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斜西山,夜幕降临,光幕上多出无数星星点点的夜明珠,将山巅照亮。
法会结束了,圆明正招呼着一众小沙弥端来仙茶灵果给各位来客。圆空居于高座,声音缓缓传来。“贫僧感染了恶疾,已经时日不多,特在今日召开盂兰盆法会,宣布身后事宜。”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了圆空,悲伤的气氛开始蔓延,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在人人群中响起,也有人念起了佛号。便是上层中的人们也是唏嘘不已,花紫烟更是低声掩面哭泣,让人看得心酸。
“离别苦愁就别说了,我死之后,主持方丈之位教由圆明,大庆寺一应事务我已与他交代完毕,到时一切听他安排便是。”
圆明立于一旁,低声唱诺。
“我请诸位来此,一是为了盂兰盆法会一事,二是为了交代后事。”
圆空顿了顿,瘦弱的手指巍巍颤颤的举起,露出了那枚古朴无华的戒指,高台上的人顿时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来,双手交叉于胸前,高盛呼道,“渡厄圣火,光明永存。”
“拜见教主。”
没有行礼的人不多,只有修云与衔蝉,因为他们不是明教教徒。
圆空看了他们一眼,露出淡淡的微笑,视线横移,扫过高台之上的那群人,然后视线再看下下方,最后说道,“你们谁愿意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问谁愿意来他家吃饭一般的随意。
在场的人当然知道不可能是吃饭这样的琐事,而是来当明教的教主。
热切而复杂的目光从许多的人眼中射出,他们死死的看着那枚看似普通的戒指,却不敢有任何的行动,因为这不是属于他们的。
真正明白这个戒指意义的人从来不会热切的想要得到它,就像高台之上的那群人。
他们的眼神淡然,似乎事情并不与他们有关。
广场上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圆空似乎早已料到今日的场景,然后看着修云,“不知云帝意下如何?”
人们陡然一惊,满是诧异的望向修云,他们此时终于知道大庆寺为何要请修云前来,竟是要将教主之位传与他!
高台之上的人也不再平静,目露疑惑的看向圆空与修云,唯有钱三立与花紫烟的眼底透着淡淡的嘲讽。
“怎么打?”修云看着枯瘦的老和尚,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寻找什么东西。
“我输了,你就来。”圆空说道。
“那便战吧!”修云点头答应。
话音一落,修云一跃入了下方广场,夜黑风高之下,凉风习习吹来,阴冷黑暗的气息在佛门圣地中传开,细密的冰霜以修云为中心开始向四周蔓延,广场上的温度骤然一寒。
这是生死之战,输了便是死,若是修云死了,自然不用当明教教主,可修云不会输,他知道,他也知道。
可他们不知道。
寒风刺骨,凉了人心。
在场的众人懵在了原地,什么时候明教教主之位成了赌注的筹码?
五大门派掌门哪个不是能独当一面的巨擘,任选其一都可当明教之主,凭什么要选一位妖族?
更何况,圆空怎么会输?圆空教主早已深得三果真义,又岂是刚入妖帝境界的修云可比的?
就在众人心中五味杂陈之时,一声嘹亮的声音响彻天地。
“吽!”
圆空站起身来,干枯的嘴唇微启,那道洪亮的声响竟是从这位枯瘦的老人口中传出,实在难以让人想象他已是病入膏肓之人。
高台上的灵草在佛音的催动下分泌出点点星光,星光熠熠,飘浮在空中盘旋飞舞,化作一面光墙,将寒流抵挡在外。这光墙对于外面的光景和声音是可以看见和听见的,可外面的人不能瞧见里面发生的一切,连声音也被隔绝了。
鸰帝子夜道,“圆空,你此番此番究竟意欲何为?”
他是少数知道修云与圆空的关系的人之一,对于两兄弟反目成仇也知根知底,只是此时妖族刚刚崛起两百余年,而修云更是妖族中被誉为”千年第一妖”的十妖星之一。
不久前,他以三百年的时间晋升妖帝之位,更是震惊四座,妖族一时间更是多出了许多以他为目标的追随者,此次修云若是在大庆寺中有所损伤,对于妖族来说便是一场巨大的损失。
“子夜,赤夜翎王,我的挚友啊!明教虽然早已分裂成了三个派系,人族一脉以我大庆寺、御兽门、百花宫、剑灵门为首,妖族一脉以你和镐京城为首,除此之外还有飘渺阁这一不在乎种族差异的中立派,但依旧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势力。我若死去,教主之位空缺,群龙无首之下元界必乱,这个时候,需要他。”圆空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明教中人,除了七十二旗旗主之外,八大法王齐聚,三十六堂堂主也全都到齐了,这已经是我明教自那场分教浩劫之后首次聚集这么多人了。此事可有异议?”
明教自教主之下有八大法王,三十六堂,七十二旗,其中八大法王又称八色法王:子夜号翎帝,又称赤夜翎王;敖玄号崧帝,又称黑崧龙王;敖彬号雷帝,又称紫雷龙王;敖洛号霄帝,又称青霄龙王;灵剑门门主慕蓉刚号镇恶尊者,又称玄剑明王;御兽门门主钱三立号多宝尊者,又称金玉天王;百花宫宫主花紫烟号百花尊者,又称百花仙王;缥缈阁阁主陈磊号三石尊者,又称黄石君王。
人族的玄、金、白、黄四大法王掌管着三十六堂,分别对应着三十六天罡,妖族的赤、黑、紫、青四大法王掌管的七十二旗则象征着七十二地煞。三十六堂与七十二旗职责各有不同,前者更善正统法术,似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这等玄门正宗;后者更善旁门小术,似通幽,驱神,担山,禁水这等旁门左道,两者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其中七十二旗尽是妖族,而三十六堂堂主不满教主圆空的乱政,在人族各地自立宗门,名义上虽仍旧是明教教众,可内里早已自成一派,而这也成了明教名存实亡的开端。
高台下层中的人们都是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表情各异,却都没有说话得的意思,明教早已经隐于幕后多年,许多的教中新人更是第一次面见教主,根本没有发言权,而那群老人哪个不是人精,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讨喜,沉默才是最好的答案。
高台之上,翎帝子夜道,“可是修云不是明教中人,他也不会会答应的。”
“不论他会如何想,我都将死去,明教这个烂摊子也要甩在他的身上。”圆空的脑后佛光凝聚,形成一道金色光轮,光轮上刻满了玄妙的梵文,威严装正的气息从梵文中散发出来,将这位瘦弱的老人衬托的无比夺目。
“哼,凭什么要把明教教主的位子让给修云这个小辈,我们在座的长老谁不能胜任!?”花紫烟若有所思的看了老和尚一眼,眸中尽是讽刺。
“既然百花仙王有意,那便交给百花仙王你吧!”圆空诚恳的道,大有只要花紫烟一点头便会答应的趋势。
花紫烟脸色一变,感受到两侧传来的数道凌厉的目光,连忙笑脸盈盈的说,“教主说笑了,我百花宫势小人也少,可担不得如此大任,还是交给玄剑明王的好!”
慕容刚十分豪气的说道,“若是你们立下血誓,在我成为教主之后全心全意的听命于我,那我当这个教主也无妨。”
“慕容门主说笑了,此事还是交由教主决定吧。”钱三立这个和事佬出来打了个圆场,对着妖族来人和飘渺派的人说道,“几位法王意下如何?”
陈磊大笑道,“谁做教主我没意见,只要诸位能够和和气气的如今日一般把酒言欢,便是找个乞丐当教主都行!”
“修云兄弟做教主我们哥几个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就照大和尚教主的意思去做吧,只要他能打赢你,就让他做了便是。”敖洛也是大大咧咧的说道。
子夜眉头微皱,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明教势力错中复杂,之所以能在分裂为三大派系之后还能在背后统治这片土地,最大的原因便是各大势力的相互制衡。圆空在位之时以其强大无比的实力,还有大庆寺和大明帝国的支持,这些都让人无法去抗衡。
此次圆空一去,大庆寺的圆字辈无人能担此重任之下,唯有放弃明教教主之争才能安然自保,而其他的几大势力,无论人族还是妖族的实力都相差无几,此消彼长之间,他们之中无论是谁坐上了教主的位子都会成为众矢之的,遭到其他势力的打压。如此一来,修云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最佳的人选,先不说他强大的实力还有与圆空之间复杂的纠葛,单从他不属于任何势力这一点,便能很好的让明教维持现如今的状况。
“圆空,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呢?”子夜暗道,不安的情绪一直在他的心中浮现,消散不去。
圆空点了点头,道,“既然各位已经没有了意见,我与修云的战斗便要开始了,若他胜了我,从即刻起,他便是我明教的教主,八大法王,三十六堂堂主,七十二旗旗主,皆要听他号令,若有不从,教规伺候!”
此话一出,众人称诺,可心中却是大惊,看向台下修云的眼神更加锐利。
圆空教主为何只谈胜利?难道他一定会输?
梵花自圆空的脚下生出,一步一朵,随后片片消散,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修云的面前,他脑后光轮兀自旋转,大盛的佛光将修云散发出来的冰冷寒气隔绝在外,佛光所到之处,寒气消退。
修云被突如其来的强势压力逼的倒退一步,右手寒芒一闪,一条五尺来长的生物从他的袖口爬出,缠绕上他的肩头,那家伙浑身爬满了细密的雪白龙鳞,没有一丝杂色,头顶有螺旋状独角,腹部无爪,一双龙目宛若碧蓝宝石,凶光毕漏,直直的盯着圆空,口中发出嘹亮的龙吟。
就在这时,空气中的寒气陡然一涨,天色愈发的阴沉昏暗,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光幕中落下,寒风凛冽,将雪花吹散,落到了广场上的每一个角落。高台之上的光墙岌岌可危,好在圆明及时催动台上阵法,加固了光墙的厚度。
“这是......”敖彬一双大眼珠子微微眯起,盯着那条小龙,自从它的出现,自己兄弟三人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若不是一身修为深厚,强行将这种感觉压下,只怕要在这一群人面前失了脸面了。
敖玄一双大拳捏的嘎吱作响,声音有些低沉的吐出两个字,“寒螭!。”
剩余的兄弟二人均是一惊,随及脸色一变,望向广场上的目光中偶尔闪过一丝狂野和炙热。
“上古龙神之子,寒螭!?”其他的人心中也是一阵惊讶,龙族在元界早已成为了传说,相传早在上古时代便已经集体搬迁至天界,不再管理凡尘俗世。此时能够得以见到真龙,当属一大幸事。
“这是你的那缕寒螭残魂?”圆空传音道。
“是的。”修云冷冷的回道。
“看来你又有了神奇的经历。”圆空顿了顿,“你不把这个小和尚放下吗?”
修云摇了摇头,“他便是我,我便是他。”
圆空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们开始吧,时间已经不多了。”
说完,他闭上了双眼,口中念起了经文,只是一瞬之间,一段百十来字的经文已经念诵完毕,字句清晰的传入在场的每个人的耳中,他脑后的光轮中渐渐浮现三尊佛像,均跌跏而坐,正是过去、现在、未来三佛,三佛程三足鼎立之势浮于光轮之内,明亮的佛光在此时大涨,一只由佛光组成的巨大手臂十分突兀的从圆空的身侧凭空出现,捏起拳头向修云挥去。
面对着比他还要打上几分的拳头,修云面色一凝,一道道冰墙从地上升起,放在了拳头的必经之路上,然后右手一翻,一柄坚冰长枪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朝着前方刺去。
巨大的拳头轰隆数声将冰墙全都撞成齑粉,长拳直入,正好撞在了冰枪之上。拳枪相交,一股飓风以此为中心席卷整个广场,寒气消退,佛光泯灭,穹顶光幕更是摇曳不停,一时之间人影错错,让人看不真切。
圆空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拳头倒退而回,修云毫不犹豫的抽回长枪,助跑,起身一跃,身形一闪之间,倒提枪尾抡圆砸下,将整条手臂都砸成光点,消失不见。
“哼,若你的招式都是这般赢弱不堪,便直接认识吧。”他手中的长枪一抖,在空中化作数柄冰刃,朝着圆空激射而去。
圆空双手合十,低头念佛,身后金光灿烂,一只只巨大的手臂从光晕中长出,随着一声佛号响起,“阿弥陀佛!”一位头戴宝冠,身披宝玉袈裟的千手佛陀从光晕中现身,手掌挥舞间,空中的刀刃被无数大手一一打下。
一声龙吟响起,修云肩头的寒螭陡然腾空而起,身躯在空中腾挪扭转间迅速变大,转眼间已有十丈大小,巨大的龙躯呼啸着朝千手佛陀驶去。
寒螭龙躯还未到,血盆大嘴一张,一道寒冷刺骨的雷光射了过去,千手佛陀分出的只大手掌一合一分,一道佛光组成的金色光壁挡住了雷光。雷光洒在光壁上,炸出无数牛毛细针,细针通体透明,尖锐无比,刺破光壁之后狠狠的扎进了大佛的手掌之中,一时之间寒意大放,冰霜涌出,将大佛的两只手臂封住,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