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这些陈年旧事仍清晰的浮现在我的眼前,一幕幕一篇篇,我翻不过去,也不敢轻易翻,我忘不了,也无法忘。
睁开眼,我抬头看向林景云,他神色微动,似乎要摆出笑脸,我又垂下眸子,滑向角落的墙:“林景云,你还欠我两封信。”
二哥的信,还有娘的信,他全都拿在手里,一封未给我,说什么等我病好了一起看,可我知道,他不过是怕我看了信后更恨他,恨他间接害死了二哥,害死了娘还有爹,害我失去了家。
果然,我一提,他又沉默,我轻轻的笑起来,忍不住咳嗽起来,满嘴的血腥味儿,他要上前来,被我伸手挡住,我捂着嘴巴,盯着被褥,声音淡然。
“你还欠我两封信。”
旁边站得远的李老太医叹了一声,上前拉住林景云,低声劝说,无非就是“时日所剩无几”、“莫留遗憾”、“到头来还是一家人罢”。
他听着,站在那里犹如一座雕像,满身都是寂寥,不知怎么的,我居然还有点儿可怜他,扭过头面着床内侧,末了,他点点头,泄气一般,转身走向外面:“你要看,大哥拿给你。”
我等着他来,从外面进来的红叶剪了菊花枝,整齐的插进玉瓶内,朝我说着外面的事情,她语气平缓极了,没什么感情,我厌倦如此的事情,慢慢的躺进被子里,她便闭上嘴静悄悄的拉上门出去了。
自皇后不再来找我,我的宫里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冷清孤寂,曾宫里那些日子,除了赵白露,我身边其余的人全都是皇帝的眼睛,他们像猎犬一样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悉数汇报给他,对此,我恶心至极。
开春时,迎来了第一次的选秀大典,不少官家女子纷纷入宫,我那时腿还是不能走,被推到场上,坐在秦烬的另一侧,看着那些少女们的笑脸,我仿佛看到了我的过去。
我多想回去改变这一切,但人生从无重来这一说。之后宫里热闹了许多,上演了不少争风吃醋的笑话事,但闹死人的事到没有过,我并没因盛宠不衰被针对,因为她们都知道,也可怜,我没什么时日好活了,更不可能有子嗣。
直到有一次,宫女扶着我去花园练习走路,四妃之一的丽妃养的橘色猫儿爬到了我的裙摆上,我看着猫儿想起了二哥府里的胖橘猫,一时间伤感极了,却也没有为难丽妃,只是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可就算是这样,秦烬还是再次疯子一般的迁怒于人,等我知道这一切时,丽妃已经在冷宫里撞墙自杀了,秦烬找到我,拉着我的手说:“清微,你放心,只要我还在,就没有人能伤害你。”
这话像诅咒一样,贯彻了我整个后宫生活的岁月,嫔妃们因此暗中针对我,我四面楚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依靠,而他依旧是那副模样,一个又一个的去“惩罚”那些来针对我的嫔妃。
那段日子我被逼到了顶点,无路可退,我质问秦烬,为何要这样做,为什么非是我不可,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是一句句的“因为我喜欢你”。
他将那些嫔妃往死里逼,那些嫔妃便死也要也将我一起拉下去。他难道不懂吗?他会不懂吗?
这样的日子让我的病情恶化,最终在林景云的请求中、众数太医的判决中,我被送到了恭文王府,本以为我至少能自由一些的死去,却不想还是没能抓住光芒。
等我醒来时,红叶将两封信递给我手中,林景云已经离开了东乌城,看来他是放弃让我去参加他的大婚仪式了。
手中的两封信,一封血迹斑斑,一封是水浸湿后的干迹,一封写着“爱女芳菲亲启”,一封写着“吾妹林清微亲启”,母亲的字看起来虚浮而浅,被血迹蒙着,二哥的字看起来无力而温和,并不像他平时的笔锋。
我双手捧着两封信,小心翼翼的反复看,好像这样的话,我就能傻傻的骗骗自己,二哥和母亲还活着,你看,他们还给我写信了。
红叶掌灯杵在旁边,并没看过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母亲的信放在腹前被褥上,刚要拆开二哥的信,却已泪眼朦胧,我做足了准备,打开折起来的信纸,开头二字“芳菲”映入眼帘,使我情难自禁,呜咽着落下泪来。
心信上的字迹看上去落笔极缓慢,一笔一划勾写着我们过去的记忆,我们的温情,我们的笑容,我们的年少无忧无虑。
“芳菲,对不起,二哥要先走一步了…你需得好好活下去,哪怕是咬着牙也要活下去,别的事情二哥都能纵容你任性,可唯独性命不可,你身子虚,万不可伤害自己…秦烬此人心思很深,你一定尽力跟他保持距离,你若不愿跟着他,便去找大哥,他一定会救你…芳菲,不要恨大哥,他想救我,是我自己不愿…告诉大哥,照顾好爹娘,也别让他们知道这件事,问起来,就说我被流放了吧,这样也好…”
为什么…就算这样也要护着大哥?我捏着信两侧薄薄的纸,抑制住内心升起来的愤怨,泪水不小心砸在信纸上,忙惊的将它扬起来,小心的折起来装好,才捂着脸悲痛静哭。
红叶问我要不要休息,我在一片苍凉的混沌中摇摇头,拿起母亲的心打开看,她说的不多,净是嘱咐与交代,只字的埋怨都没有,只说“你要和你大哥好好的活着”,也说“不要恨你大哥”。
我的心里问为什么,母亲在信上写下:“你只有他了,孩子,他也只剩下你一个了。”
一夜无眠,我憔悴的坐在床上看着渐渐透光的窗,然后变成金色的光,轻飘飘的落在地上,红叶又问我需不需要休息,我拉住她扯了扯:“红叶,我要写信。”
她思考片刻才点点头给我拿来了笔墨,抬起小桌放在我床上,我慢慢的写着,一刻也不停,我愿意去林景云的大婚仪式,愿意去看,我愿意听从母亲二哥的嘱咐,不恨你了。
“大哥,你骗了我那么多回,这回该我了还你一次了。”
我在心里谋划好了一切,将信交给红叶,也完全不担心狗皇帝不让我离开东乌城,因为林景云会解决的,他从来都很有能力。而我终于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