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哭够了，也闹够了，直到柳方之呵斥一嗓子，才安静下来，怯生生的看着两人。
“容老板，这位大爷，你们别赶我走，我这就说实话，小的名唤阿福，是京城往西三十里，林家坡的人，家中本有个老母亲相依为命，哪知一场大火，烧了家宅，老母亲也没能逃出来，小的辗转逃到京城，想着这里地方大，做买卖的多，能有条活路，未料被老板苛刻，工钱不给，整日打骂，他举家搬离京城，一个铜板都没给，就将我撵了出来，小人饿了几天，实在没有活路，有人施舍餐饭时，说容家酒坊是当今圣上御封的，容老板这人心善，让我来这儿讨个工做，挣口饭吃。”
他说着，眼睛不住的往容小双那儿瞟去，似乎在观察她的神色变化，暗揣着自己能不能留下。
容小双听的清楚，见此人蓬头垢面，口音也与京城有异，应该不是骗人的，一时间觉得其可怜无比，就准备先带到后院洗洗手，给餐饭吃。
“等一下。”柳方之叫住已经迈出去两步的男子，站在他面前，莫名一阵笑，笑的那人浑身不自在，作出一副担忧模样，想往容小双那边再靠近些，却被柳方之伸手拦下。
“这位大爷，您若不想相帮就算了，但别与小的为难好吗，小的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大爷您穿着贵气，样貌端正，一看就是富户，同情同情我们这些穷人吧。”
他说的悲戚可怜，好像不去后院吃这餐饭，过不了几个时辰，就会饿死。
柳方之笑着应他：“别把我说的那么冷血，我只是觉得，你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儿，一来，跟着容老板这年轻姑娘进院子里，总是不大方便，二来，既然有手有脚，便不能空吃白食，早晚还得饿死，既然容老板这么好心，我与她说说，看看能不能留你做个伙计，每月挣些银两，也好过讨饭度日。”
此言一出，男子眼中放光，探询的望向容小双，声音激动到发颤。
“容老板，这位大爷说的可是真的，你真能留我做工？我先前也是在饭馆干过的，虽说不会酿酒，但打打下手没有问题，你看这……”
容小双没理他，只是满脸不解的看着柳方之。
她都能瞧出，这男子心术不正，绝不是为求着帮助才来的，怎么柳方之这个曾经的越国第一神捕，竟然看不出来。
她正欲开口询问，却捕捉到柳方之眼眸的一抹狡黠，当下心领神会，笑意重新浮上嘴角，柔声细语的言道：“你放心吧，我们容家酒坊卖酒为次，做人为先，遇上难事，总要帮上一帮的，只要你踏实肯干不乱来，这个活路，我今日就可以给你。”
男子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嘴唇微微颤动着，半响才冲着容小双和柳方之行了个好大的礼。
这位自找上门的阿福，从这日起，便成了容家酒坊的伙计。
容小双让他跟着小六子，可阿福到后院看了看，执意要学一门手艺，说什么都要跟着蒸酒师傅学。
“老板，阿福这么有上进心，你就让他跟着学吧，反正我孤身一人，这点儿功夫无人可传，阿福肯学，我就教教。”
容小双犹豫了一下，看见阿福满怀期待的模样，最终点头同意，让他留在蒸酒房，从选料到出酒糟，样样都学的通透。
从阿福进了蒸酒房，柳方之似乎得空不少，几乎每日都要去后院转转，有时候还拽着阿福天天说地胡扯一通。
“你这人没事吧，不是明知道阿福那人有问题，还跟他那般亲近，干吗，套话啊？”
容小双压低了声音，细问柳方之。
柳方之趁她不备，轻敲了一下脑门：“我又不是傻子，他要蒸酒，咱们就让他蒸呗，等到了蒸制出来的酒香，能醉的他神魂颠倒的时候，再收拾也不迟，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多揪出来几个呢。”
容小双朝院子望望，阿福像模像样，学的格外认真。
她偷偷抿嘴一笑，说柳方之也够狡猾的。
这会儿想起来一件事，直问圣旨下来的时候，柳方之一早去了哪里。
被问的人探头看看，见阿福正兴高采烈的看着蒸酒师傅，注意力全在酒糟上，便对着容小双轻声说道：“我去了百果村，不过走了一半，还没到那里，就折返回来，预备着改日再去。”
柳方之对百果村充满了好奇，尤其听容小双所说，当朝宰相都和那里的果商有牵连，这其中暗含着什么，他急于知道。
早就听父亲说过，国库亏空与赈灾粮款有关，但却非天灾造成，归根究底，皆在人祸。
攘外安内，外抗蛮夷是明面上的，朝廷内部那些蛀虫，早该揪出来亮亮相，还朝堂一个清明，给百姓一个交代了。
听到柳方之打算再探百果村，容小双特地将那个李老板的形容样貌告知。
“你去了小心些，那地方估计暗藏着不少，若是察觉情形不对，先退回来，别一个人强与他们对抗，要吃大亏的。”
千叮万嘱，柳方之听的笑眼弯弯，直说容小双这番情真关切他收在了心里，这趟探村，浑身就如同有使不完的力气，两只眼睛，也同鹰隼般锐利，绝对不会有失。
他走之前还朝后院努努嘴，容小双心知肚明，送走柳方之，走到蒸酒房，怎么看，这个阿福都表现的太过谦逊。
物极必反，这几年酒坊不断扩大，从锡城到京城，招的伙计和帮工不少，容小双一双眼眸，早练出来了，是骡子是马，不用拉出来遛，观其日常所为，就已窥得一二。
刚封了皇商，就自动上门，背后打如意算盘的小人，估计是太急切了些，沉不住气，这局棋，实在不怎么高明。
她走过去，笑语盈盈的问道：“阿福，这几日学的如何，可有什么收获？”
阿福激动的点了点头，拍拍胸脯：“容老板，大概我阿福是有这个天赋的，才几日，就学的七七八八了，蒸酒师傅都夸我呢。”
容小双状似满意的点点头：“如此甚好，你准备准备，明日我出道考题，若是你能顺利过关，以后就当我酒坊的正式伙计，这月就开始算工钱。”
刚才还喜笑颜开的阿福，表情起了微末变化，转瞬即逝的诧异，没逃过容小双的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