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在追魂背上伏着,他在睡觉。他必须在追上那伙人之前把体力和精力恢复到最佳状态。
他根本不需要保持平衡,一旦他身子歪了,追魂就会用跑动的姿势为他调整过来,他就像儿时躺在家里的床上一样舒服。
朦胧中,母亲的手在拍着他的背,父亲在他床头斗蛐蛐给他看,虽然困,却还想坚持着看哪只蛐蛐会赢。母亲在责怪父亲惹得他不肯睡觉,父亲就笑着说,你睡吧,明天我告诉你谁赢了。他便睡了。
等他醒来时,性情刚烈的母亲因不堪忍受财主的奸污吊死在房梁上,美丽而慈祥的脸青白得可怕。
然后,是邻居大叔抱着他跑到山里,告诉他父亲也被人打死了,尸体就扔在财主家的后山,让他自己快跑逃命。于是,他跌跌撞撞地跑啊,跑啊,忽然一失足,就落入了万丈深渊……
乌鸦大叫一声,惊醒了。
乌鸦擦擦头上的汗,心在不停地狂跳。逍遥公子没有骗他,那个抢走凤姐的人的确是天下第一淫贼,他玩过的女人成千上万,却从没人敢动他一根汗毛。
当乌鸦看见那颗珠子,又听龙哥描绘的那四个随从,就知道是他。因为坊间都在传言他正在南巡,而大内四大高手,一定会在身边。他就是当今天子--正德皇帝。
大内四大高手:
狂风--少林弟子。一根铜棍风雨不透,威力开山劈石,当年反出少林,闯十八铜人阵,五死七伤。从此不容于武林,遂投靠皇家,曾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另有大将头衔,位列四大高手之首。
暴雨--蜀中唐门大弟子,从刚一出生,就被套上了波斯进贡的雪鹿皮手套。雪鹿珍奇无比,其皮硝制后仍有活性,天长日久,能与人血肉相连,成为人体的一部分。暴雨从没看到过自己的手,他只能看到雪鹿皮。他还不会用筷子时,已经能用漫天花雨的手法打出唐门所有暗器了。列四大高手之次。
惊雷--铁掌帮帮主。不用兵刃,双掌如铁,掌力如雷,双掌夹木能生火,全力击出时有风雷之声,开碑碎石,刚猛无比。列四大高手之三。
急电--一个神秘的年轻人,使一把软剑,穿一身白衣。毛遂自荐进入大内,接了惊雷五十招而未败。观战者说他身法矫捷如风,软剑收发如电。列四大高手之末。
这四个人里,乌鸦有把握战胜的,一个也没有,尤其是狂风,江湖中对他的传说已经到了神话的地步。
可他必须去,他发过誓,一定要保护像母亲那样柔弱无助的女子。所以,明知必死,他也要去。何况,乌鸦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他不一定会死。
急电端着一盘饭菜,向小车走去。
正德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妒意。
凤姐从被抢来后,没和正德他们说过一句话,只是哭。不过没关系,等到了京城,这美人还不是朕口中的肉嘛。
女人哪个不爱有权有势的男人?而论权势,有哪个会比朕更大?但她不肯吃饭却是个难题,眼看着美人一天工夫就瘦了一圈,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还多亏急电,及时把惊雷掌力化解大半,否则,这莽夫若当场将她那哥哥打死,这美人非马上吞舌自尽不可。也就由于这个原因,只有急电送饭,才不会被直接扔出来。
急电来到车前,轻声说:“姑娘,是我。”
没有动静。急电慢慢掀开车帘,凤姐在车里侧倚着车壁,半边绝美而苍白的面颊上,一滴晶莹的珠泪正慢慢滑落。
急电下意识地用背影挡住正德的视线,哪怕让正德看一眼,他都觉得是对这仙子的侮辱。
急电知道自己天生不是做大侠的料,出身豪富,年少多金,相貌英俊。这一切都构成了自己眷恋生命的理由。而做侠客,则意味着随时要为别人冒死的危险。
师傅的叹息像昨天般清晰:“徒儿,你父亲富不忘本,扶弱济贫,因此我才收你为徒。你本性善良,但浮华跳脱,热衷享受,实为为师所不喜。如今你可以出山了,我也不指望你能行侠仗义,光大师门,可你要记住,至少不能为非作歹。从今日起,你的一切所为,与为师无关,你也不再是天禽门的弟子,喜鹊的名号,从此不可再用。”
急电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下山,果如师傅所说,自己很少行侠,可也从不作恶。进宫后,这还是第一次和正德出巡,结果就遇上了这样的事。
当正德把他的脏手伸向凤姐的时候,他忍不住想杀了这昏君,不过他及时提醒自己,冲动只能白白送命。他以避免凤姐自杀为借口,及时救下了龙哥--至于他是否能在那一掌之后活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急电每年都会看到正德选秀女,因为他接触到的只是那些已经选上来的女孩,所以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今天他才明白,那就像一个人品着红烧鲤鱼的香甜,却不知道鱼儿在案板上拼命挣扎的痛苦与绝望一样。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急电,这是因为你爱上了这个仙子,否则你才不会有这种侠义心肠呢。
急电慢慢地把饭菜放到车里,把早上纹丝未动的饭菜换出来。凤姐仍然不出声,但却把脸转过来看着他。
那犹如泉水般清澈的双眸里蕴涵的幽怨,使急电的心针扎一样的痛。急电轻声说:“姑娘,吃点东西吧。”
凤姐的眼睛看着他,忽然用极低的声音说:“你是个好人,我求求你,不要管我了,请你回去找我阿哥,告诉他我被人救走了,不回去了,让他多保重,还有,记得帮我照看刚买的小鸡。”
急电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你不想自己照顾小鸡吗?”
凤姐愣了,看着急电。急电柔声说:“好好吃饭,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凤姐颤声问:“你……你说真的?”
急电笑了:“你不是说我是好人吗?好人怎么会骗人呢?”
凤姐看着急电,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那很危险啊,你……值得吗?”
急电的目光盯着凤姐的双眼:“值!”他放下车帘,转身走了。
凤姐从缝隙里看着急电的背影,想起他的微笑,那样坚定温柔,脸上忽然一阵发热。她慢慢拿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饭来。她不能饿死,他答应带她回家呢。
急电没有回头,他不愿露出丝毫破绽。按他们的行进速度,明天中午将到达省城。届时,当地兵马一旦前来接应,再想逃走无疑是痴人说梦。他只能趁今晚休息时拼死一搏。
正德已经缩回车里了。
狂风稳坐马背,连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暴雨在用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左手,在他心里,任何美女的肌肤都不会比这雪鹿皮更光滑。
惊雷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小车上收回,艳羡地看了急电一眼。
急电冲他笑了笑,恢复了平时的懒散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