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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婆婆也觉着自己很老很老了,有几次,她把自己亲手缝的寿衣都穿好了,等着老头子来接她了。衣服在柜子里压了些年头,穿在身上皱皱巴巴的,一低头好像还能闻到股霉味呢。婆婆想,他在那个世界肯定也孤寂着呢,没准天天等着她来,盼着她来,等得都没耐心了。可她却总是好好的,一觉醒来还是能下地,能走路,能吃能喝的。婆婆就慌了,害怕真的像人们说的老不死啦,盼着自己得个病,可越是盼,就越是连个头疼脑热都见不着了,好像真要成精成仙了。死不了就还是有人来看她,有时是几个,有时是十几个,握着她的手,说些半懂不懂的话,丢下一小袋白面,或者大半箱奶粉,然后就屁股一冒烟走了。婆婆不明白那些人为啥要来看她,没一点用的人了,为啥还要来看她呢?婆婆真的不希望有人来了,她早习惯了这院子的安静,闷了,想说话了,就跟鸡说说。婆婆觉着鸡听得懂她的话,晓得她的心思呢。

每天,婆婆总是一大早就爬起来,有时比阳婆起得都早,比院子里打鸣的公鸡起得都早。往往,她在院子里忙乎上半天,公鸡才打了鸣,往往,她在院子里忙乎上半天,阳婆才露出了脸,笑吟吟地看着她。这会儿,婆婆又早早起来了,刮了大半夜的风,院子里积了厚厚黄黄一层叶片,细的是柳树叶,圆的是杨树叶,婆婆就知道秋天来了。又一个秋天来了。这样的秋天,婆婆经历了多少个?婆婆记不起了,只知道每年都会有这样一个时节,到了时节树叶就会黄,风一吹就大把大把地扬下来。院子里的树就显得瘦了,也高了,一抬眼就能看到瓦蓝瓦蓝的天了。这些日子,婆婆的营生就是扫树叶了,扫得很慢很慢,反正她也没什么事。

这会儿,婆婆又在扫树叶了,扫帚磨得有些秃了,好像没几根棘棘了,动一下,地皮就划出一道白痕。婆婆也不急,就那么扫啊扫的,后来,她一抬眼,看到孙子进了院子。婆婆晓得孙子在村里当着个干部,是村长还是会计她就不晓得了。孙子好像总是很忙很忙,进了她的院子又好像总是有啥事,要不他也不会来的。婆婆看到孙子背着手在院子转了转,摇了摇头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扛了把大扫帚回来了,看着比她都要高呢。婆婆就笑了,买那么大的扫帚干啥,我拿得动吗?孙子没吭声,弯着腰,哗哗哗,哗哗哗,几下就把院子扫完了,扫得一片树叶都看不见了。婆婆就笑了,这么光,这么净,真像是队里晒粮的大场面呢。就慢慢坐下来,两腿盘着,一只小脚压着另一只小脚。孙子一下睁大了眼睛,盯着奶奶的小脚看了又看,看得婆婆都不好意思了,这有啥看头,忙你的去吧。孙子说,奶奶,我还真没好好看过你的小脚呢。婆婆更慌了,换了个姿势,跪坐在地上了,双膝齐齐地并着,小脚也压在了屁股底下。婆婆觉得自己的小脚不好看,早些年时兴小脚,相亲时不看脸看脚,来相亲的上了炕,看看你的脚,不中意了就拉倒,中意了就会下聘礼,择个日子吹吹打打就娶走了。孙子好像终于是看够了,或者是没兴趣看了,进了屋又一阵子扫,一阵子擦洗,背着手屋里屋外又看了看,这才走了。

婆婆就寻思,肯定是有客人要来了,孙子每次一来打扫,准要有人来她的院子。婆婆就犯了愁,想到街上躲一躲,她真的害怕有客人来了。鸡们在她眼前散着步,可能觉着这院子扫得太干净了,居然就不肯拉屎了。婆婆就摇摇头,这就不好了,咋能不拉呢。可她又没什么办法,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蓦地想起了什么,一弯腰抱起一只鸡,伸出一只手指揣了揣屁股门儿,没抱着蛋呢,就把它放下了。又抱起一只,又揣了揣,好像也没有。婆婆摇摇头,就朝院子外走,想躲到街上去了。

还没走到院当中,孙媳妇就进来了。

婆婆扫了一眼眉头就挽了个疙瘩,她很不待见这个孙媳妇,每次她一进门,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狐狸精的味道,几天里都散不去。每次孙媳妇走了,婆婆都要把窗子打开,把门开得敞敞的,让那味走上半天,夏天这样,冬天还这样。婆婆真的很不待见这个孙媳妇呢。婆婆就出了声,你男人走了,你又来了,我还死不了的。孙媳妇好像也很不待见她,眉头也挽了个疙瘩,还用手掩了一下鼻子,说,又不是我要来,是你孙子非要让我来。婆婆抬抬手,去吧去吧,我要出去了。孙媳妇却没有走的意思,盯着她的头发看过来看过去的,还绕着她转了一圈呢。婆婆就觉得身子被狐狸精味都包裹住了,又抬了抬手,我这里真的没事,用不着你们来。孙媳妇一撇嘴,是你孙子让我来的,让我给你梳头呢。婆婆说,我自个儿会梳,用不着你。孙媳妇没吭声,进了屋把她的梳头匣子抱出来,又找了个凳子,将她按在了上面。

婆婆逃不脱,任孙媳妇两只绵软的手压住她的发髻,慢慢解开了发络。头发干得像草,似乎是没一点水分了,一碰就发出了响声。婆婆就出了声,轻点,你轻点。孙媳妇却并不慢下来,硬木梳子在她的头发里穿行着,磕磕绊绊的,走不了多远就会停下来,歇歇气。孙媳妇手压着她的头发,身子却离着她很远,许是怕虱子掉到自个儿身上吧。婆婆心里就叨叨开来,骚狐狸精,瞧你那眉毛,弯得不知要勾谁呢,瞧你那胸,奶子顶得快把衣服撑破了,这还是我们家的女人吗?想是这样想,却不敢说出来,毕竟那梳子把她侍弄得越来越舒服,舒服得快要哼哼出来了。那梳子在她头发里越走越快,越走越通畅,好像也不用再停下来歇歇气了。婆婆感觉着,忽然记起了自己做新娘时的岁月,脸上慢慢泛起了红晕。那会儿,她可是一天梳几次头呢,背后是两根黑油油的大辫子,辫梢上系着两只布蝴蝶,走起路来,两只蝴蝶一上一下的,就在她屁股蛋上飞来飞去呢。这好像是昨天的事,又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远得够不着勾不回了。头发里的梳子跑得更快了,婆婆觉着给弄疼了,却没叫出声来。这算个啥疼呢,再疼,疼得过生娃娃吗?就是生娃娃,生多了也不疼了。她这辈子生了五男二女,也就生老大那会儿疼得要命,后来几个就不疼了。梳子忽然停下来了,婆婆觉着那骚狐狸精在给她扎头,半天好像都扎不完,扎着扎着退到后边看一看,再退到后边看一看,后来竟然把自个儿的发卡摘下来给她戴上了。

奶奶这下精神多了,就这样见客人。孙媳妇忽然咯咯咯地笑起来。

婆婆才不要戴呢,把发卡又摘下了,红着脸还给了孙媳妇。

奶奶你怎么不听话?这样好看着呢。

婆婆摇摇头,你这坏媳妇,耍笑奶奶哩。

孙媳妇又笑了起来,咯咯咯笑了半天,似乎是把肠子笑疼了,竟然把手捂在了肚子上。笑过了,一闪身走了。

婆婆自个儿叨叨了半天,颠着小脚往街上走去。

街上的墙根下蹲着一些晒太阳的人,婆婆觉得他们好享福,不像她总有做不完的事。婆婆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朝村口走去。每天她总要去拾些柴火,也走不了多远就回来了,怀里揣着几根玉米秸秆,或者一小捆干树枝。刚出了巷子,就听得腾腾腾一阵脚步声从那边响了过来。婆婆想避开这个人,这个人却站着不动了,抬眼一看,是孙子。婆婆摇摇头,还是往前走,孙子却像一堵墙把她堵住了。

婆婆说,你堵我干啥,堵我干啥。

孙子说,不能乱跑了,跑远了客人来了,我去哪里找?

婆婆说,我要去拾柴火。

孙子说,想拾等客人走了再拾。

就硬是把她扶回了院子,扶进了小屋,坐炕上陪着她说话,问她究竟多大岁数了,是八十九,九十六,还是一百零八?婆婆摇了摇头,谁知道,谁知道呢。孙子就笑了,说奶奶看来你真是老糊涂了,他们问你,你就说一百零八了,记住了吗?婆婆摇摇头,有这么大吗?都活了一百零八?孙子说,可不,奶奶你一百零八的高寿呢。婆婆就掰着指头算,算了半天,却还是算不清。

后来呢,客人们就来了。

孙子跑出去,把那些人让进屋,忙着端茶倒水,跑得可欢呢。水是孙子烧的,还在锅里沸腾着呢,孙子也不知从哪里找来那么多杯子,在壶子里泡了茶,然后把水倒进了壶子里,又把水从壶子倒进杯子里,再把杯子捧给客人。客人说不喝不喝,孙子却不管不顾的样子,赔着笑让他们喝,说村子里的水好喝着呢,不比商店里卖的矿泉水差。有人把手里的杯子给了婆婆,让她喝,婆婆不喝,又把水还回去。客人们摇摇头便笑,一边笑一边喝水,还没喝完,孙子就又给添上了。婆婆掰着指头数了数,男的女的,一共有十几个呢,看什么好像都新鲜,这儿摸摸,那儿摸摸,说起话来慢慢的。婆婆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就坐在那里笑,客人们也冲着她笑,说老人家身体好着呢。就问她多大了,怎么保养得这么好,这么高寿呢。

婆婆还是笑,孙子是怎么说的呢?她究竟多大了?是八十九,九十六,还是一百零八呢?孙子急了,一眼一眼地看她,奶奶你怎么只笑不说话呢?领导们在问你话呢。看着客人们都望着她,婆婆就真有些急了,她究竟多大了?孙子说,奶奶你可得说话,这都是些请都请不来的人呢,这个是老龄委的周主任,这个是报社的张记者,这个是电视台的李主持,这个是健康协会的张会长……婆婆就更糊涂了,只是搓着手傻傻地笑。客人们也笑,说人老了,记忆肯定不如从前了,让她老人家慢慢想,慢慢想。就丢开她跟孙子说话了,孙子很能说,知道的好像也多,婆婆知道他是村里的干部,大喇叭上能说半天呢。婆婆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就出了屋子,去看自己的鸡了。来了人,鸡们好像很害怕,东躲西藏的,婆婆怕它们走失,就想一只一只都抱在怀里,想想又都抱不住,就跟着鸡在院子里走,只能跟着走了。孙子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说奶奶你撵那些鸡干啥,都等着你呢。就扶着婆婆回屋,婆婆呢,自然是不想回去,说你去跟他们说话吧,你在大喇叭上一说半天呢。

孙子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的都忘了?就照着我教你的说。

婆婆摇摇头说,你教我啥了?教我啥了?

孙子一跺脚,真是老糊涂了,你慢慢想,一定得想起来。

婆婆再一进来,那些人又把她围住了。婆婆也想告诉他们,说了好把他们快点打发走,她也好去照看那些鸡,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鸡在院子里惊慌着呢。咋来了这么多人呢,一人一句话,闹哄哄的就像是唱戏了。房子是明摆着显得小了,婆婆过去从来没觉得,这会儿她觉得是真的小了,怪不得孙子他们要换房子呢,三间嫌小了,六间都不够。也许她也得换换房子了,那些人地上站不下,有几个就坐到炕上了。婆婆不知道他们夜里会不会走,这么多人怎么睡呢?睡得下吗?就说,我这就给你们找铺盖,你们来了好,来了跟我做伴。那些人便笑,不用不用,我们来看看您老人家,看看就走。却好像没有半点走的意思,电杆似的在她眼前晃。靠后墙摆着一具早些年代的碗柜,柜门不知怎么开了,露出几个碗,碗也有些年头了,又大又笨,婆婆就想把柜门关上。客人却拿起了照相机,哗地一闪,又一闪。婆婆觉着刺眼,像下雨天躲着打闪似的,缩在了一边,手搭在眉骨上,害怕那玩意不提防又一闪。

身后是几口黑瓷瓮,过去是存粮用的,如今不存了,婆婆把它当成了家具,想起来就会用麻布擦一擦,擦得油光锃亮的。带相机的人好像又发现了什么,让婆婆站着别动,那玩意就又闪了一下。婆婆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照的,一闪,一闪,又一闪,把她的眼睛都闪疼了。婆婆也不知往哪儿躲了,身子本来就瘦小,这会儿是越来越小了。孙子说,奶奶你别怕,这是给你照相呢。婆婆摇摇头,不照,我不照。客人们便笑,说婆婆不喜欢就不照了。说是不照了,却又是哗地一闪,一闪,又一闪。婆婆不得不又把手搭在了眼前,嘴里嚷嚷着,有啥好照的。客人们又笑,说婆婆累了,还是坐上去歇歇吧。孙子就把婆婆扶上了炕。炕上铺的是油布,也是有些年头了,边角还打了几块补丁,油布上绘的什么图案看不清了,模模糊糊还有一朵荷花,婆婆就坐在了那荷花边。客人好像又发现了什么,又举起了相机,婆婆紧赶紧地把手搭在眼前,却有点晚了,眼前哗地又闪了一下。婆婆就唠叨,忽闪个啥,有这工夫,不如去地里侍弄侍弄庄稼。客人们眼睛睁得多大,然后又是一阵笑。婆婆本来是跪坐着,双膝齐齐地并着,两只小脚也压在了臀下,这会儿就有些扭捏了,坐不安稳了,就换了个姿势,把腿盘起来,小脚一只压着另一只。客人们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小脚上,就盯着看了又看,那玩意又哗地闪了一下。婆婆慌了,却又不知把自个儿的小脚藏在哪里,想了想还是跪坐下来。客人们却还是盯着看,那玩意又闪了几下,婆婆真有点生气了,就张罗着下地。孙子拦住了她,说不能再出去了,客人可都是冲着你来的。

那些人笑笑,说,老人家紧张了,先出去放松一下也行。

孙子摆摆手,那就快去快回啊。

婆婆出了屋子,日头都快挂到当头顶了,左邻右舍的屋顶上已升起了炊烟,直直的一柱,又一柱。往日这个时候,看着日影高了,她就要张罗着生火做饭。忽然来了这么多客人,婆婆也不知该不该做了,待了好大一会儿,想想还是做吧,大老远的来了,不容易着呢。婆婆就进了柴房,抓了把柴火,又用簸箕装了些煤核,端着出来了。正要往屋里走,却看到孙媳妇来了,手里提着个菜篮子,青菜都探出身来了。婆婆说,你来干啥?孙媳妇说,还能干啥,替你做饭呢,你孙子吩咐过的。婆婆说,这就好,我正愁吃啥呢。忽然发觉那些鸡不见了,婆婆心一沉,丢下手中的东西出了院门。

可是巷子里却没有,婆婆就急了,咕咕咕地吆唤,见了人就问,你看到我家的鸡了吗,看到我家的鸡了吗。人们便笑,没看到,你家的鸡脸上又没贴字。婆婆说,真的没看到吗?人们说,没看到没看到,婆婆你再找找吧。婆婆就颠着小脚满村满巷地找,就出了村街,看到坡上那柔黄的莜麦了。日头火辣辣的,秋老虎呢,麦粒的气息散出来,成熟了呢。婆婆鼻子一抽一抽地嗅,好像是要把这气息都吸进肺腑里去了。忽然呢,婆婆看到莜麦棵子动了动,好像鸡在里面呢,婆婆高兴了,就颠着小脚往坡上爬。走近了,却连个鸡影儿都没看到,婆婆就唠叨,跑哪儿去了,又跑哪儿去了。又要往高处爬,却是爬不动了,早些年就不是这样子,婆婆还当过队里的妇女队长呢,啥事难倒过她?婆婆就坐在了地塄上,搓着麦粒吃,新鲜的莜麦,还真的香呢。后来,婆婆看到有个人也爬了上来,是孙子,老远就听到了他的喘气声。婆婆眼就亮了,等孙子爬上来,就说,来得好,快帮奶奶找鸡。孙子哭笑不得地说,真是老糊涂了,你的鸡都在院子里呢。婆婆摇摇头,不会吧,不会吧。孙子说,不信你回去看看,差点闹翻天了,都飞窗台上要吃的呢。

婆婆说,那回去看看。

孙子身子一蹲把她背起来,老鹰背小鸡一样地走。婆婆说,奶奶不用你背,走得动呢。孙子不吭声,大步流星地走。婆婆说,你放下我,颠得奶奶骨架都散了。孙子仍不吭声,一直把她背到院子门口才放下来。婆婆急着进门,却被孙子拉住了。孙子说,奶奶我再跟你说一遍,你今年一百零八了。婆婆一怔,我都这么大了?孙子说,没错,说了多少遍了,你是一百零八了。婆婆就笑了,我有这么大吗?有这么大吗?婆婆又掰着指头算起来。

孙子说,别算了,一百零八就是一百零八。

婆婆摇摇头,我真的有这么大了吗?

孙子点了点头,没错,他们问你怎么保养的,你就说咱这里的水好,你一说,他们说不准就会在咱村投资,懂吗?

婆婆摇摇头,很茫然的样子。

孙子说,懂不懂也得这么说。说完先进了院子。

婆婆也进院子,看到她的鸡果真都在,也不知谁在窗台下撒了把小米,黄灿灿的,鸡们都在啄食呢。婆婆就伸出手一只一只地点,一、二、三、四、五、六、七,又点了一遍,真的是七只呢,一只都不少。婆婆就笑了,看着鸡们啄米,忽然又有些心疼,撒这么多米干啥,这不是浪费吗?吃不了,还不得给麻雀过大年吗?婆婆抬起头,墙头上果然蹲着一排溜麻雀,叽叽喳喳的,像是在开会呢。就急了,扬着手,嘘嘘地喊出声来。麻雀们却好像是没听到,该怎么嘀咕还怎么嘀咕,该怎么开会还怎么开会,似乎是一点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婆婆就骂,一弯腰捡起一根树枝,手里挥着,让你们馋,让你们馋。麻雀们哄地一炸,散会了,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婆婆怔怔地立在那里,忽见什么东西忽悠悠落下来,朝着她头顶飘来了。婆婆以为麻雀生她的气了,要报复她了,身子一闪,那东西就落在了脚下。捡起来一看,竟是麻雀的一片羽毛,婆婆就笑了,我就晓得不会是麻雀,还真不是呢。说话时她显得很开心,脸上竟然又泛起了红晕。

孙子又跑出来了,奶奶你还磨蹭啥,都等着你吃饭呢。婆婆说,知道,我这就做。孙子说,早弄好了,你回来吃就是了。婆婆便笑,这孩子,尽说瞎话,火都没生,哪来的饭?说着就朝屋顶上看去,真的有炊烟呢,就又把目光移到孙子脸上,意思是说这怎么回事。孙子摇摇头,真的老糊涂了,你孙媳妇还说迎见你了,饭是她做的。婆婆说,可我没让她做。孙子一跺脚,奶奶你真老糊涂了,谁做了都一样,你只管听我的话就行。

婆婆说,我为啥要听你的话?

孙子给噎住了,半天才说,我是村长,明白了吗?

婆婆说,记起来了,你当着村长呢。

孙子说,那就得听我的话,不然,我会处分你的。

婆婆忽然笑了,想,孙子真是长大了,要处分他的奶奶了。又笑了笑,跟着回了屋。

桌子上真的摆满了饭菜,简直像是变戏法变出来的呢。饭菜也真的是丰盛,盘盘碗碗把桌子都挤满了,挤不下就摞在一起,婆婆真担心它们会挤下来,叭地掉到桌子下。早些年,婆婆吃过五斤娶四太太的宴席,办得那个丰盛呐,十荤十素,吃都吃不了。一桌十个女人,菜她们没少吃,那盘肥肉片子却谁都没舍得动,每人分了两块拿了回家。那时候孩子们还没长大呢,小麻雀似的黄着嘴,肉片一拿回,立刻就被他们抢了,差点打起架来呢。婆婆走着神儿,听得客人们让她炕上坐,一张张脸都冲着她笑呢。婆婆就又红了脸,好像这屋子里要唱大戏,她就是主角呢。婆婆也真的唱过戏,唱的是《沙家浜》还是《红灯记》,扮的是李奶奶,还是赵奶奶,这她就忘了。上了台,那么多人都盯着她,盯得她直想往地缝里钻。婆婆觉得这会儿自个儿就是走在了台上,她真的有些害羞了,由不得把手搭在了眼前,害怕那玩意又哗地一闪。那些人却几乎是把她抬到了正中,她真觉得害羞呢,好像身子骨也冒出了汗,好多年了,还没跟这么多人一起吃过饭呢。有个戴眼镜的女人不停地往她碗里拨菜,婆婆就笑了,心说这哪里吃得了,就是一口猪能吃多少,一条麻袋又能装多少。拿起了筷子,却不知夹些啥吃,就放下了。

婆婆你客套什么,这是你的家啊。那些人说。

婆婆就醒过了神,还真的是在自己家呢,真的不能客套啊。就又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菜,就要往嘴边送了,却觉得后背给谁捅了一下。婆婆回过头来,找那个捅她的人,却好像没人捅她。婆婆就又拿起了筷子,又夹了一口菜,这次还没送到嘴边,那只手又伸了过来。婆婆回过头看,这回看清了,是孙子的手。婆婆生气了,你捅我干啥,你老捅我干啥呢。孙子脸唰地一下红了,摇摇头说,没有,我没有,我是说让客人先吃。婆婆说,又不是我要吃,是他们让我吃呢。孙子还要说什么,客人们说话了,你别拦着婆婆,让她随便吃。就又让婆婆吃,又往她碗里夹菜,婆婆却不敢吃了,看着碗里的菜发呆,不管那些人怎么说,就是不肯拿筷子了。

孙子就有些急,奶奶,这可是你孙媳妇学着你的手艺做的,好吃不好吃你倒是先尝尝。

婆婆摇摇头,我不饿,不饿。

说着就要下地,婆婆真的不愿坐在这里了,闹哄哄的,真像是在台子上呢。那些人急了,说婆婆你可不能走,有些事还要请教你啊。婆婆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目光就转向了孙子,孙子说,城里的领导有话要问你呢。婆婆就不好走了,那些人再让她吃菜,她就夹起尝了一口,还真的挺香呢。其实也就是平常的白菜豆腐,可是孙媳妇做出来就不一样了。这骚狐狸精,还真有一套呢。婆婆就把目光移到了桌子上,想好好看看都有些什么菜,看了半天忽然就笑了,又看了孙子一眼,这小子鬼精着呢,晓得节省着过光景。别看饭桌上挤满了盘盘碗碗,其实都是些家常菜,一盘白菜,又一盘白菜,一盘土豆丝,又一盘土豆丝,一盘炒鸡蛋,又一盘炒鸡蛋,只不过搭配了些酸菜和豆腐。

婆婆就出了声,这豆腐好呢,豆腐就是肉。

那些人本来在喝酒,本来在吃菜,这下都把筷子放下了,一齐望着她,婆婆你说什么?

婆婆又说了一遍,豆腐好,豆腐好,一日三餐离不了。

那些人又飞快地记下了。

孙子接过了话题,扯到了做豆腐的水,把村子里的井都夸了个遍。孙子给那些人又满了酒,酒倒得急,啤酒沫子就肥肥地从杯子里溢出来,流到桌子上了。婆婆觉得可惜,想着怎么把它喝了,好好的东西怎么能浪费了呢。可是酒沫子却没溢在她这边的桌子上,想伸手又有点够不着。客人们忽然说,婆婆你也喝点吧。婆婆就有点害羞了,咂了咂嘴,好喝吗?客人们说,好喝,好喝着呢。婆婆就笑了,那就少来一点吧,少来一点尝尝。就有人抢着给她倒了一杯,啤酒沫子这下就肥肥地溢在了她跟前。婆婆急了,也顾不上众人都盯着她了,俯下身子,嘴贴着桌边,吸溜那流淌的酒沫子。

客人们说,喝杯里的,杯里多着呢。

婆婆抬起头说,你们真的让我喝?

客人们点了点头,是呀是呀。

婆婆就捧起了杯,喝了一大口,喝下了就觉得那东西咬嗓子,就想咳,就真的咳出声来了。孙子抢过她手里的杯,说,不能喝了,奶奶你不能喝了。婆婆就有点生气,又要抢那杯,孙子却是怎么也不肯给她。婆婆也拗上了,手怎么也不肯缩回去,固执地伸着。客人们又说话了,别拦着,让婆婆喝。孙子只得把杯子还给了婆婆,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孙媳妇却说,慢点喝,别呛着了。婆婆也没去看她,拿了杯,嗅了嗅,又喝了一大口,忽然说,不好不好,一股泔水味呢。就把杯放下了,不管客人怎么劝,一口都不喝了。

客人们笑笑,也不再劝,又给孙子倒了酒,听他夸村子里的水,眼睛呢,也亮亮地看着他,脸上慢慢地泛起了一种光彩,好像是找到了什么秘密。婆婆就觉得她这个孙子不简单,竟然能把这些城里人说得一愣一愣的。孙子好像越发得意了,跟客人们一杯一杯碰酒,客人们也不含糊,一仰脖把酒干了。那几个女的也是有说有笑的,居然也能喝酒,也是一仰脖一杯。婆婆就看得有些呆了。碗柜上本来是放着好几捆啤酒,可是一仰脖一杯、一仰脖一杯地干下去,就没有几瓶子了。孙子又对孙媳妇说,你再去提几捆,要好的,新鲜的。客人们好像是有些醉了,说不要去提了,不要了。孙媳妇就迟疑着,不知道去不去。

孙子挥挥手,还愣着干嘛,快去!

孙媳妇就去了。

婆婆就摇头,不明白他们怎么这么能喝,一仰脖一杯,一仰脖就是一杯,那么多马尿似的东西肚子存得下吗。客人们好像也晓得了她的担心,不断有人跳下地,过不了一会儿又爬上了炕。婆婆知道他们是撒尿去了,不撒存得下吗?可是,他们身上散出的气味,嘴里呼出的气味,泔水的气味,马尿的气味,却是将屋子里充满了,一浪一浪地往她身上撞呢。婆婆就想躲躲这气味,就下了地,往屋外走。客人们想拦着她,婆婆说要去尿尿,那些人就不再拦着她了。其实她哪里是去尿尿呢,也没怎么吃饭,没怎么喝水,当然是不想去那个地方了。出了屋子,还是能听到客人们的说笑声,闹哄哄地传出来。饭菜的味道也漫出来了,酒的味道也漫出来了,婆婆挥了挥手,想把它们赶走,却是怎么也赶不走。

半天,婆婆忽又记起了它的鸡,鸡们哪去了?婆婆奓着手四处找,把院子里的角落都找遍了,一只鸡都没看到。就朝村街上走,街上也好像飘荡着他们身上的味道,拖得很长,一直往村外去了。婆婆就循着那长长的味道走,就走到了坡上那片莜麦地,那些鸡果然在里面呢。婆婆看了一眼就笑了,抱起一只鸡,忽然觉得那味道就在它身上,是酒的味道呢。又抱起一只,嗅了嗅,还是那味道。婆婆摇摇头,就领着鸡们往回返,她在前面慢慢走,鸡们也慢慢地跟在后面。婆婆走上几步,就回过头看看,走上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看,鸡们都跟着她呢,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只也不少。婆婆就想起了一些旧事,那时她的孩娃们就这样跟着她呢。

回到院子里,客人们好像是要走了,一个个都红着脸出来了。孙子僵着舌头说,你又跑哪儿去了,都等着跟你照张相合个影呢。婆婆想说什么,早被推到了那些人中间,她觉得客人们身上的酒味依然很浓很浓,熏得她都有点想呕了,忍不住把头扭到了一边。婆婆听得他们喊了声茄子,都以为是照好了,拿相机的人却说,不行不行,重来,婆婆扭头了。婆婆努力配合着,可总是就要照了,众人也茄子茄子地喊了,她却不自觉地把头扭到一边去了。不知喊了多少回,好像总算行了,照好了。婆婆想回屋,又被拦住了,跟客人们一个一个地照。拿相机的人让她笑笑,再笑笑,婆婆就努力笑着,一直陪着最后一个人照了。照完了,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的机器是不是坏了,咋不闪了。那人忽然笑了,告诉她外面光线好,不用闪。婆婆半懂不懂地点点头,看着那些人上了车,看着那些人摇开玻璃冲她挥了挥手。婆婆也摆了摆手,嘴里还叫了声茄子呢。

客人们的车子屁股一冒烟就走了。

孙子僵着舌头说,奶奶你运气真好,你就要当上本市的十大寿星了。

婆婆说,啥?

孙子说,就是说你长寿啊,你是长寿老人里的大明星。

婆婆摇摇头,听不懂他说什么。

孙子说,你出了名,咱们村也能跟着出名了,真是好事啊。

婆婆又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皱着眉说,去吧,你喝醉了,去睡会儿吧。孙子笑了笑,一摇一晃地走了。婆婆回了屋,看到孙媳妇在收拾东西,就也跟着收拾,边收拾边唠叨,这酒气,这泔水味。孙媳妇也不搭理她,哗啦哗啦洗了锅,忽然又没了影儿。收拾完了,婆婆仍嗅得屋子里一股泔水味,就又把锅洗了一遍,把桌子擦了一遍,把炕上的油布擦了一遍,嗅了嗅,还是那味道。就出了院子,看着鸡们在墙根下啄食,忽然间,一只鸡骑到了另一只身上,婆婆摇摇头,把上面那只抱下来,一闻,也是一股酒味。婆婆就想呕,想吐,在墙根下蹲了半天,却一口没吐出来。

后来的这些天,婆婆也搞不清孙子究竟领来了多少客人,送走一拨,又来了一拨。来了就这儿看看,那儿看看,把该拍的拍了,该照的照了,末了就是那个问题,婆婆你多大了多大了。婆婆没等他们问,就说,一百零八了,我今年一百零八了。那些人再要问,婆婆就会说,村子里的水真好,真好。每次客人走了,婆婆就觉得累,也无心照料她的鸡了,走失了几只也忘了去寻找。院子里的落叶厚厚黄黄地铺了一层,婆婆也忘了去扫了。

婆婆是病了,好像还很有些重呢。

这一天,她刚刚穿好了寿衣,老头子就来接她了。婆婆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好像不止是一个,来了十几个呢。就想,老头子在那边人缘还蛮不错呢,这么多人陪着他来了。还抬着块大大的匾,匾上刻着几个烫金的大字,写的什么就看不清了。婆婆睁了睁眼睛,看到的却不是老头子,咋是孙子呢?咋他们又来了?孙子推了她一下,奶奶你醒醒,有客人来了。婆婆却紧紧地闭着眼睛,她才不待见啥客人呢,她要去找她的老头子去了。她听得有人说,婆婆这是怎么了,不会有事吧?孙子说,怎么会呢,这几年她老连个病也没得过,前天还好好的,领着她的鸡在街上走动,见了谁都打个招呼呢。那些人说,是啊是啊,老寿星呢,怎么会有事,让老人家先睡会儿。婆婆心里笑了笑,听得他们出了屋子,肯定又是这儿看看,那儿看看,把该拍的拍了,该照的都照了。

树上的风又大了起来,院子里肯定又厚厚黄黄铺了一层,婆婆却管不上了,这回她听得老头子真的进了门,真的来了。婆婆就埋怨,你咋才来,咋才来呢,等了你好久了。老头子笑了笑,伸出了手,那手又大又暖和。婆婆也笑了,死老头子,这么多年了都没见你拉过一下我的手,抓紧点。婆婆就也伸出了手,只是伸了一伸就不动了。脸上是浮起了浅浅的笑,叶片一样薄薄的笑,似乎一阵风就能刮去。

《黄河》2007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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