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身世
将脚下七寸的水晶高跟鞋甩开，辰绯雨赤脚走在草坪上，借夜风的清凉来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
纤手覆上自己的心脏，却突然碰触到一缕本不该有的冰冷，低下头，看到属于顾清栩的红色十字架不知何时跑到了自己的胸前。
俏脸一红，立刻明白他是趁接吻的时候挂在了自己颈中。
这算什么？算是他被自己勾引到手，承认他以后属于自己并送给自己的定情信物吗？
唇间噙着一抹甜蜜的傻笑，突然觉得，姓顾的也并非自己所认为的那样不解风情。
温柔地抚摸着胸前的十字架，指尖却猛然传来一阵刺痛，尖锐的棱角划破了她的手指，艳红的血珠滴落在十字架上，然后诡异地渗入十字架中。
辰绯雨眉头一皱，心口突然狠狠地一抽，一个模糊的影像慢慢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漆黑的虚无，黏腻的地板，潮湿的空气，一滴顺着自己脸颊滑落的液体……
辰绯雨突然捧住自己的脑袋，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呻吟。
十字架在她的面前氤氲出一团红雾，悲恸的哭泣声从学园的东北方传来，透过面前的红雾，她朦朦胧胧地看到了一扇古铜色的大门，一片赤青的爬山虎，一把长满铁锈的大锁，一片高大苍翠的梧桐树……
“笑笑……是你，在呼唤我吗……”体内的死灵在不停地骚动，蚀骨的阴冷冻得她不停地发抖，吃力地从地上慢慢爬起，辰绯雨赤着脚朝学园的东北方冲去。
那里……飘荡着笑笑的最后一缕残魂……
礼堂内，顾清栩出现在六大魔君面前，罗弗寇冷冷地说：“你竟然将解开封印的圣物送给了她？”
顾清栩淡淡地回答：“没有祭品，我一样可以解开封印。”
既然不想她死，既然下不了手，他也用不着对罗弗寇委曲求全，几万年来第一次有种冲动想去保护一个人，没有谁可以干涉他的决定！
罗弗寇的脸色一沉，“赛弥尔，你竟然又一次为了她——”
“罗弗寇！”几位魔君同时打断了罗弗寇的话。
贝布雷斯望着他道：“没有祭品，就算是合七大魔君的力量也不可能解开封印，你就如此地有把握？”
顾清栩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冰冷的绿瞳停留在罗弗寇身上。
罗弗寇刚才想说什么？
又一次……
什么叫做又一次为她？
他们显然有事瞒着自己，而且，这件事绝对和他与辰绯雨有关。
不祥的预感立刻从心中升起，就像有什么东西被人从心中生生地挖去，但不等他深入探究，一阵骚动便从学园的东北方传来。
“赤月书馆的结界出现了裂痕！”菲里斯俊眉一拧，勾起手指弹出了一抹火焰。
火焰映射出的魔镜里，一座古旧的书馆出现在茂密的桐树林内，而辰绯雨正脚步不稳地朝书馆的方向冲去。
顾清栩脸色一沉，刚要离去却被贝布雷斯所阻拦，“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她被选为祭品的真正原因。”悲悯的微笑挂在唇边，“辰绯雨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灵媒师，她的前世，是天界唯一的双生天使，双生之‘炎’菲妮克斯。”
心中狠狠地一抽，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一股诡异的感觉硬生生地截断，顾清栩冷硬地说：“天使又怎样。”
果然……他早该想到，那么清冽的灵气，那么干净的灵魂，除了天使，还有什么生物会拥有这么纯粹的气息。
前世的敌人，今生却意外地纠缠在一起，但他，已经无法抽身也不想抽身。
“火星天的祭品无人可替代，只因为辰绯雨的身上背负着神罚。前世，她背叛了自己的信仰，然后被处决，她死去的地方，就是你堕天之前守护的火星天！”
顾清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贝布雷斯意有所指地轻笑，“你不好奇她为何背叛上帝？你不好奇她为何死在了火星天？你不好奇……为何前世身为火星天守护者的你，却对这个天界独一无二的双生天使没有丝毫的记忆？”
“够了！”顾清栩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暗示什么，也不明白你究竟期待我去做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想现在的辰绯雨去送死！”
“现在吗……”贝布雷斯轻叹，“如果她听到了你的话，不知道是会高兴，还是会叹息。”
“赛弥尔，辰绯雨的身世不似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你无法坚定自己的立场，她的命运必将会毁灭！”
“身世？前世的双生天使，今生的至阴灵媒师，她的身上，究竟还隐藏着什么？”
贝布雷斯瞥了他一眼，“十二年前她遭遇海难，而后被一个游历的牧师所救，并将她带回了梵蒂冈。教皇看出了她身为天使的灵魂，也看出了她身为祭品的意义，所以，他一直将辰绯雨软禁在梵蒂冈内，直到两年前，她才逃到了白月学园。”
“她的灵血不仅可以解开火星天的封印，也可以成为驾驭封印的力量来作为对付我们的武器。近几天来封印一直在骚动，辰绯雨躲在这里的事情，怕是已被教廷发现，为了阻止我们解开封印，他们也该有所行动了，如果无法将辰绯雨带走，他们会选择毁灭她来保住封印。”
“这下子乐子大了。”拉哈伯闻言望向西方耸了耸肩，“我该夸你料事如神还是该骂你天生的乌鸦嘴？我已经感觉到了教廷的气息。”
罗弗寇的眼神更加的阴郁，“阵容还不小，十个红衣主教和十队圣骑士，他们究竟是怎么混上来的？”
茵陈淡淡地问：“需要我们去善后吗？”
顾清栩冷冷地转身，不发一言地消失在黑暗中。
他不管绯儿拥有怎样的过去，也不管他们前世今生有着怎样的纠葛，他只知道，现在的绯儿不能死！
教廷？披着伪善的外表麻痹着人类的理智，利用人性的软弱在人心内塑造出虚幻的信仰，这群卑劣的谎言家休想将绯儿从他的手中夺走。
他——
是地狱最强的魔君赛弥尔，是专司战争与杀戮的战神，他绝不允许有人侵犯他的领域，染指专属于他的阳光！
感受到顾清栩血雾弥漫的魔气，菲里斯幸灾乐祸地一笑，“赛弥尔真的生气了，教廷的那帮蠢货，怕是要倒大霉了。”
贝布雷斯摇了摇头，“我们也走吧，几个红衣主教虽然不是赛弥尔的对手，怕就怕，绯儿的灵魂……要觉醒了……”
夜晚的白月学园格外的寂静，辰绯雨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冷汗不停地顺着额头淌下。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抵抗着被笑笑侵吞神志的痛楚，穿过茂密的树林来到红雾显示的幻境前。
像是被一股柔和的清风所笼罩，所有的不适在她看到那扇古铜色的大门后全部消失。脱力地瘫倒在地，晶亮的黑瞳好奇地打量着面前古旧的建筑。
赤月书馆？
白月学园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怎么她从来都不知道？
笑笑的残魂，就游荡在这里面吗？
好奇心被全部勾起，辰绯雨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朝铜门走去。
“辰绯雨，终于找到你了！你这个叛徒——”
一声怒斥突然从辰绯雨的身后传来，辰绯雨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回头，然后，嘴角抽搐地轻喃：“不会吧……”
只见两名红衣主教带着两队圣骑士浩浩荡荡地朝她冲了过来，其凶神恶煞的表情大有将她杀之而后快的迹象。
辰绯雨后退了两步，随后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嗨，保罗主教，彼得主教，好久不见了。”
“哼，废话少说！快跟我们回梵蒂冈接受制裁！”想不到白月学园占地如此广大，为了尽快地找到辰绯雨，他们只好将力量分散分头寻找，若是不小心撞上了魔君，以他们现有的实力绝对会吃亏。
“回去？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活死人堆里逃出来，你竟然让我回去？”辰绯雨伸手指着保罗的鼻子道，“我是很感激你们从海难中救了我没错，但也不能因此赔上我的终身幸福吧！”
什么世道！
十二年前，年仅五岁的她在去意大利的途中遭遇海难，最后幸运地被一位牧师所救并将她带回了梵蒂冈。
看出她非比常人的至阴体质，这群老头子立刻禁锢了她的自由，并拼命地向她灌输效忠耶稣基督的思想。
要不是她冰雪聪明逃了出来，恐怕早就被这群老头子给逼疯了。
阴魂不散！没想到她躲在这里也能被他们找到。
“胡言乱语！”保罗气得脸色发青地瞪着她，“主会宽恕你的罪恶，快点随我们回去忏悔！”
“忏悔你个鬼啦！”辰绯雨哼了一声，“本小姐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干吗要跟着你们信基督！见过强抢良家妇女的，还没见过你们这种强迫信教的！从五岁起我就告诉你们，我不要留在梵蒂冈，不要当你们的鬼圣女！是你们死缠着我不放还给我扣上一个叛徒的罪名，如今我既然逃了出来，就别想我再回去！”
十几年前的恐怖经历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她永远也忘不了一群老头子站在十字架下集体忏悔的惊悚一幕。
听着他们异口同声地吟唱着：“主啊！我赞美你！主啊！我赞美你！主啊，宽恕我的罪孽吧！主啊，宽恕我的罪孽吧……”她非常不给面子地张嘴就哭然后掉头就跑。
太虚伪了，太肉麻了，太恶心了，太惊悚了……直到现在想起，她的寒毛犹会从脚心竖到头顶。
什么狗屁圣女，说白了，还不是觊觎她一身的灵力！
“辰绯雨，你若再执迷不悟，我们就动用武力抓你回去！”
辰绯雨皮皮地一笑，“只要你们能打得过我，我立刻跟你们回去。”
清冽的灵气瞬间从她的体内涌出，海上的死灵顿时叫嚣着扑了过来，两位红衣主教脸色一变，急忙摊开手中的圣经在四周布下了结界。
夜幕中的辰绯雨再也看不到往日里的娇俏可爱，清亮的黑瞳散发着如女神一样的高贵与冷傲，“两位主教，就凭你们和这几个圣骑士也配跟我动手？就算是教皇陛下亲临，也别想我乖乖地跟你们回去。”
划破指尖弹出自己的灵血，死灵的数量顿时增加了数倍，而两位主教和众位骑士的脸色也变得更加惨白。
“辰绯雨！住手！不跟我们回去，你永远别想找到你的姐姐！而且你将小命不保！”
喧嚣的恶灵刷地一下停止了攻击，辰绯雨冷冷地望着保罗主教道：“你说什么？”
保罗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心跳，吃力地挤出一抹慈祥的笑容，“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想见你的姐姐，跟我们回梵蒂冈，教皇陛下自会告诉你她在哪。而且，抓你回去也只是为了保护你。”
“主教大人……”辰绯雨一脸冷漠地勾起嘴角，“十几年来，我似乎一直忘了向你们请教，为什么要固执地将我囚禁在梵蒂冈？”
保罗和彼得相互对视一眼，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解释：“因为你身后的赤月书馆。”
辰绯雨挑了挑眉，保罗继续说：“教皇陛下早就知道红岛是七大魔君聚集的地方，只是时机未到才故意视而不见。在赤月书馆里，封印着一个罪恶邪肆的灵魂，七大魔君万年来的目的就是要解放那个灵魂。要想解放那个灵魂，必须解开白之月前九重天的九道封印，每道封印都要献上特殊的祭品，而你，就是火星天的祭品。”
“绯儿，那个灵魂是一切灾难的源泉，绝对不可以让它再出现在人间。你的灵力既可以解开火星天的封印，也可以助长封印的威力。你本属于教廷，不要留在这里让七大魔君有机可乘！”
“原来是这样啊……”辰绯雨缓缓地露出一抹空茫的笑容，“火星天的封印吗？”
这就是顾清栩找上自己的最初目的？也是他身为七大魔君必须履行的职责？
那么现在呢？经过最近发生的一切，经过今晚发生的一切，她在顾清栩的心中究竟有何意义？他会为了她而罔顾身为魔君的立场吗？
胸口处隐隐传来一阵刺痛，握住他送给自己的十字架，辰绯雨心中突然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惶恐。
他还会杀了自己吗？还会像初次见面那样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向死亡的边缘吗？
令她恐惧的并不是死亡，而是顾清栩将如何对待她注定的宿命。
原来，感情真的不是只有幸福和欢笑，不管她多么的小心，还是会被细小的荆棘刺伤。
这就是洛儿暗示的，她必须经历与承受的心痛？
“你们说完了？”低沉的嗓音飘散在空中，辰绯雨怔怔地抬头，发现顾清栩不知何时已挡在了自己的前方。
高大的背影在夜空中显得无比威严与狂傲，心脏狠狠地一缩，辰绯雨感到他特有的气息已将自己浓浓地包围。
甩甩头发俏皮地一笑，辰绯雨扯着他的风衣道：“姓顾的，你是来英雄救美的吗？”
顾清栩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突然伸手将她扯入自己怀中。抬手将她的小脑袋压入自己颈间，俯身在她耳边冷哼：“笑得比哭还难看。”
抓住他衣襟的小手一颤，黑瞳中立刻氤氲出一层水雾，感觉到他怀中的温暖，辰绯雨猛然抱紧他大咧咧地仰起头，“就算本小姐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还不是被我迷得晕头转向！事实证明，本小姐风华绝代，艳冠群芳，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才会被我看上。”
从未有过的温馨溢满了她的心房，就在他将自己拉入怀中的瞬间，她就明白，自己真的已越陷越深。
不管他是不是个冷血妖怪，不管他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她能享有这个怀抱，一切都已不重要。
像是看穿了辰绯雨心中的不安，顾清栩薄唇勾勒出了一道迷人的弧度，绿瞳中暖心的温柔令辰绯雨怔忡地愣在当场，他伸手握住她颈间的十字架，似宣誓般一字一句地说：“有我在，你不会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