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2095800000004

第4章 四境之地

第四章四境之地

(一)

昊王没死,被一只白虎笼罩,躺在软绵绵的地上。

他一醒来,头还很痛,伤却痊癒,一睁开眼,看这世间方物,仿佛梦境一般。

广袤无垠的空间,没有天地,只有色彩的差异,要么是红的渐变、要么是绿的渐变、要么是蓝的渐变,或者是交界处的五彩斑斓。

昊王慢慢站起来,没有任何方向的指引,他走向绿的渐变,觉得自己仿佛松脂中的一份子,动弹艰难,而周围的境地,又弹、又黏,每一屈伸,都是深深浅浅的凹陷,过后又一如既往。

这里连片生长着奇怪的绿色生命,轮子大小的厚叶子、螺旋的杆、长着尖牙样的草……穿梭其间的怪物,个个都是精灵般的美,葱做的头、滴水的身、木柴做的四肢、馒头样的手脚……像猴、像雁、像鱼……

每一次生长,就会把这绿的渐变抵出窟窿,让渐变的境地侵了邻居;怪物的走动,更是在此地留下欢快的凹凸。

他们倒是行动自如,昊王却步履维艰。或许,对于他们,昊王才是怪物,看着他走近,紧张起来,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喧闹,发出骇人的叫。诡异的声音,可以产生幻象,一路走来,能感到,周围起了变化:

越往深处,路窄了,粗大的荆棘状的生物爬行前方,缠来绕去,挡住了他的去路;突然身后蹿出一团野火,张着大嘴,朝他大呼小叫;两边的绿色植物也吼叫着向他扑来;“精灵”扑在他身上,抓耳挠腮。

这是什么地方,如此奇异?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脱身。看他一跃腾空,一只大蝴蝶拍了他一翅膀,他急速坠落,砸在了跳起的地方,陷下去,又弹了上来。怪异的生命们,捂着嘴嘻笑着向他聚拢。

突然,一只大爪抓住他的衣裳,叫着,飞远,落在了一圈一圈的山洞前,屈脚而卧。而这蝶,变回了原来瘦小的模样,才让人看清本来面目:

鸟的头颅,顶上触须、尖长的喙;鸟的尾,拖得老长;扇着蝴蝶翅。

昊王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是长满绿树红花的青山,花草树木东一簇,西一团,夹杂点缀,相互衬托,衬托出树的高、林的浓、花的鲜、草的长。

山谷间飘游的云雾,薄如轻纱,绕了山一圈又一圈,山的苍莽、石的突兀,隐约又清晰。

潺潺的流水,不在山涧,而在山脊,却流得不急不慢,等到了一片低洼的山间盆地,那边坡的流水来了,这边坡的流水也来了,于是流向小盆地,一潭水又流下一潭水,层层冲刷,冲刷出几挂气势恢宏的瀑布,蒸腾的水气周围萦绕。

只有这一山别样,山外便是那曾经的有如梦境的地方,难道还是幻象?

背后,传来了一声风笛般的笑。昊王转过身去,嗬——好一个水灵的姑娘!绿裙摆上红衣裳,倚在岩壁上。大大的眼睛水汪汪,一抹红唇滋润,散发乌亮,白皙的肌肤透出微弱的红晕,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香。

“什么人,哪里来,干什么?”姑娘连连问他,语气急促、紧张,又温柔。她紧紧倚着岩壁,而脚稍稍跨向洞里。

昊王曲身下拜,胡诌了一个名字,道:“在下明昊,住在天台山上,不知何故来此地惊扰了姑娘。”

“天台山?”姑娘充满惊喜和向往,拍起手儿、跳起来,说,“听说那是神仙的地方。”

“什么神仙!”昊王冲口而出的愤怒,无比落寞,接着说,“都是些上天的弃儿……”

姑娘自知失言,轻声细语的说:“出什么事儿了吗?”

昊王用力甩过头来,对她说:“很大的事。”

“我须要知道,不然你不会来此绝境,除非是世间遭了大难。”

昊王惊呆了,他觉察到姑娘的不凡,所以赶紧求解:“敢问姑娘芳名,又如何在此怪异之处?”

姑娘一个优雅的转身,甩动了秀丽的长发,俏皮地说:“我叫红芰,是这前世幻境的守护。”

“前世幻境?”昊王很惊奇。

“是的,天帝造的地方,一个集了万物前世的地方,只有玉帝和我知道它的存在。有人得道升仙了,他的前世,会消失在这虚幻的境地。所有人的前世,是善、是恶、是苦、是福,我都一清二楚。

孤立于三界,除非是力盖三界的能力,才可进来。”温柔的红芰,突然从粉红色的袖中伸出水剑,架了他的颈,忽然凶巴马,“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昊王摊手,连连求饶:“好了好了……我告诉你,我是天台山国的王……”

“你撒谎!天台山的王怎么有此能量?”

“我也不知,是负天鳌作乱,我从巍峩岌嶪山落下,醒来就是此处。”

红芰吓得丢了水莲剑,扭头跑进千层洞,昊王追进去,只见洞内没有烛台,却有如烛火一样明亮,微微泛出红晕。看得清楚,洞中有洞;一汪清澈的莲池横躺在洞中央,有莲,有叶,有金鱼,红芰直接从池上走过,水不湿衣,因为,她是水莲做的骨肉。而昊王,一个外人,一挪步,就见莲池腾起高大的水幕,挡住去路。

“出什么事了?”昊王隔着水池大声问。

“负天鳌出来了,不能让它知道这个幻境,它有通天的本事。”红芰着急的呐喊,她告诉昊王:“你要就在此住下,等天庭降伏了负天鳌,再出去。”

昊王隔着水帘,声音吼得很大,可是红芰听不清楚,因为水帘调皮了,朝昊王张牙舞爪。红芰拍了它一掌,故意装作气恼:“水帘,他是朋友。”

水幕应声而落,莲池分开,留出一条连着两岸的路,现出来。

真是灵性的家伙。

昊王被这神奇惊呆了,愣了会儿,才起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水波荡漾的轻快声,路消失了,莲池又合在一起,波浪不兴。

“我要出去,孤的王后还不知所踪。”昊王抱怨道。

“你的王后?”红芰戏谑道,“你还真是王?如果她死了呢?”

“死,孤也要找到。”

“可是你真的不能出去,会带走秘密,被魔王知道,会毁了这儿的一切,前世一灭,世间万物就有如游魂野鬼。”红芰说着,流下晶莹的泪,苦苦央求昊王,“等着天庭出手吧。”

昊王心灰意冷,说:“天庭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对抗负天鳌,遭了浩劫,也不见天庭怜悯。”

“啊!”红芰突然尖叫一声,“看来是了……”

“什么是了?”昊王疑惑不解地问。

“天庭一直传言:庶出的大皇子阴谋作乱,几度擅闯天帝修炼的法场,都被四皇子抵了回去,现在看来,大皇子做了天帝……”

昊王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一直以正道自居的天庭,居然有此恶劣行径,令人不耻。

“那神仙们呢?不是法力无边吗?怎么不见他们出手相助?”昊王一连串的疑问,逼得红芰不知所措,只好回一句:“天帝的家事,神仙也不好干涉,所以他们选择了沉默。”

“代价就是抛弃世间苍生吗?”昊王大志质问。

“你冲我吼什么?……”红芰生气了,骂了回去,尖细的声音,让昊王连连退缩。

昊王需要出去,不能苦恼了这方神灵,所以他甘拜下风,变着样,逗她笑,连发誓赌咒都用上了,博得美人一笑。

“上仙好生了得,天庭事了如指。”昊王的语气和缓了许多,带一点奉承的意味。

红芰并不领情,只是强调她是前世幻境的守护,只能算半个仙人。她在这一方洞穴中忸怩不安,一会儿坐在石凳上,一会儿起来,一会儿伺弄莲花瓣,突然,她转头向昊王微笑,说:“我们要出去!”

“不是不能出去吗?”昊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说天庭都不管了”,红芰甜甜的笑了,又马上紧张起来,“前世幻境肯定保不住,负天鳌不久便会知道这个地方。”

“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昊王站在一旁,轻轻地说出这些字眼,怕稍有不慎,又惹恼了姑娘,不过,她虽然心平气和,不安逸还是有些,她说:“你说负天鳌都重出江湖了,天庭不闻不问,岂不是你说的?”

“是……是……是……”昊王连连赔着不是,赶紧岔开了话题,“你要是走了,那这些前世怎么办?”

“所以我们要出去……趁负天鳌还没多大本事,去找到四皇子,只有他才能挽救天下苍生!”

“他这么厉害?”

“他生于鲲京,原是玄武幻化,被天帝收为义子,传他盖世法力;大皇子逼宫,天帝只好将自己托付于四子,逃出天宫。”红芰说起来,越发激动,更加崇拜,把眼眺望遥不可及的天,她的素手,搭上还在迷茫的昊王,拽出山洞,可刚一出洞口,肌肤慢慢干瘪,如同失了水一般,不得不退了回来,吸一口莲的精华。

莲瓣,碎成粉末,萦绕洞穴,挥之不去,点亮了整个山洞。

“怎么了?”昊王关切地问。

“我是天帝用水莲所造,要有水莲,才能生存,我得采几株走。”红芰的气息变得短促了,手无力,脚也失了平衡,一步一弯,眼见着要跌了,昊王敏捷,从后面抱住腰,慢慢把她放下,为她摘下水莲,送她吸取。

慢慢地,她好了,看昊王抱着自己,一下子挣脱,一巴掌拍他脸上,昊王哪里咽得下这般侮辱,他一把抓住红芰的手,叫道:“你干嘛?我看你晕倒,怕你摔着,才跑来托你!你还打我。”

昊王得来的不是红芰的谢意,只有她的委屈:“我才说一句,你说了我这么多句。”

昊王扭过头去,气愤难平,抱怨一句:“不可理喻。”红芰全当没听着,她拈起手指,把一洞的水莲提起,揉成粉末,放入水囊中,沉甸甸一把扔给昊王,道:“拿着,罚你。”

昊王低头瞧瞧,看看红芰,轻轻把它揣袖里,想到出前世需要她,所以气也消了,打趣道:“你的命,在我手里!”

他说完跑起来,红芰追着,脸上笑着。

在洞里困了万万年的她,终于可以一睹旖旎,有水莲粉的滋养,青春永驻。

虽说魔王出世,可她没有经历过世间的悲痛,还满心欢喜。

(二)

他要的王后,在来世玄境。这是一个永远明亮的境地,有车有房有人有山有水,稳稳的在地上。

车水马龙、男耕女织、商贾云集……

听辚辚的车、萧萧的马,讨价还价的商旅,一切是那么的喧闹。可是她的到来,是一只朱雀带着火焰,瞬间把这个境地点燃,漫漫火光,从一点延伸辽远,处处哀嚎。高大的人,身形正好,带着水,浇上烈火,可无济于事。

好在有风雪,从她的山洞施法,用冰冷的雪凝固了火和一番境地:宽敞的街道铺上冰砖,征帆去棹和酒旗茶幌冻得僵。鳞次栉比的房屋被封冻,瓦上覆了积雪。各种物产,成了冰雕,修饰了形体,降下冰凌,冰封了繁华。人也成冰,憧憬的眼神充满恐惧,轻轻的风一吹,破碎了。

风雪飞出来,凭着胸前浮灵的指示,找到了躺在冰封大路上的罪魁,真是标致的人儿,她喊了几声,可是没有回音。

她降下,伏下身子,铺开了宽大的衣袖,把她盖起,看着她苍白的容颜,不知如何是好。

她声嘶力竭地喊:“你是哪里的可怜人,要来此绝境?”

她把花月抱起,飞回无凛洞。

洞内绿树红花争奇斗艳,藤缠树绕,把冰冷的岩石妆扮得姹紫嫣红。滴水从石缝中渗出,滴到池中,池上热气萦绕。她的闺房,在一深林处,鸟儿吟唱,蝶儿飞,铺花的被下,盖着花月。

香气引得虫鸟围着床转悠,雾气从林间升腾,吸了自然的精华,吹向木雕的床。

嚼烂的花瓣和清香的花粉,被鸟、蝶铺上她的身,在身上散发出金光,融入血液。

渐渐地,脸色开始红润,鸟叫了。

风雪睁开眼,放下划十的手臂,收了法力,走向花月,蜂蝶簇拥。

花月咳嗽几声,她赶紧蹲下;花月缓缓睁眼,她慢慢有了笑容。

“你醒了?”风雪叫道。

不料惊吓了花月,她猛地坐起,看着陌生的地方,看着风雪,良久才恢复神来,高呼一声“谁?”又呆呆地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显然还有些疲惫,声音还很沙哑,可是神色惊恐又紧张。风雪见她这番模样,感到滑稽,“扑哧”一声笑了,道:“这是来世玄境啊,所有美好的事都可在此发生!”

花月还是诧异,风雪知她的心思,继续说:“这是天帝造的地方。”

花月挣扎着起来,风雪赶紧扶着她,却被她甩开,她看这个境地,孤苦伶仃,转头还问风雪:“你怎么在这里?”

风雪苦笑一声,走了几步,转移了花月的注意,岔开话题,关切地问:“你是何人,怎么受了如此重的伤?这来世玄境可只有天帝的神通才能往来!”

花月通告了本名,遥望弥远,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讲给风雪听,听得风雪一惊一乍,她震惊而言:“这么说来,天帝应该是蒙难了……”

花月迷惑不解地看着她,可是风雪自知失言,赶紧采摘花瓣,戏弄蜂蝶,又岔开不提了。要么摘一朵清香花递于花月,让她从香气中汲取精华;要么提起裙摆,与花草的精灵嬉戏打闹。

花月绷起嘴,遥头,不懂风雪的兴致,只是不依不饶地缠着风雪问:“你快说,你是何人?怎么在此?”

风雪沉默了,他背对着花月,想了很久,可是禁不起花月一个劲儿地追问。她流下泪,悲痛地呐喊:“我是天侍的女儿,娘亲和天帝私通生了我,事情泄露,天后震怒,皇子逼宫,天帝便杀了娘,但偷偷遣使把我禁于此。”

花月听了都呜咽起来,而风雪的脸上,眼泪滑过美好的妆容,留下一条条痕迹,连修长的睫毛、湿润的朱唇和那水灵的大眼都无法托起美了——她哭得更伤了。

花月气得咬牙切齿,囔道:“天帝原来心狠,怪不得不出手救天台山,我要是见了她,一定替你讨个公道!”

风雪赶紧止住她的胡言乱语,坐床边对她说道:“不必了,我自有想法。”

“你难道不想着天上的幸福?”花月说。

风雪强撑起笑脸,说:“我在这儿很好,有花有草,还远离尘世的喧嚣,清闲自在。”

“你不想为娘报仇吗?”

“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负天鳌重生了,我们必须灭了它,否则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风雪努力地咽下痛苦,平心静气地给花月讲,“况且我曾经也疯狂想过报仇,可是有什么用?娘实是死了,可是生活将继续,要是白白丢了性命,那娘死才是不值,哪家爹娘不想子女好?倒不如安逸着过活,所以我眷恋起这来世玄境了,你要知道吃尽了苦头才能有来世的美好。”

风雪声嘶九竭地一番肺腑之言,说得声情并茂,想必打动了花月,因为花月又哭了,不过,她依然愤愤不平,说道:“可是你娘罪不至死,天帝也太绝情了!”

“无情最是帝王家!”风雪喟然长叹,对她也说得重了些,把压抑的内心尽情释放,可是当看花月的表情,冷静了下来,告别伤心,重新开题,“花月,你不去找你的昊王吗?”

“要啊!”花月兴奋地说,然而马上又陷入沉思和悲伤,“但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我送你吧”,风雪轻声随口一说,又马上反悔,“不过你的伤还没好。”

“等伤好了,昊王就不好找了。”花有说着便要下床,风雪有些失落,她想花月陪她,但是人要走,也不好留,反正她一个人也过惯了。

“你出去了,顺便找找四皇子。”见花月迷惑,她接着说,“他一直守着天帝,有办法对付负天鳌。”

“你还惦念着天帝的安危?”花月有些不高兴了,质问她。

风雪突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惦念四皇子。”

花月笑了,她蹦跳起来,但想起什么,扭头问风雪:“我想找你,该怎么办?”

“那就更应该找到四皇子了,他可以带你来。”

“那我不找你了……”花月俏皮地说。

“走吧!”风雪搀她往外走,送她离去,一施法,落缨缤纷。花月在半空中捧起花瓣,转起圈,拈一片闻,好香。

(三)

而蒲牢,在奇怪的海面上飘浮,晃晃悠悠地就醒了。惺忪的眼里是:一波浪,蔚蓝;一波浪,翠绿;一波浪,淡黄;一波浪,微棕。时而一浪盖过一浪,时而浪打浪,交织出烂漫的色彩。水是冷的,捱一会儿又暖了,尝一口,五味杂陈。渺小的岛,广布海面,从远方飘来,自个儿颠簸。

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团真气包裹,轻薄的可作天,浓密的可作地。

他涉水上了大岛,见岛上有浅浅、稀疏的草,长在荒凉的集镇上,镇子散在低矮的山丘旁,人都出了房,眼窝深陷,没有一丝神色,惨白的肌肤不泛一丝红,都披了件拖地的黑袍,把冰冷的身躯衬得更白。从头遮到脚,留出脸庞和手脚掌,行走如飘,惊恐万状,迅速围了蒲牢。

他吓得不轻,仓促间不知是敌是友,只好尴尬的问好。

一声尖叫,不知是谁的喊声,冷冰冰,语音颤抖,唤起众人的紧张。

“在下蒲牢,原是那一片海的龙子……”蒲牢朝着聚来的人群一一高声答拜。

人群骚动,嘀咕不停。

一个阴沉的语调夹杂着许多诧异,在他身旁传响,是一位老者,眼睛凹陷,眼球也干瘪难看。

人越聚越多,蒲牢看清了每个人的长像,不觉脊背发凉,他提高了警惕,怕有什么阴谋。

马上又开始了躁动不安,浓厚的气发出轰隆隆地响,抖动了房和山,掀起杂物,滚滚烟雾中传出刺耳的声。

围聚的人,在逃跑中被吹起来,飘在半空,相撞、相殴、相挽。

仔细听这声音,在气越发浓密、弥漫时,嘈杂起来,掺和了敲击的声。震落了草叶,削尖了边缘,溅上房屋,便落了泥土;打上黑衣,就燃烧成烬。

突然,悠扬的笛声起,真气直逼蒲牢,他敏捷地转身,跨开步子,用内力抵住了。没想到,在斩龙台的煎熬,非但没能磨灭他的功力,反而助长了他的法术。这应激的一推,竟然冲破厚重的气息,泯灭了声音,掉下了枯叶。

“何人敢来我今世虚境造次?”带着磁性的声音,在空中传了几遍,迸发出一阵悠长的怪笑。

蒲牢循声望去,一条跳动的背影,在屋宇间穿梭,隐约能看见,人头上书生的巾帽,和一身白裳。

他如一丝风,蒲牢眼睁睁地看着他冲来,围着他转起一圈又一圈,又发出清脆的曲声。

待他摆开手臂腾空后,蒲牢也昏了头,身上蒸腾起雾,感觉一身的精气随他走。

冷冰冰的面孔通过流动的雾气传来声音:“我乃这虚境之主,守了几万年,你是谁,不请自来?”

昏昏沉沉的蒲牢,透过缥缈的真气,渐渐有了这人的影像:是一个俊俏的白面书生,飘逸的花发垂到肩上,遮了前额,薄唇乌黑,衣裳浅蓝,没有纹饰,任意飘扬衣襟,手指纤长,宛如女子状。

“在下蒲牢,原是一片海的龙子!”他半遮着眼,朝空中的人喊,“因为负天鳌作祟,使天崩地裂,我掉进山渊,醒来就在这里,不想打搅了前辈!”

岂料,白衣人变了脸色,凑上他跟前,摆出噤声的样子。

“那魔头出来,那就永无宁日了。”他轻声细语的说,怕有人听见。

“你知道那魔王?”蒲牢问他。这人怪笑几声,阴阳怪气地讲:“万万年前,女娲同负天鳌的斗法无人不晓……”他顿了顿,蠕动喉结,接着说,“它出来了,看来是吸了许久天地精华,连这虚境也破了,把你送了来。”

蒲牢心想,这虚境之主不简单,能在这怪异之处,观尽天下,定有

其他过人之处,既然没有恶意,就与他慢慢周旋,所以他问了名姓。

白面郎君说:“我是玉颜,别的你别问,我也不能告诉你,我施法送你出这虚境,到人间去,好不碍着我事儿!”

“为何如此说?”蒲牢觉得玉颜有太多隐瞒,借此逼问。

“负天鳌既已出来,你应该去消灭他,而不是在我这儿安逸。”玉颜明显是在挖苦。

他也不计较,只是冷笑一声,道:“既如此,那我便出去悠哉游哉了。”

“此话怎讲?”

“你说它打通了虚境,把我送了来,想必这秘密它庚即就会知晓,到时候,这境也不安逸了。”蒲牢的语气,也有几分嘲讽。

玉颜听罢,没了当初的自大,远远地升起,露出坚毅的目光,道:“我是这虚境之主,自有办法保护一方平安。”

蒲牢还想拆穿他,却被他连连挥动衣袖,拂起半空。玉颜默默碎念,手臂比划,蒲牢开始被一团草叶包裹,又被真气缠绕。

而后,一切归于平静,玉颜终于站下屋脊,一脸冰冷,重重心事。

(四)

森冷的岩壁,被水浸湿,望不到顶;密密麻麻的红光,是尖獠牙的巨蝙蝠;墙上信笔绘着痛苦的像:残缺的肢体、血淋淋的身。

有恶人一二,把无辜人残忍的杀死,用一把锋利的砍刀肢解。

有盗贼一拨,把村里男人、女人、老人、孩儿,赶入火中烧为焦炭。

有男人一群,把单身的处子反复蹂躏,身裂了、血流了、痛苦死去。

……

世间至恶,跃然岩壁,只是人都无人样,活像鬼怪。

让人发怵。

突然,声声翅膀扑腾,蝙蝠齐飞,亮起火红的眼睛扑向他;画作活起来,扭曲的面容、散落的五官,发着颤抖的低沉声,张牙舞爪扑向他。

四皇子走在岩壁中腰挂起的小路了,踩着了路上画的小童,传出尖叫,引起了这场动乱。

他驱着蝙蝠,打着恶鬼。

正在发功,岩壁间回响着一个人的声音,很尖锐,尖锐中带了很重的柔性:

可惜可惜,多少人要下地狱!

啧啧的声音,加了些叹息,然后一阵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谁?”四皇子喊道。

一只脚踢出,四皇子准确地接住,扭头一看,一身紫衣的男子,惨白的脸,像是刷了几层粉白,只有一道不规则的红斜过脸庞,一头青发垂肩,半老,平躺着身子,正举个黄葫芦往嘴中送,酒快意地滑过脸颊,溅在地面,一弹一弹,发着香。

“你是谁?”四皇子质问。

“你又是谁?”这个花脸人,放下酒壶,像伸缩杆一样自如地收回了脚,反问。

“我是张翕”,四皇子拍拍胸脯。

花脸人瞥他一眼,模样秀气,目光水灵,眉毛粗犷,穿着黄金袍,披起红帔。他摇头笑道:“张翕?没听说过……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他继续喝起了酒,还是斜靠着岩石,不看四皇子。

“愿闻其祥!”四皇子喊道。

“这是灭世幽境,天帝造的地方,要有天帝的法力,才能穿透这境界。”花脸人这才偏着头看着他说,又喝酒,期待他的回答。

四皇子放心下来,知他应算个天神类,只是心气太高,所以想逗弄一番,趁他不备,一个流星步,夺了他的葫芦,飞身贴在岩壁上,闻香,喝了一口。

花脸人手上的葫芦没了,听到了丁当响,举头望,张翕摇晃着酒壶,冲着他笑。花脸人纵身一跳,张翕又跑,他跟上,两相追逐,斗着拳脚,为个葫芦。

嗜酒如命,说的正是花脸人,一路囔着酒;倏地像失了功力,跳不过鸿沟,伴着喊叫,急速坠落。

四皇子赶紧救起他,从漆黑的两岩间掠过,向着微弱的光,穿过一条条鸿沟,才豁然开朗,看到了发出光亮的洞穴。

四皇子放下惊魂未定却又软弱无力的人,想进洞穴一探究竟,可是花脸人突然冲出,撞偏了他,跑进山洞——因为,有酒香。

他趴在酒溪边,泡了半个身子喝起酒来,发出咕噜咕噜地响,手不停地拍打,直呼痛快。坐起来,又伸出舌头舔起嘴角的残留,舔得满嘴酒香。衣服上所沾染的酒水,被他拧到手上,竟伸进嘴里,痴醉地吮吸。

他又见了张翕手上的葫芦,眼睛一亮,一把夺了过来,浸在酒溪中灌了一葫。

“酒癫!”四皇子瞧着这副酒鬼的样儿,一声骂,“告诉我你是谁?”

酒足后的黑昱,又恢复傲慢的样子,把着葫芦,不正眼相看,而是顺着溪,径直走着。

四皇子不明就里地跟着,叫他也不应,直到一堵巉岩,花脸人的手比了一个圈,一道光门开,他大步跨进去。

四皇子不紧不慢地跟了,眼界大开,岩壁在这里,突兀的石头收敛了,彩绘了人间美好生活画卷,没有地的滋养,却有花鸟虫鱼活灵活现。头顶上一层厚重的“天”——褐色,翻滚,漱漱落下沙雨、土砾,却溅不到人身上,如蝠的鸟儿在胡乱地飞。

酒溪从岩壁上一眼中滴落、汇聚、流淌。一座轻便的石拱桥,稳稳地架在河上,三步走过,眼前一间低矮的茅庐。

花脸人突然转过身,摊开手,环顾四周,看着张翕,大赞:“我费了几千年,在这绝境造了天堂,孤芳自赏——美啊!”

一壶酒不足,摇几下,才慢慢滑下几滴,花脸人手开始发抖——全身开始发抖,到处撞,疯狂地闹。一翻身,躺在地面上,张嘴大笑,笑中又带半分哭。大叫一声跳起来,蹦跳一阵,又倒下,笑着,手还胡乱地抓。

四皇子蹲下,无奈的说:“你又疯了!”

没疯没疯,是疯子的一贯腔调,两个字的循环,轻了、短了、模糊了,终于停止——人已酣睡,成一缕轻烟,钻进窗。

四皇子进了屋,见他却端坐榻上,齁声起伏跌宕。

四皇子环顾这灯火辉煌的茅屋,自言自语地说:“此地甚好,天帝在此修炼,可不受扰,我也好专心对付天兵。”

他定睛看着花脸人,道:“我姑且叫你花脸人,但希望你能听着,我是天庭的四皇子,身负天帝,天上浩劫,需要保着天帝。”

“罪臣黑昱,参见天帝陛下、四皇子殿下!”

他还是沉沉的睡着,四皇子拍上他的肩头也没惊醒他,张翕倒惊讶了。

同类推荐
  • 重生之摄政王别过来

    重生之摄政王别过来

    上辈子的楚兮凰草包,貌如夜叉的谣传在帝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辈子,既然重活了一世,就应该好好反击了。虐庶女,踢渣男,修灵力…她楚兮凰必要风光无限。可这狗屁摄政王是什么意思,怎么还缠上她了呢。欢迎入坑。男女主双强。看摄政王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宠妻无度。本文男女主身心干净,不喜勿喷。
  • 圣托尼亚斯学院之灵魂尽头

    圣托尼亚斯学院之灵魂尽头

    尘世间最绝望的莫过于不能得偿所爱,跨越山河,在灵魂尽头,可我也揭不开层层叠叠的迷局。
  • 妖王的专宠大小姐

    妖王的专宠大小姐

    染星阑:我从出生起便可懂人言,过目不忘,渐渐长大后才发现…我是不同的。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不是人肿么办〣(?Δ?)〣变强是我从小的追求而家人就是我变强的理由与信念后来又多一个他世间仅存的上古血脉相遇又书写怎样一段传奇傲娇版女主:一时心软救了一个小正太,却不想是个大魔王男主:看着这个第n次把爪子捏到我脸上的又是一身脏兮兮的女……人“嗯哼”看着眼前放大的小脏脸,很好,你先招我的看着眼前的两人夜归:是我着陆的方式不对吗夜刹:(⊙o⊙)哇,我们终于要有夫人了吗?男主:我怎么会看上那个脏猴子?夜刹:主子下面人来报夫人和一男子去春…夜归:看着他们突然消失英明神武的主人……主子,你脸疼不?希望小可爱们能喜欢这本书,小菜鸟一枚,有不足的地方,请平和的反馈给我,喜欢的记得加收藏哦。非穿越属于成长文必须双洁1v1女主:染星阑男主:夜修陌
  • 大世灭

    大世灭

    大千世界,神力为尊。拥有者,万众景仰;无者,沦为奴隶,众人皆可践踏。一女子从火中走来,观天下局势,俯瞰众生。举手执棋,博弈八方势力。一层一层的阴谋与秘密,也即将浮出水面。这局棋,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
  • 逆天奶奶妖孽孙

    逆天奶奶妖孽孙

    药琳一生平凡,一朝穿越,穿越成了老太婆,药琳急了,怎么嫁人?随手捡了一个小孩,竟扬然要她给他找一个爷爷。药琳急了,表示不想嫁给老头,某猫问道,我老么?
热门推荐
  • 名门弃妃

    名门弃妃

    前世,三年婚姻后,他将她的妹妹拥入怀中。今生,封妃大典上,他废她妃位,将她妹妹纳入后宫。千帆过后,他说,紫陌,你是我此生最爱!然后,他亲自为她披上嫁衣,把她赠与他人!--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败给你我的菲女友

    败给你我的菲女友

    一个从小在富裕家庭长大的千金小姐,失去了世界巡演的机会,恰巧妈妈去世,双重打击下失忆了。为什么会这样?谁都记得,就是忘记了自己的恋人。造物弄人,重重难关下,事情会怎么发展?他和她,究竟会怎样?
  • 欧皇高手

    欧皇高手

    2021年,热门网游《诸神》在全球爆火,越来越多人也开始沉迷这款网游,无法自拔。而一位普通的大二学生林岚。发现周围越来越多的同学开始玩起了《诸神》这款网游。便也抱着尝试的心态玩起了这款网游。可他怎会料到,命运真的可他了一个惊喜,还是特大惊喜!“我去,我怎么这么欧?这是创世神王级别的盘古?!全球限量一个的那个!?”林岚捂着嘴,颤抖地用手指着电脑屏幕上那个抡着巨斧的雄伟身影。(特大消息:玩家id:请憋秀,抽到全球限量一个的特级至尊稀有神明,盘古。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随着电脑正中央一个金色小喇叭吐出醒目的金色字体,紧跟而来的便是弹出数不清的申请添加好友提醒……
  • 临时女友:腹黑校草,求放过

    临时女友:腹黑校草,求放过

    在经过友情和爱情的双重背叛之下,她决定重新振作,却意外招惹上了一位帅哥校草。被这位大帅哥以“因为你,我的心灵受到了伤害”的理由呼唤来使唤去。这她也就忍了,为什么自己还要做他的“临时女友啊”?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斗不过他。她只想说一句:校草,求放过!
  • 中国在梁庄

    中国在梁庄

    作者多年深入农村,用自己的脚步丈量家乡的每一寸土地,用自己的眼睛记录下那些惊人的故事:王家少年强奸了八十二岁的老太、昆生把自己的家安在了墓地里、即使火化了,也要把骨灰在棺材里撒成人形……通过这些真实的“个人史”,展现了中国农村在城市化的进程中的现实危机。该书再现了一个真实的乡村。农村留守儿童的无望,农民养老、教育、医疗的缺失,农村自然环境的破坏,农村家庭的裂变,农民“性福”的危机,新农村建设的留于“形式”……当代中国农民的生存现状在作者的笔下一一显现出来。通过此书,村庄的过去与现在、村庄所经历的欢乐与痛苦、村庄所承受的悲伤,都将慢慢地浮出历史的地表,我们会由此看到一个真实的中国……
  • 数枝红杏出墙来

    数枝红杏出墙来

    和仙人遨游大千世界,和古人称霸网络江湖,这不该是一个普通人能有的经历吧?每天跟好友插科打诨,看闺蜜花式虐狗,云容安分的做着自己的普通人,没想到偶然买到的一块小小熏香,居然送了她一个“奇幻大礼包”!别人家的居家模式都太弱了,她左边住着英俊皇帝王侯将相,右边住着美貌皇后贵妃娘娘,厨房扫地的都是一代始皇。===汉惠帝:“此灯光芒恒久,且有久开愈亮之势!”云:“所以你就放任慕容玩了一个晚上的开关,直到灯炸了?”汉惠帝:“……”===云:“天呐!我得到了‘游戏第一人’的称号!”苏:“多好啊,还不赶紧感谢我们!”云:“滚你妹的,这个‘游戏第一人’是第一个在游戏里死一万次的人!所以你们要明白,等我下次见到你们,并且仇杀你们,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 绝世鬼医,帝姬莫猖狂

    绝世鬼医,帝姬莫猖狂

    她前生,被迫作恶,杀人无数,天下的坏事,她哪样没干过?到底天道难容,谋划多年的归于平静未曾成功,却天降雷劫,得了个死无全尸。今生,她被世人厌恶,本以为无牵无挂,却有幸得了群出生入死的伙伴以及一个爱之如骨,恨之入髓的...神!”君荒,我生来懦弱,见不得你死,见不得你生,见不得你笑,见不得你哭,见不得...你。”
  • 魂箍咒

    魂箍咒

    一个众神为了逃避天地惩罚,实施代号为‘魂箍咒’的逆袭之战。他们用通天之能,在命运棋盘上放了一个会跳舞的苹果。翻手云,覆手雨,掌乾坤,恋红尘,百花丛中泪满襟。各种厄运纷至沓来,各种美女投怀送抱。在忠诚与背叛,在爱情与虚伪,在冰与火中洗练铅华!不爱江山,独爱美人!美人碎,英雄泪,卿不在,我是谁?今后与谁睡(醉)?!
  • 三界帝王妻

    三界帝王妻

    虽然书名有点傻傻的,但是内容不傻!前甜文,后虐文。第一世是神界守护神,四海八荒人人敬畏!由于太多神嫉妒了,沦落凡间,开始轮回之旅。在凡界凄凄惨惨过了四世,如今第五世,名为公孙婉儿!却没想到又被负心人抛弃,公孙婉儿一怒之下,从军!从此,开始怼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百倍奉还。之后,公孙婉儿恢复了第一世的记忆!想起过往的耻辱,发誓定要诛杀众神!
  • 镇邪诛仙

    镇邪诛仙

    何为邪?鬼?妖?魔?正、邪表则泾渭分明,暗却互相影射,鬼邪?妖邪?魔邪?非也,万物皆可为邪!人,亦可为邪,且亦正亦邪,一念之差。仁厚镇邪,义气诛邪;镇邪赎魂,诛邪灭魂!或镇?或诛?仁义者一念而已。凌天下,镇万邪;斩鬼精,诛魔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