的是作者从快乐的小屁孩变成苦逼学生党的过程。当时的考题是填空,从课文中挖出段落,隐去几个词语,让你填上。其中一个要填的是“也不必说”,我填成了“不必说”,老师判为全错。除此之外,还让写出中心思想,我的答案是“作者不想读书,还没玩够”。错。答案我记不太清了,大概的意思是作者热爱大自然,追求新知识,还有批判什么来着?我不知作者是否真的如此作想?反正从文章里我只看到挖草根、拔果子、欺负小虫子……然后他被抓去私塾……在戒尺的威吓下苦哈哈地读书……我敢打赌这只是他无聊时候写下来的童年回忆,却没想到会变成我们的童年噩梦。但学习是严谨的,死记硬背逃无可逃,不然就得像我这样开始咬笔盖了。每当不严谨的我遇到严谨的题目时,笔盖便成了发泄对象。

我无聊地咬着笔,看着郑老头偷偷从抽屉里掏东西;地雷瓜将试卷挪向桌角,以便山百合能更清楚地看到;听到其他人的笔在试卷上发出的沙沙声响,也听到前桌绝望的叹息;还听到臭鸡蛋在呵呵傻笑:“飞虫,好大的飞虫哟……”这声音把我的注意力猛地拉了过去。走廊外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团黑影在阴云中滚动。蚊子,一只硕大的蚊子正飞进来,臭鸡蛋那边的窗户是开着的,这就是他在嘲笑的对象。“飞虫哟,呵呵,好大哟……”臭鸡蛋望着蚊子傻笑……

“快把窗户关上!”我跳出位置,将臭鸡蛋按在一边,‘啪嗒’拉上窗户。“都关上,快关好!”

“干什么!”班主任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厉声呵斥,“现在是考试,考试!”

“不是的,老师,你不了解……”我无暇解释。前后门都关了,但还有几扇窗户开着,我挨个过去,将它们一一关上。

班主任快疯了。“坐回去,吴天雨!”她冲过来,“你还是个学生吗?一只虫子就能分散注意力,这是考试!课堂纪律呢,自我约束力呢……”蚊子飞过来,我凝神以待,中间隔着班主任。“看什么?做你们的。”她在呵斥其他人的同时一掌拍出,挥向蚊子……

“小心,别用手……”我想要阻止。

班主任毫不理会,“一只虫子……如果是真正的期末考试……如果是影响你一生的考试……”她悲愤地说着,手掌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然后发出一声荡气回肠的尖叫:“啊……”她用左手紧紧抓住那只颤抖的右手,脸色苍白,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一起颤抖的还有她的声音:“这东西……这东西……”

“蚊子,变异的蚊子!”那家伙再次冲向发呆的班主任,我不由分说抓起一旁桌子上的本子就用力掷出去。这是波波的位置,作为班上的大队干部之一,桌上放了一堆刚收的作业。本子在空中飞舞,散开的页面似乎拍中了蚊子,但力道不够,作业本太大也太飘了。蚊子还在盘旋,并再次俯冲。“把课本给我。”我大喊。波波愣了一下掏出语文课本。这大小,这重量,很合适。‘嗖……’课本脱手飞出,带着蚊子撞向黑板。“砸它,砸死它……”无数课本在我的喊声下起飞,一起飞的还有练习本、习题册……大家早就想这么做了。阿张‘哇哈哈哈’的笑声响在课本的‘嗖嗖’飞行声中,蚊子淹没在书本的海洋,知识果然就是力量。

我观察周围,蚊子来自靠走廊的窗户。它们很聪明,如果选择的是另一边窗户,我们能从走廊从容离开。乌压压的蚊子堵在门以及窗户边,在外面打转,暂时还进不来。但前后门都有缝隙,尤其是下面的那条,大得足以让蚊子自由出入。必须在它们发现之前堵上它。大家也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只是不知道如何应对?我则寻找合适的材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乱转什么,要不要帮忙啊?”阿张问我,。

他的声音提醒了我,对,这不是一个人的战争。“门缝太大了,要堵上,用什么好?”我问大家。

“用抹布,这里有。”一露露跑到后面的角落,拎来打扫用的水桶,里面装满了抹布。作为班级的卫生积极分子,她总在奋力打扫的同时密切关注我们的表现,稍有懈怠,就会塞一块抹布给你。

“后门交给你了,塞到门缝里,堵严实。”我对她说,然后抓起一把抹布跑向前门。“得有人看着,绝不能放这些家伙进来,它们的嘴有毒。”我在做门缝修补的工作时向班主任建议。她还在发呆,不过一露露自觉守在后门,而郑老头自告奋勇跑到前门。

窗边传来‘叮叮’响声,渐趋密集。蚊子军团围在那里,正用它们的尖嘴冲击玻璃。“老师,老师。”我冲班主任大喊,“打电话,叫人帮忙。”

她总算回过神来,“电话,电话,我的手机……”她握着自己的手,有点蹒跚地迈向讲台,那里放着她的包。

臭鸡蛋一直盯着窗玻璃,看着密密麻麻的蚊子在上面‘叮当’作响,将透明的玻璃覆盖得密不透风。他呆呆地看着,眼睛越来越鼓,鼻水越挂越长,突然大叫一声往前门冲去,一边还喋喋不休地念叨:“好多,好多……要死了,要死了……”

“快拦住他,不能开门。”这家伙要干嘛?“拦住他,拦住他,快,门外都是蚊子!”守在前门的郑老头严阵以待,沿路的同学纷纷出击,抓拽、推搡……甚至连班主任也出手,她用腿绊倒了臭鸡蛋。

我松了一口气,再次提醒道:“老师,快打电话,报警啊。”班主任终于拨出电话。同学们则远离走廊的窗户,聚到教室另一侧。臭鸡蛋被按在角落里,徐胖子负责看守,他劲大,并发誓会以自己的肥肉做保证。

我再次度量局势。其中两扇窗玻璃本来就有长长的裂纹,但以蚊子的力量还不足以撞开。老师已经报警,大人们很快会来处理,我稍稍感到心安。

几声脆响将我的心安就此打碎。‘啪嗒嗒……啪嗒……’声音来自那些有裂纹的玻璃,一团团黑影正在那里由小变大……‘砰……’声音很响……女生们发出尖叫……‘砰……’裂纹变成数道……一些男生和女生一起哭叫起来……

这些家伙企图撞碎玻璃,但那些黑影绝对不是蚊子,它们像黑色的圆球,在窗玻璃上来回撞击。“谁有胶带纸,拿出来。”我大声询问。

“我这儿有。”山百合回应。她负责班级的黑板报,并管理相应材料。

“都拿出来,贴在玻璃上,快贴。”我抢过一卷,冲向裂纹最多的那扇。‘砰……’黑影再次重重撞击,我听到年糕跟着哭喊……“哭什么,过来帮忙。”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山百合拿着胶带过去,在她的带动之下,岱布丁、地雷瓜等男生都抢了过来,阿张没挤进去,只好在后面挥舞拳头。胶带能起到一定作用,但形式并不乐观。黑影突现在各扇窗口,几乎每一处玻璃都在遭受撞击。教室内混乱不堪,同学们尖叫着乱跑,不少人钻到桌子底下。包括郑老头和一露露,他们也抛弃了前后门。这怪不得他们,连我也感到心底发怵。这下看清楚了,那些黑团是蜘蛛。几只黑色的大蜘蛛共同抱着一块石头,依靠蛛丝的摇摆,以撞槌的方式攻击窗玻璃,而我们不可能把每一扇玻璃都贴满。它们很快就会进来,蜘蛛以及无数的蚊子……尖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连原本还算冷静的阿张、李肥肥等人也被带动,这混乱的场面正是蚊子下嘴的好时机。

我大口呼吸,以便让自己冷静。“不要慌,不要慌!”我在人群中呼喊,试图稳住大家,“对方只是蚊子,只是蚊子……”但哭喊的声浪难以遏制,局势趋于失控。

这时班主任站了出来,这堂本是她的考试课。“别慌,不许哭!”她用一声惊雷吓住了所有哀乐。我感到无比庆幸,同学们对她的声音已形成条件反射。“不许再哭,大家听吴天雨同学指挥。”班主任冲我信任地点点头,右手依然抬不起来。

“大家听我说。”我终于能好好说句话了,“外面除了蚊子就是蜘蛛,这没什么,就算进来了,我们也可以拍它们,打它们,不用怕。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大人们就会来救我们。”

“不能拍,会像老师那样变残废,而且我的手这么嫩……”果冻悲观异常,窗玻璃在‘砰砰’作响。

“笨蛋!”我在慌乱出现之前高喊,“我们可以用书、用练习本,还有书包、铅笔盒……”

“可以用鞋子,套在手上很方便。”阿张附和,并脱下一只运动鞋,边上的女生捏住鼻子,阿张完全不以为意,“哇哈哈哈,还可以熏它们。”

“很好,但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事要做。”我指着走廊那边的窗户喊道,“男生们听着,把桌椅全推过去,别让它们干扰我们。女生们,请掏空抽屉,将所有能用的武器都留在这边。”集体的力量还是强大的,在班主任的帮忙呵斥下,在大家的通力协作下,桌椅和武器很快便泾渭分明,大家将课本书籍、文具、拖把、扫帚等等能用的一切都堆在身前,我们严阵以待。我继续思索其他可能的工具。飘雪,自从下水道事件后我都会备一瓶在书包里,但现在我的书包已和其他物品丢成一堆,同学们正在里面寻找趁手的武器。“我书包了有一罐飘雪,谁看到了就拿给我。”我在大家身后喊,然后就想到了灭火器。‘对,也许能用上。’我招呼阿张,一人一瓶拖过来,真重啊。

‘砰……哗啦……’有扇窗户碎了……黑团和碎玻璃一起摔入教室,是一堆打着滚的黑色大蜘蛛,它们撞得过猛,落到地上还与石块相纠缠。‘砰……砰……’另外几扇玻璃也快撑不住了。

“站起来,别往角落里缩……”我大声指挥,‘哗啦……’又破一扇,蚊子蜂拥而入,嗡嗡声震耳欲聋。“靠在一起,靠在一起,两人或三人一组……互相保护……互相保护……”大多数同学手忙脚乱,班主任也有点不知所措。“用武器啊……”我提醒他们,“阿张,喷……”在蚂蚁那里的经历对我大有裨益,虽然心里也惊慌,但头脑还是清醒的。先搅乱蚊子的阵脚再说,可以为大人们多争取一些时间。“喷,阿张,喷它们……”我高举灭火器的喷嘴,但它却不听使唤,阿张那边同样如此,怎么回事?

‘砰……砰……砰……’玻璃碎了一地……蚊子犹如乌云……“把铁丝拔掉……”我看到桶身上的说明,一根铁丝插在手柄上,卡住了下压的空间,呼啦圈老师早该教我们的。‘噗……噗噗噗噗……’拔掉铁丝后的灭火器终于开始工作,一团团白色喷雾洒向空中,在蚊子军团中滚出雪球,将它们包成一团打着滚往下掉……

“啊……”阿张意气风发地高叫起来,“啊……哇哈哈哈……”

我一边喷出干粉一边给大家鼓劲:“打起精神,难道你们想输给蚊子吗?想被其他班耻笑,被低年级的当做笑话吗?”我又叫阿张过来,“靠在一起……和我背靠背……就像这样……”我示范给大家看,“背靠着背,再用书本,用铅笔盒……打它们……不要怕……”漏网的蚊子很多,我与阿张边喷边后退,他踢踏着一只脚,脱下来的运动鞋只来得及套入一半。

“谁来看着我的脚一点,别让蚊子蜇到我。”阿张大声叫,我们退入同学之中。

蚊子在空中飞舞,黑色的蜘蛛在地上爬动。但我们勇敢的行为获得了回报,同学们纷纷加入战场。

“被低年级笑话……我绝对不要……”郑老头大喊,“打死这些坏家伙。”他拿起书本参战,胖萝卜和他一起,并踩烂一只黑蜘蛛。

“打……打它们……打死它们……”一些靠近的蚊子被击落在地,我听到激昂的呼喊。年糕和方小鸟一组,他们的书本挥得很快。岱布丁找到了水尾,手中拿着尺子。在他们的右侧是一露露和小雪菜,两人尖叫着用铅笔盒和本子还击。然后是鱼大嘴和贪吃丫,波波和麻杆熙……徐胖子则抛下臭鸡蛋找上李肥肥……果冻又慢一拍,他哭叫着奔走,到处找人,最后凑上了也在尖叫着找人的地雷瓜。臭鸡蛋没人要,他缩着脑袋往门口跑,被一群蚊子给蛰了回来,又在教室里疯狂打转,直到班主任收留下他,让他和自己以及鸡肉桶互相保护,大屁黄则躲在她们身后。

蚊子剧烈的‘嗡嗡’声在耳畔振动,同学们的尖叫和哭喊与之相和。大家疯狂地挥舞手中的武器,不仅要对付蚊子,还要注意脚下的蜘蛛。

混乱中我听到岱布丁的叫声:“啊!干什么?”

年糕的书本狠狠敲在了他的头上。“有蚊子!”年糕大声回答。

徐胖子和李肥肥充满节奏地边打边歌唱:“哼哼哈嘿……哼哼哈嘿……”

臭鸡蛋抓着两只铅笔盒,根本不管哪里有蚊子,低着头双手狂乱地拍打。一旁的班主任则用她未曾受伤的左手挥舞起一把雨伞,拍掉臭鸡蛋脑门上一只又一只蚊子。

果冻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那边……那边是你的……”他带着哭声,“我们的圆一共三百六十度,每人一百八十度……这是……这是两百度的……啊呀……”蚊子在他叫喊的时候狠狠亲上他的脸颊,果冻的埋怨带上了浓重的‘噜噜’声。地雷瓜毫不理会,红肿的左脸带着暴怒的表情,一边咆哮一边舞动铅笔盒,里面的文具四处乱飞……虽然有点狼狈,但我们还能坚持,至少在灭火器用完之前、至少在我们还有力气挥舞武器的时候是这样,大人们快来吧……

蚊子的黑雾开始扩散,它们如一大片乌云般弥漫开来。“朝哪儿喷?”阿张大叫,灭火器该对向哪里?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注意脚下!”我看到一只黑蜘蛛正往他套着半只鞋子的脚面爬。阿张蹦起来,双脚乱踩,鞋子都掉了。“往最浓的地方喷。”我冲他喊。

‘噗……噗……’白色的粉末搅动黑雾,蚊子也在乱飞。有人递来东西,是飘雪。但我没有打火机,“徐胖子……”我大叫。

徐胖子和李肥肥打得正欢。“哼哼哈嘿……干啥?”

“有打火机吗?”我问他。

“我……怎么啦……干啥……”这家伙不敢承认。

“接着。”我把飘雪扔给他,“喷出去,点着它,烧蚊子……”

“好咧。”徐胖子兴高采烈,口袋里果然藏着大屁黄的打火机。他喷出飘雪,‘啪嗒’点着打火机,火焰‘呼’地……叫了一声……惊得他手一抖,烤焦了李肥肥的头发……“老师,吴天雨烧了李肥肥的头发……”徐胖子在这种时候还改不了陷害人的本性。

“你当我瞎了吗?”班主任气恼地在他脑袋上抽了一记。

飘雪的火焰终于喷出来,它和干粉同时冲向蚊子。红的火焰和白的灭火剂相交织,一起对付着共同的敌人。我不知道这是否明智?但同学们都在为此欢呼,欢呼声中同时传出了山百合的尖叫。

“怎么啦,怎么啦……”岱布丁惊喜地往那边挤,一边推搡挡路的同学。

“你干什么!”小雪菜回手一巴掌将他拍倒在地,她正和一露露合力对付一团蚊子。

“蜘蛛……蜘蛛爬到我腿上……”山百合再次尖叫,安吉拉的声音和她响在一起。果冻和地雷瓜同时咆哮着冲了过去。

“来了,我来了……”岱布丁在地上爬行,水尾尾随着爬。年糕差点被他们绊倒,方小鸟给了岱布丁屁股一脚,后者惨叫着被一只黑蜘蛛咬中。

外面,总校长出现了。他拿着扫帚,一边走一边驱赶前面的变色幽男。“快点,这都是什么卫生状况,快走……”

变色幽男的肩膀已恢复正常,他哭丧着脸,眼镜后面的眼神惊慌失措。他在走廊上举着脸盆,几乎盖住自己半个脑袋,肥胖的身躯在总校长扫帚的驱赶下艰难挪动。“消防……消防人员……就要来了……”他哆哆嗦嗦地被赶在最前面,身后是细眼婆和几位男老师。“要不……要不再等等……”

总校长长相消瘦,半头银发,但精神饱满。“快走。”他给了变色幽男一扫帚,“对学生来说,我们就是消防人员。”

老师的队伍被堵在走廊中段,距离我们班的前门只剩几步之遥,但那里盘踞着一大群蚊子。我听到变色幽男连续的惨叫声,以及细眼婆‘哎哟哟……小心呀……’的呼喊。人影晃动,总校长精悍的身形突然跃出,挥舞扫帚犹如偃月关刀。几位老师的拖把一拥而上,滴水的布条挥洒出写意的画面,他们正在谱写一首‘嗡嗡’作响壮丽的诗章……

一排绿蜘蛛挂入窗口……紧接着又来一排……几分钟后……断牙扎尔达带着狞笑出现……蜘蛛们爬过窗户,顺着墙壁往上,盘踞在天花板……‘嗖嗖嗖……’蛛丝飞射,空中交织出几张大网,然后向下飞落,绿色的蜘蛛贽伏在网内……

它们飘向我们头顶,缠在书本、铅笔盒、尺子上……

“啊……”慌乱又开始出现。同学们尖叫着乱拍,蛛网却挥之不去……断牙还在上面,它没有轻易出手,它在等待机会。当麻杆熙落单的时候,它顺着蛛丝飘过去,在她手上狠狠来上一口,然后又顺着蛛丝升回去。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李肥肥、贪吃丫以及一露露的身上……断牙的每一次下落,都伴着同学们的哀嚎……

灭火器喷完了,飘雪的瓶子也被徐胖子当手榴弹给扔出去了。大家还击的速度越来越慢,惨叫声却不断响起……鸡肉桶蹲了下去,一张蛛网罩在脑袋上,她嘶声尖叫,一旁的班主任却无可奈何,她只有一只左手可用,照顾自己也很勉强……臭鸡蛋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打,全身落满了蛛网和蚊子。小雪菜和一露露尖叫着冲过去,在鸡肉桶和臭鸡蛋身上、脑袋上猛拍,鸡肉桶则摇摇欲坠……郑老头的语文课本被打成两半,对此他倒是没什么意见……果冻和地雷瓜打起来了,两人互相埋怨,额头和脸颊同样肿胀……水尾和岱布丁摔在课桌底下,抱成一团起不来……教室里混乱不堪,到处都是尖叫和哭喊声……

大家支撑不住了,大人们怎么还不进来?我有种绝望的悲愤。我望向断牙,同时也发现了上面的吊扇,四台吊扇布置在教室的四角。有了,我怎么早没想到?“到那边去,跟他们站一块儿……”我奋力把阿张推向年糕和方小鸟那边,然后冲到前门,那面墙壁上安着吊扇的开关。满天都是蚊子和飘飞的蛛网,我落单了……蜘蛛在房顶上爬动,一队接着一队……一张大网向下飞来,上面有断牙和绿蜘蛛……

但我的速度更快。我跳上课桌,扭开开关,一口气转到最大档。回撤之时课桌挡住了去路,我有些蹒跚。蛛网来了,我掷出书本打落一小半,但断牙依然带着狞笑向我落下来……

‘呼呼呼……’吊扇带着使命转动,在教室里呼啸起四股正义的旋风。断牙扎尔达在距离我头顶咫尺之遥的地方,随蛛网飞卷而去,它的狞笑瞬间变成了气急败坏。同时飞卷的还有从房顶往下挂的蛛丝以及四处乱飞的蛛网,尤其在吊扇的周围,蜘蛛和蛛丝、蛛网中卷成一堆,那些刚好挂在吊扇上的更是被打得四分五裂。蚊子则在旋风中摇摆不定,它们拼命调整位置的同时也忘了攻击的方向。同学们发出振奋的呐喊,手中的武器变得凌厉无比,我又听到了‘哼哼哈嘿’以及‘哇哈哈哈’的声音……

门被‘砰’地撞开,当先进来的是五位消防队员,走廊上的蚊子已被打扫干净。接着是挥舞扫帚的总校长,拿拖把的体育老师,变色幽男戴着脸盆在细眼婆的搀扶下最后进来。“蜂巢呢,蜂巢在哪里?”消防队员一边收拾蜘蛛和蚊子一边叫嚷。他们全副武装,戴着防护面罩穿着防护服,还有厚重的手套和齐膝的靴子,其中一个拖着巨型吸尘器。

“蚊子,是蚊子!说多少次了,不是马蜂!”总校长气愤地向他们挥舞扫帚,他的额头肿了。

“就是,是蚊子……亲爱的消防员叔叔……”变色幽男躲在脸盆底下帮腔,看不清脸,只知道他双手都有大包。

大人们迅速扑杀东倒西歪的蜘蛛和蚊子,同学们则在班主任的带领下退到了走廊上。我留下来,我要找到它,扎尔达,那个断牙……

那家伙就在上面,我看到了,正从天花板往窗口爬。“总校长!”我大喝一声。

“什么事?”他回过肿胀的脸。

“扫帚借我!”我抢来他的扫帚,跨上椅子,踩过桌子,向着断牙蜘蛛跃去。在最高处,我挥出扫帚,击中了……断牙重重撞在墙上,翻滚着下落。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从一堆翻倒的桌椅中挣扎起来,冲过去一脚踩在蜷成一团的坏家伙身上。“为了同学们!”我歇斯底里地喊道,“为了班主任……为了学校……为了铁砂还有他的兄弟们……为了布苗队……为了豆苗城……”我一脚接着一脚,仿佛要踩掉无尽的黑暗……

“同学,同学……”总校长拍着我的肩膀,红肿的额头出现在我眼前,“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

蜘蛛和蚊子被全部扑灭,教室里再看不到它们可恶的踪影。我拖来一张椅子,气喘吁吁地坐下,望着那滩黄褐色的肉泥,心情难以平静,可以想象,在我的鞋底也有同样的一滩。“都结束了。”我对自己说,“蜘蛛、蚊子,丧心病狂的断牙,终于结束了。”

“哇哈哈哈……”阿张带着朗笑过来,一只手像木棍那样垂着。前几天他还在笑粉条的馒头,现在自己也有了三个。

“你还好吧?”我问他。

“好,真好,太过瘾了……”阿张继续大笑,“我们是英雄,哇哈哈哈……”

我同他来到走廊,看到左耳红肿的小雪菜正在安慰一露露,后者捂着脸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不远处站着班主任,她右眼红肿,边上鱼大嘴的嘴更大了。贪吃丫的两个腮帮都肿得厉害,就像在嘴里塞满了吃的,看起来倒是更名副其实了。波波在给麻杆熙擦药,自己鼻子上也有个大包。

男生们倒是个个神情亢奋。额头红肿的年糕正和一瘸一拐的方小鸟兴奋地交谈,岱布丁和水尾互相嘲笑着对方的大包,徐胖子和李肥肥都只能举起一条胳膊,却还高唱着‘哼哼哈嘿’。果冻蹲在一旁,一边脸颊红肿发青,将他的眼睛挤成一条缝,但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二百度的事。在他对面蹲着地雷瓜,他原本就肿的左脸现在变得更厉害了,以至于鼻子和嘴巴都被推向右边,但他依然腼腆地笑着,用一只手在地上画圈,可能在考虑果冻的问题。最严重的是鸡肉桶,脑袋肿得有原来两个大,还好脖子比较粗,不然怕是支撑不住。她已经无法站立,只能靠坐在走廊一旁啜泣,声音非常含混。跟她差不多的是臭鸡蛋,他应该是满头大包,但他一半脑袋缩在胸前,手臂还在不停挥舞,‘啪嗒啪嗒’滴下来的不知是口水还是鼻涕……

“同学们……同学们……车子来了……”班主任用嘶哑的嗓音招呼大家,“我们都下去,都到医院做检查……”

两位老师扶着鸡肉桶,另外两位使劲按住臭鸡蛋仍在挥舞的双手并拉他起身。总校长捂着额头下楼,变色幽男步履蹒跚,跟在后面的细眼婆头发上的发胶已完全凌乱。剩下的人互相搀扶,大家穿过走廊去往楼下的停车场。其他班的学生早被老师赶回教室,他们一直缩在里面没敢动,但现在都从门边、窗户里探出脑袋,挤在一起看我们。我们班的同学则扬起肿胀的脸,举起还能动的手臂,握着带包的拳头,自豪地在一张又一张惊讶又敬佩的脸前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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