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婆子们唤醒司媛起床洗漱沐浴。
司媛昨夜与妹妹促膝长谈直到亥时打更声一响才睡下,可奈心燥,胡思乱想一番久久不能入眠。大约睡上一两个时辰便起身倒不觉困乏,心跳愈加快速。
她靠在浴桶边,水面一层红色的玫瑰花瓣,内屋飘散着沁甜的花香味。丫鬟为新娘子仔仔细细洗发,擦背。
司媛刚巧穿上内衫,擦干一头青丝,顾夫人、靳夫人抵达她的闺阁。“舅母,顾婶婶。”
两位夫人道不必多礼,一旁婆子扶起作福的司媛至梳妆台前落座。
“媛媛这容颜,舅母这个妇人都看呆了。”靳夫人看着侄女的侧脸不仅夸道。
顾夫人亦是点头,论京城谁家小姐容颜最是出众,乃司将军府大小姐也。
本是母亲为出嫁的女儿梳发,现由舅母靳夫人代替。靳夫人拿起木梳,轻柔地插入乌黑亮丽的发丝,“一梳,梳到尾。”
木梳梳到腰间的秀发,“二梳,白发齐眉。”愿你携手丈夫举案齐眉,两个夫人皆有所感触,听到此话时她们还是少女,现在自己已然变成说此话的长者。
岁月如刀,在她们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
靳夫人再次执梳,语气稍加调侃,“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顾夫人见司媛白皙的脸庞晕起粉霞,亦调笑道,“媛媛,害羞了。”
“舅母,婶婶!”司媛娇羞,发出的声音不自觉嗲气。
“舅母祝你以后幸福呢。”靳夫人一语双关,司媛嫁入陈府没有勾心斗角的鸠占鹊巢,愿他们小两口呀,长长久久。
“谢谢舅母。”司媛望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孔,她~今日便要成婚了。
顾夫人较为擅长画妆,先铺一层薄水粉,执起眉笔描画着蛾眉,续画眼线,抿红纸映红唇,轻拍胭脂。
一点朱砂落在眉间,平添娇媚之气。
妆画得细致,故花费不少时辰。
天边黎明,一镂晨光穿透云层洒落大地。
靳夫人为司媛鬟发,一头秀发盘起,这是新妇的发式。
一旁的老人小心翼翼展开一身大红嫁衣,伺候司媛穿衣。
嫁衣是陈墨着手准备的,领口金丝绣花,胸前缝着单排珍珠扣,外罩一件绣云金璎珞霞帔,衬得司媛白里透红,风韵十足。
柳腰系上束带,不禁一握,一颦一笑,牵动人的心弦。
梳妆台上的凤霞在灯光下照映的璀璨,闪闪金光尽然触碰她的心弦。
“媛媛,受着点累。”靳夫人小心翼翼地拿起凤冠,为司媛戴上。凤冠尽是纯金饰品,从这早上戴到晚上才能摘下,甚是受罪。
两位夫人一旁观赏美人,只见司媛柳眉丹凤眼,樱桃小嘴,皮肤细嫩白皙,如今抹上红妆,两位夫人只叹美丽动人。
“小木还没过来么?”靳夫人疑惑,姐姐出嫁,这孩子跑哪里去了?
司媛垂眸,妹妹大概躲在房间里哭鼻子吧。
“等会拉着媛媛的手不放呢。”顾夫人亦是清楚司木的性情,抿唇一笑。
未到时辰,几人便在房中拉拉家常,不过大多是劝慰司媛不必紧张。
太阳高升,已然挂到三竿,辰时已过,巳时后半个时辰为吉时。
“顾夫人,靳夫人,大小姐,吉时将到。”府中老人提醒着。
司媛抬头蛾眉淡扫门口,并未见司木的身影,低头无语凝噎。
两位夫人立在新娘子左右,扶着臂弯缓缓踏出新房到前厅叩拜父母双亲。
这一出,她便不再是司媛,是陈家儿媳陈司氏。
自闺房到大厅,大厅到正门,一路铺着红毯,红毯上洒落着粉红花瓣。
新娘子尾裙拖曳及地三尺许,后跟十名身着粉色衣裙的婢女,人人脸上均沾喜气。下人们逢见新娘子,大小姐平时略施粉黛便倾城之颜,如今宛如盛开的梅花,夺人眼球,均唤一声大小姐。
一行人缓缓行至大厅,便见双眼微肿的司木靠在柱子边,司彦坐在上座,桌上立着靳岚的灵牌,下边坐着靳堂。
“姐姐。”司木清了嗓子出声唤道,“你好美呀。”
司媛轻笑,葱指轻捏妹妹红红的鼻子,“你呀。”这孩子眼睛都还没消肿呢。
靳夫人见两姐妹情深,但不得不打扰,“小木,过来扶你姐姐上茶。”
司木点头,扶住姐姐的手臂步入大厅。
司媛见礼,“爹爹,舅舅。”
靳堂见成熟稳重的司媛如今一身红衣,连道几声好。
按礼数,新娘子出门前要给父母双亲叩拜上茶,以谢双亲多年养育之恩。
司媛撩起衣摆,向爹爹娘亲叩上三个响头,深磕不起,心里默念,“娘亲,女儿嫁人了。”
老人在一旁提醒道,“大小姐,该上茶了。”
司媛才缓缓抬头,眸中已是饱噙泪,十指端着茶盘,“爹爹,请喝茶。”
司彦触及大女儿眼眶的泪,鼻头一阵酸意,稳稳接过茶盏,抿一口。
司媛向靳岚的灵牌上茶,“娘亲,请喝茶。”
老人扶起新娘子向几位长辈一一献茶,靳夫人将姐姐留下的玉镯为其戴上,顾夫人亦将自己准备的金镯套在义女的手腕。
婢女拿着胭脂水粉帮新娘子补着妆。
吉时未到,几人坐在大厅静静等候。司木轻握姐姐的手,柔软细嫩的小手躺在她微有薄茧的掌心。
她昨夜其实未睡下,一直坐到姐姐上妆,她不敢出来见姐姐,怕害姐姐落泪花了红妆。
不一会,外边便传来喜庆的敲锣打鼓声。
红娘大摇大摆,一脸喜气地手拿手绢扭着腰走进大厅,“大人们,吉时已到,新郎官来迎亲啦!”
厅中人全部站起身,老人端着红盖头到司媛身旁。此红盖头本应由长兄为新娘子披盖,家无长兄,便由司木行事。
司木比司媛高上半个脑袋。她站在姐姐面前,展开红盖头,双手伸到姐姐的身后,扬起红盖头,缓缓为新娘子盖上大红盖头。
红布缓缓盖住司媛的小脸,眼眸蓄积的泪不住地流下,只听见身旁地人儿说:“姐姐,大喜的日子可不要哭噢。”
父亲司彦拉住新娘子的手为她送行,“媛媛,爹爹很高兴能看到你大婚。”
在靳岚离世的时候他曾一度想过轻生,但是为了两个女儿,他发誓一定要活到亲眼见到两个女儿结婚生子。现在大女儿嫁人了,他很高兴也很不舍得。
“大婚之后,不必担心爹爹,我很好,不会酗酒。”说着一句又一句的保证。
不久便到了正门,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时他才觉得原来这段路如此之短,他还有许多话未说出口。
几十箱子的嫁妆早已在大路边上静候迎亲队伍的出现。
喜娘将一个红苹果递到新娘子的手边,示意拿稳。
泾阳两大户人家结为亲家,又是才子才女,不少百姓围观道喜。
迎亲队伍三个男人骑着高头大马,陈墨身着大红喜袍,头戴新郎官帽,满面春风,斜挂一束胸花,手执缰绳甚是英俊潇洒。
身后是身着紫衣的宋时琰,一贯的温润如玉;还有身着青衣的顾知,今日显得稍稍稳重。
司彦扶着司媛下阶梯,“媛媛,司府永远是你的家,只要我在便不会让我的女儿受了委屈。”
司彦是个不善表达的,今日说的这些话皆是他的肺腑之言,司媛很受感动。
陈墨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来到面前,翻身下马,“劳烦岳父大人了,小婿来吧。”
司彦放下手,用腹语撂狠话,“小子,你若敢欺负媛媛,不顾千里我必取你性命。”不是他一介粗人在这大喜日子说丧气话,他只是警告陈墨而已。
陈墨小心翼翼将新娘子扶进八抬大轿,为她整理衣摆,轻声说道,“我在,不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