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姜听得瞠目结舌,过了半晌,又摸着青玄的胳膊,上下揉搓着安慰道:“命捡回来了,比什么都重要,钱慢慢赚就是了。”
青玄没想到玉姜听了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故事,反应居然这么平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就不好奇一下那把价值连城的匕首是什么样子的么?”
玉姜说:“我好奇它做什么?既然是人家的东西,本就是该还给人家的。”
青玄不死心地冲着玉姜叹了口气:“我的小姐,你知道这世道赚钱有多不容易么?咱们村里老的老小的小,人人都要吃饭。我和暮生每天起早贪黑,也赚不了几个钱。我真希望天上掉下一块金砖头,砸在我的头上,就算砸得我眼冒金星,心里也是欢喜的。”
玉姜的眼神暗了暗,眉头轻轻耸了耸,低下头踟蹰道:“要不下回你出门把我也带着吧?我虽然不像你这般能干,但好歹也能帮你一点。”
青玄最见不得玉姜这样顾自神伤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抓起玉姜的胳膊,左摇摇右摇摇,连哄带笑道:“一村子的老老小小也要人照顾,有你在,我在外面多久,心里都放心得很。我这个人说话不过脑子,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
玉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青玄沾着灰尘的脸:“我哪有计较。你一个姑娘家,整天装成男子,在外打拼,辛苦养家,我看着也心疼。”
玉姜的话说得一片真心,眼神里也露着浓浓的真情,让青玄的心里不由地一酸。她一个人在外,受人白眼的时候,不是不觉得委屈和寂寞。但她不能把这些细腻的情感放在心上。她需要一颗坚如磐石的心,才能面对外面的风霜雨雪,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心中在意的亲人。
一瞬间的柔软之后,她不怀好意地向玉姜使了个色眯眯的眼神,又用极其油滑的口吻说,“我们的玉姜美人如花似玉,我见犹怜。要是出去抛头露面,我还不得天天保护你,帮你打色狼?所以呢,你就乖乖呆在家里,守着咱们的爹娘,外面的风霜雨雪就交给我这个皮糙肉厚,没羞没臊的人来扛着。”
玉姜嗔怪地瞪了青玄一眼:“你就说我没用又碍事就是了。”两人打打笑笑回了村子。
青玄晚上和父母聊了半天的家常。对于在外面被打劫又见到神明的事,她一个字没说,也嘱咐了玉姜要保密。外头的腥风血雨她不想让自己的父母知道。他们已经年纪大了,也帮不了她什么,说出来除了让他们担心,并没有半点意义。
第二天清晨,村里的公鸡一打鸣,青玄便醒了。她往口袋里随便装了些干粮,便蹑手蹑脚地出门了。她想,既然天上掉下的金砖头,没能最后落在她的腰包里,她再怨天尤人也是无用的,还不如趁着大好光阴努力劳作。还没走到村口,她便看到了出门挑水的玉姜。
“玉姜妹妹真是勤劳贤惠的好女人啊。”青玄调侃了一声。
“村里的老人睡眠浅,早上起得早。我去挑点水,回去把早饭给他们做上。”玉姜笑了笑,“你昨天刚到家,都不歇歇又要出门么?”
青玄晃了晃手里的工具,指了指村口:“从这里翻过两座山,有一个废弃的铜矿你还记得么?反正今天无事,闲着也是闲着,我下去看看,说不定能捡些矿石回来,过两天和昨天带回来的东西一块拉去暮生那儿。”
玉姜脚步未停地挥了挥手:“那你去吧,小心点,我晚上给你留饭。”
那是一座已经废弃了许久的铜矿。据青玄的爹说,那个矿在那里少说也有几百年了。他小的时候,铜矿就已经枯竭了。那时候,落霞村还有不少人。自从铜矿的生计断了之后,他们就慢慢都搬走了。
那是一座人类的伟大工程,不知耗费了多少代人的心血和体力,才挖到了这么深。那时,他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人力更强大的力量,可以劈山碎石。直到有一天,天空在瞬间撕裂,神魔降临人间。祖祖辈辈站在大地上,只会仰头望天的人们,看着那些与他们有着相似的模样,却力大无穷,呼风唤雨的人,才恍然大悟,除了血肉之躯,他们还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沉睡在身体里,那就是魂魄的力量。
为了追逐力量,许多人疯一般前赴后继地走在朝圣昆仑的路上,祈求神族的大门可以向他们打开,让他们也获得与神明一样,呼风唤雨的力量和万古长青的生命。可是神明终究是冷酷的,朝圣之路上的累累白骨并没有让他们心生丝毫悲悯,倒像是他们对渺小凡人不自量力的嘲笑。
于是那些听不到回应的绝望之人,又一股脑地奔向了黑水,祈求魔族的大门可以向他们打开,让他们获得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由和永生。这次,他们的祈求得到了回应。他们的天眼被打开,魂力得到觉醒,一瞬间拥有了祖祖辈辈不敢梦想的力量,离开了祖祖辈辈不曾挣脱的大地,看到了祖祖辈辈不曾看到过的浩渺无垠的寰宇。但好事没过多久,他们发现自己被编到了与神族作战的先锋阵营里,永生的梦还没有醒,便用魂魄祭奠了大地苍天。
热闹过后,人间重新安静了下来。这世上从来没有一步登天的路,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去成全别人的愿望。如果有,那只能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互相利用。重新回归平静的人间,似乎一夜间失去了往日的欣欣向荣。奋斗和拼搏成为了一场笑话,及时行乐成为了人间大道。当一个人在生命的起点,便能看到自己的终点,他便不会再对中间的过程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青玄一直觉得,及时行乐的日子也是不错的。日子怎么过不是过?稀里糊涂过一辈子也挺好。可是她却没有这样的好命。她投胎在一个贫苦的村子里,不卖力气干活,连口饭也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