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落于千里,甚于银装,阵阵寒风带着刺耳的哨音呼呼作响,高大耸立的城墙东南西北围成一圈,筑成雄伟壮丽的辽东城,城墙外两名身穿破旧棉袄的士兵此时早已冻成一团,枯瘦的脸孔苍白如纸,额头上的钢盔已经看不见本来的样子,堆上了一层层厚重的积雪。
其中一名士兵用嘴哈了哈僵硬的双手,一脸苦逼的道:“我说大壮啊,明天午时云中道长就要进城了,赶上特殊日子来执勤,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要是以前光景,哥哥我随便敲上一笔竹杠,就能偷偷摸摸的喝花酒去了,唉,我的梅兰妹妹。。。”
站在另一边的赵大壮似乎想说什么,刚咧了咧嘴,顿时一道冰冷寒风由嘴而入。
刹那,一阵莫名的酸爽感淋浴全身,连体外的鸡皮疙瘩也不请自来,犹如一脸便秘的看着对方。
“呦呦呦,你看你一副熊样,不是做哥哥的说你,你当差二十多年了,穷的叮当响,这辈子连个媳妇都没讨到,木木纳纳的,和你一起执勤最他妈的无聊了。”
说完面带不屑的抖了抖身体,身上的积雪纷纷飘落,挪出的空地又被新雪占领。
赵大壮听完也不争论,铁憨憨一般的咧着嘴巴笑了笑。
他本就是老实人,想着就这样混吃等死好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归胜过一些受灾的灾民。
楚国九州天灾人祸,尸横片野,人吃人的惨剧每日上演,朝廷近年财政崩坏,别说大规模赈灾了,就连兵饷都是月月拖欠,好不容易发饷一次,还要经过层层剥扣,到手以后能有饷银的三成都要烧高香了。
像他们这样的苦哈哈,执勤时从过往商客手里敲些银子度日,可惜赵大壮良心未泯,不忍勒索穷苦百姓,至于富商大户他更加没胆子,当下实景,有钱的商户谁不是和州府的老爷们有着说不明道不尽的关系,唯独有油水捞的中小商贩大部分被整的倾家荡产。
无钱无势的中产阶级家破人亡,短短几年的功夫,大批中等商人一起加入了难民大军,浩浩荡荡,哪还有油水可捞?
大片的雪花落的很急,同样停的很快,雪停之后的日子才是真正冷的开始,这场催人命的雪灾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人。
恶劣的天气让辽东城门格外的清闲,守门的赵大壮昏昏欲睡,半睁不睁的眼缝中看到了一道人影,人影正大步向靖难门走来。
他猛然间睁大那双并没有多大的瞳眸,面前的世界顿时清晰了很多,一个看不太清面貌的男子,徒步在雪白世界中格外醒目,他一步接着一步,轻盈点水一般,整个人像极了浮在半空中,而每次落地似乎只用脚尖轻轻一点,说不出的飘逸和潇洒。
尤其那一身麻布道袍,更让赵大壮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风雪中若隐若现的人,由远到近,不过片刻。
“老李,老李,你快看啊,快看啊,他是人还是仙,我的老天。”
赵大壮叫的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吼了出来,慌里慌张的瞧见老李低着头,整个身子靠在拱门的青砖上纹丝不动,倒是吓了一跳,这种天气睡着了,怕是牛头马面就要过来勾魂了。
他二话不说抓起地上的一把积雪,三两步走到老李面前,解开项上的纽扣,顺手将积雪丢了进去。
只见老李先是哦了一声,然后一跃而起,瑟瑟发抖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平时犹如闷葫芦般的赵大壮,怒从心头起,大声叫骂道:“娘的皮,老子好不容易和梅兰喝个交杯酒,洞房还不曾入呢,便被你这老匹夫给搅黄了。”
赵大壮急忙解释道:“先别急着做你的春梦,你看看那里。”
他手舞足蹈的指了指前方,嘶哑的嗓子还带着点颤音。
老李拉开袄子,抖掉了积雪,下意识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国字脸,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近在迟尺,满脸风霜的胡子已经染成雪白,炯炯有神的眼睛透出坚毅的神采,一身同样破旧的棉袄,看起来甚至比他哥俩还要浅薄,陷入在雪中的双脚,不用看也知道绝非长靴,不出意外应该是贫民标配的草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老李抽搐了嘴角,瞟了一眼目瞪口呆得赵大壮,不怒反笑道:“我说赵大壮,你怕不是心瞎,眼也瞎了吧。不就是一个穷哈哈吗?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你你你.....”
赵大壮今年虽然三十好几岁,却已经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瘦的如猴子一般的身子,实在对不起爹娘起的名字。
他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眼屎都搓掉了几粒,这才瞪起双目,面前还是那一张满是风霜的国字脸,现在一双剑眉皱在一起,不解的拱拱手道:“兵爷,再下陈岩乃东城散户,已猎为生,今日上山寻猎,怎奈山上鸟兽皆无,只能空手而归,现今准备入城归家,还望兵爷准行。“
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的赵大壮,吱吱唔唔半天也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来。
早已经不可耐烦的老李一把推开赵大壮,皮笑肉不笑的道:“要进城啊,好说好说,我们哥俩在这鬼天气站了一两个时辰了,着实辛苦,看你也是明事理的好汉,拿个两百文钱给我们打打牙签吧。"
老李脸不红心不跳的狮子大开口,眼下二百文对于一名平常百姓,算的上一笔不小的开支了,战事频繁,物价飞涨,哪怕铜钱一贬再贬,二百文轻松吃一顿一荤三素的午餐毫无问题,如果店家价格足够公道,自己脸皮够厚,再讨杯烧酒,岂不美哉。
如今辽东城外的树皮都被一抢而空,争相夺食,无形中显得酒肉的珍贵。
“两位兵爷,小可往日上山总能猎到几只畜牲,进城也能卖个好价钱,区区两百文牙签钱确实不多,可如今冰天雪地的,一只活物都难已寻迹,今年辽东难民暴增,城外几座山头的牲口基本被成群结队的难民徒手宰了,日子越发艰难,忙活了半天还是俩手空空的,小可实在身无分文,请兵爷通融通融。”
中年汉子深深一躬,满脸卑谦的道。
“嘿嘿,老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吗,大家都是苦哈哈...不是我们要为难你,眼下这世道没钱就要饿死。”
守卫老李朝着南方帝京的位置拱手继续道:"当今万岁爷也难啊,国库亏空朝廷发不了兵饷,你身为楚国子民,为君父分忧也是本分,你看我们这些当兵的保守一方,皆是为了尔等百姓免受侵扰啊,说句不吉利的话,真要遇到匪众来犯,都是我们这些苦哈哈们一个个抛头颅,洒热血,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陛下,为了尔等百姓。”
一顿场面话说的老李慷慨激昂,话到抛头颅、洒热血时竟然提高了几个分贝,听起来铿锵有力,大义凛然。
别说中年汉子了,就是同为守卫的赵大壮此时苍白的面孔中竟泛起了一片猪肝色。
前年大批兽人血洗周围村庄时,那群野蛮人还未曾兵临城下,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兵老爷们早就跑的无影无踪,留下了满城绝望的百姓。
辽东太守王崇义更是一马当先,带着一群保疆卫国的勇士一路狂奔,他们争相恐后,头都不敢回一下,万幸兽人没有攻城的打算,一阵奸淫辱掠,运着大把的战利品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太守王崇义半路得到消息,当机立断,一声大吼,带着一群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一路狂奔而回。
这一来一回的折腾,也确实辛苦,英明神武的王崇义携勇者之师,最终挽救了即将陷落的辽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