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曲白镇迎来一群乌鸦，如乌云压境涌进来。
街道上的人刹时间消失的干干净净，看到的是这些涌进来的乌鸦，更不如说是滚滚晦气，让镇上的气氛再次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柳清芷半坐在窗台上，望着从屋檐掠过的鸦群，道：“那两个蒙面人连这些乌鸦都不如，它们还会前来报丧，那两个连人性都泯灭了。”
青一思索道：“有时候乌鸦不一定是来报丧的，你就确定它们不是被其他东西吸引来的？”
柳清芷道：“那你说说看是什么东西。”
青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再看看那群乌鸦。”
那群乌鸦径直朝着燕府而去，在那里绕着围墙盘旋着，期间不断有乌鸦被暗器击落，是那两个蒙面人在动手。
半盏茶后，鸦群并不是如想象中那样落下去，而是继续朝南而去，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吸引它们的东西根本不在这里。
青一凝视着远去的鸦群，突然道：“跟上那群乌鸦。”
说完，就从木窗翻上屋顶紧跟着鸦群。
柳清芷也不迟疑的跟上，她有些明白这群乌鸦会将他们带到哪里，她也准备好面对那样的场景。
两人一直追了八里路，途中草木渐稀，腐臭渐浓，碎石遍野，越来越荒凉。
眼前是一道悬崖，那些乌鸦已经聚集在下面，它们是进食。
燕府的人都被扔下悬崖，入眼猩红斑斑，粗略计算也有三四十具。
柳清芷感觉胃中一阵汹涌，只是再也吐不出来，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已经被熏吐了。
青一捂着鼻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能知道暗中是哪个门派，咱们也就不用这么被动。”
柳清芷用力的晃晃脑袋，道：“我跟你一起下去，两个人找起来更快一些。”
用剑做缓冲，两人蹬着崖壁来到下面。
有些人家里的铜板已经堆不下了，还是不断的往回运，有些人已经归隐山林，还是斩不断以前的罪孽。
柳清芷很确定胃里什么都没有了，还是忍不住吐出苦水，眼前的场景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青一赶走身前的乌鸦，用木棍翻动着遗体，道：“是不是很残忍，他们死前见到身边的人被杀，自己还只能等死的时候更加残忍。”
柳清芷杵着剑，吐。
青一道：“你应该还没杀过人，其实现在看到的跟自己结束别人的性命是两种感觉，你要是想亲自报仇，就必须去适应。”
青一不再说话，闷头翻动着遗体，他走过的地方乌鸦迅速补上，他逐渐消失在乌鸦堆里。
柳清芷感觉过了很久。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乌鸦加入其中，越来越多，不断往中间聚集，空出来的遗体已是白骨森森。
这里完全就是一场血腥盛宴。
柳清芷见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耳边全是乌鸦的怪叫，她的喊声还没出口就被盖下去。
柳清芷狠狠掐了掐自己，咬着牙闯进乌鸦堆，各种作呕的味道钻进鼻里，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拔出剑刃一边挥砍一边移动。
无穷无尽的乌鸦，眼前似乎是厚厚的肉墙，怎么也劈不破。
好不容易见到亮光，看到的是一具站立的白骨，旁边立着的剑是青一的。
柳清芷有些崩溃了。
这时，仿佛听见有人在喊她名字。
柳清芷仰起头，崖壁上一抹殷红映入眼帘，那人正朝着她大喊。
她洋溢着凄凉的微笑，道：“是你……真好。
然后，她又突然瞪着眼大喊道：“不……不要下来！不要救我！你快跑！”
“快跑！”
柳清芷嘴里大喊着，从地上弹起半身，感觉头都要裂开了。
青一走到她跟前，问：“怎么，做噩梦了？”
她看了看周遭，哪有什么白骨，那些乌鸦还在怪叫着进食，她道：“我梦到你被这些乌鸦啄成白骨。”
青一笑了笑，递给她一截绸缎。
燕。
柳清芷看着歪歪扭扭的字，问道：“你在这些遗体里找到的？”
青一点点头道：“是从燕夫人身上撕下来的，这里没有燕南归的遗体。”
柳清芷爬起来道：“那他肯定很惨。”
青一道：“再惨也惨不过这些人。”
他们现在都能确定燕南归在铁剑堡，他应该还有财产没被找到，不然他也应该躺着这里，可想而知他在那里肯定会遭到严刑逼问。
柳清芷道：“既然如此，现在就先让燕夫人入土为安，然后赶紧离开，这里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燕夫人被安葬在一棵大树下，这样以后需要迁移也容易找到。
曲白镇，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异象，热闹的表象中透着惶恐跟诡异。
酒馆里空空荡荡，本来已经有点起色，被这群乌鸦一闹，重新无人问津，掌柜愁着脸趴在柜台上，见到唯一的两个顾客只是眼神问好。
柳清芷点的全是素菜，对大鱼大肉避之不及。
她艰难的吞咽青菜，再用酒水抑制住那股冲动，道：“你觉得绸缎上的‘燕’是指谁？”
青一想都没想道：“肯定是燕南归。”
柳清芷放下筷子，她有些想不通，道：“我觉得也是，只是燕夫人在弥留之际为什么会写‘燕’，留下凶手的线索，不应该更合情合理吗？”
青一道：“也许是舍不得自己夫君，也许是想让人是问燕南归怎么会这样。”
柳清芷想起安葬燕夫人的场景，胃里开始不适，一边饮酒一边让他继续说。
青一片刻后，道：“燕南归也不是什么善人，早年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也许燕夫人死前都不知道杀进燕府的是什么人。”
柳清芷道：“所以她写‘燕’，是因为心里恨他？”
青一道：“疑惑跟恨都有可能，这些只能去猜测，只有燕南归心里清楚是什么。”
柳清芷再次回想燕夫人，冷冷道：“应该是恨。”
青一疑惑的笑道：“你怎么知道，因为你们都是女人？”
柳清芷赶紧饮酒，不再回想，道：“你还记得燕夫人的表情吗？”
青一惊奇道：“你还能从一张碎脸中，读出表情？”
同样的东西，它的表象本该在所有人眼里是相同的。
如果看出不同，绝不会因为她是女人。
更可能是色盲、近视眼或者瞎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