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期望着风千再讲讲四散人事,他却话音一转,道:“不瞒张大人,木师古乃是我铁家庄的女婿,就是五小姐未来的夫婿,本来他是来提亲的,不想得罪了你们锦衣卫,以至于今天下落不明。适才大人说了经过,贫道倒也相信,只是后边的事情,还需要大人帮帮忙,既然田公公和大人交好,那你就是我铁家庄的朋友了。”
铁红英听了,喊了声:“先生!”风千又道:“木师古为人仗义,行事磊落,如果他有什么意外,他的哥哥木颂今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四川剑门,必将找你算账的。”
那日在太白居,林生和薛申谈过四川剑门,据说势力强大,我无意中招惹了他们,而且还有铁家庄跟在后面,此事确实非同小可,只是木师古在哪里,我还是不清楚,可能要问问薛申,瞧着风千和颜悦色的,那个铁红英却是怒目而视,当下我想了想,道:“木大哥的下落,我自然会去查找。这个敬请道长放心,只是他犯了大明律,这事还得需要有人帮忙。”
“呵呵,窃国者侯,窃钩者诛。你放心,木师古下落要紧,其他都是小事。大人要小心一些,查不到可就是大麻烦了。”
“好吧,我明天就去查找,只是目前我的事情太多,西厂江公公让我办的事情,我还没有办完。”我听出风千话里吓唬我的意思,自然想到江河,去压一压风千的心思。
风千“哦”了一声,道:“那个吝啬鬼,能有多大的事情找你?”我心中一动,不如把找猫的事情告诉他,或许有新的发现,当下便把追猫的事情告诉了风千,风千听了,皱皱眉头,道:“这等小事,也要锦衣卫兴师动众不成?”我顺水推舟,面露难色道:“道长有所不知,锦衣卫顶头上司太多,方方面面都得罪不起!我是刚刚入门,想来将来的路,还是很长的。”
“做不了就不做了,何必为难自己?还是你想做!”那铁红英听了我的话,脱口而出,我面上一热,道:“开弓难有回头箭,走一步看一步吧!”
风千点点头,道:“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谁都得罪不起,这样,你负责查到木师古的下落,至于猫的事情,铁家庄来解决。”我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好吧,我尽力而为!”
天色渐明,风千和铁红英告辞而去。打开门的刹那,院子里哈代领着几名贴身校尉站在那里,而胡总管也在不远处领着一伙人盯着这里。风千扫视一圈,笑道:“看来你的兄弟们都不错!”而哈代看见铁红英,脸上有些许变化,我示意大家让开,众人见我一切正常,便把路让开了。
风千领着铁红英径直出了府门,哈代直勾勾盯着铁红英,铁红英似有觉察,道:“看什么看!”风千哈哈大笑,自是去了。
我好生奇怪,哈代为人一向稳重,如何会盯着人家姑娘不放?哈代走了过来,刚想说话,胡总管小跑来到我身边,道:“老爷,就这么放了他们?”
我点点头,道:“我们打不过人家,只能让他们走了!”胡总管道:“只要您下令,抓他们易如反掌,外面都是镇抚司的人。”我大惊,细问才知道胡总管怕我出事,派人去镇抚司找哈代,哈代带领大批人赶来,他还算有心,只带了几个贴身校尉进来,其余人都在府外等候。
我当然知道哈代是好心,但不希望事情闹大,赶紧对胡总管道:“老胡,你带几个人出去,安排镇抚司的兄弟们吃些早饭,哈代,你进来!”
一进门,哈代就对我说道:“二哥,那个铁江就是在小山村里见过的,那个女的白天我看见了,就觉得在哪见过,但她毕竟是铁家庄的千金,我也怕弄错,没敢和你说太多,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铁家庄有些问题,刚才又听了听她的声音,我敢肯定是她。”
我顿时明白哈代的意思,哈代被铁家庄的人劫持到小山村,铁江看管他,哈代肯定不会认错;而东厂三老,被活活冻死,虽然隔着墙壁,但声音还是听得到的,哈代指认铁红英,必然不会错的。
东厂三老之死,虽然许多人都知道,但真正追究下来,却不是那么热情。也许是因为东厂三老都是以前的旧人,如今哈代认出那些人就是铁家庄的人,那么,这件事就变得复杂了。铁家庄一向奉公守法,而且与宫中公公们交好,他们参与其中,那背后之人,未必不会是东厂的公公。这可是天大的马蜂窝,我要不要捅呢?
我目前要解决的事情是追猫和查找木师古的下落,这两件事都和铁家庄有关系,所以,我还是不能动铁家庄的。
于是,我说道:“三弟,这事你我知道就好,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咦,大哥呢?”我猛然间想起宁博阳来,他受了伤,按理说应该在府上才是,昨晚闹了大半夜,竟然没有他的踪影,我顿时奇怪起来,同时也是担心他的安危。
刚要开门去喊胡总管问个究竟,宁博阳竟然从外面推门而进,一身的香火气,笑嘻嘻道:“二弟,三弟,你们可回来了。”他行色匆匆,却是满脸喜色。
我瞧瞧宁博阳的脸,并没有伤痕,一旁哈代道:“大哥,听说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也没有伤疤呀?”宁博阳脸一红,道:“早就好了,二弟,三弟,你知道我去哪里了吗?”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摇摇头,道:“家里都乱成粥了,好久没看见你出来,你去哪了?”
宁博阳挠挠头,道:“我也是才知道,万幸你和三弟都没有事,听说那人让你放了?”他还惦记着我和哈代的安危,这让我很感动,笑道:“嗯,是一场误会,人都放了,大哥,你没事就好,你去哪了?”
宁博阳四处看看,低声道:“昨夜,我在焦阁老府上了。”
焦阁老自然是那个焦芳,我是认得的,刘健、谢迁致仕之后,他便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入阁,与李东阳同为阁老,听说刘瑾接管司礼监以来,所有批复都是刘瑾带回家中,由其幕僚和侄女婿处理,最后交由焦芳润色出批文,可见焦芳算是刘瑾一伙的。焦芳对刘瑾极为献媚,毫无文人风骨,李东阳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我们不过是锦衣卫,我也刚刚坐到千户,宁博阳是镇抚司的百户,按理是不该去焦芳府上的,让我纳闷,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是哪位大人安排你过去?”我权当他去守卫,便问道。
宁博阳嘻嘻一笑,道:“你是我的顶头上司,你不安排,谁敢安排。是这样,昨天是焦阁老生日,不少人都去庆贺,我和他的弟弟焦环熟识,约了我便过去了。”
焦芳可谓一品大员,我们离他十万八千里呢,竟然能约一个锦衣卫百户,我确实不敢相信,哈代道:“我们不过是小小的锦衣卫百户,阁老让你去?大哥,我确实不信。”
宁博阳嘿嘿一笑,道:“我的傻兄弟,这算什么,焦阁老知道二弟的,何况他的兄弟和我是好朋友,我去了,又能怎么样?”
我听了,笑着对哈代道:“大哥一向神通广大,结纳阁老大人的兄弟不算什么难事,估计再过几日,就会成为阁老大人座上宾了。”
我本来是有些揶揄宁博阳,他听了,却是点点头道:“二弟说的是,估计不久,我们都将士阁老座上宾。二弟呀,人家阁老一直想交纳你,你有空去拜访拜访阁老如何?”
“阁老日理万机,我不过微末小官,有什么籍口去打扰阁老?大哥,我们该把心思放在镇抚司上面的事情来。”我说着,便把最近事情,告诉了宁博阳。
宁博阳听说我去了侯爷府,找到了打伤他的人,脸一下子红涨起来,道:“想不到你们为了我,付出这么多劳苦,做大哥的,本来该好好照顾你们,不成想,我太不成器,竟然麻烦了你们,惭愧呀!惭愧!”他说着,冲我们抱拳施礼。我和哈代赶紧上前,扶住他道:“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
宁博阳犹自说道:“我们虽然都是同一天进门的,但我的本事确实不济,不像你们,有幸和你们结拜为兄弟,我琢磨着,我总归是大哥,该为弟弟们多寻些门路。二弟官运亨通不假,这官是要越做越大的不假,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还是要懂的。”
我听出宁博阳话来有话,赶紧示意哈代再去门口看看,确保无人,方才拉着宁博阳坐下,道:“大哥,既然我们是兄弟,就直说了吧。”
宁博阳点头,叹道:“这也是老生常谈了,你走的是张永公公的门路,却不知支撑大明天下的,却是四平。皇帝高高在上,朝臣廷堂列班,中官幕后陪侍,藩王外部策应,四平犹如四足,上下左右站好了,可保江山永固。做官也是如此,二弟天资聪慧,屡次得到贵人青睐,这是好事,但也不可不考虑以后仕途,中官是好依靠,却不也不能不想到前朝王振公公,而且刘公公正当如日中天,张公公却屡次触犯,我听说,张公公要离开京城,发往塞外。二弟,你不可不考虑。再则,朝臣虽然大多依附中官,但瞬息之事,总会有的。所以,我们和朝臣结纳,万一将来有事,能在皇帝面前说话的,可就是他们了。再则,大明龙子龙孙遍布天下,他们都是大明顶梁柱,我们从未交接他们,不能不说是留了祸患。”他说到这里,眼睛看着我。
我听了,不觉施礼道:“还是大哥教诲得对,我确实愚昧,不懂这么多,还请大哥指点一二。”
“我哪里懂得这么多,这些话都是焦阁老告诉我的。”宁博阳有几分得意,道:“我和阁老二弟一向不错,所以焦阁老过寿辰,便约了我,我原本如三弟所想一样,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能有几多面子?不过浑水摸鱼,瞧瞧热闹吧。昨夜阁老府上可谓人声鼎沸,朝臣们自不必说,连李阁老都亲自上门祝寿,刘公公也是亲自前来,带着大小太监们,而且拿着皇上御笔‘公忠体国’的牌匾,焦府着实热闹了一番。我自然上不了前去,在外廊吃了几杯酒,焦环也是愣头青,几杯酒就有了醉意,胡乱拉着我往里走,偏巧阁老在里面换衣服,瞧见了我们。本来训斥焦环不学无术,不知道上进,因看见我了,我也无法回避,只得上前问候,阁老却没有架子,询问我许多事,知我在镇抚司,便问到你来着,说你怎么没来?焦环说不认得你,阁老生气了,说这么有名的千户大人,更应该认识。我如何能让焦环吃罪,赶紧说你刚刚暂摄镇抚司,办着差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阁老连连点头,说认得你,镇抚司这么大的衙门,以前都是廖建忠这样老成的人把控,如今换了新人,可见自古英雄出少年。”
我大吃一惊,道:“真的吗?我这么个小人物,如何能让阁老青睐?”宁博阳嘻嘻一笑,道:“我岂能骗你,阁老是个宽厚之人,对我客客气气的,丝毫没有大架子,又说‘当今天子喜欢年轻有为之人,张大人必将前途无量。只是要知晓,为人处事,一定要四平八稳。这是为官之道,亦是做人之途。’我当然不知道,向他请教,也许是他高兴,而且喝了酒的缘故,便给我讲了一番刚才的道理。”
我心里过了无数个念头,宁博阳说的或许可信,但他是我们的结义大哥不假,他的灵光,确实不是我和哈代能够比拟的,当下道:“如果这样,我一定找个机会,去拜访一下阁老大人。”
宁博阳点点头,道:“这才是为官之道,就算你勤勤恳恳做公,不找个好靠山,做起事来,也是费力不讨好。前番那个司伦就是个例子,多学学廖指挥使,八面玲珑。”
我不禁一笑,道:“有你大哥在,我当然会了。”
宁博阳又道:“二弟,你虽然暂时管理镇抚司,但正式公文还没有出来,而我也听说,廖指挥使要调往南京。”这让我大为震动,忙道:“此话当真?廖指挥使可是我们的靠山。”宁博阳一笑,道:“我是听焦环说的。他在吏部混事,有这个传闻。廖指挥使一向精明,就算大家都知道他依靠张永公公,却说不出啥个不字。只是南京都是闲散人的居所,他去了,岂不是荒废了半生风光。“
”那二哥快去问问,这事是真是假,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哈代急切道。我自然明白廖建忠去往南京对我的影响,至少我少了一个大靠山。我刚刚接手镇抚司,可以说并无多少把握,一些人我还是不了解,我不禁叹口气道:”这个镇抚使真是难做呀!“
我几乎一夜未睡,却无困意。哈代劝我歇息一下,说今日上午要处理镇抚司事宜,我点点头,道:“大哥,三弟,你们先回镇抚司,我稍后过去。”
我勉强歇了一个时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睡的也不踏实。天光大亮,便起来洗脸,用过早餐,胡总管便走了进来,道:”大人,大爷和三爷回镇抚司了,您还出去吗?“我点点头,道:”一会便出去,回镇抚司。对了,胡总管,你置办些小孩衣物和糕点,对了,再买些好酒,送到镇抚司,我有用处。“我忽然想到杨洪一家以及王守仁,觉得自己该去照顾照顾。
出得门来,外面阳光明媚,难得的好天气,我骑着马,慢悠悠奔往镇抚司。这里比较偏僻,看不到多少人家,渐次来到城里,人烟渐渐阜盛,刚拐了一个弯,有人道旁喊道:“张大人留步!”我一看,竟然是高迁。
高迁冲我深施一礼,我想下马还礼,又作罢,马上还了一礼,道:“原是高管家,有何事?”高迁笑道:“我家老爷的府邸就在这里,我是上街买东西,遇到了大人。大人可有闲暇,到府上一坐?”想来高迁已经多次找我前去,我都推迟了,今日正要去锦衣卫,如何能去?当下抱歉一笑,道:“高管家,今日确实有事,有空再去讨饶吧。你家老爷在广东很好吧?”高迁点点头,道:“过得还不错,只是家眷去不了.夫人一直感谢张大人好心,多次催促小人请您过府,您总是推脱,今日正好,不知可否光临?”
我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感谢盛情相约,今晚我去。”高迁大喜,道:“多谢大人,小的回去禀报夫人,一定盛情款待。晚上我亲自去镇抚司接您。”我点点头,也不多说,略拱拱手,自是拍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