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清波灯上
一直到了村口，阿牛的嘴巴都没合拢过。虽然傍晚的时候，对先生进行了小小的恐吓，但是阿牛自己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因为能把晴天糊弄出来那已经是不得了了，没想到先生竟然也一起出来了。只是阿牛识趣的没有多问，心想这晴天真不简单，把先生给劝出来，其实不知是自己的话触动了玉玺。
阿牛举着灯笼在前面引着路，而玉玺和莫晴天两人一前一后，皆是一身简单的素衣，随着阿牛慢慢的走在出村子的田边小径上，鞋上已是沾了不少泥泞的泥土。而前方可见三三两两移动的灯火，都是赶着去镇上逛集市的村民。
由小道换到整洁干净的主道，约莫是走了半个时辰，身边的路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耳边不时传来欢快而嘈杂的聊天声。路边的草丛里青蛙叫个不停，偶尔会有一两只跳到路中央，莫晴天一路也不停的张望，好奇看着身边经过的路人，对于她来说这个新世界的事物一切都让她很新奇。而身旁的玉玺，安之若素，一派坦然，果真对他来说出来与不出来区别不大。
离小镇越近，阿牛就越加兴奋起来，开始不停的说着镇上集会好玩好吃的东西，说要带着莫晴天和玉玺一个个的试个遍。愈加勾起了莫晴天的好奇心，开始频繁的与阿牛交流起来。
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小镇，烟雨朦胧的水雾，青石板上的湿润，沿路走过白墙青瓦，落花在清风中婆娑起舞，街道两边探出的酒幡引得路人驻足，姑娘家们的胭脂香粉暗香盈袖，轻柔的呢哝江南小语耳畔萦绕，而僻静的角落寂寥深幽的小巷不知道通往何方，一条不过四五米的小河从镇里蜿蜒至外面来，河水清澈见底，仔细看的话可以见不少的小鱼苗在安静的河水里畅游，河面上三三两两的河灯也顺势从镇里流到了外面的河道。
走近小镇内，才发现这比小村子里不知道要繁华了多少倍，从身边穿梭来往的人们，穿着与原来世界不同的衣服，说着与原来世界并不完全的相同的语言，相隔几个世纪的时间在莫晴天心里划出了一条难以跨越的横沟。看着玉玺和阿牛悠闲穿梭在人群中，莫晴天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住了脚步，感觉耳边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她觉得，她，似乎有点格格不入，即便来到这个世界她也只是在玉玺那小小的院子里生活，但现在她甚至有点抑制不住心里不断泛起的害怕。
玉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转过头，面带深意凝望着莫晴天：“走吧，不是想看看吗。”
恍然中听到玉玺的话，拨乱了她纷乱的思绪，眼神不自觉的寻找玉玺的位置，看到了，深如井水般的眼神将她拉回的现实。手掌突然感觉被一阵温热给裹住，低头一看，才发现玉玺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身旁，握住了自己的手。
莫晴天心里不禁有些害羞：“你你你，干嘛呀？”
“再不跟上，你就要走丢了，到时候回不了家，看你怎么办，我可不会特意再来找你。”
莫晴天心中划过一道暖流，这男人，说个好话还真是要了他的命呀。而一直走在前面的阿牛，发现一直没有人应答他的话，回头才发现自己带出来的两人，手牵手并排站在一起，看到这情景他不禁咯咯咯的笑起来。
“笑个屁啊！”莫晴天恼羞成怒。
“两个人不害臊，大街上还拉手。”阿牛一边说，一边做鬼脸，存心想逗莫晴天。
莫晴天闻言，急急忙忙的想甩开玉玺的手，却不想他竟握得紧紧的。
“你越急躁，阿牛只怕越高兴，你怎么连个孩子都比不过。”不理会莫晴天的反抗，玉玺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莫晴天一下子泄了气，任由玉玺牵着，唉声叹气的跟着走向人群里。而此时，河道上现在已经挤了不少人，虽然许多姑娘加都准备好了自己亲手制作的河灯，但一路上的小商贩还是拼命的叫卖自己摊位上的精美河灯。在面对阿牛和莫晴天两双充满负担而又期待的眼神的注视下，玉玺沉默的掏出钱在小商贩那买了三盏莲花造型的河灯。河灯到手的阿牛，也不等等玉玺，抓着莫晴天就往挤满人潮的河道跑去，转眼间不见了人影，玉玺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顺利挤到河岸的阿牛和莫晴天两人，回头看了看身后，没瞧见玉玺，不禁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而今天虽然是是七夕，但放河灯的大部分的都是姑娘家，男人们都站在远处观望或者吟诗作对把酒放歌，而姑娘家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婀娜徐行相约一起放下河灯，许下自己的愿望和期盼的良缘，顿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而穿过小镇的青石小河虽然窄却很悠长，长长的河道已经被各式各样的河灯占据，在青石壁上留下摇曳的光影，水波潋滟将这清淡的水墨小镇渲染的绚烂多彩，而轻如薄纱的水雾描绘出了悠远的诗意。阿牛将灯点燃，递了一盏给莫晴天，两人一起将莲花河灯轻轻放入水面，看着淡淡的光晕随着水波流向不知看不见头的尽头。他兴奋不已的跟着自己放下的河灯一起奔跑，发出高兴的呼喊声，转眼间就将身边的莫晴天忘得一干二净。反观莫晴天毫不在意，因为她被水面上的一盏白兔造型的河灯给吸引住了注意力，灯面上的兔子被画笔勾勒得栩栩如生，好不可爱。
莫晴天不禁跟着那盏河灯慢慢走着，想看它会飘向哪里。
等玉玺沿着河岸找到阿牛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莫晴天的踪影，他的脸色低沉得可怕，阿牛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此时的莫晴天跟着那盏兔子河灯越过拥挤的人潮，只是兔子河灯并没有随着小河主道流向镇外，而是经过一个狭窄的弯道流向了另一条通往小镇深处的小支流。莫晴天心里暗暗担忧了一下，这么漂亮可爱的河灯怎么往小水沟去了，多可惜，于是急急忙忙的跑上前，想把河灯追回来送回到小河主道上去，却不知为何，河灯越飘越快，等莫晴天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小支流的尽头，只是她的四周都是黑暗的，前方有一片树林，虽然有夏风吹过，却让人觉得凄凉惨然，蟋蟀凄切的叫声更添恐怖的气息，树峰的侧影比苍穹还要深黑，不知名的鸟扑哧着翅膀从枝头飞过，莫晴天知觉的后颈发凉，开始害怕起来，试着唤了唤玉玺和阿牛的名字，可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沉寂。
回头想寻找一下来时的小路，明明还可以隐约看到镇里的灯火，可却怎么也走不出去了，莫晴天心里紧张的直打鼓，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这么美好的七夕，竟然会遇见这等邪事，她也太“好运“了吧。她要叫娘了，她要泪流，她要风中凌乱了，观世音如来佛孙悟空快来救救她啊。她不禁四处的乱瞟，生怕一不小心就看见个什么“东西”……
突然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并且声音原来越大，莫晴天心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她不受控制的盯着林子，心里既害怕有又点好奇到底是东西发出的声音，可双腿却又不争气的打着颤。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吓得闭住了眼睛。
“我的妈啊……鬼啊！！！！”莫晴天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拍自己的肩膀，莫晴天瞬间如脱缰的野马一边叫一边四处乱窜。
“姑娘……你没事吧。”清幽的声音从莫晴天前方传来。
一片慌乱中，莫晴天停住了自己的脚步，才发现自己面前有个人影。
莫晴天更加害怕了：“你你，是人是鬼啊？”
只见眼前的人从身上摸索了一下，拿出了什么东西，点燃了手上的东西。
莫晴天瞬间觉得眼前一亮。一身材削瘦的男子站在她面前，身着墨色的长衫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手上提了一盏纸灯，影子倒映在树干上，随着风晃动着，看着多少透露出一丝丝诡异的气息。
面对着诡异的画面，莫晴天脑子糊成了一团浆糊，抱着头说：“鬼……鬼大人，我我我，是人，真的是人，放过我吧，我们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位姑娘……其实我们是一个是世界的人。”声音再次幽幽的响起，手上的灯影被风吹过，晃动的特别的厉害。
“不不不……真不是的。”莫晴天心里在哀嚎，怎么随便一个鬼都可以识破自己的身份啊，玉玺那什么破法啊，怎么这么不管用啊。
“……难不成你不是人？”男子语气很疑惑，虽然在此处休息，可没想到这么有幸遇见“鬼”。
“我我我……真不是人……”莫晴天语无伦次的说着，但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男子刚才说的话，立即惊讶的抬起了头：“我是人啊！！你，你原来是人啊！”
“这位姑娘，我当然是人，可你说你不是人啊……”男子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莫晴天你有没有脑子啊，怎么竟说些胡话啊，莫晴天羞得直跺脚，这太丢脸了。
“不不不，我是人，我真是人，我刚被吓的说错了。”莫晴天急切的解释着。
“看你有影子，我想你也应该是个人。”男子揶揄了一下莫晴天，并且用手指了指莫晴天垂落在身旁的影子。莫晴天看了看自己的影子，有看了看男子身后树干上的影子，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随后挠了挠头，一阵傻笑。男子见此情景，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姑娘为何独身出现在僻静之地，不怕遇上坏人吗？”
“我只是看这河灯流到这里，觉得可惜，想捡回来。”莫晴天用手指了指停在阴沟里已经熄灭的白兔河灯。
男子双手交换着拿灯，卷起了衣袖，然后蹲下将阴沟里的兔子河灯给捞起，然后甩动了一下，将水渍甩去，递给了莫晴天。莫晴天忙不迭的道谢：“真是太谢谢了，对了，你为何一个人在这啊，我还以为你是鬼，把我吓得要死。”
“下午赶路的时候路过此地，觉得这挺安静的，便停下来休息一下，结果没想到睡着了，等醒了，就已经这时候了，吓着姑娘，在此想你赔个不是。”男子耐心的解释并且道歉，黑夜之中他低垂的眼眸流转着如朝露般朦胧的光华。
“不用，不用，没事的，只要你不是鬼就行了。”莫晴天自以为大度的摆了摆手：“对了，你知道怎么回镇里去嘛，我找了半天找不着路。”
“呵呵，我正要去镇里，姑娘就跟着我走吧……”男子一脸笑意，往前走了几步，晃了晃手中的纸灯，示意莫晴天跟着自己走。
“晴天！”阿牛急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多时就只见阿牛一脸着急的冲到莫晴天身前，眼泪汪汪的，看起来挺可怜，而玉玺紧跟着阿牛，面无表情。
“晴天，你怎么一个人跑这了，吓死我了，害得我还以为把你给弄丢了！”阿牛带着哭腔，看样子是真的被吓到了，拽着莫晴天的衣袖不肯放手。
“对不起啊，我追着这河灯跑，一下子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莫晴天无辜的扬了扬手里的兔子河灯。
“要不是先生，你可真丢了！”
“恩？……”莫晴天脑袋中各种问号，这和玉玺有什么关系。
“俺跟着先生走才找到你的。”阿牛转头指向玉玺。
闻言，玉玺并没有做任何解释，仿佛找到莫晴天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莫晴天心里忍不住嘀咕，玉玺这个男人果然不普通，连她迷路了都可以找到他。
“看样子姑娘不需要我送进城里，那在下就先告辞了。”陌生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啊，真的是太谢谢你了。”莫晴天一惊才想起身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连忙再次感谢。
“也没帮上什么忙，不需要如此，既然有这位先生和小友在，在下就安心了，那我也就先告辞了。”男子顿了顿脚步，手上纸灯的光晕忽得一暗，一时间再次陷入了安静。然而他什么也没回答，只是挥了挥另外一只手，挺直了背脊阔步往镇子里走去，隐约中似乎有一声叹息。
阿牛和莫晴天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弄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啊，还真是麻烦精……”隐去一丝深沉，玉玺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又好气，眼前的小丫头怕是想都没想到自己有多麻烦，估计前世得罪的人太多了。
也没等莫晴天缓过神来，他便牵过她的手，按照原路返回。
阿牛站在原地愣住了，什么嘛，他呢，他也要人牵啦。阿牛一脸苦相，追上两人，牵住了莫晴天另外一只空余的手。三人一时间不禁都笑出了声。
回到村子里时，已经深夜，阿牛在半路上已经抵挡不住睡意，吵着闹着让玉玺背着回家，自己则在玉玺的背上呼呼大睡起来。两人一起将睡得如一头牛的阿牛给送回了家，阿牛娘亲如往常般唠叨了好几句，玉玺好脾气的听完，然后告辞与莫晴天一同回家。
回到家的莫晴天，已经累得如一滩烂泥，毫不顾忌的卧倒在床上。
如水的月光温柔的洒落一地，也渐渐抚平了莫晴天有些躁动的心情，想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好奇，惊喜，害怕，迷茫，总之经历了各种情绪，甚至也有那一丝丝悸动。想起玉玺握住自己手，那温润的触感，莫晴天的脸就隐约有些泛红，第一次被个男生正经的牵手，真是太让人害羞了。
松开手中抱紧的被子，莫晴天走到了窗户面前，靠着窗子大大咧咧的看向了院子外，看着站在院子梅树下的玉玺。似乎看过玉玺很多次的背影，大多数的时候他的背影总是散发着孤寂而凉薄的气息。院子里明朗幽静，而今夜的他，依旧是背对着，低垂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微微抬起下巴，露出富有光泽的白皙脖颈。他的姿态闲雅，随意的倚靠却优雅的如同画卷里的松柏，只是周身的氛围不似往常那般让人觉得孤独和难以进入，如同今晚的夜空，一派云淡风轻。
“以后可不要离我身边太远，要不然我也没办法护住你。”悠远的声音如同一块卵石划破了这片宁静，狠狠的吓了莫晴天一跳。
莫晴天不知道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急忙缩回身子躲在窗子边上，仔细想想今夜是不是无意中惹了什么事情，迷路？亦或是那个陌生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