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凡打量着面前坐着的三个人,明明还是三个孩子,坐得端端正正,却冷静无辜得好像适才一场混乱不是他们造成的。
“没想到你还是个刺儿头。”曾凡到了一杯热水,放在夏见颐的面前。
夏见颐闭着眼,用沉默与曾凡对峙。
她想到那个男孩指着他的名字一字一句地说:“你叫夏见颐,我叫夏见寻,我们是姐弟,我就是你的弟弟!”
他们的名字只差一个字,身旁这个男孩确凿是她的弟弟,可是……可是为什么夏家父母对此只字不提呢?他们在担心,或者在害怕什么呢?
面对这样的“意料之外”夏见颐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可那并没有什么,人生中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太多,她的人生更甚,她早已习惯,她可以冷静,甚至冷漠地面对。
明明身为局中人,却好似旁观者。
曾凡见夏见颐不回复,并不懊恼,又倒了一杯水递给Simon:“你刚才说逃离这里是你的主意?”
“不是你说的做完那些事‘马上’可以离开的么?”Simon刻意加重“马上”二字,挑起眉毛讽刺曾凡,“我们只不过是按你的话去做了而已。”
曾凡笑笑,托着最后一杯水放在夏见寻面前,夏见寻腼腆一笑,道了声谢。曾凡笑着问他:“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怎么不在亲属等候区?是早就约好了在那里见面么?”
夏见寻赶忙摇头,想要解释,曾凡却径自猜测下去:“可是你们哪里来的时间与工具的联系呢?你们一个来的这样及时,两个逃的那样迅速,难不成你们就是飞机失事的幕后黑手?”
变了,变了,全变了。
夏见寻和Simon愣在那里,不知为什么一场偶然的相遇,一次简单的逃亡会让他们变成所谓的“幕后黑手”。
Simon嘴唇抖了抖,正要开口反驳,却听见适才一声不吭的夏见颐突然笑了:“我知道中国有句古话称人是“笑面虎”,原来理解得还不真切,可现在见到了你,曾先生,我终于懂了。小孩子们多好控制呀,略微吓一吓,不自觉就吐出你想要的话。可是,曾先生,我们并没有你想要知道的东西,我们不过是被你的谎言所欺骗,不愿再信任你,想要立刻逃离的孩子,任谁来看我们都单纯的很,有谁会相信你呢?”
“小孩子的确好诈,可是我们只要略微哭一哭,谁会相信没有任何证据的你以及你那些没道理的猜测与阴谋论呢?”夏见颐盯着曾凡,“所以,曾先生还是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们一群顽劣的孩子身上,我们这里没有,也不会让你得到半点你想要的东西。尽管你对我们了如指掌,可毕竟你这样的人,我从小也见多了。”
曾凡定在那里,脸上原本自信的笑意像凝固的水泥般定格住。在他看来,夏见寻是三人中年纪最小,也应当是最好把控的,所以他试图从他入手,却没想到他那个没见过面的姐姐会接过话茬帮他应对,甚至几句话就将他心中的想法全然表露,将他讽得无话可说,毕竟一个大人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去诈比他小许多的孩子,都是不怎么体面的事情。
正当曾凡思索该如何缓解气氛时,他的助理走了进来,附耳说了几句话,他终于得以解脱,轻声对他们说了句:“我有事要处理,你们在这里稍坐片刻。”走到门前似乎又又转身嘱咐:“别再擅自离开,不出意外你们很快就能走了。”
Simon大笑一声:“放心吧曾先生,我们可再也不敢了,毕竟您对我们了如指掌!”
曾凡再不回头,身影很快消失。
Simon激动地拍着夏见颐的肩膀:“Leah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夏见寻也夸赞:“姐姐真厉害。”却不见夏见颐任何回复,他挠了挠脑袋,低下头不说话了。
Simon感受到两人之间的低气压,赶忙来做和事佬,他接过话茬,问夏见寻:“Hey 哥们,我叫斯墨,美利坚人,你是Leah的弟弟?你几岁了?”
“刚过十五岁生日……”夏见寻拉起书包拉链,情绪有些低落,甚至对面前这个中国话极其流利的老外没有表现出一点儿惊讶,他感受到这个姐姐并不承认自己。
Simon看着他觉得挺可怜,姐姐似乎并不喜欢他:“这么算,五年前我们出事的时候,你才10岁?”
夏见寻点了点头。
夏见颐在想,是啊,五年前他还只是个十岁孩童呢。尽管现在看来他们二人年纪相仿,似乎相差无几,可实际上她们差了整整七岁。
她好像有点儿理解夏家父母的欺瞒了,原来这就是父母复杂的心态——他们或许忧心被作为独子养育了十年的儿子无法接受自己还有一个姐姐,并且即将归来的事实,又或许他们的担忧历经17年终于找回的女儿在知晓他们在这十七年中又育有一子后会伤心难过,甚至因为此事而全盘否认他们对她的爱,最终与他们分道扬镳。
这来自父母莫名的忧心其实并没有错,姐弟间的初见并不那么愉快,不易描绘的微妙情绪一点儿也不美好。
天时、地利、人和,如果并没有发生这次的事件,如果飞机降落是五年前,或许夏家父母会为他们创造一次完美的会面,他们也许真的会成为很好的姐弟,是真正的亲人。然而,“也许”向来无法成真,现在是五年后,上天疯了,它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于是此时此刻,天时、地利与人和,没有一个和他们搭边。
夏见颐想,也许现在,他们之间只适合互相猜忌,至少是她去猜忌他。
不想,这一次曾凡的“很快”是真的很快,不过一刻钟就有人过来带他们离开,贴身物品包括钱财与手机也可以带走。
三人走出机场,都重重呼出一口气。
夏见颐抬头望着天空,五年后的天会有什么不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