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之际,白山念卿孤身一人上念德山。
山风无墙,吹得白山念卿如墨的发与象牙白的衣袍像浪一样涌起。
陈檀早知白山念卿要来,吩咐底下童子徒弟但凡见到白山念卿都向其表示深刻的尊敬和礼貌。
穿着朴素的童子将白山念卿引到陈檀面前,而后退下。
陈檀本坐着,见白山念卿来了,起身向白山念卿笑着行礼,道:“白山先生,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
当年昭德长公主下葬之后一别,已数载,明明陈檀已经成仙,头发却是在这几年间花白一个度。
白山念卿看着陈檀花白的头发,不知陈檀这几年是经历了什么,不过他也并不关心。
“白山先生自我开设山门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上我念德山,不知白山先生有何贵干?”陈檀一下子就进入主题,让白山念卿哂笑。
倒是聪明了很多。
白山念卿也不是拖沓的人,也直说了:“听说陈道长开了盘棋。”
陈檀稍微愣了一下,白山念卿看他反应,又笑,陈檀倒是没有自乱阵脚,平静地问白山念卿:“白山先生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并无多大干系,你只需要知道,我知道你的小秘密。”
“白山先生在说什么呢?”
陈檀好像没有明白白山念卿话里的意思,但看白山念卿看着他笑,他却是下一秒直接气道:“白山念卿,我警告你,你不要什么都往我身上赖!”
“我是否冤枉你,你自己心中自然清楚。”
“我想你那盘棋还没有开始下吧?我们来赌一局,如何?”
“赌注,就拿你最恨的燕国来押。”
白山念卿这话在陈檀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疯子所说的疯话。
他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模样倒叫陈檀恼怒。
陈檀知道白山念卿不是燕国人,他也不知道白山念卿从哪里来的,从闫文博把他收为徒弟之前,他就曾经在国师身边见过白山念卿。
那时候的白山念卿也是如今这幅年轻俊秀的模样,可以说白山念卿丝毫没有改变。
闫文博活了几百年,迎了四代皇帝,在燕国,闫文博是所有燕人的最高精神寄托,可是,令陈檀没有想到的是,燕国大名鼎鼎的国师大人也是对这个白山念卿以礼相待,更是有时候将自己的姿态放低。
其实白山念卿这想法陈檀一早是打算用在白山念卿身上的,白山念卿上山,然后他就这么逼迫白山念卿与他做一场赌局,赌注就是燕国。
只是没想到这个主动权一下子就从自己手中溜走,能不叫陈檀愤怒吗?
短短几炷香时间,陈檀思考了许多,最后他竟然是妥协了。
“这赌局的决定权可不是在你手中。”
陈檀看着白山念卿的笑脸说。
白山念卿无所谓,决定权在自己手里还是陈檀手里都没有关系,这一局他们两个都不会是赢家。所有人都不会是赢家。
从念德山下山,陈檀希望白山念卿能够帮自己向闫文博问好,白山念卿回他一个讥讽的笑,但也应下。
回到国师府后,白山念卿被告知去见闫文博。
闫文博知道白山念卿去找了陈檀,便问他怎样,白山念卿笑着说陈檀要与他打赌,闫文博听了,没说什么,白山念卿又说陈檀仍挂念着你,这话让闫文博幽幽叹了口气,他无法分辨陈檀这句话的真假,嗯了一声,然后转了话题说今天的事:“今夜陛下十分高兴,他已经不再理会那句告诫了,把两位公主现于人前,今夜之后,桃昌与新玉又会在燕国出名。”
“你劝过他了?”白山念卿问道。
“陛下不想听我说那些惹他生气的话,这些天一直躲着我。”
“这是坏消息。陛下……”
“是的。只是这些话也只能憋在心里,一个国家的气运要尽,无论是怎么挽回,都挽回不了的。就像当年周乾国,有多么风光,就有多么悲凉。如今记得,敢提起周乾国的人也不多了。”
闫文博这番话让白山念卿愣神,周乾国……的确是,有多么风光,后来的结果就有多么悲凉。
天要亡周乾,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
只是,燕国与周乾是不一样的性质,燕国兴亡于人手,周乾兴于人手,亡于天妒。
“我时间不多了。”
闫文博睁着浑浊的眼睛,蠕动干裂地唇说:“我活了两百多年,做了一百多年的燕国国师,送迎过四代燕皇,在这第五代燕皇之后,一切都将结束。作为一个燕国人,作为在任最长的国师,我会死在盛世。”
闫文博无法占卜自己的未来,而白山念卿却可以窥见他的未来。
他说的,白山念卿听得认真,但是心中没有怜悯,也没有其他感觉。
白山念卿倒了一杯水给闫文博,闫文博接过,喝下,又说:“在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再去找个好点的地方住着,等着。”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今后怕是要烦你多替我分担一些。”
“你现在身子骨不是还硬朗着吗?”白山念卿笑说。
闫文博也不反驳,白山念卿又问:“前些日子我不在燕国,你把长风送入宫给桃昌当侍卫,为什么?”
“我以为你知道。”
“我并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如果我事先什么都知道,我就不会还在这里等了。”
白山念卿语气中带着无奈和辛酸,眼神受伤,而闫文博闻言,沉默不语。
“是陛下要求的。长风将作为朋友,作为侍卫,作为老师陪同桃昌公主成长。”
当初萧然和他商量这件事的时候,连闫文博都摸不清萧然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依然摸不清。
萧然知道闫文博对燕国皇室忠诚,所以他知道自己的要求闫文博一定会答应。
所以长风迅速入宫觐见萧然,又迅速到达咏桃宫见桃昌。
“长风文武双全,博览群书,恰好可以教会桃昌她不懂的东西。陛下对于其他人不放心,就想到了你的小徒弟吧。”白山念卿说。
“……”
要是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因为太子查案一事,最近朝堂之上朝臣动作有所收敛,可不代表之后不会再猖狂。陛下爱惨了新玉桃昌两位公主,今夜之后,两位公主怕是要面对很多。”闫文博说。
“这是我能想到的陛下想要长风做桃昌公主为侍卫的最好理由。”闫文博说。
“新玉公主有新城,新城武承燕国顶尖剑术大师来春,而今桃昌公主有长风,看来,陛下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白山念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