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天的队伍进驻高村后,奸污掳掠无所顾忌。一天,疤脸他们一班人到村里去抢鸡鸭改善生活,路过一个山湾时,遇上一对种地的农民夫妇。那农妇正要躲避,被疤脸抓住。疤脸淫笑着说:“这娘儿们长得亮堂啊!味道只怕还不错!”说着,一双手就在女人胸部乱摸。农妇吓得直往后退,但走在后面的几个枪兵围堵上去。农夫见自己的女人被欺负,就抽了屁股上的草刀朝疤脸乱砍起来。疤脸就叫一班人把这对夫妇捉住,把男人绑牢在一棵桐树上,将女人强行摁倒在地上剥得一丝不挂,然后进行轮奸,让她男人看“把戏”。
这对夫妇有一得力亲戚,这个亲戚得知此事后,四处串联,把高村及附近村庄凡被龙飞天的部下欺悔过的上百号老少妇女全都组织起来,以她们的裤子为旗,用长竹竿高高举起,号称“裤旗队”。浩浩荡荡的裤旗队到各村游行,要求各村男人去打龙飞天。男人终被激怒,都说,若不去除掉此贼,就比妇人不如!
于是,当地刮了“地皮风”。
正在此时,陈渠珍见龙飞天处境艰难,急派心腹龙杰潜入高村说服龙飞天北进乾州接受整编,听候加官晋爵。
龙杰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就任过麻阳县自卫队总队长,在麻阳县颇具影响,投奔陈渠珍后又深得重用。加之他又与龙飞天是一个家族祠堂,所以,龙飞天对龙杰更加礼重三分。
盛宴上大家称兄道弟,觥筹交错。龙杰说:“龙司令,你正年轻有为,麻阳地盘太小,民怨不少,难成大业。现如今,陈统领复出了,只要你跟我北上,投奔陈统领,我保你荣华富贵!”
龙飞天说:“我龙飞天别的没有,但有一身义气!为朋友一悦,我可以杀掉自己的女人!如我现在去投奔陈统领似有不妥,虽陈统领也委任我为湘黔川鄂边区纵队第二清剿指挥部司令,但张玉琳给我的任命在此之前,且他打开兵工厂后,分给我不少枪炮,我如脱他而去投奔陈统领,岂非背信弃义?更为重要的是,张司令和陈统领有杀父之仇,我宁愿在张、陈之间不偏不倚,也绝不能弃张投陈。人无义气,何以立身?”
龙杰说:“龙司令平时倒是个明白人,但这番话似在云雾之中。一个张玉琳何足挂齿?张玉琳乃是土匪世家,杀人出身!他虽现在人枪势众,但他打开兵工厂抢枪,国民党岂能容忍?暂不追究只是一时之幸,不知何时定有断头之灾!再说,他手下都是些乌合之众,哪能与陈统领的势力相比?陈统领统治湘西多年,他用《军人良心论》《精神讲话》培养出来的军人,谁能与之相比?在陈统领面前,张玉琳不过乳臭未干的毛孩而已!张玉琳抢枪后给陈统领写信暗示要报仇雪恨,他以为陈统领会怕他?陈统领给他回信是不卑不亢,还说,他不去凤凰,陈统领倒要去辰溪!龙司令,你还要当机立断,跟陈统领走,才是光明大道!”
龙飞天觉得龙杰所说也是事实,但他沉思半晌后又突然抬起头来说:“不行!我龙飞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龙杰说:“龙司令啊,何为瓦,何为玉,你可要分清!”
龙飞天说:“我之谓‘玉’乃我所尊崇之‘义’也!”
龙杰见龙飞天不为动心,想起陈统领所托之事未能如愿,便另生一计,“哎呀,龙司令真不愧天下第一义士!佩服!佩服!既如此,我为龙司令再献一计。你可派一部人马先随我北上去见陈统领,表示你的诚心,而你可留部分人马继续坚守此地以观时局。日后,若张玉琳胜过陈统领,你可投奔张玉琳;若陈统领胜过张玉琳,你可投奔陈统领。此可两全其美,万无一失!”
龙飞天茅塞顿开,重重放下酒杯说:“此计可行!于我义气无违,又可熊掌和鱼兼得,可进可退!”
于是,第二天,龙飞天从三个团里选出五百余人先随龙杰北上投奔陈渠珍。
龙杰虽然带走了龙飞天的大部分队伍,但未策动龙飞天亲往,心里还是怨气难消,于是,利用老乡关系带信回乡,说龙飞天在当地作恶多端,现剩下的人马不多,可趁机除之!
高村及附近村庄的江姓、滕姓、段姓等家族为解心头之恨,本就正在酝酿一场“剿龙”之战,这又得了龙杰的支持,士气更为高昂。
一个雨雾茫茫的日子,当地人邀约了六十多位对龙飞天有深恨大仇的血气汉子,在雄山脚下的王家坪议事,推举一位江总指挥。江总指挥宣布:“六乡民团与龙飞天决一死战!事不宜迟,明天天亮前,我们以手臂捆稻草箍为记,围住高村。我一出号令,大家一齐杀进高村活捉龙飞天!现在分派十位飞兵传书到吕家坪、兰里、岩门、漫水、羊牯脑、绿溪口等地。各位飞兵定要将书信亲手送至确定的头人手里,不得有误!”
当天半夜刚过,各乡十路民团齐聚高村,臂捆稻草箍,手持刀枪,高村被封锁得水泄不通,人人都只望自己能亲手砍下龙飞天的头颅!
东方渐白,高村的屋宇在雾岚中慢慢显现,江总指挥一声令下,四面人马朝高村冲闯。几十人的“敢死队”首先拿下两座碉堡。然后,四面八方枪声大作。“先遣队”很快冲进了高村街市。
龙飞天的哨兵十万火急,跑到龙飞天门外,见龙飞天还没有起床,就站在门外急报:“司令,不好了!麻阳的民团来了大批人马将我们包围!先遣队已打进街市!”
龙飞天推开身边的两个女人,想起自己当初打麻阳县城的得胜情景,他慢慢起床,伸伸懒腰对身边的警卫说:“老子当初打县城才几条枪?现在张司令给我们这么多好枪好炮,我还怕你高村几个民团了?先给我端上烟盘来,让老子早上先过足瘾,然后再去收拾下麻阳这几根烂烂枪!”
龙飞天仍着睡衣躺在磨得光亮的罗汉床上过瘾,闭着眼睛想主意。他跟一个贴身警卫说:“你去屋顶上喊几句话,叫他们不要打了,就说我‘龙头老爷’愿意投降。”
贴身警卫受命站在屋顶上刚喊到半句,就被人一枪打倒,哐哐啷啷地从瓦檐上滚落下去,嘣嗵一声软软地跌落到天井中间。
龙飞天全身微微颤了一下,终于,他用力睁开眼,然后站起来穿戴好,到四周观察了一下敌情,又将兵力作了一番调整。果然,民团的进攻就被阻住不前。龙飞天听着激烈的枪声,看着被打退的民团笑了笑说:“这几条烂烂枪就想打死我龙飞天?”
江总指挥组织了多次冲锋,枪声响得密不透风。直到天黑才渐渐停了下来。街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第二天天亮又继续开战。一直打了两天两夜,龙飞天看看自己的人越打越少,坚持下去很难抗敌,非常盼望张玉琳能派人援助,但直到第二天傍晚仍不见援兵的踪影,连前去求援的人也不见回来,不知是被民团打死还是见形势不妙开了小差。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上了龙杰的当,如果龙杰不带走那几百人枪,就是再打三五天,他也能从容对付。现在不行了,如此下去,自己会是绝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什么都不算的民团手里!
他打听到了民团把守在兰家的头儿是陈运海,他知道陈运海是个喜欢钱的人。天黑下来之后,龙飞天从皮箱里拿出几根金条叫人悄悄送给陈运海,然后自己化装成女人背上背篓,趁天黑又下大雨,他溜出了高村,身边仅剩下四个便衣警卫。
麻阳河涨了大水,几个警卫以高价租了船帮龙飞天过了河,向岩门方向逃走。大雨滂沱,四处流水一片哗啦声响。龙飞天走前,四个警卫走后,走过几个山湾,又过几道田垅后,龙飞天才相信自己已经死里逃生,便骂起几个警卫来:“我要你们在高村不要乱来,你们就是不听!现在犯了众怒,把我们逼到如此下场!”
龙飞天没有听到背后有人回应,转过身一看,四个警卫已经不见人影,龙飞天大吃一惊。但一想,警卫并没有开枪置他于死地,也算是大幸!他干脆在田塍上坐了下来。
失去了警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到了什么地方,该往何处逃生。
一直坐到东方发白,雨停了下来,他怕自己此时离高村太近,又只得继续逃生。上山时,他感到又饿又累,烟瘾又一时发作,脚手像是抽去筋骨,哈欠连天,寸步难行!迎面走来一位中年农民,龙飞天上前说:“好兄弟,请你送我到石洋哨,我给你十块光洋好不好?”农民见他如此狼狈,认定他必是被高村民团打败的逃兵,本想置他于死地,但见他身上有枪,就想将这个逃兵哄到高村去,让民团打死他。农民说:“送你到石洋哨可以,你必须把枪给我,不然,我怕你打死我。”
龙飞天看看这农民一脸老实样子,便将随身带的一支左轮手枪抽出来交给农民。农民接过手枪一看,自己不知道怎么做,就只得在内衣里藏紧,然后说:“你跟我来!我走前,你走后。”
如果农民要他走前,他还会生出怀疑,农民要他走后,他就放心了。
农民在前面引路,七弯八拐,又回到了高村附近的河边。龙飞天发现情况不对,问农民:“你怎么把我引回来了?”
农民说:“没有啊,你是两眼发花吧?”
龙飞天一看农民的神色不对,就拼命往面前河里一跳,想泅水逃生,那农民一把将他抓住就往附近的村里牵。村里有人出来一看,大喊一声:“他就是土匪头子龙飞天!快把他杀了,到江总指挥那里领赏去!”
龙飞天被村民活活打死,并割下头颅送到高村……
张玉琳看完李师鲁给他的这份情报,头靠在圈椅扶手上,心情非常沉重。倒不是为龙飞天的死感到难过,而是为自己的后路担忧,他也曾杀过不少人啊!他顿生兔死狐悲之感,哀叹道:“‘龙头大爷’今年才四十八岁,还没有过天命之年哪!我正好比他小十二岁,我们同一个属相。”他顿了顿又问李师鲁:“本命年真有大劫大难吗?”
李师鲁说:“如有大喜事是可以冲掉一切劫难的!”
张玉琳就在心里祈盼着来件什么喜事儿。
52给你提个醒
张玉琳处理完公务回家已经夜深,但他还坐在床上不想入睡。城里很静,只有河水下滩的声音稀稀薄薄、飘飘浮浮地充满着周围所有的空间。因为形势复杂,张玉琳军务繁忙,妻子周召薇平时住娘家日子多,今天刚从永顺娘家那边过来,只望玉琳早睡一些,但她一觉醒来,见张玉琳还坐在灯影下苦想,就说:“玉琳,你还不睡啊?近来你总是焦躁不安,是不顺心的事太多吧?”
张玉琳说:“怎么说呢?仔细想想,我除了跟着陈迪光和张中宁那几年过得顺心之外,其他年月我几乎都没有顺心过!不顺心的事多了,也就不觉得什么是顺心、什么是不顺心!”
周召薇说:“时世无限,生命有限。睡吧,别累坏了身子!”
张玉琳长叹一声,宽衣解带睡下。
他虽然一躺下就睡着,但在梦中却被数以万计的兵将围困,那些兵将非常奇怪,人人头上都长出一面红旗,他骑着一匹大黑马左冲右突,那马却怎么也跑不快,手中的刀也十分地钝拙,对准那些红旗砍下去,却怎么也砍不倒旗帜、砍不断人头。相反,那些红旗倒把他的刀包裹得越来越牢固,简直让他挥舞不动。那些人又不来杀他,只围困他呼喊,让他投降。这让他又焦急又无奈……
这时,房间里接连有了两声闷响,像是什么软物件掉在桌上之后又跌落到地上。张玉琳猛然惊醒坐起,大叫一声:“谁?”他立刻摸到手枪,并将召薇搂进怀里护着。召薇要拉亮电灯,张玉琳捉住了她的手。屏声静气地听了一会儿没有了响动,张玉琳才跟召薇说:“把灯拉亮!”
周召薇拉亮电灯,房间的一切平静如常。
这就怪了!张玉琳起来,先是将房顶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房顶有任何漏洞,又查看了四壁和门,也都完好无损。再看床下,张玉琳惊叫一声:“哎呀,召薇,你看看,好大一条蛇!”
周召薇下床一看,果真是一条乌背白肚的大蛇盘曲着一动不动。张玉琳将枪对准床下说:“老子一枪崩了它!”召薇一把扭住他的胳膊说:“别!玉琳!凡事三思而后行!刚才一定是它从窗户溜进来,掉在办公桌上,然后从办公桌上溜落到地上躲进床下的。我总觉得这是一个什么兆头。这条大蛇说不定是你爹你娘来给你提个醒的。”
张玉琳缓缓收起手枪,又对着床下看了半天。蛇蜷成一个大圆饼,把头埋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朝他看着。张玉琳还真从蛇眼里看出一种什么情感来了。他对着蛇说:“这么深更半夜你溜进我房里来,是来吓我一跳还是真有什么事儿要提醒我?”
周召薇说:“我们把门开了,让它溜出去吧,它也是一条生命!”
张玉琳把门开了,对蛇说:“门开着,请你出去!”
蛇依然不动。
周召薇在地上跺了三下,又对蛇说:“我们知道你是有事儿来提醒我们,我们知道了!请你出去!”
蛇这才抬起头来,先是朝他们脚下溜近,周召薇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拉着张玉琳的手不放。张玉琳说:“别怕!这是无毒蛇,头是椭圆形,不是三角形。咬了人也没有毒!”
周召薇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蛇啊!”
蛇在他们脚边突然一拐弯,朝门外溜去了。
蛇一出门就朝下溜,周召薇马上将门关上,直拍胸脯说:“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
张玉琳半天才回过神来说:“这难道真是我爹娘显身来了?”
召薇说:“凡事往好处想吧!”
两人重又睡下,但再也无法入梦。周召薇将张玉琳的脖颈子搂紧了说:“玉琳,你可要万事小心哪!我怕……”
张玉琳也将周召薇紧紧搂在怀里说:“你怕什么?有我呢!”
周召薇说:“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失去你。”
张玉琳说:“该死卵朝天,不该死万万年!我张玉琳死里逃生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