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少有的灯火通明。
由于腿的原因,幽兰楫夫妇没有去阿夭姐姐家的满月宴,托叶轻飘他们带了礼物。
作为剥麻营村的教书先生,幽兰楫夫妇也算是有声望的人,接到他二人的礼物,阿夭一家高兴得不得了,让更云他们帮忙带了各种肉制品和一些山珍作为还礼。
大家在山上受了惊吓,也还都不敢睡觉也睡不着,所以约着来到两位先生的房间算是代送礼物也想着缓缓。
因为一吵架纤云月就爱离家出走,所以寐要么是两人都在,要么是只有幽兰楫在。但今天可好,只有纤云月一人。
“为什么今天寐所有的灯都点着了呀,云先生?”叶轻飘和苏桂把一些板栗放在炉火上边烧边吃,屋子里不时传来“劈里啪啦”板栗炸飞的声音。
“叶轻飘你少吃点,要么就再烧点,还有我们呢!”寸言和卷堆两人在抱着、摁着更云的那张脸排毒上药,却还是阻挡不了他逮住空档叮嘱,怕那两人吃独食。
叶轻飘刚吹冷一颗板栗,本来想自己吃的,听他这么一说,过来就喂给寸言,寸言一愣,但看手下面的更云正等待着他说不要,索性一口就吞掉。
叶轻飘张狂地扭两下头回去了。
看着这些年轻人,纤云月往篮子里又抓了些板栗放到炉子上。
“你今天心情肯定很好!”苏桂拄着头看着纤云月一直微笑着的脸。
“呵呵呵!”
“诶……肯定是……”叶轻飘也看出来了。
“我们今天不在,你肯定和兰先生度过了美好的一天!见她脸红,叶轻飘接着逗她。
“就是,你们平时不识趣,都妨碍他们了,我们得早点离开!”被两个人侍候着的更云空闲时间多得很,正愁无聊。
“说什么呢,你们,要多住一段时间,平日里如果学生们不在,偌大的寐就我和你们兰先生,日子清淡得很,你们来了,我们身边就多了说话的人。”
纤云月说着,把已经烤熟的板栗一颗颗捡到叶轻飘面前,叶轻飘当然是赶紧吃,顺便又让苏桂去给卷堆喂一颗,刺激一下更云。
“今天点灯,完全是因为你们兰先生还没有回来,他行动不方便,所以多留点灯!”
“我已经回来了!”还正说着话,幽兰楫人未到声音就先传进来了,听上去很高兴。
纤云月闻声,赶紧起身去迎,但也就刚起身,门已经被推开。幽兰楫裹挟着一股寒气进来,可是他额头上却冒着毛毛汗,呼吸也没有那么均匀,手背上的青筋有些外凸,寸言猜测他应该是赶了很远的路。
寸言刚收回目光,立马碰上卷堆正在给他使眼色:在幽兰楫的轮子上有一片颜色已经淡去、变得很薄的碎花。
“兰先生,我还以为你去药浴了呢!”
在寸言和卷堆交换着眼神的时候叶轻飘也注意到了他们所看到的那些细节,所以故意问道。
“噢,哈哈,不是。有个学生家里杀了羊,邀请我和云先生。但是你们云先生不爱膻味,所以我作为代表去了。聊得兴起,忘了时间。”
说话间,纤云月已经洗了毛巾过来递给幽兰楫:“擦擦汗水吧,现在外面结冰了,估计路上也不好走,看你满头大汗的。”
纤云月这么一说,幽兰楫用手一抹,伸下来一看,他自己都吃惊竟有这么多汗水。
“噢,哈哈哈,我都没注意。还好你留灯了,进了院子一片亮堂!”话题转得很自然。
纤云月有些羞涩地抿嘴一笑转身回里间去放帕子。
叶轻飘再次朝寸言他们那边望去,几个年轻人都同样的神色:有事!
“兰先生,我们今晚回来的时候遇见鬼了。”卷堆眼珠一转,示意寸言接着完成更云眼睛的扫尾事宜,很随意地一抬脚跨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还假装扭着脖子活动着肩膀说道。
“遇见鬼?”
“嗯嗯嗯!”叶轻飘可有发言权了,似乎一说起来那样的情景还在眼前,吞了几口口水搬着板凳凑近了刚要说,立马又向卷堆寻求帮助。
“还是让卷堆说给你听吧,我怕我自己说着说着把自己吓死!”
这种事情卷堆当然擅长啊,赶紧挪正板凳,板栗都不忙着吃就把怎么听到铃铛响,怎么见到灰影,怎么又听到另外的铃铛响,商零来了怎么跟大家说的一五一十、不添一分、不减一毫通通跟幽兰楫说了一遍。
幽兰楫听完,从鼻孔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看向纤云月。
“你们说的我也看见过。”
“啊!”被卷堆的重复又吓了一遍的叶轻飘手中的那颗板栗已经捏了好久没塞进嘴里,幽兰楫这么一说她直接手一松:掉了,接着她把板凳往纤云月的身旁挪了又挪。
“不错,那是十年前了。”
叶轻飘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又从说话的纤云月身边挪到苏桂旁边,一看旁边是苏桂,赶紧让她和她旁边的更云换位置。更云换过来后,她又往他身边挨了挨。
“那时你们兰先生的腿还好好的……”纤云月说完顿了一下。
“那时他跟我说他在山中见鬼时,我还安慰他,让他别担心,很早以前莫涛贤老族长让大家在屋檐下挂满了铃铛,并且剥麻营村的人打小就滚铁环,每逢祭祀之类的也要滚铁环比赛,这些都是为了压制冢林的亡灵。所以不用害怕……”
“噢……”叶轻飘拍打着心口,小心呼吸着。
“那知道这个的人多吗,云先生?”寸言问道。
“当然不多,这也算是剥麻营村的秘密。只不过当初我是那个打扫碎叶碎花的,所以自然会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些。”
“我当时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也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那之后还有发生。”纤云月说完了幽兰楫才又补充。
“那你的腿……”卷堆看着幽兰楫那双盖着毯子的腿问道。
“一夜之间就废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某个早晨一起床双腿就没了知觉,一晃十年了。”
“让卷堆给你治治,他人虽然丑,但医术还是不错的,你看我的眼睛就知道。”
随着他一说,大家再留意他的眼睛,果然已经消肿了,只不过眼睛还睁不开而已。
“算了,十年了,也都看过不少大夫,不折腾了。反正只要能陪着你们云先生就好,只是辛苦你了!”幽兰楫冲着纤云月一说,纤云月还以深情的一笑。
“哎哎哎,羽毛,羽毛……”,更云忽然起身朝门那里伸着手过去,几个年轻人一听,可高兴了。
金丝鸟来信了。
阴历八月十七,秋风萧瑟。
我和枣一路被人追杀至一个荒凉的小镇,距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因为饥饿和长途奔波,我们实在没有气力了,决定和那些追来的人拼一把。
可是还没等动手就证实了我们的想法:和以前一样,这次遇见的也只是普通老百姓。
自从我遇见枣,平淡赶路的日子没几天就开始遇见各种遭殃的村子、镇子,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被追杀。说实话除了少数是所谓的杀手外,绝大部分都是像这样的平凡老百姓。
先别提说什么下手的分寸不好把握之类的话,他们看上去情况大多比我们好不到哪里:眼窝深陷、衣衫褴褛,吃着糟糠捏的窝头,握着树枝木棒的手抖成一团,拿都拿不稳。可别以为那是害怕,他们想杀我们的决心很坚定,只是身体虚弱得无法支撑他们内心的想法。这些要是搁平日里,我肯定会是路见不平的那个,什么深仇大恨或许我都会帮忙去报。
可是问题也就在于这里,我们究竟是哪里得罪这些贫苦百姓了?而且我们得罪的还不止是一处的百姓。他们是如何不约而同有了同样的敌人?这些地方我们也都是第一次到,似乎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每一次都没有问清楚的机会,或者就是怎么都问不出来。之所以想要停下来和他们过招,这其中最迫不得已的原因就在于我实在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仇恨了。
问清楚了就可以解释了啊,就算是误会也要知道误会了什么呀?
那些百姓自始自终都是盯着枣,防着我。到哪里都一样,但我可以作证,我日夜和枣在一起,她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干坏事。
“老乡,动手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咱们为什么要打架啊?”我拄着膝盖喘着大气半蹲着问道。
他们追我们的距离不远,可我们是从另一个村子被追到他们村子,刚消停没一会儿,又被他们接着追。
“不是打架啊,小伙子,我们是要杀她?”一个提着火钩的大娘指着枣。
“为啥呀?我们刚进你们村,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呸,也没打算做啥嘛。”
“哎呀,她给我们带来了灾难,你别给她坑了。”另一个青年人说道。
怎么可能,我看了一眼枣,刚要解释,后面才追围上来的一大群百姓已经抓起地上的石头、土块就砸向我们。
“还等什么,乡亲们,对这种人该上来就把她剁去喂狗,可千万不要心软。”
“对,对……”
一有人起头,一群人立马一哄而上。要论打,他们怎么经得起!我,他们都扛不住。何况枣是属于那种即便是被追杀的路途中也要勤修苦练的人。
近距离,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些人忽地就扑到了眼前,一股酸臭、汗臭、霉臭、尿臭混杂的味道熏得我睁不开眼。
我和枣同时往后退了一大步,脚刚沾地,枣的大刀就明晃晃地架在面前。可那些老百姓只愣了一下,眼都不带眨的,立即奔着那把大刀就来。
“黑心肝的贼婆娘,你简直丧尽天良,死那么多人,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们跟你拼了……”
“拼了……”
人群蜂拥而上,有人的脖子甚至是直奔着刀刃来的,我们不停被逼退。处于最后面的人群够不着,直接把扁担、木棒、镰刀之类的扔上来。
“老乡们,咱们先讲明白了、解释清楚了,万一冤枉了好人,是不是?”
“冤枉个屁,她眼睛里清清楚楚的,这是冤枉得了的吗?”
我都还没有时机查看枣的眼睛写着什么证据,左右已有人提着叉冲过来,人太多,围得水泄不通,只能往上闪,但枣的一条腿还是被叉子卡在两个齿之间,整个叉子被我们带向半空。
我和枣落在身后十余丈的地方,叉子卡得很紧,但我们必须下痛手,因为那群老百姓已经又喊叫着朝我们追来。
叉子取下的时候,我看到枣眼角飞下的眼泪,但并未看到什么所谓她干坏事的证据。叉子的两个齿磨破衣料在她腿上留下两道很深的血槽。
来不及包扎,我就拉着她往前一阵好逃。
枣瘸着一条腿,根本无法跑快。百姓们很快逼近,我们的后背、后脑勺不停地被他们扔来的东西砸中。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被他们逮住。我相信凭他们那一刻的愤怒,不要工具,我们都会瞬间被拳头打成肉碎。而且当那个结果出现的时候,甚至还有人连碰都没有碰到过我们。
惨的是,另一个小镇的牌坊已经出现在前面。我们深知,进了那个镇子就会有另一批仇家,到时候,前被堵截,后被追杀,连痛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是没有别的路,想要不立刻死,就只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