寀之萍已经在陈府住了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因为寀帝师老两口就要从水云观回来了。这两天悠悠也是极尽所能完成龙王爷交代的任务——照看好寀之萍。于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陈远道终于忍无可忍,酸溜溜地说:
“悠悠,吃你自己的。之萍碗里都快溢出来了。”
哼,这小没良心的。回来这么多天,也没见她给自己这个爹夹过几筷子菜。这姓寀的小子刚来,还没怎么熟络呢,倒是一天三顿照顾的一顿不落下。这以后要是嫁了人,还不定怎么样呢!
“没事陈伯。悠悠夹给我的,我都会吃掉的。”寀之萍刚吞下嘴里的一口包子,十分认真的说。
陈远道拿筷子的手一紧:这小子,太没眼力见儿。
悠悠倒是看出了他的那点小心思,连忙夹了个煎饺放她爹碗里,并且甜甜的一笑,示意让她爹快吃。
陈远道这才不再板着个脸,安安稳稳的吃早饭。
悠悠心里叹气: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吃醋。
精卫今天没有与她一起来前厅。自从上次跟着寀言之跑了一趟之后,精卫就变得很嗜睡,好像总也睡不醒的样子。悠悠心里有些担心,吃完早饭,送了陈远道出门就拉着寀之萍回自己小楼上看精卫。
她的院子里和几天前来的时候已经不大一样了。树荫下面晃着一只木秋千,那是林伯找的两个小厮帮他扎的。小厮一个叫阿东,一个叫阿西,表兄弟两个,十五六的样子,也是新找了来的,专门负责她小院里的洒扫等工作,现正嘻嘻哈哈的修剪花枝呢!院里廊上挂着一只鸟笼,里面是一只嫩黄黄的小黄莺,桃红正在给它喂食,她特别喜欢它。柳绿也没开始来时的谨小慎微,脸上多了许多笑意,见悠悠和寀之萍一同回来了,着紧的下去给他们泡茶。这个院子,现在变得生机勃勃了。
柳绿端着茶上来的时候,就见悠悠一脸愁眉苦脸的看着团在一旁的精卫,心下叹了口气,劝慰道:“小姐也别太过忧心了,兴许只是累了,过两天就好了。”
悠悠接过她手里的茶,看看她,又看看精卫,愁眉不展地点点头。
柳绿踯躅了一下,还是默默退了下去。她也没办法,除了安慰她家小姐,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看得出来,她家小姐和这只鸟儿的感情很深。林伯新买回来的小黄莺,并没有撼动它的地位。
倒是寀之萍,见悠悠一脸忧心,他也皱着眉头。突然,他走上前,很仔细的盯着精卫看了许久,然后抬起头对悠悠说:“悠悠丫头,你有没有觉得这只鸟的羽毛变得有点泛蓝?”
嗯?悠悠垂着得脑袋倏然抬起,转头盯着精卫得羽毛看了又看。
悠悠和寀之萍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抬起精卫睡觉的软垫走到外面廊上,就着早晨洒落的阳光,可以清楚的看见精卫原本黑色的羽毛上泛着幽蓝的反光。
寀之萍若有所思地抬起一手捏住下巴。
悠悠此刻却是心中清明,原以为是陈府伙食太好导致近日精卫连羽毛都变得油光水滑,现在看来,应该是她的神力正在慢慢恢复。这几日如此嗜睡,应当和这脱不了关系。至于具体是为什么,就等她醒了自己说吧,反正她现在也不急了。
想明白为什么的悠悠顿时一展愁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对着旁边的寀之萍绽开一张大大的笑颜。却把寀之萍看楞了,一是因为他觉得分外好看,二是因为,他没明白他的悠悠丫头为什么突然笑的这么好看。
为表感谢,悠悠上前一步给了寀之萍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对着他的背轻轻地拍了两下,意思是:谢谢。她知道寀之萍一定懂的。
“汪汪!”悠悠听见声响从廊上探出头去朝楼下望,见阿东和阿西正围着一只狗,而那狗已经缩到一旁的角落里去了。
桃红见悠悠正往下看,急忙激动地喊道:“小姐,你快下来啊!这有只小狗!”
悠悠也没啰嗦,拉着旁边的寀之萍就要下楼,却没拉动。见他还在发呆,悠悠伸出五个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又扯了扯他的手,寀之萍这才回过神来,被拉着一道下楼去。
悠悠不知道。寀之萍没懂,他脸红了。
“怎么回事?”柳绿原本正在屋子里擦桌子,听见声响也走了出来。
“柳绿姐姐,有只狗跑进来了。”说话的是阿西,弟弟。
悠悠院子里的年龄大小大体是这样的:悠悠今年十二岁,桃红与她一般大,柳绿年长些,十四;新来的小厮阿东最大,十五,阿西则与柳绿一样都是十四,但生日比柳绿小,所以一般叫柳绿作姐姐。
正好悠悠也拉着寀之萍下来了,见此情况,松开寀之萍就往前面凑。
阿东年长,自然更稳重些,挡在悠悠面前说到:“小姐小心,这狗凶得很。小的和阿西都不敢靠太近。”
一旁阿西则跑进屋那了一条带子,边走边说到:“小姐别急,等阿西给你套条狗玩玩。”
“阿西,莫要胡闹。”阿东出声斥责。
悠悠拍拍阿东得肩膀,告诉他没事,再看着阿西向狗的方向点点头,意思是:去吧。
阿西得到允许,撸了撸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于是原本和谐的小院,顿时鸡飞狗跳:
只见阿西把带子一头挽成一个圈打上结,另一头握在手上,悄摸摸地一步一步靠近那条狗,“嗖—”的一下甩出手上的圈绳,却只碰到了狗耳朵。那狗却是吓坏了,“腾”地跳了起来,撒开爪子就从阿西裤裆底下钻了出去,撞翻了倚在旁边树上的扫帚。桃红先时把小黄莺的笼子提到外面石桌上想让它晒晒太阳,那扫帚倒下的时候正巧撞翻了桌上的鸟笼,鸟笼翻在了地上,黄莺儿吓坏了,在里面惊恐的“啾啾”直叫。阿西反应过来,迈开腿就上来追着那狗,却不想被一旁正蹲下准备拾起鸟笼的桃红绊倒,摔了个狗吃屎。桃红也因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上刚拿起的鸟笼则不小心甩了出去,正摔在了站在不远处的柳绿的脑门上,直把柳绿砸的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扶着身后廊柱站稳,就见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蹿过,吓得一把扔了手上的抹布。好巧不巧的,那抹布就盖在了挡在悠悠和寀之萍前面的阿东的头上。阿东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上一痛。原是那狗慌不择路撞到了他,此刻正四脚朝天,眼冒金星的翻在了地上。
阿西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揪住狗的后颈,咬牙切齿道:“就是你小子害你爷爷摔了个狗吃屎,看我不教训你!”伸手就给狗屁股上来了一下,打的狗汪汪乱叫。
“啪”,他自己脑门上也挨了一下,没错,阿东打的。“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幸好没冲撞到小姐少爷,不然林伯那有你受的。”
看了眼凌乱的院子和东歪西倒的桃红柳绿,阿西也明白自己犯了大错,撒了狗“扑通”一声跪在陈悠悠面前,磕头道:“小姐,小的该死。您怎么罚我都行,就...就是...别赶我出去......”阿西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还带着点哭腔。
悠悠一脸疑惑的看着阿西,她没说要赶他走啊......好吧,悠悠的重点从来都比较奇特。
“你还有脸要留下!”阿东恨铁不成钢,抬手又是一巴掌要拍上去。被悠悠伸手拦下。
“小姐......”阿东愣愣的看着她。
悠悠走到阿西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脑袋,比划了几下,意思是问他疼不疼。
本想把手绢递给他的,但悠悠突然想起精卫前几天给她补的课,好像有一条是男女之间不能私相受授什么的,手绢就包括在里面,所以她就没这么干。
悠悠的这个动作让在场的柳绿和阿东眼角都湿润了,阿西更不用说了,作为当事人,就差抱着悠悠的大腿嚎啕大哭了。
在这里的四个小奴仆,除了桃红年纪小第一次被卖做奴婢,其他三个或多或少都被卖过几家。有的人家心善,自然就有的人家刻薄。小小年纪早已饱尝人情冷暖,受尽世事磋磨。这就是为什么阿西在犯错后会如此害怕,阿东更是如此疾言厉色地教训他甚至打他;这也是为什么,柳绿一开始来的时候会如此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他们都曾经犯过错,也许只是很小的错误,却受到了严厉的惩罚,那种让他们每次回想起都忍不住害怕颤抖的惩罚。
这些不是精卫告诉她的,都是悠悠自己琢磨出来的。一百多年的猫生,她也曾经流浪过很多地方。在大户人家睡觉是很不安稳的,他们的院子里总是会传出一些惨叫声,飘出一些血腥气,这让悠悠一度十分反胃。悠悠心里给这些人一律都划分到了坏人的行列,很坏很坏的坏人。
此次重生成陈悠悠,悠悠从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下了当一个好人的目标。而当一个好人,首先就是不能和坏人一样乱打乱杀,她要对她身边每一个人好。
这边几个人正在感动哭泣,那边寀之萍扯了扯悠悠的衣角,把怀里的狗往前一递,说:“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