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鸿见赵青犹豫,便从狱卒的手里拿过一把弩机,搭上了铁质的箭头,指向死牢中的赵茗的肚子,说:“公主,我数到十,你若再犹豫,你这侄儿的性命恐怕就保不住了。”说完,他一口气不停地数道,“一,二,三,四,五,六。”
赵青在枞阳道和建宁皇宫见过这些人的手段,知道他们心中没有半点人性,为达目的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她不能冒这个险。想到这儿,她打开项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一合,锁死了项圈。
金针刺入脖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赵青感到周身的汗毛都颤栗了起来。剧烈的疼痛由内而外,传遍了全身,仿佛五脏六腑被人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她说不出话,只能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难以抑制地呻吟起来。天下不会有比这更痛苦的刑罚了,即便是在梦中九天惊雷加身,魂飞魄散,也不及这疼痛的万一。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有人打开了囚笼,将她抬了出去,一路磕磕碰碰,最后到了一间黄金打造的房间里。鲜血一点一点从金针的缝隙中渗出来,在项圈上慢慢干涸结痂,最后黏在了一起。
赵青从昏迷中慢慢醒来,眼前明晃晃的一片,全是她自己的倒影,金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极了建宁神殿下放着金棺的那间石室。她被人五花大绑在金室中央一个平板上,身下凉飕飕的,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也是黄金打造的。她想,造这间金室的人还是很有水平的。青玄打造金棺是为了封住自己的佩剑祭月,这间金室与那口金棺的作用大同小异。
金室的门“咔哒”一声被人打开了,门口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和轱辘转动的声音。
赵青抬不起头,也看不到来的是什么人。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传来,她说:“推近一点,让我瞧瞧她的脸。”
又一阵轱辘转动的声音响起,赵青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满是皱纹的脸。那人一头银白的长发,在头上梳了一个高高的发髻,簪着龙翔九天的金钗,华贵的气度非常人能及,即便母仪天下的萧太后,也不及半分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王者气息。
赵青认不出她的脸,只是隐隐觉得那支金钗有些眼熟。她的身边站着郑鸿,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那个老妇人坐在轮椅上,上下打量了赵青许久,眼神中透着令她畏惧的威严和冷色。赵青实在想不起这老妇人是哪一号人物,便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老妇人终于开口道:“青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本以为你已经魂飞魄散了。不曾想,我们竟还有再见的一天。”
赵青想,这老妇人既然这么说,必然来自上古时代,认识青玄了。她努力张开了罪,一边艰难地喘着气,一边问道:“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老妇人鄙夷地看着赵青,说:“怎么?你想不起来青玄那些污糟事?你还真是没用。”
赵青心想:“那时候认识青玄的人多了去了,她哪能什么人都记得?不过这么一个风采盖世的老妇人,她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也是奇了怪了。”于是她道:“我头疼得很,实在没有力气想那些远古的事情。你既认识青玄,又抓了我,想必有话要说。既然如此,你何不报个家门,咱们也好打开天窗说亮话。”
老妇人冷冷地说:“我是昆仑神后。”
赵青立刻瞪大了眼,整个人都似乎清醒了。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神后的面容,想在那苍老的容颜下寻找曾经的蛛丝马迹,可是看了好几遍,她还是难以相信眼前这个老态龙钟的人,是当年昆仑之巅光华万丈的神后。如果一定要说她们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就只有君临天下的气度和对青玄一尘不变的恶心劲了。她道:“是我眼拙了,神后恕罪。”
赵青不知道那老妇人的话是真是假,但她如果真的是神后,那她们之间可是杀夫之仇。她落在神后的手里,恐怕要落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下场。
神后说:“你的罪百死莫赎,不是我能恕得了的。”
赵青说:“你既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青玄也灰飞烟灭过一次了。如果你抓我来,是想继续折磨我,这格调未免不高。”
神后冷笑了一声,说:“折磨你,我还怕脏了我的手。你的罪虽不可恕,但你做的错事却不能不弥补。”
赵青道:“青玄做的错事多了去了,神后说的是哪一件?”她想,在神后的眼里,恐怕青玄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偏见这种事,本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神后说:“若不是你,诸神不会陨落,神帝不会死。若不是你设下的血魂封印,我这么多年也不会生不如死。”
赵青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是青玄干的事,我不会不认,但不是她干的事,我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认了。你说神帝的死怪青玄。据我所知,她虽然对神帝使了血魂术,却没想对他下死手,更没想让他以那样惊悚的方式死去。你就没怀疑过这里面有隐情么?”
神后怒道:“你知道什么!当年死亡之境一场大战,神帝被凤音重伤,无人能治。后来她自己上了昆仑之巅,治好了神帝,以此求神帝放过巫月族人,神帝允了。她说,神帝的魂魄是她用血魂术聚拢在一起的,她死了,就没有人能解开她的术法了。可是你,你叛出昆仑,还用血魂术对战神帝。若不是你解开了凤音的术法,神帝怎么会魂飞魄散?你还敢说,不是你害死了他么!”
赵青心中不解的谜团终于被解开了,原来神帝的死确实与青玄有莫大的关系,只不过是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的无心之失。她虽是罪魁祸首,其实还是冤得很。她想了想,说:“这个错太大了,我即便有心弥补,恐怕也补不回来了。神后节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