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雁、金明金月三人当晚就留宿在金鸿的农家大院。
夜幕降临了。
北方早晚温差大,春天的夜仍极冷,光影四季屋内却暖意袭人。
丰盛的晚餐过后,四人又亲亲热热地围在茶桌旁坐下。
“鸿哥,明天咱们坐什么车去山西?需要我订票吗?”金雁关切地问。
“要是从前,这还真是一个问题。不过,现在啊,还真不用发愁。”金鸿显然已成竹在胸,语速悠然徐缓。“现在,想坐飞机有飞机,想坐高铁有高铁,想要自驾到山西也可以。我自己原本是计划坐高铁到山西的。后来,我琢磨了一下,咱们要采用最有创意的方式到山西去。”
“最有创意的方式?什么最有创意的方式?鸿哥说话总是大喘气,可真让人受不了。”金月一脸好奇,美美地笑着催促道。
金鸿凡事沉稳,养成了说话不急不躁的习惯。有时候甚至一句三顿也是常有的事。这也就难怪金月会干着急了。
其实,金雁金明也一样在着急。
“最有创意的方式?月月还小,还在长见识的时期。所以,我想申请考察专用直升机。这样,咱们行动起来会更自由一些,速度也会更快,看到的地方会更多,角度也更特别。”
金鸿话音刚落,金月激动得什么似的。
“真的吗?鸿哥,我坐过飞机,可是专用直升机,却是真的没有坐过。这也太神奇啦。”
“当然是真的。从世界战争史研究角度看,可以说一步一步亲身踏遍山西抗日战地的山山水水,体会当年战火纷飞中跋涉战斗的艰险,是向咱们爷爷致敬的最好方式。不过,也可以怀着同样的心情,用另一种方式重温和体会那时的危险、艰辛和不易。这次,我们就以空中与地面相结合的方式,大跨度纵览抗日战地。在直升机上看,战地的险峻可以一览无余。日后,慢慢再一点一滴地深度考察和体会。”金鸿解释着。“我们四个人凑在一起的时间终归是有限的。所以,眼下用这种方式是较为适宜的。从直升机上低空掠过当年与鬼子鳌战的战场,可以直接感受到拥有战机的日军,是如何独霸先机和俯视藐视我方军民的生命财产的。”
金鸿最后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浇下。金月这才意识到当年中日双方军力的悬殊,意识到爷爷的处境是多么危险。
金雁、金明也意识到了这种天悬地殊的差距,只觉得心头疼痛难忍。
“唉,你们还没有到战地呢,就开始难受了?实话说,近代以来的中国一直是在这种巨大的差距中前行的。所以,先辈们不易,我们作为晚辈要努力迎头赶上,才不会再因落后挨打。”金鸿很理解弟弟妹妹们的感受。
金雁、金明金月一起重重地点头。
四个人又互相热切地询问了些彼此的种种情况。
欢快的时光一晃而过,已是深夜时分。
金鸿起身笑道:“好啦,今天就说这么多吧。咱们都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金家房间既多又宽敞。室内陈设简洁舒适,有独立的洗浴卫生间。
金鸿一一安顿弟妹们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想到明天就要到爷爷战斗过的地方去,金鸿金雁金明金月的内心都很是激动。
睡意全无的金月起身穿上外套缓步来到院子里。
乌云遮住了星月,漆黑的夜空显得分外高远。隐约看得出院子前方远处山脉连绵的剪影。寒凉的空气中透着春天淡淡的气息。
做了一个深呼吸,一股凉意丝丝滑过,金月更清醒了。
几天的连续奔波,惊喜连连如在梦中。金月想象不出,如果爷爷还在世,知道自己就要到他战斗过的地方去,该有多高兴?
不禁又想,爷爷落笔写下自己曾经的岁月时,内心所抱有的期望或许就是眼前真实发生的情景吧?要不然,还会是什么呢?
金月在院内的小径上随意走动着,突然注意到一个人影在自己眼前静静地伫立着。
那个人影分明也听到金月极轻极轻的脚步声,一个急转身。
“月月,你怎么也没有睡?”夜幕下传来金雁的台湾腔。
“雁哥啊,你不是也没有睡么?”金月轻声一笑,调皮地应道。
金鸿和金明并肩刚刚走出来,听到了金雁和金月的对话。
“看来,今夜无眠啊!”金鸿哈哈哈地大笑着。
“既然睡不着,来,都跟着我跑一会儿步。”金鸿说着自己先带头跑了起来。“我睡不着的时候,经常夜跑。好在这个院子还跑得开咱们四个人。夜幕下跑步是一种享受。跑几步,出点汗,回房间冲个热水澡,包管睡得又香又踏实。”
“嘿,真是好主意。”金雁说着跟在金鸿身后跑了起来。
“月月,跟在我后面,跑起来!”金明招呼着金月也迈开了步子。
夜跑是金鸿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睡前不跑就像少吃了一顿饭似的。
四个人跑动的步伐声均匀整齐,在夜色笼罩下的小院里掀起一股勃勃生机。
“鸿哥说得真对。夜跑真的很享受。我总是晨跑,以后也改夜跑。”金雁有了新想法。
“我爱在健身房定期做做运动。这么一跑,还真觉得夜跑更有趣。”金明发表着感慨。
“生命在于运动。跑一跑确实是觉得很舒畅。”金月的心在跑步中安宁了下来。
四五圈下来,额头已满是汗浸浸的。金鸿率先停了下来。
“可以啦!我想,这一来你们都不会睡不着觉了。走,回房间休息!”
真如金鸿所说,热水澡一冲,身心迅速舒展,四个人都香甜入梦了。
次日清晨,金月洗漱一新来到院子里,看到了在院子里散步的金雁和金明。
晨光洒满了小院,风中飘浮着春的味道。
“鸿哥这座乡间院落真美啊!挺安静!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真有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月月的文化底蕴不浅。好样儿的。”金雁盛赞在美国出生长大的金月不失中国风范。
“我和月月小的时候,爷爷陪我们的时候多。爷爷经常教我们背古诗,练书法。所以,月月不仅对古诗和典故懂得多,书法也很不错呢。有的人家的孩子,没有长辈指教,在这些方面就会差很多。有的可能最后变得只会说中文,而不会写中文,更不知道太多的古诗词和典故。还有的华裔后代,甚至连中文也不大会说了。仔细想想,在中国的国际影响力越来越大,中文越来越成为一种国际语言的情况下,那真的是很遗憾的事。”金明不无庆幸地道。
“福远爷爷有远见,是你和月月的福份。”金雁很是赞赏道。
“月月,明明,雁儿,回来吃早饭啦!”金鸿打开餐厅窗户大声招呼着。
三个人一听,急忙一溜小跑地进了餐厅。
餐桌上,金黄闪亮的小米粥已盛在碧玉般的小碗里,摆放在各自的座位上。北方的特色早点金灿灿的油条,放在长条形的盘子里,还有两笼屉热腾腾溢着汁液的小笼包,煮好的鸡蛋,一盘切成薄片的牛肉,一盘青炒菠菜,一盘凉拌黄豆海带丝。
“这么丰盛!我得赶快吃了!”金月一眼看去,已经是胃口大开。
“嗯,对,快吃!快吃!闲言少叙,待会儿路上有的是说话的时间。”金鸿微笑着道。
“好好好!”金雁、金明说着已将一个小笼包放入口中。
早七点,金鸿金雁金明金月上车出发。
金鸿稳稳地驾车在山路上飞驰。
很快,车开到了一条人烟稀少,极为僻静的山道上。金雁、金明金月心中笼上一层神秘。
金鸿带着弟妹们来到一座地理位置偏远的非民用机场。
时间不长,金鸿已办理好了一切相关手续。换上飞行服,手捧头盔,金鸿显得格外英武。
在休息区等候的金雁、金明金月看得眼都直了。
“没想到鸿哥还会开飞机呢。”金月吃惊不小。
金鸿谦然一笑道:“我会的还多着呢。不过,月月,你以后要会得更多噢。”
“鸿哥是英雄传人!让我体会到了做一个中国人的骄傲!”金雁低声道。
“我也一样!英雄,鸿哥是大英雄!”金明应和着。
金鸿目视前方朝着一架停放在场地中央的直升机走去。金雁、金明金月紧紧跟随在身后。
金月觉得心跳到了嗓子跟前,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步步惊心地登上直升机,金雁、金明金月靠舷窗落座。
金鸿则里里外外对直升机作了一番细致的飞前例行检查。
坐在了驾驶位上,金鸿又仔细调校着仪表盘。
“月月,明明,雁儿,你们把座位上配备的专用降噪对讲机戴上,这样咱们就能很方便地交流。”金鸿回过头来招呼道。
戴上专用对讲机,四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会传入耳机,不会太受飞行中噪音的干扰。
金鸿今天驾驶的是一款国产新型直升机,内饰精良舒适,性能优越。尤其是极大地降低了飞行途中的噪音。还有很多金雁、金明金月不清楚的性能和优势。
耳机里传来起飞前的注意事项,诸如提前系上安全带,途中遇到危险怎样紧急逃生等。金雁、金明金月都仔细地听,认真地记在了心里。
金鸿与地面指挥人员交流示意后,开动了飞机。
螺旋桨转动,在地面卷起阵阵狂风。在气流涌动中直升机腾空而起,直入云天。
只见机头在空中轻轻摆动,随即朝北飞去。
飞机飞得并不算高。脚下是茫茫高原,苍苍凉凉,无边无际,城市被包裹在山谷中间。
金月还没有从兴奋中回过神,耳机中传来金鸿的声音。“请注视前方,有目标出现。”
“鸿哥,什么意思啊?这么快就到山西了吗?”金雁惊问。
“哦,我猜到了。”金明笑了笑,却并不解释。
“你猜到什么了啊?最不喜欢听半句话了,像谜语。”金月轻声抱怨。
“嗯,我也猜到了。”金雁也笑了。
“什么意思啊?你们都在逗我吗?”金月着急了。
“月月,别急。我很快再降低一点飞行高度,让你看得更清楚一些。”金鸿温和地道。
“谢谢鸿哥!还是大哥最可靠。”金月开心而笑。
“不能这么偏心哦!”金雁开着玩笑。“快看!鸿哥特意让我们来看一眼这儿的,对吧?”
“是的。月月,看前方山上那座塔,那就是延安的宝塔山。看到那条蜿蜒的河了吗?那就是延河。这里就是延安,中国革命胜地,中国革命的心脏。抗日战争时我军的每一条重大指令,都是从这里发出的。爷爷就是听从由延安发出的战斗命令,然后奋勇拼杀的。”金鸿像个耐心的解说员。
“看清啦!我看清啦!延安,我知道的。原来延安就深藏在这样荒凉的黄土山中啊!看上去多么不起眼,土地多么贫瘠。可是,延安带来的胜利却享誉世界。延安的窑洞,宝塔山,延河水,南泥湾,我都听说过。延安的声音连接着爷爷的生命和斗志。”金月激动得声音在颤抖。
“鸿哥,谢谢你的良苦用心。让我们看到这么重要的地方。”金雁眼望舷窗道。
“是呀,鸿哥,太感谢你了。带我们到这么有意义的地方来。”金明也十分感激。“福厚爷爷来延安瞻仰过。我猜,我爷爷应该没有来过延安。不过,我爷爷他老人家一定很想到延安来看一看的。可惜,再没有可能了。只能由我和月月代替他老人家来延安了。”
“哥哥,放心!我已经把从空中俯瞰的延安拍下来了。”金月连忙道。
“月月,把你拍下来的延安发我一份,我爷爷也没有来过延安。”金雁觉得自己也需要。
金鸿驾机在延安上方盘旋着。
飞到延安窑洞上方时,机头轻点向革命胜地深深致意,像是在宣誓薪火相继的心志。
离开延安,直升机调头向东疾飞。
金月心想,鸿哥这是要飞往山西了吧。不知道会先在哪里稍作停留?
远远地,阳光下一条泛着冷冷银光的玉带优美地横亘在眼前。正在凌汛期,河水裹挟着一块块浮冰奔涌向前,煞是壮观。
“黄河!黄河!快看,那就是黄河!”金雁的台湾腔格外有味道。
“这就是黄河啊?壮观,太壮美了。”金明被震撼了。
“黄河?久闻其名,今天终于亲眼见到黄河了。”金月的眼眶湿润了。“要是爷爷能一起看到黄河该多好。”
金鸿默然不语地专心驾机,也专心听金雁、金明金月不停地发着感叹。
即使是在直升机上也能感受到黄河奔腾咆哮的气势。金鸿特意沿着黄河南下,好让弟弟妹妹们感受黄河的雄壮和中华民族非凡的战斗气魄。
直升机贴近黄河河面飞掠过时,金月又是惊恐又是激动地一连声惊叫着。
黄河忽然转了个弯向东而去,直升机在黄河转弯处盘旋逗留。
“这就是传说中的风陵渡吧?”看着黄河画出的漂亮圆弧,金明不由得问。
“没错,是风陵渡。黄河要津,咽喉要道,兵家必争之地。”
金鸿话音才落,机头一调,转而北上。
“鸿哥,咱们这就要离开黄河了吧?下一站去哪儿?”金雁不禁问道。
“对,从这儿离开黄河进入山西。至于去哪儿,很快到了就告诉你。”金鸿卖着关子。
“鸿哥还保密啊?那肯定是一个特别的地方。让我猜一猜?”金明的兴致上来了。
过了黄河,脚下是高原山脉里的一大片平原地带。麦苗已经返青,城市星星点点分布着。
“这是晋南吧?黄河文化最发达的地区之一。”金雁究竟是对中国的地理山水更熟悉些。
“这么一提醒,我可就猜到鸿哥打算带咱们看的地方了。”金明也卖着关子。
“哪里?哪里?”金月的声音里满是好奇和焦急。
“不用猜,肯定是要带我们先拜访洪洞大槐树吧。”金明慢悠悠地道。
“对,没问题!就是洪洞大槐树。鸿哥,对吗?”金雁确定道。
金鸿爽朗地笑了。
“表现都不错嘛。虽说你们的成长经历都特殊些,却都还挺合格的,对自己的文化根脉,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我感到很欣慰。确实,我是想让你们先了解一下象征着中华根祖文化的地方,也就是洪洞大槐树。可以说,中国人正是由此地分散走向全国各地,乃至于世界各地的。这里正越来越成为全世界华人汇集祭奠祖先的首选之地。”
“鸿哥安排得真好。我猜三位爷爷飘零各地,如果他们有机会再回山西,也一定会想先来此地拜会自己的祖先。”金雁深以为是地赞同道。
直升机绕着洪洞市盘旋一周,机头起伏致意,转而飞向东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