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系联俯身过去,他的气息扑在伊安的脸上,暖暖的,痒痒的,空气中泛起了暧昧的气息。伊安的脸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低下头,后背紧张的靠在后椅上。听到“啪嗒”的一声,他只是给她系上了安全带。
他不是亲吻她?她突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每一次都是他给她系安全带的。
他那段时间特别喜欢飙车,总是带着她,玩过几次她再也不敢玩了,太危险了。好好的和他撒个娇,渐渐地,他便没有在玩这种极限运动了,
她想和他说,她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毕竟那个时候她真的很过分,怎么能要求他每天要陪自己呢,难怪他会和唐傾在一起。她还想告诉他,她很爱他,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只是她现实生活中不善于表达真实的情感,这些肉麻的话真的说不出口。说出来,他肯定会笑话她的。
人生如戏,可是她知道,她的人生不是戏,而是生活,不是靠信念感堆砌的虚假世界。
他似曾相识的举动唤起了压抑太久的爱,卸下了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愤怒都被释怀了。
车窗外,柏油路笔直的向前延伸。她眼眶一热,拼命的忍住不让泪水滑落脸颊。
前方是红灯路口,林系联停下了车,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伊安,她的眼有泪光在闪烁,或许感受到了他投来的目光,伊安看向了车窗外的白杨树。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没有直接问她为什么哭?而是暗暗的猜测。她是感动的哭还是委屈哭?是因为今天和陆亦然的重逢,亦或是在片场被欺负。
他知道她很感性,可千万不要是太久没见陆亦然,想起他曾经的好,感动的哭了。
林系联把边上的纸盒递给她,看了一眼前方的红灯上的秒数,“怎么了?脸很疼,前面拐二个路口就到医院了。”
伊安抽过纸巾,“不是,是车窗外吹进来的风太大了,有细沙子……”
觉得不可信,又说了一句,“我还有沙眼……”
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她不敢直视他,一直望着窗外。
她鼻音很重,语调带着抽噎,克制着呜咽声。
“是吗?”
她点点头,不在多言。在他面前,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她不会像以前那样蠢了。
林系联打开手机,发给助手谢深一条信息。第二天早上伊安去《花旧》片场,还没开拍时,思思偷偷告诉她,导演被换了。
前方是十字路口,往前是医院,往左是酒店。
伊安说,“先送我回酒店好吧,我想换件衣服,这戏服太引人注目了。”
“好。”
到酒店后,伊安乘电梯到三楼房间,可电梯处于上升状态中,她跑楼梯。快速的脱下戏服戏鞋,换上简单的紧身牛仔裤、白色针织长衫,戴上口罩下楼。
她很急,怕他像以前那样催她,两个人又要吵一架。
爱情让她卑微,她下意识的想得到他的欢心。
确实,她以前化个妆,搭配个衣服,要让他等个四十分钟左右,换谁都可能会不耐烦吧。
黑色路虎一路朝前行驶,到了医院,进了大厅,人满为患。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们抬着白色的担架,边跑边喊“让一让,让一让。
时间就是生命,担架上是一个刚被钢筋刺穿胸口的年轻人,白色的布都被浓稠的血染红,触目惊心。
伊安一边走一边想,那他们这样算什么关系呢?他关心自己,是出于爱,还是出于曾经的情谊?毕竟在她之前,他分手的所有女朋友,没做成恋人便都做了朋友,和谐极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不知道让路,险些就要碰上,林系联拉了她一把,无奈的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挂号。”
伊安点头,“哦,那我在这里等你。”
这边没有椅子了,她便去左手边的椅子上,听到护士在妇产科门前喊朱碧的名字。
伊安一看确实是朱碧,她又来做人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面劝她的都没听进去,可她看起来泰然自若的模样。她还那么小,整整比她小了五岁,才十九岁的小女孩。
朱碧没看见伊安就在正前方,才到门内,护士正要关门,伊安拦住了,护士一个劲的推她,呵斥她出去。
朱碧穿一双一字扣露脚趾高跟凉鞋,起码有十几厘米高,伊安有一米六八,能和她平视。
朱碧并不惊慌,急没什么用,什么问题都不能解决,她早就尝尽了滋味。
伊安望着朱碧的肚子,心里五味杂陈,“小碧,你怀孕了,不要急着做人流,先考虑清楚?好吗?”
伊安尽量用最平静的措辞,前两次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责她,不自尊不自爱。其实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批判别人,可她看不过去。
第一次丽莎姐把朱碧安排给自己做助理的时候,是千百个不愿意,因为她做事一点都不负责任。后来才知道,她也不容易,为了家,初中毕业就出来赚钱养家,每个月要寄钱回去,为了生存什么工作都做过,其中的辛苦没经历过很难体会。
朱碧知道伊安是为她好,只是她必须要打掉这个孩子,他不该活下来。
笃定的说,“安姐,谢谢你,不过我决定了。”
“你……你是不是……你这样,这样以后也不用做我的助理了。”
伊安看她没半点要改变的意思,她是脑筋转不过弯。
“安姐,你不要赶我走,我不能没有一份工作,你是清楚的啊,为什么连你也这样对我?我谈了一个男朋友,我一个老乡,是上次在《魏晋十几国风云》那个场记,我怀了他的孩子,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他连自己也养不活,何况一个孩子,我只能来打胎了。”她上挑的狐狸眼微微下垂,好像泯去了所有东西。只剩下了可怜。
这份工作比她做女工、服务员、推销员,甚至特约演员,也三天两头接不到戏,工资高了十几倍。
伊安对薪资待遇方面一向大方,而且她还能偷偷懒,顺便捞捞外块。伊安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不会说什么,顶多以为她懒,提几句罢了。
伊安感到心酸,她还这么年轻,以后的路还长,再三说,“你知道在一次打胎对你的身体有多大的伤害吗?你真的想好了吗?”
朱碧不假思索的说,“安姐,我想好了。”
她也不是个狠心的人,可没有办法。整容成这张不一样的脸,美丽能维持到现在,所需的医美维护也是要钱的。
护士在催了,“不做了就赶快走,不要耽误其他人的时间。”
伊安看着那些操作器械,她能救死扶伤,也能扼杀一个新生命。
“你知道吗?因为我爸爸职业的缘故,我在医院看过太多这样的情况。有一个女孩,和你一样也是才成年,她做人流做了六次,她觉得没什么,最后一次,医生劝她不能在打胎了,因为她的子宫壁薄的就一层纸,可能再也无法受孕,她没听,永远的放弃了一个做母亲的权利……你没亲眼看到,你体会不到那种残忍,可是我亲眼看到过,他们变成了残碎混着血水的一团肉,被当做医疗垃圾扔掉,被火化,所以你还坚持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事不能好好的解决?
朱碧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眼神麻木,透出一种无力感。瞥到身上最新款的LV包包,抬脚,毫不犹豫的走向罪恶的深渊,躺在病床上,让护士打掉这个孩子。
欲望,像毒蛇吐出的毒液,腐蚀着她的灵魂和肉体,让她已经无法回头。
她出生在经济落后的小山村,家里穷,爸妈又重男轻女,考上县城重点高中也不能去读,只能初中毕业便打工谋生,什么能挣钱就做什么。在网上看到一个演员招聘信息,被人骗到Z市,权贵消遣,名流玩弄。
这些男人做那档子事,为了舒服,还从来都不带套,事后避孕药总有时候会失效。还有各种变态的折磨,她也会觉得恶心,但她也想一夜成名,名利双收。为了上位只能忍着了,不付出代价出不了头。
伊安还想说什么来挽救,看她坚定的模样,欲言又止。
林系联在窗口挂完号出来后,人流密集,一一扫过去,伊安不见了,见那边科室围着一堆人,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走过去见伊安静静地站在里面。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匾牌,随口问伊安,“怎么没等我,你来妇产科干什么?”
伊安听见他的声音,刚想回答,出来后门便被关上了。俊男美女的搭配,本就易让人目观驻足,而这个地点结合下想象力更容易让人误会。
拐角下楼梯处,程兰和程晓看到了这一幕,程兰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程晓看向程兰,“姐,系联不至于把人姑娘肚子给搞大了,他也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
“他怎么玩没关系,我对他没别的要求,别把这些女人带进林家,脏了林家的门。”
林系联望过去,眉一挑,“妈,小姨,好巧。”
伊安转身看过去,只见其中一个女人,用一种无比厌恶的眼神看她。
女人约莫五十岁左右的模样,高颧骨,长相看起来很有距离感,保养得宜,眼角没有一丝岁月留下的鱼尾纹。
披了一件有质感的流苏披肩,穿着打扮看起来特别贵妇。
程兰就这样直直的审视着伊安,盯着伊安心里直发毛,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
另一个女人二十七岁左右,中直发挽在脑后,很有知性的气质,戴着一顶宽大的贝雷帽,帽檐遮住了她饱满的额头。
她的肚子隆了起来,应该是怀孕了,穿不收腰的灰色连衣裙,脚踩一双法式水钻豆豆鞋,看起来岁月静好的模样。
程晓问,“系联,你怎么也在Z市啊?”
林系联如实回答,“公司派我来勘察现场的拍摄进度,我前几天就到Z市了。”
林系联把伊安拉到程兰面前,“这是我朋友,伊安,脸拍戏受伤了,带她上医院呢。”
“安安,这位是我妈,这我小姨程晓,和我同岁。”
伊安摘下口罩,朝程兰颔首,“伯母好。”见程兰程晓诧异的模样,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是把口罩带上吧,我的脸看着有点可怕。”
程兰没说话,把视线转向林系联,与他聊家中的事。
倒是程晓轻声细语的说,“你的脸好严重,要赶快去看医生,女孩子的脸是很重要的。”
程晓仔细端详着伊安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说你很眼熟呢,小溪是你演的,我家那宝贝小子乐乐,天天嚷着最喜欢小溪姐姐,小溪姐姐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子,成然哥哥怎么能娶其他人呢。”
小溪是伊安在《青春恋歌》的名字,成然是陆亦然在戏里的名字。
伊安想起拍的时候是有那么一段戏,现在想起来好狗血好玛丽苏。
伊安抿嘴浅笑,作以回应。
程兰看了一眼程晓,程晓便呐呐的闭了嘴。
“系联啊,你回国也几个月了,总共我们见的面数才五次。”
“妈,您可别埋怨了,我这不是忙工作,到时候我天天在家,你可能又会嫌我碍眼了。”林系联嘴角带笑,吊儿郎当的说。
程兰点头,又睨了一眼伊安,“不过玩归玩,不知检点的女人就趁早断了。”
伊安的脸色突然变得好难看,手紧紧的捏着包的细带子。她第一次见他妈吧,她那里不知检点了?
林系联的脸也冷了下来,“您说什么呢?”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她不就是你大学谈的那个女人,为了她你还不愿意去美国,第一次和我顶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伊安吃惊的看着林系联,这件事她怎么不知道,是在分手前还是分手后。
“妈,您在胡说什么?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林系联牵起伊安的手,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离开了程兰的视线,林系联说,“你别往心里去,我妈就那样,她看我那个女友都要明着暗着讽刺。”
“算了,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伊安低下头,感情他都没有放在心上,都不解释,像直接拖着她走。
他突然笑了,“上去吧,我怕你们打起来。”
她撇了撇嘴,“我有那么凶么。”
“当然不了,诊断完后,记得每天擦药,今晚睡个好觉。”
主治大夫戴着老花镜,她给看的时候,愣了一下,吃惊的说,“姑娘,你这是被那个挨千刀的打的,没打十几个大嘴巴子我就不信了,所幸医院还有特效药,不然明天你可不能出门见人了。”
主治大夫喋喋不休,口若悬河,根本不让两人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指着林系联絮絮叨叨“你怎么做人家老公的,女孩子哄哄就好了,犯不着下这么重的手啊,你看刚才出去的那对夫妻,马上就要去办理离婚,到时候可后悔都来不及的。”
伊安看主治大夫的嘴一张一合,唾沫星子横飞,摸了摸鼻子,尴尬的解释,“医生,医生,我们不是夫妻,这也不是他打的。”
“抱歉,刚才你们进来的时候,小伙子对你很贴心,我还以为是夫妻呢,看着也有夫妻相。”
“这样啊。”伊安心不在焉的答。
“您误会了。”林系联接着说。
伊安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林系联的表情,他为什么总是对她若即若离的样子?
可他面无表情,眼神冷漠,根本看不出什么。
他很善于伪装情绪,她看不到他的内心深处。
她不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顺其自然不好吗?为什么要追根究底。
她的职业习惯很难改变,喜欢观察别人的说话语调、言行举止、穿衣打扮、情绪变化,等那天演到这么一个人物,相当于一个素材提取库,该怎样演才能模仿出这个人物。
说白了,就是一个侦探外加心理分析师,看不出来,就会有一种挫败的心理,强迫症的一种。
林系联去西药窗口拿完药后,便开车送她回酒店。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回到房间,高星星打电话来问伊安五一放假回不回B市。
可她压根没有时间,后天《花旧》剧组要去象山影视城拍戏,不去上班不行,违约金赔不起。
她今年二十五岁了,每次回家,家人都在催她找男朋友。可谁愿意和不喜欢的人谈恋爱,然后过一辈子,试试也是浪费时间。
伊安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上方黑漆漆的天花板,想了很多,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