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很像卞慕,身材高大,肤白细腻,黑白相间的头发,眉眼深邃,满脸的络腮胡,看起来不怒自威,不近人情,让人心生畏惧。可实际上,他的性子像极了麻衣,就像同僚们对他的评价一样,“卞阁老是一个真正的老好人,仿如万历朝的申阁老一样。”
这世上,好人难做,真正的老好人更难做。一个能让政敌们都不得不认同的老好人,特别难做。
但阿白做到了。
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阿白和依依在卞慕的吩咐下,在鹅毛大雪中艰难的将院子里的一堆碎石搬到院子的另一头。两个小人儿虽然满脸不解,但还是按照父亲说的,老老实实的开始搬运。
飞扬的雪花簌簌的下着,两个小人儿默默的在雪地里铲着石头子儿。每当把小推车装满,阿白便推着车,依依在后面拿着铲子跟着。期间有很多次,阿白和依依都将目光投向站在石堆旁的父亲,似乎在问询,‘能不能不搬了?’
可卞慕面对儿女的目光,没有一丝的回应,仿如一尊不能言语的石质雕像。两个小人儿只好继续搬运,父亲显然拒绝了他们俩。
雪越下越大,碎石和雪花彻底混在了一起,以至于让人产生了到底是在铲雪还是在铲碎石的错觉。
“你别铲了,剩下的我一人就可以。”依依的手因为铲雪而磨出了血泡,还磨破了,阿白见状如是说道。
饶是如此,依依依然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一个一个的将石头子儿装进小推车里。
最终,阿白将碎石搬完了。他将小推车推回来,望向卞慕。他知道,父亲有话对他俩说。
“如果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对1小时之前的自己说一句话,你们会说什么?”
“我会说,应该带两双手套,我一双,阿白一双。”
“我会说,别让依依搬,她的手会磨出泡的,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可这样的话,你不就更累了?你不怕自己吃亏吗?”
“可依依是我妹妹,我是哥哥呀!”
“如果不是依依呢?如果是另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呢?”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愿意在我完成自己的那一部分责任之后,去帮别人。”
“可你想过没有,这个过程中,你会付出大小不一的代价,可能很小,也可能非常巨大。当然,依然还在你的能力范围内,这样你还愿意吗?”
“.....嗯,我觉得我还是会帮别人,因为假如有一天,我陷入困境了,我希望有这样一个人能拉我一把。”
“依依,你呢?”
“我跟阿白的意思一样,爸爸。”
“很好。千万别忘了今天你们领悟的东西呀。”
“嗯!”
“是!”
卞慕知道,儿子和女儿没有让他失望。无论阿白还是依依,都有一颗仁心。多年后,当初他帮儿女寻觅到的名为仁心的种子,最终长成了参天大树。
当阿白站在庙堂之颠,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多年前父亲的教诲。人臣以大道佐君王,阿白的大道,就是仁心之道,以仁治天下,天下方得大同。
同样的,依依的道,就是仁医之道,救死扶伤,拯危救难,则天下安。她依然记得当初父亲对她说的那句话,“基因编辑一定要慎重啊,泽被众生和生灵涂炭,全在你一念之间。”
是的,她选择了前者,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通向完美世界的大道。
哪怕她功成名就,哪怕她的名字被世人所传颂,她最想得到的,却只是步履蹒跚,白发苍苍的老父的认可。
“爸爸,我得了这个奖哟!”
“好,好,好!依依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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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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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让一让,让二哥过去。”(鸢鸢)
“把鱼给我吧,姐。”(穆穆)
“什么叫让我过去啊,我又不是糖醋鲤鱼。”(阿鲤)
“哎,三姐说的还真没错,二哥你就是叫鲤鱼,嘻嘻。”(小白)
“小白说的对。”(慕白)
“......,絵美,你去厨房看看,看阿白把那个烤鸡翅做好了没?”(阿鲤)
“得了吧,多大的人了,还跟鸢姐姐争这个?”(絵美)
“就是,二哥也太禁不起调侃了。”(小白)
“问题是每次团聚吃饭时,都拿我开刀,我招谁惹谁了?”(阿鲤)
“二哥,这你就真冤枉我们了。我们这几个小的,是真没有调侃过你啊,天地良心。”(阿辰)
“二哥平白冤枉人,别把三姐的锅扔我们头上。”(小白)
“哈哈。”(慕白)
“小吃货,就你成天瞎起哄。”(鸢鸢)
“对,瞎起哄。”(阿鲤)
“三姐好吓人啊,呜呜~”(小白)
“呦,你们俩这就志同道合了?”(娜娜)
“当当当当,新鲜出炉的烤鸡翅,阿白精心烹制的。”(依依)
“二哥、三姐,你们别争了,来来来,都尝尝老五的手艺。”(穆穆)
“嗯~好吃”
“真香!”
“真香!”
“嗯嗯~”
“嗯,挺不错的啊!”
“五哥的厨艺又进步了。”
“对头,感觉比上次的好吃点儿。”
...
2051年12月25日帝成节,江户卞家。这一天,卞慕在宣纸上用笔写到,“十年外任,重归瀛洲矣。”
除此之外,他也不禁感叹,“孩子们都回来了啊。”
是啊,子女10人,生于江户,长于江户,各个成材,国之栋梁,还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情吗?
没有了。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业,都比较忙,不过仍然会凑出时间聚一聚。孩子们都知道,人到老年,就喜欢热闹点儿,包括他在内,概莫能外。
因为家庭、事业、学业的缘故,娜娜、阿鲤、鸢鸢、穆穆、依依、絵里、阿辰都在外奔波,家里也就阿白、慕白和小白在,阿白在转运使府上班,慕白和小白还在上高中。
因为麻衣的言传身教,阿白、依依、慕白和小白都会很会做饭,甚至为了讨麻衣欢心,四个小人儿相继考取了不同的帝国厨师等级,阿白和依依都是1级啦。(慕白和小白未来也都是1级)
事实上,四个小人儿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给麻衣帮厨,从当初的洗菜、择菜,再到后来的看锅、翻菜,乃至最终的烹饪。
其中,阿白在自己给大都护府呈递的述职奏章里是这样解释的,“余幼时,家慈持炊,耳濡目染,久而善焉。是故,子不改母志。”意思就是,这是母亲大人从小言传身教的,作为儿子,只能跟着学,认真学,一不留神就非常擅长做饭啦。
事实上,如果这件事换卞慕来解释的话,很可能就是四个字,“吾好庖厨。”
简单,直白,通俗易懂!
翻译过来就是,我就是喜欢做饭,怎么滴,关你屁事?各回各家,散了散了。
卞慕清楚的记得,阿白和依依小时候经常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择菜,一边看动漫,一边讨论今天的作业写完没之类的话题。对于家务,孩子们不以为苦,理所应当。是的,麻衣把孩子们都教得很好,像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必假手他人。
孩子,便是卞慕和麻衣经常谈及的话题。
卞慕是个很开明的人,但也是一个很传统的人,阿白作为嫡子,从出生起,便被他寄予厚望。
万幸,阿白没有长歪,他确实是卞慕10个孩子里最合适的继承人。
一个性格宽厚,仁以待人,包容和蔼,能团结所有兄弟姐妹,能团结大多数同僚的人,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比如为人处世,卞慕就觉得阿白做的不比他差,甚至更好。就好像2071年,阿白在那一年的冬月经过廷推升任内阁次辅,这就是对阿白高明的为人处世能力的最佳佐证。
而每当卞慕对阿白的处理方法表达赞赏的时候,就是麻衣最高兴的时候。儿子得到丈夫的认可,她作为母亲与有荣焉。
不过,两人谈着谈着,麻衣就冒出一些奇妙百出的傻问题,比如:
“如果有一天,我比你先走了,你会怎么办?”
“怎么会呢?要走肯定是我先走啊。”
“我是说真的。”
是啊,她已经很苍老了,岁月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的性情越来越像一个小孩子,越来越像半个多世纪前,那个在上野的田垄上,手持木柄抄网恣意追蜻蜓的小姑娘。
......
卞慕沉思良久,郑重的回答:
“我会用我的余生去怀念你,直到意识的尽头。”
“谢谢。”
“夫妻之间不用说谢谢。”
她知道的,那是他对她做出的承诺。
那年夏天,她捉住了一缕阳光。
却从未意识到,她捉住的,是她的整个人生。
那缕阳光,代表着他的心。
人生百年,得一人心,足矣。
“还记得2020年你卒業演唱会时的场景吗?那夜的你,像光一样闪耀。”
天边一颗流星闪过,隐没于虚空,似期许,似追忆。
人生百年,漫漫长路,与君同行,此生之幸也。
~
忆往昔,江流九转,一叶孤舟度平生。
浮日金光云起时,她坐船头笑逍遥。
越关山,踏平沙,万里艰辛付一笑。
而今从头风云起,看那鱼龙惊变,绝迹九天逞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