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狂,杀了;祢衡狂,杀了;杨修太聪明,杀了;嵇康,没敢怎么狂,也被杀了。魏晋那时候的文人,真是提着脑袋过日子,所以阮籍只好天天喝酒装糊涂,在官场上节节后退,也算是司马昭手下留情,没听别人的劝告,不然他的小命也难保。曹操原本是想把文人方士都收罗到他的帐下,免得他们在外面捣乱。孔融被杀之后,其他的建安六子都归到曹氏手下,并且还算是本分,与曹氏父子的关系不错。建安二十二年(217年),建安七子中的四个,相继在这一年辞世,曹丕感伤不已,是一种朋友情分。倘若他们活到曹丕称帝,魏文帝会不会杀他们,也是个未知。魏晋时代的文人,好像比别的时代的文人狂一些,也是那时的天下大乱法度荡然的社会使然。但是文人名士犯狂得罪了当权者就要被杀头,这可是一定的。
在那个时代还有另一种狂,那就是官员和将军的狂。那时的巨富石崇,为官不为民,专事抢劫勾当,财富盈积,豪丽无双,当时的另一巨富王恺仗着自己是司马昭的小舅子,背后有司马昭撑腰还斗不过他,可见豪夺到什么地步。他每请客,便令美人行酒,如果客人不喝,便要斩掉这个美人。还有比他更狂的,王导、王敦堂兄弟俩到他家喝酒,俩人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有权,一个有刀。行酒至王敦,王敦硬是不喝。已经杀了两个美人,王敦还是不喝。王导看不过去,劝王敦喝一点,要不还要杀下去。王敦说这是人家杀他自家人,管我们什么事呢?还有一个王衍,官做得不小。杨骏想把女儿许给他,他不愿意,就装狂,杨骏只好作罢。他的小儿子不幸夭折,他悲不自胜。山涛还劝他不必如此。他说了一句流芳千秋的话: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然而做了官,对于别人,却是另一回事。赵王伦篡位,他害怕赵王杀他,为了避祸,还是装狂,这一狂不要紧,一刀把他的婢女砍了,杀人如同儿戏。这还是被王敦称之为“处众中,如珠玉在瓦石间”的人,顾恺之还说他是:“岩岩清峙,壁立千仞。”曹操杀人,那就更随便了,已经不能用一个“狂”字来形容了。像山涛那样,怕杀头伪装药发,没有想着去杀别人,自己一头栽进厕所,算是最仁慈的了。
文人名士狂,要掉自己的头。曹操、石崇、王敦、王衍之类的狂,是要别人掉头。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