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处皆是茫茫白色,是白到极致的雪。仿佛无尽的雪绒从天幕缓缓而落,不急不切。
积雪仿佛永远不会融化,从天边尽头延伸至眼前,绵延无尽的是高耸入云的山脉险峰,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极寒境地会有人烟生迹。
看起来最是高耸的一处险峰断崖,雪落的却比几里外的地方更为急促,一团团好似棉花之物从天外坠落而至,没入地面便不见踪影。
崖边有一人在驻立远望,垂落至腰间的乌发此时满是落雪,不知在这处断崖眺望了多久。
“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叶归尘嘴角微动,似是自嘲道:“全都是屁话,这茫茫天下,何人值得我只影而去?”。
天地间还是只有白到刺眼的落雪,叶归尘仰头望天,任由雪花落入脸上,凉沁心间。
欺霜赛雪的脸庞任由冰雪融化,剑刻般的眉峰,一对明媚至极的丹凤眼瞳刻印在这张脸庞之上,肌肤似有隐隐光泽流动,宛若这片天地最美的风景。
只是瞳孔间有丝丝迷茫。
一袭白衣与天地相融,令人不知衣白还是雪白。腰间却是缠绕一卷红绳,看起来有些许年月,不是艳如血色,而是鸡血般的暗红之色。衣摆随凛冽罡风而摇摆不定,叶归尘站在崖边却没有丝毫晃动,稳若磐石。
清白如玉手指捻着腰间红绳,望向这片天阙,好像尽头有什么引人入胜的东西。
身后有轻盈脚步声传来,踩在雪地上沙沙作响。来人站至叶归尘身畔停下,轻声道:“归尘,你在此站了三个时辰了,这凛冽寒风虽对你造不成丝毫侵害,但终是阴冷至极,久了对身子也是不好的。我们回去吧。”
叶归尘转过身来,面无表情望着来人那张绝美不似人间的脸,道:“回?回何处?”女子微喜道:“自然是回宗门呀,此时师兄们和师父师伯们都在千雪阁中…”,好似能让叶归尘答复一句是莫大的喜事。
叶归尘张口打断了女子的话语,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瞳盯住温言的眼睛,冷然道:“这座天下一等的剑修圣地,哪还有我一处立身之地?我回去作甚?难道听那些伪君子的激昂言辞?去看他们的哄臭脸色?他们又何时容我半分!”
温言虽略微心痛叶归尘对她说话的态度,但还是轻柔说道:“那些只是妒忌你修为身份的小人。你是这剑宫的大弟子,又是师父唯一的传人。这太上剑宫这般偌大,怎地就没你立身之地?先前师傅还让我来唤你回去…...”。
叶归尘依旧用淡漠的眼神望着眼前绝美女子,嘴唇轻启:“没想到在这般人心清冷之地,你与我青梅竹马,也唯你与我相处时间最长,你还是不懂我。”
温言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这世间谁又敢说懂你,你看似不近人情,对谁都淡漠如冰,实则内心温软如水。从前的你,开心了也会笑,难过了也会掉眼泪。可你如今怎样?自从你从剑池那件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陌生的让我害怕。叶子哥哥,你还是你吗?”
“阿言,你回吧。我想我应该去往世外看看这方红尘,或许我就应如我的名字一样,归入那方尘世...放心好了,我还是你的叶子哥哥,永远都是,不论何时。”叶归尘终是不舍得对面前女子发狠,柔声说道。
“归尘!”。温言急切喊道。
“回去吧,这座剑池有师父和你还念着我,我心满意足。代我向师父道声歉,也道声勿念。”叶归尘脸上万年不化的寒冰终于融化,微笑道。
“不,我不要,既然你执意不回,那好,我跟你一起走!”温言慌忙道,一时间声音有些颤抖。
她不敢想象从小与她青梅竹马的叶子哥哥离开她会怎样,不敢想象这片冰天雪地没了叶归尘她该怎么活下去,她一点都不敢。
“这茫茫天下我自己尚不知去往何处,你又和必跟我.....回吧,阿言,如若有一日你也离开这方冰寒之地,离开这座囚笼,你我终会再相见。那时换我来保护你,如何?”
从叶归尘记事起,每次被门内其他同岁弟子奚落嘲讽,总是温言站在自己身侧,想尽她一个小女孩所能想到的骂人言语来回击那些剑童。
他这些年的记忆也只有她。哦,还有师父。
叶归尘转身抬起右手向身后挥了一挥,随风而舞的是满头夹杂的雪花的黑发,风雪荡起了衣摆和腰间的红绳,顺着山道头也不回地踩着冰雪向尽头徐徐走去...
身后温言那已是清泪两行,泪水模糊了双眼,更模糊了风雪。
归尘。
却是不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