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深深地呼吸着，似乎在了解着身体最细微的感受，然后说：“别的都还好，就只有些头疼。”
冯太后蹙眉，接着便唤人：“春杏，拿着我的令牌，出宫去请上官天青大人进宫一趟，就说公主身体不适。”
春杏是冯太后身边的大丫头，很是伶俐。她还未应声，就听见云锦制止道：“春杏姐姐，请留步。”
春杏立在当下，左右为难。
“祖母，我知道我昏迷这些天，毓秀宫恐怕不得安宁。如今我好了，没得为了一点小事，就闹得人尽皆知。”
虽然有冯太后的令牌，但皇宫禁卫甚严，入夜宫门紧闭。暗地里有多少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窥视着，上官天青是连祯的人，无皇诏入宫，始终不是一件妥当的事。
“上官天青临走时，有过交代，你的身体约莫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根据不同的反应留下了不同的药方。我方才细细比对，唯独没有头疼这一样。稳妥起见，还是让上官天青来摸摸脉。”
“祖母，我真没大碍。也许是睡得太久了，我缓缓，适应一下就好了。”怕冯太后不信，云锦又加重语气，很认真地：“真的。”
冯太后眯起双眼，狐疑：“当真？”
云锦忙道：“当真。祖母您若还是不放心，等天亮以后，再让上官天青进宫诊治好了。”
冯太后想了想，终于还是让步了：“也罢，照你说的做吧。如今已交五更，也快天亮了。不过若是身体不适，可千万别忍着，祖母别的本事没有，招个人进宫还是能够的。”
“嗯，知道了。”
的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只玛瑙碗。
她等候着，此时见缝插针：“公主，说了许多的话，您一定饿了。这是野鸡汤，温温热热的，喝着正好。”
汤的香气中夹杂着浓重的人参味道，云锦苦着脸：“玉姑姑，那汤浓得跟药似的，我不想喝。”
含笑：“这汤去过油，一点都不肥腻，公主您试试看。”
皱着眉，云锦身体下意识地往床榻里头缩。
冯太后接过玛瑙碗：“上百年的老参，最是补中益气的。亲自熬了两个时辰，你就看在她劳心劳力的份上，吃一点，好不好？”
云锦盯着冯太后递到嘴边的银匙，扁扁嘴，不甘愿，但还是将嘴巴张开了。
见她这个样子，冯太后和不约而同地笑了。
冯太后一匙一匙地喂着云锦，柔和地说道：“记得你小时候，不爱吃的东西，嘴巴总是闭得紧紧的，谁劝也不听。有一次，你得了风寒，高烧，太医给开了药。你鼻子尖，一闻到药味儿，就缩进被子里不肯出来。后来啊，抱着你，我捏着你的脸蛋，让你张嘴，还叫了两个丫头来按着你乱蹬的脚丫，就这样，一小碗药，足足灌了半个时辰，才让你服下去。”
她的目光慈祥又温暖，能从中读到切切的关怀。
云锦静静地听着冯太后说着陈年往事，不知不觉，将碗里的野鸡汤喝了个干净。
冯太后放心下来，吩咐着：“，煎药那处，你亲自去看着。”
“是，知道。”
说完，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云锦扯着冯太后的衣角，撒着娇：“祖母，您再说些我小时候的事儿嘛，现在听着，觉得有趣极了。”
冯太后浅浅地笑着，岁月荡涤尽她的丰盈和，沉淀着沧桑和淡然。
“你想听什么呢？让祖母好好想想，你是个淘气的，小时候在宫里头乱窜，不知弄坏了各宫娘娘多少东西，她们对你无可奈何，只得不停地跑到我面前来告状……”
“可不是么，害我总是被祖母用戒尺打手心。”
这时，去而复返。见两人言谈欢畅，便轻声地打断：“娘娘，药煎好了，请您趁热去吃吧。”
冯太后凤眸一挑，意味深长地看着。
并不多言，眸光若有似无地撇了撇屋外。
云锦也听见了的话，便道：“祖母，您快去吧，药冷了就不好了。”
冯太后掖了掖锦被，温柔地：“锦儿乖乖睡觉，祖母去吃过药再来陪你。“
“嗯。”
云锦应着，听话地闭上眼。不一会儿，真的觉得困倦了，便沉沉睡去。
走到屋外的空旷处，一脸凝重，警惕地看顾左右，见四下无人，才对冯太后说道：“娘娘，凌国神庙大祭司求见。”
饶是冯太后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禁微微惊讶，随即沉下脸：“深更半夜，毓秀宫宫门紧闭，并有侍卫把守，他是怎么进来的？”
冯太后初进宫时，便居住在毓秀宫，这里是她生活、成长的地方。虽经历了三朝皇帝，但她一直没有移居过。
毓秀宫四十年间经历了三次大修、扩建，在整个皇宫之中，可谓是最考究，最举足轻重的一座宫殿。
治下，井井有条。毓秀宫里头哪怕多出来一张板凳，她也有本事在一时三刻查到它的源头。如今凌少卿竟然无声无息地来去自若，是不是在讽刺那些严密的警戒如同虚设？
压低声音：“事出突然，我还来不及去查证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身打更人的打扮，手里还拿着竹梆子。”
“哦？他在你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你？”
点点头，回想起刚刚见到凌少卿的一幕，不觉遍体生寒。
他在扮演着一个角色，演技非凡。
深蓝色的绸缎短褐，微微佝偻着的身体，似乎带上了人皮面具，隐藏在海棠花树的阴影下。幽灵一般，没人察觉到他的存在，似乎能够从地底下冒出来，也能够在空气中消失。
冯太后冷冷地：“不愧是老祭司亲手教出来的继承人，很有两分手段。他人在哪？”
“我安排他在后殿的漪澜馆等候。”
“随我去会会他。”
“是。”
绸缎般柔软的夜，是天亮前最黑的时候。
从门外，只能看见他清拔的背影。
“大祭司，别来无恙。”
冯太后一脚踏进漪澜馆，声音不高，却有着身处高位者的威严。
“太后圣安。”
凌少卿朝着冯太后，行稽首礼。
冯太后平静地凝视他，卸下伪装，虽简衣陋服无法掩盖他的优雅风姿，反倒在温文尔雅之外又增添了一两分阳刚之气。
半晌，才道：“大祭司何以行如此大礼？”
“晚辈面见长辈，理当如此。”
冯太后也不与他客套，走上主位，端坐，问：“大祭司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请问所为何事？”
“锦儿她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