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天已经黑了,打更的声音已经传来,卞环在想自己晚上的娱乐活动。
在另一个时空的赵国,此时正是赵王丹二年。
普通百姓晚上的娱乐活动几乎没有!
为什么呢?因为此时秦国正在进攻赵国,赵国全国正处于整军备战灯火管制状态,也就是所谓的宵禁。晚上出不了门,那只剩下一件事了,夫妻两口子在床上的那件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有胆子大的想出门逛,被巡城士兵逮住,那就是自找麻烦。被当作奸细看待那就完犊子了,严重的可能被直接枭首。
但是在这个时空的赵国,情况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首先此时的赵王已经即位4年了,不是赵王丹,而是赵王白。老赵王依然健在,老赵王就是赵王何,一个特别喜欢治病救人的大王。毕竟上一世当了一辈子的人民医生,那种医疗素养已经深入骨髓了,现在再活一世,依然没有放弃心爱的医疗事业,吊打此时还比较蒙昧的古代版老中医,完全不在话下。
民间传闻老赵王有起死回生,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当然这就是以讹传讹了,王室已经多次在报纸上辟谣。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老赵王的医术基本是冠绝赵国的,至于冠绝七国那谁也说不准,可能哪个深山旮旯里有个老神医也说不定嘛!
此外,老赵王的父亲赵主父依然健在。70多岁的老人身体依然健康,最近的报纸上说主父他老人家西巡贺兰山,贺兰郡守贪污受贿惨遭下狱云云。此时的赵国并不是隔壁时空的那个被秦国进攻还要找齐国救援的虚胖国家,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强国。
而且由于赵秦之间存在一份为期十年无限续期的休战合约(这个合约已经被续期了1次了),所以并没有秦国进攻赵国的事情发生。与此同时秦国反而不希望和赵国发生战争,因为秦国已经被赵国从东北西三面包围了。曾经不可一世威胁秦国,让宣太后被迫献上肉体的那个叫义渠的游牧民族国家在20年前被赵主父顺手给灭了。
那时赵国正和北方逃跑的匈奴人西方的月氏人同时开战,义渠人出门没带脑子,居然不长眼的带兵阻挡大赵禁军。然后就此惹祸上身,举国喜提劳改营包吃住待遇,他们将领略到拥有赫赫威名的大赵劳改营的浓厚文化氛围,亲身感受一下赵国人的亲切问候,嘘寒问暖。
话说回来,此时赵国的夜生活是非常丰富的,因为大赵国策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深入贯彻,赵国过去40年的战争行为除沙丘宫变以外无一例外都是在本土以外开战的。数十年和平发展,奠定了赵国繁荣昌盛的基础。
这当然包括卞环所在五原县,作为五原郡郡治所在,五原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坚城。并且由于五原西边紧邻赵国都城北河,作为都心区域,五原的夜市可谓异常丰富。酒肆,伎馆,剧场,商场,茶馆这五种地方是最有人气的,饭后溜食的赵人满大街都是。
酒肆里百姓们正在推杯换盏,天南海北的聊天吹牛。伎馆里灯火通明,来自五湖四海的美丽妹子正在积极营业,值得一提的是,里面的出身本土的妹子极少,毕竟现在大赵这么繁荣,干什么不好干这个?出身是六国和草原森林乃至远西的异域妹子占了大多数,当然了,这些教坊司辖下的可怜妹子们只要达到年限攒够了积分,都能变为赵人,完全可以正常生活,毕竟《赵律》可不是闹着玩的。
剧场里人声鼎沸,站在街上就能听到里面馆中的高声喝彩。商场还在营业,灯火通明。茶馆里,夜班的说书先生已经就位,正在吐沫横飞的讲着最近流行的通俗小说故事,一堆观众围坐在旁,没位子的在远处昂着头聚精会神的听着。
由于新买了一个媳妇,卞环心情不错,决定带两人去夜市逛逛,在此之前,卞环也跟两人确定了一下称谓。还是直呼名字为好,因为直到刚才卞环才知道多玛只比他大10岁,光从外貌看卞环还以为她比自己大20岁不止。
当然,他也重申了一下不要试图逃跑!
因为在五原这种都心地区,根本跑不了。原因还是一个,赵国版图太大了,编户齐民,没有凭证路引,连城门都出不了。那些逃人已经用鲜血验证了逃跑在赵国是没前途的。况且现在赵国今非昔比,傻子才放着好好生活不过,去做一个逃人。茹伦和多玛两人在浴室简单清洗了一下,头发啊,脸啊,身体啊,换了身干净的女性服装,这还是人口商人附赠的。
在茹伦过去11年的经历中,她的脑海里从没有繁盛的夜市这种概念。大鲜卑山的夜晚几乎是都是一个样子,灿烂的星空,鸟兽此起彼伏的叫声,帐篷旁一点篝火,可能的话还有阿爸阿妈在帐篷里弄出的声响。
她清楚地记得,二哥图伦喜欢给她讲他出去打猎的故事,拿着骨簇射向那些麋鹿,拿着短短的铜刀去割去鹿肉。可是现在当初的一切都幻灭了,父兄皆亡,远离故土,身处他乡,举目无亲。
路边的摊子上有各种形状的走马灯,各种好玩的小玩意儿,路边酒肆一片热闹,人声此起彼伏,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格外新奇。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她小小的脑袋里一直在想,人怎么能这么多,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抬头看看身旁拉着自己的手的卞环,他似乎很悠闲。再看看身旁的母亲多玛,表情跟自己刚才一样。难道这就是赵国人每天生活的样子吗?茹伦心里这样想着。
卞环其实一直在找首饰摊子,经过晚饭时间的相处,卞环初步了解了自己买的小媳妇到底是什么样的小人儿。性子蛮倔的,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小姑娘目前显得过于瘦弱,尽管眉眼还是能看出端倪,但还是得养几个月再看看。既然买回来了,就应该好好对待,别到时候被人揭发自己虐待人家。
突然,卞环停住了脚步,他看见首饰摊子了。
当三人站在摊子前时,茹伦和多玛已是一副异常震惊的神态。女性爱美是一种本能,对于亮晶晶,五颜六色的东西的追求就是每一个女性的天性。摊子上摆满了各种玻璃制品,这些都是玻璃厂的边角料,磨制圆润后打个小洞用绳子串起来就是很好的饰物。边上还有各种款式的木制发钗和青铜发钗,“看看喜欢什么,挑几件”卞环这样告诉茹伦和多玛。
摊主看着眼前的三人,他有点摸不清三人的关系。这个高大男人肯定是个赵人绝对没错,这两个女人一个太老一个太小,眼窝深深,皮肤白皙,估计是买来的胡人。当婢女的话有这么亲切的语气吗?当婆娘的话,这也,边想边扫视了一下茹伦的身材,这也太小了吧!
十一二岁的模样,要啥没啥。
疑惑间,问了下,”客人是想给。。。。买什么呢?”边说边瞅了下茹伦。卞环答道,“我想给我媳妇和她母亲买些首饰”,“哦,给夫人和岳母买首饰啊”,恍然大悟!
摊主说着便开始卖力的向茹伦和多玛推销自己的首饰,多玛听不大懂赵语,一脸的茫然,茹伦倒是都听得懂,摊主也看出来了。便着力向茹伦推销,多玛则自顾自地翻看着首饰。
终于,茹伦选了两件,都是头饰,往头上戴的。多玛跟茹伦选的一样,卞环仔细看看,又加了两根铜发钗。看两人只用一根布条简单收拾的头发就明白,她们还没有扎发的概念。赵国女子根据婚嫁和年龄的不同,是有相应的束发要求的。
付钱的时候,卞环花了40枚内廷铜钱。这种内廷铸币局出产的铜钱就是比国府度支衙门铸造的铜钱好看,虽然两者的价值在法律上是一样的。前者不仅有字还有漂亮的花纹,后者只有字。摊主看到这么多内廷铜钱,随口问了句,“客人是内廷的?”,卞环答道,“内廷匠户”,“那是!”,摊主了然的点点头。
内廷的人当然用这种内廷的钱嘛!
在大赵,内外之别还是很明确的。
赵国的户籍分为特殊户籍和普通户籍。前者隶属王室,属王室私有,后者针对普通百姓,属国府管辖。然后再分成军户,匠户,乐户,医户,当然,还有基数最大的民户。民户依然可以做那些专有户籍必须做的事,比如民间的郎中,伎人,手艺人等。
普通军户匠户之类隶属国府,特殊军户匠户隶属王室。很显然,卞环所说的内廷匠户就指的是后者。本身卞环就是孤儿,内廷对他来说就是家的意义!
毕竟育婴堂和仁善堂背后大金主就是内廷。哪怕年已而立,卞环依然会经常回到育婴堂和仁善堂去看看,顺手帮帮忙,依然会拜访一下当年带过自己的几个年老宦官。
买了几件首饰,卞环三人就继续往前逛,期间还买了6个肉包子和各种女性衣服,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吃的好点,养的白白白胖胖的,至于其中有没有别的心思,反正从卞环没有变过的脸色上是瞧不出来的。
就这么磨磨蹭蹭了多半个时辰,终于回到家了。
到家后,把东西放在堂屋,多玛去浴室稍微洗了下,便在卞环的吩咐下回自己屋子休息去了,只留下瘦瘦小小的茹伦。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有些暧昧。
卞环开口,“你,跟我来”,茹伦乖乖的跟着卞环来到浴室。
“把衣服脱了”,一丝红晕爬上少女的脸庞,紧绷的小脸仿佛认命般挣扎了下,茹伦褪下了自己的衣衫。
意料之中的单薄与瘦弱,莫名的,卞环感到很痛心,和淡淡的悲哀。
“你,自己洗洗,我之后再洗,记得把头发仔细洗洗,旁边盒子里是皂角粉”,说完,卞环扭头走了,留下一脸懵逼茹伦。
期间卞环又进来了一次把换洗的衣物放在旁边,茹伦并没有出现尖叫之类的反应,只是默默的背过身去。
待茹伦出来,一眼就看到坐在院子中间的卞环,“先去我屋里吧,等着我”,卞环吩咐道。
茹伦默默的低头转身,她是第一次进入卞环的房间。
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大弓,旁边是一壶箭,箭簇表面仿佛有光亮。弓的样子,跟自己记忆中阿爸用的弓不太一样。事实上卞环的这把弓是把反曲弓,属于典型的赵国重型弓。射程中等,但威力非常吓人。使用铁质大箭簇,一旦被这种东西命中,非死即残,穿铁扎甲都不管用,只有板甲扛得住这种弓的打击。
本来这弓是军中禁品,民间是不能持有的,但是卞环是育婴堂仁善堂养大的,还是内廷匠户,关键在于卞环身上还有人头数。
这就是军功了。
这把弓就是卞环求得的奖赏,当年他就是用这把弓连续射杀5个敌人。由于是禁品,卞环作为持有者在五原郡府衙和五原郡军司是有备案的。
除了这把弓以外,屋子里还有大小锤子,装着一些边角料铁块的盒子。大铁块肯定是要报备的,毕竟铁是重要物资,官府得知道你用这铁块去干嘛。除此之外就是两张木榻,柜子,木墩,桌椅之类的家具了。
茹伦环顾四周,看着黑黑的房梁和屋顶,摇曳的油灯火焰所绽放的微弱光亮,很陌生的感觉,这和自己在森林里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坐在榻上,茹伦用手压压下面的被褥,榻角放着团毛茸茸的东西,伸手摸摸,拿过来凑到灯下看看,发现是白羊皮。这其实一条羊皮被子,御寒用的。
就这么发了一会儿呆,卞环洗完进来了,关上门,坐在榻上。
茹伦不由自主地往边上靠了靠。卞环笑了笑,伸手,“过来!”,语气不容置疑,茹伦不敢说不,乖乖的凑了过去。
卞环一把抓过少女瘦小的胳膊,搂进怀里,顺便嗅了嗅女孩头上淡淡的皂角味道。就跟那些被吓呆的小猫小狗一样,茹伦浑身紧绷着。
“我就那么吓人吗?”卞环无奈。
“没,没有”,茹伦口是心非的答道。
“放心,你还太小了,我没那么着急就要了你。不过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媳妇了,明天我就去官府报备,冰人局很快就能把凭证发过来。不要想着跑,明白?”,卞环小小的威胁着。
“嗯”,茹伦除了点头以外什么都做不了。眼前的男人双眼明亮的吓人,让人不由自主地表示认同。
“那张木榻归你,这张是我的,懂吗?”卞环指了指另一张木榻。
“嗯”茹伦依然乖巧,显然是被吓住了。
她有点儿放不开。
“明天开始,跟我学赵语学写字,还要学做饭,我买些书给你,多玛也得学,你教她,懂吗?”
“嗯”茹伦依然毫无反抗的表示认同。
熄灭油灯,两人躺在各自的木榻上,屋里只剩下安静与黑暗。
卞环心想,这算是真正的家的感觉?
茹伦心里则是另一种感觉,
恍然。
胡思乱想了很久,只剩下一丝念头,这个男人似乎不坏,终于沉沉睡去。
听着少女微弱的呼吸声,卞环安下心来,仰头看着黑乎乎的房顶,思绪万千。
这是自己的妻子啊。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很多本土赵国男子的妻子都是逃奴,俘虏,虏获的人口,他国逃难的百姓,甚至还有罪官的妻女等等。
这是这个时代真实的写照。
这些来自其他六国或者北方草原森林的女性加速了赵国人口的增长。
作为一个新兴的北方大国,赵国急需通过海量的人口来填充急剧膨胀的版图。
说赵语,认同并效忠赵国王室及国府!满足这两个最最基本的要求,即可获得赵国王室和官方的承认!无论你是楼烦人,林胡人,还是鲜卑人,肃慎人,月氏人,无论你是何种长相,遵守赵国法律,向赵国王室和国府交税,你将迎来赵国的接纳,反之,你将迎来赵国军队的讨伐。
在所有的草原和森林民族的心中,那面绣着黑色燕子的苍茫旗帜象征着生与死。
一念之间,生死可见。
长途奔袭,擅长夜战,以战养战,投降免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当这些标签汇聚到一支身穿铁板甲的骑军身上时,纵然是上天显灵,也休想从这些人手里带走那一个个颤抖的灵魂。
赵国不喜欢国战,这是其他六国的共识。从主父后期开始,赵国的战争对象主要是北方游牧民族。到了赵王何即位之后,这个态势愈发明显,可谓变本加厉。
老赵王在位的30年就是对北方游牧民族连续打击的30年,西至脱脱山,东至大鲜卑山北段东麓,北至大鱼儿湖,大赵禁军的铁蹄踏遍了这个庞大无比的范围。
横绝大漠,从来就不是一个传说,而是一个事实。
事实上,当匈奴人在漠北第一次看到赵军铁骑出现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大戈壁和大沙漠并没有阻挡住赵国人。毕竟,赵国人当初把国都从繁荣无比的超级大城邯郸迁到鸟不拉屎的北河时,傻子都能看出来赵国的重心在向北移动。当时的六国君主没有一个人理解赵王何脑子里在想什么。
迁都这种事儿楚国干过,提到迁都,楚国人几乎都会闭口不谈,往事难回首。
可赵国迁都搞什么?北边有好东西吗?金山银山吗?迁都在六国看来几乎就等同于一件事,那就是退出中原争霸。这也跟老赵王刚即位时,分别到六国访问,签订各项商业合约,再到签订止战合约等等事迹相印证。在过去的30年里,赵国与其他六国几乎没有争端。哪怕齐国被其他五国围攻时,赵国都没有派一兵一卒。
不过在四国还没兵退时,赵国就偷偷收留了齐王田地和王子法章。后来田单以一城之力挽救齐国。
最终伐齐五国齐聚北河谈判,田地放弃王位,法章即位。
那个时候赵国就已经拥有把其他五国摁到谈判桌上的实力。
无他,赵主父还在!
赵主父是什么人,狠人!
顺手把义渠灭了的时候,揍魏殴韩异常上瘾的秦王稷连个屁都不敢放!
否则的话,无法解释上郡一大半的地盘怎么跑到赵国人手里的事实。到了四年前赵王白即位,六国都派人过来朝贺。
毕竟一国三任君主同时出现,几百年来头一遭。韩魏齐三国君主亲自到场,六王汇聚,群星璀璨。
之后赵国依然延续了既定国策,对北方广阔的领地进行编户齐民。至于六国间赵国的形象,完全是一副好好做生意的商人形象。来自北方海量的皮革制品,奶制品,手工制品如决堤的洪水冲入六国市场。
像甘蔗这种植物,楚国王室最终选择与赵国王室合作,制出了引爆七国食物潮流的大杀器---红糖!
赵国是七国之间最大并且唯一的马贩子!
当披甲骑兵证实了它的价值时,马就成了一种军需品!
赵国有马,楚国没有。楚国有甘蔗,赵国没有。
于是,合作愉快。
不过当赵国人祭出白糖这种炫富必备的超级大杀器时,楚国人心里苦啊,但宝宝不说!
后来为了扩大甘蔗种植,楚国开始对南方百越的频繁征伐。百越人打死都没想到,赵国人的心思有多么歹毒,驱虎吞狼用的真妙。
当然,卞环一个普通的匠户肯定想不到这么高深的庙堂决算。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只是自己的小家。作为一个很久不见兵戈日益繁荣的国家,赵国是很多逃难百姓的目的地。六国征伐不休,反倒便宜了赵国人闷声发大财。
4年后的前260年,已经长成一个颇具异域风情的姑娘的茹伦当了妈妈,产下一个健壮的男婴,卞环高兴的将这个虎头虎脑非常可爱的孩子命名为卞如,用以纪念他的母亲。
这个孩子后来成为了一个将军,一个很著名的将军。
他是战国时代四大名将中的最后一个。
他的封号是五原君。
在后世,五原君变为了五原郡公。
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这个超级大家族后来主体搬到了碎叶。
这就是碎叶高门,五原卞氏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