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去了龙凤镇。
在没有更多线索的情况下,他决定先去验证一下白夜飞的话。虽然他觉得白夜飞没必要骗他,因为这是很容易验证的事。但他还是要眼见为实。
江南风光,虽已深秋,但仍是绿意莹然,游人如织。新皇帝刚登基时,对江南也曾有过休养生息之举。且几年之内未征秀女,也的确让街市上繁华了不少。
江南女子多秀美,是历来皇宫征集秀女的主要区域。有的皇帝甚至一年要征集两次,弄得江南有女儿的人家人人自危,恨不得女儿永远不要长大,或是一夜之间长大成人,赶紧嫁出去就安全了。更别提那些女孩上街出头露面了。
既然免征秀女,这些女孩就又重现街头了。青石路上,细雨如丝,黄昏时分,江南女子手撑油纸伞的画面,确实是美不胜收。
然而乌鸦却没心情欣赏这些。他一路狂奔,奔向龙凤镇。路边的人看着这个骑马飞奔的人,目光都有些古怪。乌鸦也见惯了这样的目光,只想快速穿过这座城。穿过城池是他不习惯的,他宁愿和追魂一起在野外飞驰,哪怕风餐露宿。但这次不行,一是要绕过这座城路太远了,他着急要赶到龙凤镇去。二是那黑狗虽然速度惊人,但持久力毕竟无法跟上追魂,穿过城池可以让它能跟得上。
随着一声唿哨,一队捕快从巷子里冲出来,拦住了乌鸦的去路。因为担心拦不住飞奔的追魂,两个捕快还拉开了一根绊马索,横在队伍的前面。乌鸦皱了皱眉,没有减速,轻轻一拍追魂的脑袋,追魂猛然加速,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它会撞上绊马索的时候,追魂高高跃起,越过了绊马索和绊马索后面的一排捕快。
捕快们惊呼转身,却见追魂已经转过身来,稳稳的站在面前。乌鸦拱拱手:“各位官差,有什么事要拦我的马?”
几个捕快面面相觑,一个捕头服色的人站出来说:“你形迹可疑,最近这城里不太平,我们当然要拦下你盘问一下。“
乌鸦惊讶的看看城里的街巷,男男女女都平和温婉的生活着,实在看不出来哪里不太平。他疑问道:“敢问是怎么个不太平法?”
捕头见乌鸦四处打量,已经猜到他的想法,对他的怀疑也消除了大半,忍不住叹口气道:“你没发现街上少了什么吗?”
乌鸦一愣,仔细看看,并没有发现少什么。捕头道:“你可见到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吗?”
乌鸦仔细又看了看,确实,街上有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也有亭亭玉立的少女,温婉可人的少妇,确实没有那些身量初开,黄发未褪的十一二岁左右的女孩子。他忍不住问:“这是为何?”
捕头道:“听你口音是远道而来的,这城里已经丢了五个女孩了,都是十一二岁的。大的不偷,小的不丢,唯独丢这个年龄的。现在家里还有这样女孩的人家,都不敢让她们上街。但即使这样,竟然在家里还有丢的。我身为本城捕头,已经因缉捕不利被打过两次板子了。可这些人拐子毫无踪迹,从何查起?故此我日夜带着弟兄们巡街,看见有可疑的人就要盘查。”
乌鸦不愿和官府作对,他下了马,让不捕快们搜了身,当搜出那块乌黑的乌鸦印章时,一个年纪稍大的捕快咦了一声:“你,你是乌鸦?”
捕头一惊,和捕快们上下打量着乌鸦和追魂,神色也顿时变得缓和起来:“你果然是江湖上传说的乌鸦?”
乌鸦知道难以隐瞒,点了点头。捕头松了口气,拱手道:”久仰大名。我们这些捕快私下里还经常议论你。虽然你身上命案众多,但因为没人告上官府,自然不干我们的事。实话说,你的所作所为,我们兄弟打心底佩服。“
乌鸦因有急事,不愿耽搁,翻身上马,想了想,对捕头说:“你这样巡查陌生人,未必有效。我想既然那些人能屡屡得手,在这城里必然有内应。也许就是本城人所为。”
捕头一惊,沉思起来。乌鸦纵马而行,回头道:“若我此行顺利,必回来助你一臂之力。这是我当管之事。”
终于赶到了龙凤镇。龙凤镇是个不小的镇子,龙凤店就在镇子的中间,师兄当年和凤姐结婚后就住在这里。从飞鸟传信中,乌鸦知道师兄带着凤姐回过老家,见过父母。但很快就又回来了,反正他家兄弟众多,也不非要他留在家里。
龙凤店还在,而且还有客人在吃饭!乌鸦并没有松口气,而是觉得十分诡异。难道白夜飞在骗自己?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乌鸦来到龙凤店门前,并没有下马,而是向店里看去。店里大概有五六桌客人,吃饭喝酒闲聊。一个伙计正在跑前跑后的招呼着。见乌鸦在门前站着,伙计跑出来,满脸推笑的问:“客官要打尖吗?这附近可没别的饭店了,错过小店,您得再走半个时辰才能吃上饭。”
乌鸦看着伙计,不认识。不过这没什么,师兄成亲后本就不可能再让凤姐操持酒店了,肯定是出钱雇人帮忙。乌鸦问:“龙哥在吗?”
伙计看着乌鸦,一脸莫名:“龙哥是谁?”
乌鸦心里一沉:“这里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伙计看出乌鸦是江湖人士,倒也不敢怠慢,陪笑着说:“小店老板是叫朱飞,您认识?”
乌鸦想了想,下马进屋,把追魂留在了门外。乌鸦坐在靠门的座位上,拿出一锭银子:“给我做碗排骨面,剩下的赏给你了。”
伙计乐的眉开眼笑:“谢客官赏。”乌鸦慢悠悠的说:“把你们老板请出来,我要见他。”
伙计一愣,看看那锭银子,咬咬牙:“好,您稍等,我这就去找老板。”
乌鸦并没有等多久,甚至面还没上来时,朱飞就从楼上下来了。这是个十分肥胖的男人,走起路来呼哧呼哧的。伙计哈着腰指着乌鸦,朱飞点点头,走过来,在乌鸦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他手里拿着把扇子,扇子上画着喜鹊登枝,在这深秋里,仍然手不停挥:“这位客人,找我什么事?”
乌鸦看着他手里的扇子,缓缓的说:“这店是什么时候转到你手里的?”
朱飞呆了呆:“这店一直都是我的啊,是我爹传给我的?”
乌鸦又问:“这店十年前我来过,店主不姓朱,姓李。”
朱飞道:“这位兄弟,你是记性出问题了吧。我龙凤店朱家老店,几十年的老字号了,全镇人谁不知道?不信你去问问啊。”
乌鸦沉默许久,站起来走到里面一张桌子前。这桌上有四个人在喝酒,桌上放着几个小菜,正吹天侃地的聊的开心。见乌鸦走过来,几个人停下酒杯看着他。
乌鸦淡淡说:”几位是龙凤镇的人,还是过路的?“
其中一人嘴里嚼着花生米,含混的说:“本地的,我们四个是在这镇上光屁股长大的。”
乌鸦说:“这龙凤店十年前店主姓什么?”
那人笑了起来:“别说十年前,我爹小的时候,这店主也是姓朱啊。一直没变过。听说人家因为这个姓,官府都不来收税呢。说是跟皇上有远亲。”
乌鸦看着另外三个人,那三个人又开始喝起酒来,随声附和着:“没错,朱飞从小就胖,还不是因为他家开着酒店,想吃啥就吃啥。你看我们咋长不了那么胖呢?”
朱飞摇着扇子,哈哈大笑:“放屁,哪次你们来,我没带你们一起吃过剩菜。”
乌鸦看着这几个人,他绝不相信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这些人是一伙的。他看向店里剩下的几桌客人,有人好奇的看向这边,也有人压根没抬头,只顾吃饭。也许这店里的人都是一伙的。
乌鸦不再说话,小二把排骨面端上来,乌鸦挑出一块排骨,扔给守在门边的黑狗。朱飞皱皱眉,看着那条狗:“这狗瞎了啊!你养条瞎狗干啥呀?”
乌鸦看着黑狗吃完那块排骨,淡淡的说:“瞎了的狗,有时比不瞎的人强。”说完,他不再看朱飞,低头吃面。
一碗面吃完的时候,黑狗忽然呜咽一声,趴在地上,它挣扎着想爬起来,四条腿在地上挠了半天,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上,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