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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自杀之后

豆叶不是和小谢约会的女人。

起初我以为是的。我想,豆叶能和植物园里谁约会呢?只有小谢最像,而且,小谢又的确和一个女人约会过。可有一天,我们下午下班后,吃过晚饭,看到太阳红红地吊在西边天际,淡紫色的残阳烂漫地照着四野,植物园里所有的植物都披上一层美丽的色彩,心里蠢蠢欲动起来。不知谁心血来潮,提出要散步。丁家干、老杨、小谢、大李、小胡,还有我,我们便一起出去散步了。我们从生活区的大门出去,沿着门口的大路,往小崔庄方向走。

门口的路岔出去多条,可以到工作场去,可以去东园,也可以去西园,南园、北园都可通达,当然,也可以通到小崔庄。

小崔庄村头有一座古老的单拱石桥,有了些年头了,很旧很精致的样子,我已经跟着他们去过石桥上玩过一次了。这次散步,有些奇怪,根据我的那点小心思,丁家干和老杨的其中之一,是不会跟我们一起散步的。要说理由,我也说不出来。我平时能感觉到,只要他俩在一起,都会各怀心思、自说自话的。但,可能是我们中有小谢,或者还有小胡。两人才愿意加入我们散步的队伍吧。老杨会觉得他和小胡能说到一块儿。丁家干也不会觉得小胡有多么刻薄,她平时的心直口快也是没有坏心的。至于小谢,别看他年轻,为人却很好,和谁都能相处得来。所以,一路上气氛很好,大家居然有心情欣赏夕阳,欣赏秋色。小胡对路边蓝的、黄的、紫的小花有兴趣,揪了一小把。现在我认识这些小花了,它们都是野菊花。小谢还跳下沟坎,揪几朵,丰富小胡花束的色彩。老杨说,再过几天,可以扛着枪打野兔子了。大李突然冒一句,徐师傅的棋臭死了,那天我玩他五比蛋,哈哈,他还不服气。五比蛋,就是五比零的意思。丁家干骂骂咧咧的,还纠结上午的一项工作,可能是保存不慎吧,对于一口袋川芎发霉而耿耿于怀。川芎是野生的,产量很少,属于比较贵重的药材。可能丁家干忙于工作,一时疏忽了。不过他的骂骂咧咧也是开心的。

还没到石桥,顶头遇到几个小崔庄的女人,其中就有豆叶。

丁家干说,那不是豆叶吗?

有人说是。

丁家干说,大白牙这下聪明了,和豆叶待在一起,把豆叶拴在裤腰带上。豆叶这下玩不了鬼了,每晚老实看电视了。

我看着大白牙身边的豆叶,一下子就断定,和小谢约会的女人不是豆叶,因为豆叶太矮,太粗,和那个瘦高个子女人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且,豆叶还不是长辫子。她是柯湘头,二刀毛。

这些熊女人,天还没黑,就急啦?丁家干望着她们说,眼睛盯在大白牙的身上。

大白牙急,她有事,有事找你来了。小谢的话一语双关。

丁家干说,找我有屁事!

小谢说,就是离屁眼不远的事。

老杨、小胡、大李都笑起来。

我也跟着笑。

小胡说,你们说话注意点啊,这儿还有一个青少年呢,别毒害人家。

小胡是说的我。

没事,给小陈普及普及。小谢说,丁所长,豆叶也来了,你事情也要多了。

谁都听出来小谢的言外之意,那就是,丁家干要从豆叶身上挖出她的野男人。

小胡说,丁所长你就管闲事,这种事情你可千万别管,谁爱管这种事啊,你丁所长头脑坏啦?管这种事会触霉运的。

丁家干说,我哪里想管啊,不是大白牙不让我嘛。

小谢说,你跟大白牙的事,谁来管?

丁家干说,不一样,我们……我们……我操,说着说着你们就绕到我头上了,我和大白牙什么事啊,她是寡妇,我是光棍,我们就……就就就该有事!

大家看丁家干火急火燎的样子,又笑一通。

在这种难得的轻松气氛中,大家随心所欲地说话,让我长了不少见识。

说话间,我们和小崔庄的女人又走近了。我仔细看豆叶,打量着她,看她和小谢约会的那个女人的差别。豆叶不是削肩,而是肥肩,不是高高的脖颈,而是没有脖子,头下边,直接就是肩膀了;至于细腰丰臀,更是谈不上了,和我那天看到的,身穿向日葵裙子的女人,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判若两人。我再一次否定了她和小谢的关系。她不是和小谢约会的女人。她穿裙子也肯定难看,要是真有裙子让她穿上,那也太滑稽了。再说,小谢一表人才,根本看不上她。这就让我多了一个疑问,就是说,植物园里,一定另有一个男人,和豆叶勾搭在一起。

丁家干突然停下来,对我们小声说,嗨,你们都替我想想啊,豆叶和我们植物园谁有一腿?

还能有谁?小胡笑笑地说,我看就是你丁所长!

丁家干骂道,死一边儿去,这种话也能乱说啊?要死人的!

老杨说,丁所长他不敢,他有大白牙,大白牙管得他直腿直脚的。

这话我爱听,丁家干说,不过,要是叫大白牙听到了,她能把你撕撕吃了。

老杨说,去你的吧,大白牙和你一样,也爱听!

丁家干得意了,他发着狠道,我倒是要查查,查出那个家伙,他敢和豆叶乱搞,敢去破坏别人家庭,要是叫我查出来,非开除他不可!就是不开除他,也要把他交给崔二朋,让崔二朋乱石砸死他,把他吊牙剥皮!

小谢说,那不过瘾,最好把家伙割下来,喂狗!

小胡脸红了,低下头说,小谢你真毒!

丁家干说,好了好了,不说了,再说,就让她们听到了。

但是,小胡还是说了,她是在帮我说话,你们这些话简直是毒害青少年——我们这里还有小陈哩,小陈,小崔庄的漂亮女孩要是知道植物园新来你这个小青年,她们一天要往植物园跑三趟,你可要拿得住劲啊,别挑花了眼。

我被她说得脸上火突突的。而老杨、丁所长、小谢他们,都善意地笑了。

能不能挑花眼?老杨问我。

小谢替我回答了,小崔庄的女孩子,还没有谁能配上小陈的。

丁家干说,还说,再说就让她们听到了。

在路的前方,小崔庄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清晰可闻,她们兴奋地迎着我们,像是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亲切。

大白牙从人群里跳出来,大声说,丁所长,你们怎么跑出来啦?是不是没有电视看?

丁家干说,有,好多人有钥匙的。你们先去。

大白牙说,你们干什么?

丁家干说,散步?

散步?吃饱了撑的吧?还散步,洋气啊哈哈哈哈……

女人堆里的哄笑声更是响亮。被大白牙牵在手上的豆叶也笑了。

两股队伍交错到一起了。我看到小谢、大李和小胡都朝豆叶看。豆叶穿一件绿色的秋衫,有点像一只胖虫子。

另一个女人问,你们烧澡堂啦?

没有啊。丁家干说,才几月份啊?我们堂子十一月才烧。

看看,看看,大白牙说,我说不会烧吧?我就没听说烧嘛,你们不相信,硬说植物园烧堂子了,要真烧堂子,丁所长能不对我说?白跑一趟吧?看电视还早了,这太阳高高的,干什么去啊?喂,你们还要散步啊?

是啊,丁家干说,你们跟我们一起散啊?

大白牙撇撇嘴,说,谁跟你们一起散?没地方消食啦?丁家干你最没出息了,没事就不能修修电视机?积点德,做点好事,把电视机修好,省得天天动钳子,省得天天要拿手捏着天线,我看了都着急。

丁所长,别再动手动脚了,累不累啊,电视机又不是女人,摸起来就不想撒手……对呀,电视机不是喜欢吃肉吗,干脆割二斤猪肉,挂在天线上,要不,就捉两只水老鼠,反正你们植物园水老鼠多。

植物园的人都笑了,小崔庄的人也笑了。

可能是刚出了事,豆叶站在一边笑得有些腼腆,甚至还做出扯衣角的动作。

其实,她的本事大了。在豆叶自杀未遂后,我几乎天天听到豆叶的消息,那天我又听到豆叶的消息了,说豆叶自杀没有死成,本事大过了天,她居然和崔二朋大打出手。崔二朋本来是经常揍她的,但自从她喝过半斤敌敌畏之后,崔二朋便只好让她揍了。豆叶显然变本加厉,她出手比崔二朋狠多了。从前崔二朋揍她,不过是巴掌,最多是拳头,连脚都没有用上,豆叶不但把前边的武器全用上,还加上锋利的指甲和牙齿,崔二朋身上被咬、抓、踢,青一块紫一块,还鲜血淋淋。崔二朋不敢跟她斗,怕闹出人命,只好离家出走。这可是豆叶巴不得的,她追到村头,追上了崔二朋,对崔二朋说,你要走,你就死在外边算了,你要是不死,你要是再回来,我就走,我就去死!崔二朋服软了,说,那我就不回好了吧,你就当我死就行了!崔二朋说走就走,当夜就没有回来,豆叶也只当他又在外赌钱了。

其实,崔二朋确实是赌钱去了。

后来再次看到豆叶,是在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她突然的笑声吓了我一跳。

她是这样笑的,喳喳喳……喳喳喳……

她笑完以后,还做出要笑的样子,说,你看看丁所长,看看丁所长,你们看看,像不像?和刚才电视里的坏蛋是不是一模一样?喳喳喳……

正在前边掌着老虎钳、扶着天线的丁家干说,豆叶,你说你笑的,黑天黑地也看不到你的糯米牙,你敢笑我啊?要不是我老丁累死累活的,你们有电视看啊?还笑话我。

开开玩笑,丁所长就认真了,喳喳喳……丁所长你认什么真啊!

大白牙就拉拉豆叶的手,说,别闹了,看你的电视吧。

豆叶喳喳喳的笑声,让我想起我初到植物园的那天夜晚,在盐肤木树林里听到的笑声。是的,豆叶的笑和那个人的笑一样,是来自同一个人的笑。如果我没有听到豆叶的笑,我还以为这种特别的笑,就是那个身穿向日葵花裙子的女孩子发出的。可豆叶的笑声,立即否定了我此前的判断。就是说,穿向日葵裙子的女孩并没有发出这样的笑,林子里还另有女人,而且这个人就是豆叶。换一种说法,就是在盐肤木树林里,有两对男女:小谢和一个不知姓名的身穿向日葵裙子的高个子女人,豆叶和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问题这下就很清楚了,豆叶果真和别的男人有一腿。那么,是谁和豆叶在一起呢?他一定也是我们植物园的人。植物园就这么几个人,如果豆叶的野男人不是在我们药材研究所,那一定在园艺研究所那边了。经过这些天同一个食堂吃饭,又同住一排宿舍,园艺所的人我也大致熟悉了,加上别人的议论,似乎园艺所也没有这种男人。

看来,他就像一个潜伏很深的特务。

按说,我新来乍到,不屑于对这些事感兴趣。可这些事就发生在身边,就像人身上的虱子,老是痒痒你,骚扰你,让你不得不搔。

后来又有一天,午饭以后不久吧,我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其实,我看报纸是假,我是看看有没有我的信的。我算过时间了,如果侍红收到我的信,如果侍红给我回信的话,这两天应该到了。很遗憾,没有侍红的信,办公室里,只有张会计一个人。中午时,张会计在食堂打来饭吃好后,都是要看书的。现在,她正在本子上抄写什么,已经抄了几页纸了。我已经知道了,张会计和许多青年人一样,非常好学。她对我去看报纸,也很欣赏。她说,办公室的报纸,除了崔园长,只有你来看了,他们都不来看,除了看电视,他们什么都不干,不读书不看报不写信……你还写信吧?他们中午也想来看电视,中午电视有什么好看的,除了新闻。我才不让他们看了。张会计的话里,明显有瞧不起他们的成分,我心里有点沾沾自喜,有些自鸣得意。但是她问我还写信不写信时,并没有等我回答,就又说别的话了。虽然这样,也是让我开心的。我们便说了一些话。说话中,我知道张会计是高中毕业,父母都是机关干部,而且就在植物园的主管单位——多种经营管理局工作。张会计还跟我说过,小陈,你要是念完高中再来上班就好了。我没想过念完高中再来上班有什么好的,但是我知道张会计是好心。这会儿,张会计抬头看我一眼,还是那样的一笑,合上了厚厚的笔记本,又打开了面前的书,说,报纸都在崔园长的桌上,你去看吧。

我在叠得整齐的报纸里没发现有信,就随便拿起一张报纸看。这时候,从食堂门口传来一阵喳喳喳的笑声,笑声很响,一听就是豆叶的笑。

张会计愣了一下,说,谁?谁这样笑啊?

豆叶的笑声真是太特别啦,连张会计都感到吃惊了。

我说,小崔庄的,叫豆叶。

张会计噢一声,一笑,不屑地说,就是她啊。说过,又埋头看书了。

从张会计的口气里听出来,她也听说豆叶的事了,而且不屑再提她了。

豆叶的笑声一阵一阵的,夹杂在其他人的说话声和笑声中。我现在正对豆叶的事情好奇,便放下报纸,想出去看看景致。

报纸不看啦,小陈?张会计从书上抬起目光——我的那点小心思,她一眼就看透了。

我没有说什么,跑出去了。

豆叶果然是在食堂的门口笑的。我走到那里时,还看到大白牙的女儿银花和崔老鳖的女儿洋玉。豆叶一手搂着银花的脖子,一手搂着洋玉的脖子,站在水池边。水池边上有一块菜园,是食堂崔师傅种的。崔师傅也是小崔庄的人,他现在正在种大蒜。我看到老杨,还有小胡,还有小谢,还有大李和徐师傅,当然,也有园艺所的人,他们都在那里,我便觉得一定是有好玩的事了。

银花看到我时,多看了一眼。当然,那个叫洋玉的,也多看我一眼。我对于她俩来说,是不常见的新人。这是小崔庄两个最好看的姑娘,却都有致命的缺陷。前者是个大圆脸,太圆,后者恰恰相反,是一张大长脸,又太长。我想,要是把她俩中和一下,再重新分配,银花的脸长一些,洋玉的脸圆一些,就两全其美了。我还把她俩和侍红比较,发现是不能比较的,侍红是真正的美丽,而银花和洋玉,连好看都算不上。在我见过的女孩子里,只有张会计和侍红有一拼。可张会计,太热衷于学习了。我已经隐约地感觉到,张会计是个有野心的姑娘。

奇怪的是,我去了以后,他们便不再笑了。可能是上一轮的笑话刚刚讲完,而下一轮的笑话还没有开始吧。

小谢又在洗手了。小谢是个喜欢洗手的家伙。他看到水池就要洗手,不管手上是不是脏。脏了当然要洗,就是不脏,他也要洗。感觉看到水池而不洗手,似乎是他的什么错。甚至,在这个水池刚洗完手,在走到另一个水池时,也要再洗一遍。莫非他手上有洗不完的油灰?可以说,洗手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了。

小谢拧开水龙头,哗哗哗地洗手时,喷了一点水星在银花的身上,洋玉和豆叶身上也喷了一点水。

银花扭了一下腰,没说话。

洋玉扭一下腰,也没说话。

豆叶也扭一下腰,惊诧地说,谁呀,眼睛呢?

叫裤子遮住了。老杨说。

老杨的这句幽默话,再次让豆叶喳喳喳地笑了,豆叶重复老杨的话道,噢,小谢的眼睛长在裤裆里啦?

豆叶的笑声真的太特别了,我真想不通她怎么能发出这样的笑声,她的嘴里难道有特殊的功能?喳喳喳……喳喳喳……就是学都学不像。

老杨、崔师傅都跟着笑,小胡也笑,只有银花和洋玉掩着嘴,其实也是在偷偷笑的。

豆叶人不漂亮,嘴巴又快又尖,她喳喳喳笑过之后,对别人的笑有些不习惯,便说,你们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啊,屁眼都打闪了。

小谢说,我们笑是屁眼打闪,你笑就是嘴巴打闪啦?

豆叶说,小谢你要死了,成心要跟我作对,你以为你有嘴巴啊?你那是嘴巴啊?

小谢说,你说我这是什么?我这不是嘴巴?你要说我这不是嘴巴,能咬掉你的蒜头鼻子,怎么样?

好啊,你来咬啊,我这蒜头鼻子就是给你咬的,你要是不来咬,你就是孬孬孬。不敢了吧?谅你也不敢,我看你还是去咬大蒜瓣子吧,崔师傅,大蒜让小谢吃一瓣啊。

崔师傅和稀泥道,吃吧吃吧,反正我也种不完,吃十瓣也没问题。

豆叶说,听到了吧,吃十瓣,你敢?

小谢说,我能吃掉那一筐,有什么不敢的,我最能吃大蒜了。

豆叶喳喳喳笑道,又吹了又吹了,你要能吃掉那一筐,我鼻子就让你咬!

当真?

当真!

咬鼻子有多大意思啊,我想咬别的地方。

豆叶也豁出去了,她挺挺胸,说,咬吧,有本事你把一筐蒜吃掉,你爱咬哪里咬哪里,全身上下都是你的,任你挑!

当真?

狗才骗人!

有人把一竹筐大蒜端到了水池上。大家都喜欢看热闹,都期待着小谢赶快下口。

小谢有些作难了,一竹筐蒜瓣足有三斤,吃下去要被腌半死的。

没胆了吧?吹呀小谢?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人吹牛,谁吹牛,我比他还牛!还小谢,大谢我都不怕!来,谁敢吃,我说话算数,谁要敢吃一筐蒜,我就敢让他咬!豆叶又挺挺胀呼呼的胸,似乎在说,要咬就咬这里。

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了,大家都跟着豆叶起哄。

小谢有些骑虎难下,总不能输给一个女人吧,传出去,多没面子。何况这个女人还有些故事呢,还是个风流的村妇呢。关于她的风流故事被演绎、传说得出神入化了,是谁都想招惹她的意思。

吃呀小谢,先吃蒜瓣,后吃豆叶,哪里找的好事啊。园艺所的一个工人嚷嚷道,小谢,你真孬种啊小谢,你要不吃,我就吃啦?

另一个工人也说,谁不想吃啊,小谢,先紧你的,你要是不下口,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啦!

这时候,让所有人非常吃惊的事情发生了,不声不响的老杨,伸手端过小竹筐,拿起一瓣蒜,飞速地剥了皮,嘴一张,手一抖,雪白的蒜瓣闪一道白光,与此同时,老杨的腮帮动了起来。跟着又一瓣大蒜扔到了嘴里。当老杨接连咽了几口大蒜时,大家才醒过神来,老杨吃蒜了。大家纷纷赞扬老杨的厉害,没给植物园的男人丢脸,又纷纷骂小谢没用处,白长了鸡巴。

就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又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洋玉一把抢过竹筐了。洋玉说,老杨,你逞什么能啊?

老杨说,我就不服这口气!

洋玉在一边生气了,她的脸越拉越长,就像正在疯长的丝瓜。

我觉得洋玉是多此一举。我相信,别人有着和我同样的想法,你洋玉算哪根葱呢?老杨的事,豆叶的事,你能管得着吗?大家不就是玩玩吗?

在大家起哄声中,老杨吃蒜的频率越来越快,他就怕豆叶跑了似的,赶快吃了蒜,赶快动手。随着小竹筐里的大蒜越来越少,人们开始把目光集中到豆叶身上了。人们的疑问是,老杨真的会对她下口吗?看来,老杨是当真的。豆叶真的随便让老杨咬吗?大家都知道,那随便咬,其实是咬在哪里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盯着豆叶鼓胀的胸脯。豆叶脸上洇着笑,她的笑渐渐不自然起来,大庭广众之下,让一个中年男人趴在身上咬,总是不好看吧?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豆叶看着老杨,心情大约是复杂的,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喘气也是粗一阵细一阵,胸脯起伏的幅度也是高一阵低一阵。不过,大家的兴高采烈不但没有高涨,反而觉得索然无味了。有个别人甚至觉得玩笑是不是开大啦?小谢就开始劝老杨了。小谢说,老杨老杨……但是,就在这时候,老杨吃蒜的频率开始降低,他已经不剥蒜皮了,直接把大蒜往嘴里送,脸上开始发白,发青,发绿,出现了痛苦的表情。渐渐的,老杨停止了吃蒜。老杨的头歪了。他的脖子像没有力气一样,扛不住一颗脑袋了,耷拉到肩膀上了。老杨的眼睛里没了神。老杨的嘴里开始往外淌黏水,身子也跟着软了下去。他像一摊鼻涕,流到了地上。

大家都呆了。

大家不是围上来想办法,反而都离老杨远远的了。豆叶更是张着大嘴,看着小谢,意思仿佛在说,都是你,你要是吃蒜就不会有老杨的死了。

他……他是死了吧?豆叶带着腔说。

没有人敢搭话。

丁家干正好在这时候赶来了。他以为老杨是生病了,听说了事情的真相后,他说,不得了,翻肠了,这是翻肠,会要命的,快快,让他喝水。老杨,老杨,老杨快起来喝水,老杨你他妈能不能喝水?喝一肚子水,把大蒜呕出来,快,呕出来就好了。

有人从食堂找来铁碗。老杨头脑还没糊涂,他一碗一碗喝水了。老杨一口气喝了五碗水,第六碗时有些累了。

豆叶给他加油。豆叶站到他身边了,她说,老杨,喝,老杨,喝……

老杨又灌了第六碗。

老杨在喝进去第七碗水时,哇啦哇啦又全喷了出来。顺着喷出来的水,还有一瓣瓣囫囵吞枣的大蒜。老杨吐得真多啊,地上汪洋一样。

老杨,再喝。丁家干说。

老杨,喝!豆叶也帮着腔。

老杨又喝了五碗水。又呕吐了一回。

大家又情绪昂扬了,又起哄了。

老杨,你聪明人,怎么干糊涂事啊,亏你还是药材所的,连这点医药常识都不懂,不要命啦?谁?谁干的好事?豆叶……

关我什么事啊!豆叶红着脸,一旋身,走了。

狗逮老鼠,多管闲事!豆叶又丢下一句。她这一句是说给丁家干听的,声音不大,但也让丁家干和许多人听到了。豆叶的话,当然不是指吃蒜这件事了。所谓多管闲事,是传言中,丁家干要把她的奸夫抓出来。大家都听懂豆叶的意思了。

丁家干看着她的身影,说,豆叶你说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说。

那你说谁啊?

豆叶转过身来,突然笑了,她笑着说道,我说老杨。

大家都轰轰哈哈地笑了。

确实,老杨是多管闲事,或者叫自作多情,人家并不想他吃大蒜,换句话说,就算他想吃了大蒜,也轮不到他。就算他吃了,就算他差点被大蒜药死,也是白吃。

洋玉在一边,把脸苦着。洋玉苦着的脸,拿眼挖着老杨。好像她和老杨之间有什么纠结。其实,大家都知道,老杨和洋玉的父亲崔老鳖是好朋友,也是酒友。

终于,洋玉说话了,洋玉说,老杨,你真没趣。

老杨脸上也恢复了笑,他看着洋玉,说,我哪天要跟崔老鳖好好喝两杯。

洋玉哼一声,说,我家才不要你去了。

洋玉一个小崔庄的女孩子,敢说老杨没趣,让大家莫名其妙。而洋玉似乎还没有完,她又恶狠狠地说,到我家也没酒喝,你就吃蒜吧……原来你也怕死啊,有本事再吃一筐啊!

洋玉在这次事件中的突然发力,让我本来略微清晰的思路又发生了变化。和小谢约会的女人肯定不是豆叶。而豆叶那天肯定又在现场(植物园的树林中),她的笑声太特别了。那么和豆叶约会的男人是谁呢?就像和小谢约会的女人是谁一样是个谜。丁家干受了大白牙的委托,他一定能查出豆叶的奸夫吗?我感觉那个人隐藏不住了,就要出现了。只是洋玉的突然发力,让我又糊涂起来。

这次黄昏前的散步,和小崔庄的女人们在半道上相遇,像丁家干、老杨这些阅历丰富的人应该能够预料到的。那么对于大白牙、豆叶她们来说,就是遭遇战了。因此,关于散步啊、电视啊、澡堂子啊,这些话题都是新鲜的。我突然有一种预感。这次散步绝不是偶然的,如果不是丁家干刻意策划的,就是老杨刻意策划的。或者这么说,他们的其中之一,明知道是对方的刻意策划,也要一起来散步,这样就能暗中得到某些启发,或根据对方的行为做好应对的打算。也许呢,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场普通不过的散步而已,是我神经过敏自作多情想入非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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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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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边的小确幸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就好比蝴蝶效应,你的每一个选择,都会牵动另一件事的发生。林璟儿可能从来都不会想到,因为上学迟到,路边随便买的一杯豆浆,会让她遇到她这一辈子都牵扯不清的人–蓝勋辰。而她们的爱情故事将由你们见证,车已到站,你们可以上车了……
  • 十二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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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和勤劳得到想有的一切,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不停的换工作,换来的是并不十分有用的阅历,和他人好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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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陈锋总会被惊醒,一头冷汗,做恶梦吗?但是总是没有半点关于梦的记忆。许久后再躺下,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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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记忆恢复后,他会选择什么样的路?当遇到强大的敌人时,他会重新跟他们一起并肩作战吗?他,身份成谜,恢复记忆前是那个大咧咧的辗迟,而,记忆归回后,他还能一如从前吗?
  • 苍元诀秘

    苍元诀秘

    三流功法不吞服灵丹可以修炼到渡劫大圆满。二流功法可以修炼到大乘大圆满。一流功法可以给渡劫失败的修士修炼到六级散仙。超级功法可以让准备充分的九级散仙渡劫成功飞升而去。
  • 我真不想捡破烂了

    我真不想捡破烂了

    身为乾国的九皇子,却被皇帝老子派去跟师傅捡破烂。“为啥别的皇兄都去宗派修行?我不服!”“徒儿别生气,为师看你骨骼惊奇,天生就是捡破烂的好手。去门派修行,浪费了你的天赋!”李乾:“......”“呐!这块为师捡来的仙帝搓脚石送给你。就当是入门礼!上面残留着仙帝的脚皮,你要好好利用!”李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