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二人准备离开这里时,办公桌下面却突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宫伯圭和白御尘回头看去,只见张华年顶着一头比海藻还凌乱的头发,露出了一双迷蒙的桃花眼,正观察着进来的两个人。
虽说这么形容好像有点不太合适,但这个时候的张华年,莫名还有点可爱?
宫伯圭立刻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张华年大杀四方的英姿,脸上的尊敬表情也由此真诚了许多。
面对强者的时候,要绝对无视其最邋遢的模样。
相对于宫伯圭,见惯了这种场景的白御尘表情就自然得多了。
“先生,宫伯圭说他可以晋级了,由于时间太短,我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带他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可以晋级了?”张华年喝了口酒润润喉,随即用极其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嗯,都三个月了吧,正常正常,是该晋级了,去吧,你负责帮他完成这件事。”
嗯?
当年我晋级玄黓的时候您老可不是这么说的!
白御尘心里酸酸的。
犹记得,自己晋级玄黓的时候,张华年可是一再地测试确认才允许自己服下丹药的!
为什么到了宫伯圭这里,张华年就总是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呢?
不过,心里酸楚归酸楚,白御尘还是要服从张华年的话。
在去申请丹药的路上,白御尘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绷不住了。
“伯圭,你是这一批天眷者中晋级最快的,优秀程度比我也只是逊色一分,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经验和其他同事分享分享?”
这种事没有藏私的必要,然而,宫伯圭也是真的没什么经验可讲。
“可能......我训练比较刻苦?”宫伯圭犹豫着说道。
“其他人虽然没你对自己那么狠,可也都个个很是努力,”白御尘摇了摇头,继续问道:“你再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一直忽略了的细节。”
顿了顿,白御尘轻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心急,宫伯圭,你经常去资料室,应该也知道天眷者本身有多么辛苦和危险,所以,你的经验对别人其实很重要。”
“我知道,队长,”宫伯圭没有错过白御尘眼中一闪而逝的忧伤,“说起经验,和队长这种晋级了几次的人相比,我是没有发言权的。但是,我之所以晋级这么快,也许和我的个人意识很强有关。”
“怎么说?”
“之前,我阅读成神十二道的相关资料时就看到,每一道,阴阳相生,有得必有失。
而我所处的诡之道释义里写道:道法万象,本我隐于其中,自我消亡,则道灭。
我理解的是,诡之道的天眷者最容易疯狂,可能是因为这一道所经历的角色太多。
后面的折纸师,裁缝,乐师......就不说了,单就在诡面这一级别,就需要变换太多的角色。
在这样的角色变换中,我可能很容易就会迷失自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自然也就容易疯狂。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也许,就是因为我一直清楚的知道我是谁,所以才晋级很快吧。”
“庄周是谁?也是诡之道?”白御尘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这个名字,还是没想起任何有关他的信息。
“嗯,是我之前在书里偶然看到的人,”宫伯圭摸了摸鼻子,立刻转移了话题,“天眷者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有和我类似想法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吧?”
“是啊,”白御尘的注意力果然又回到了晋级这件事上,“看来你应该是不自觉间在某处恰好契合了诡之道的发展。
不过,尽管如此,伯圭,你也不能太掉以轻心。
就像你说的,诡面这一级就到了考验心性的时候。
其他的,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的吧?”
宫伯圭点点头。
白御尘的意思是,诡之道天眷者相对于其他天眷者来说,是更为危险的。
可是,虽说和白御尘说得头头是道,那一番话后,宫伯圭自己却突然有了一种迷茫的感觉。
自己真的对自我有清醒的认知么?
那么,在这个认知中,我是认为我是吴为,还是认为我是宫伯圭?抑或,是那个麻烦最多的百里行?
——
没有时间多想,白御尘已经将一张表格递到了宫伯圭面前。
仔细填写完毕后,宫伯圭很快就领到了一粒小小的丹药。
成为昭阳级别天眷者这件事是被动的,当时处于昏迷中的宫伯圭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半个小时后,他就清醒地体验到这种感觉了。
滑进喉咙,顺着食管落入胃中的似乎不是丹药,而是一团火焰。
宫伯圭感到了仿佛快要烧熔自己的灼热感,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没错,就如第三者般看着自己坐在晋级室里。
他看着自己的血管剧烈地膨胀又收缩,看着自己的皮肤间隐约进出着给人一种邪异感的黑色雾气,看着自己的面孔开始出现扭曲,不停变换着模样。
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不同的场景。
有还是吴为时在孤儿院被人排挤时的场景,有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的场景。
有来到天眷大陆后被那三个男人残忍杀害的场景,有小心翼翼来到这间公寓成为宫伯圭的场景......
往事种种,皆于这一瞬间充斥在宫伯圭的脑海中。
还好,至少他曾经预设过自己会出现自我认知上的问题,所以此时的宫伯圭尚有理智。
可是,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这其中也有一些场景,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这未经历过的场景中,有那个在秘境出现的活尸少女,明明她没有说起过她的名字,宫伯圭现在却知道,而且很肯定地知道,她叫嬴星。
他和嬴星不是生活在那个破败的活尸小城里,而是一个繁华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城市。
然而,这份记忆中,宫伯圭的脸不是他的脸,宫伯圭也不叫宫伯圭,而是——
花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