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迎来己丑年,春节过后,南风和煦,北风呼啸,面对千里酒香,依然吹之不去,走亲访友的路上收到一条信息:我妈说,咱俩有点儿远——梁秋敏。
我拎着一坛五斤的枣杠,回了一条:我觉得她说的没错。
踩着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一阵旋风裹挟着雪沫擦肩而过,迎着阳光,落雪睫毛下的左眼顿时瞥见七彩虹光,随即一道倩影浮现脑海,“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是吧?”仲强忽然感慨道。
我苦笑了一下应道:“嗯,我本昆仑一酒仙,奈何多情落凡间。沉鱼落雁擦肩过,尽犹赏雪春风前。”
仲强:“诶!你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还没喝呢,怎么就吟上嘞?”
我:“哎!没想到前人的词竟如同美酒,如此富有感染力,灵感来了挡也挡不住啊!”
仲强:“哈,任务提前完成了是吧?那你今敞开了喝吧!”
我:“那得看菜,一个菜一杯。”
仲强:“炖一只老母鸡,炒几个鸡蛋,俩了吧?弄个煮鸡蛋,再弄个蒸鸡蛋……”
我:“有没有烤鸡蛋,焖鸡蛋啊?”
仲强:“哈哈……你还真敢想,加上炸鸡蛋、煎鸡蛋就八个了,也就五斤酒,你自个儿先占下二斤,还让别人喝不?”
我:“你这不是想着让我主动要求少几个菜昂?”
仲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
我:“嗨!改成俩菜一杯不就行了……”
仲强:“去!你想累死厨子昂!……”
到了地方,在春雪的映衬下,看到野外袅袅炊烟就像发现了世外桃源,每逢见人三分亲,辞不达意靠酒拼!几个发小围桌坐定,把酒倒满,三口一杯,这就是我们理解的酒过三巡,然后自you发挥,能喝的一口一杯不嫌多,不能喝的拿筷子蘸着喝不嫌少。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怎么回去的也不记得了,醒来发现有条发送失败的信息:一别百朝杳无耹,夙夜长恨寒蛩吟。不知冷云行何处,随风飘洒化甘霖。
看着发送失败的提示,有点儿欣慰,毕竟是喝多了做的傻事,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好,每天烧烧水,用温水给药材种子催催芽,喝喝小酒也挺好,毕竟生产药材也是为人民服务,解决人们的健康问题也算间接为国家建设做贡献了。
药材分布各地,适应的条件有所不同,很多药材只能在特定的环境下生长,即便换个环境能够生长,药性也相去甚远,所以产地变成了一种品牌,比如东北人参、青藏虫草、文山三七、山东丹参等等,古代交通闭塞的川蜀和青藏地区有系统相当完备的药材分别为川药和藏药。
然而,随着野生药材过渡采挖,野生资源日趋枯竭,药材种植的市场前景无限,尽管中成药走向世界步履维艰(目前主要出口到东南亚的国家和地区,通过GMP认证才能在国际上畅通无阻,美国FDA只认GMP标准,而完成所有认证程序最少需要七年,目前还没有一种中成药进入美国和欧盟市场,甚至自己服用的未经认证药物都很难带入美国,因为很多常见药的非良反应说明是“尚不明确”,美国FDA要求的是必须有明确的说明,而美国和加拿大的西洋参出口到中国倒是赚的盆满钵满)。一般来说,砂土、沙土、壤土、黏土都有相应的药材生长,也有些药材的生长可以适应各种土质,试种后检测药性是掌握适合与否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桔梗种了一分地,黄芪、沙苑子、生地、远志、防风、白芷、白术、牛膝、旱半夏、天南星、急性子(凤仙,花可用来染指甲,全草药名透骨草,种子药名急性子)等合种了二分。
看着芽苗一天天不长似的,心里那个急呀!正烦闷间来电话了。
“诶,是靖哥吗?”
“嗯,你是哪里?”
“我贾立邦,干啥呢?”
我:“种药材呢!有何贵干呐?”
贾:“种啥药材呢,我家内边能种不,年轻的都出来了,地都撂荒啦!”
我:“我先试种几分地,看看情况,到底啥事儿?”
贾:“兄弟我承包了点儿工程,人手不够活儿又急,愁死了都,靖哥,帮忙给找几个工人吧!”
我:“找工人不能过春节、麦收,这个时候上哪儿找去?”
贾:“哎呀我的亲哥!好找还能求你吗?帮帮忙啦!”
我:“试试看吧,啥活儿?工资多少?”
贾:“护坡,一天50?”
我:“你问我呢?等等,护坡,那不是保安的事儿吗?还上升到工程高度了……”
贾:“啊?哪儿跟哪儿啊这是,不是内个护坡,盖楼不是要挖坑吗?”
我:“哦!也是,不挖坑让老百姓跳,开发商哪有钱赚呐!”
贾:“嗨!盖楼不得打地基吗,打地基不得有深坑吗,护坡就是为了防止坍塌实施的坑壁加固工程。”
我:“哦,那也算高风险的工种了,一天50,想都别想!”
贾:“你们那儿包工的都多少啊?”
我:“一天怎么也一二百吧!三五百的也有,再少再少的小工也没有低于八十的。”
贾:“我糙了,再加十块,一天六十!”
我:“门儿都没有!”
贾:“我跟你打工去吧!”
我:“我不揽工程……”
贾:“哎呀,靖哥,想想办法儿拉兄弟一把,帮兄弟度过难关吧!我二舅才是老板,从他手里接的活儿,我的权限最多只能再加十块,你不能看着我赔钱吧?”
我:“你在哪儿呢?”
贾:“定州。”
我:“定州哪儿?具体点儿!”
贾:“你没事儿也一起过来呀,好好请请你!到定州打上车给我电话,我跟司机说……”
我:“好,这两天就过去,电话联系!”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为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为爱,急吾急以及人之急为义,当仁不让、逢爱固守、见义勇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想到这儿我当下便买了条香烟转遍三里五乡去广播了招工信息,结果在意料之中,两天时间一个报名的人也没有!这样一来,我亲自出马去帮工也就成了势在必行的事。
到了工地,贾立邦热情地迎了出来:“哎呀靖哥,一年不见,越来越年轻了呀!”
我摆摆手:“客套话就免了吧!走,带我看看工地去!”
贾立邦:“你远道而来,鞍马劳顿,这马上到饭点儿了,先给你接风!”
我:“马上到不是还没到吗?走吧,先去看一眼,也好估量一下该吃多少饭呐!”
贾立邦带路走进工地:“哎呦喂!靖哥果然与众不同,还有看工量饭的本事呢,我们从来不看活儿多少,都是,都是……”
我:“都是逢吃必饱?”
贾立邦:“对对对,逢吃必饱!”
工地用彩钢板围了起来,放眼望去,是一个个几千平深以丈计的大坑,有的已经做好防护,正在打地基,有的还在挖。
贾立邦介绍道:“那边是护完的,已经开始打地基了,这边刚开槽,咱们正在施工的坑还在前边。”
我:“这是要盖多高啊?挖这么深!”
贾立邦:“有二十八层的,有二十九、三十的,最高三十二层,所以地基深嘛,光地下室就三层!不过这儿的活儿好干,下边全是黏土,不会塌方,打锚杆好打,不像沙土,打着打着塌球啦……”
我一脸茫然:“什么是锚杆?”
贾立邦:“到了,喏!看见他们拿杆子在坑体上掏洞了没?”
我:“嗯。”
“打一米五块钱,老手儿一天能打几十米,能挣二三百,就是用这个……”说着贾立邦踢了踢脚下的工具。
我哑然失笑:“这不是洛阳铲儿吗?”
贾立邦:“可以呀靖哥,洛阳铲儿都知道。”
我:“一年不见,没想到你成耗子养殖户啦!”
贾立邦:“我可养不起!这些人是请来的专业锚杆队,人家都是一天少了二百请不动的主儿!像我这样的仨也撵不上人家一个!走吧,先跟我买菜去吧,一会儿下班该吃饭了。”
我:“不会大厨也是你兼任呢吧?”
贾立邦:“哈哈……为啥不能啊,自从有了儿子,我特嘛活儿都能干,得养家糊口啊我的哥……”
定州的物价相对比较低,起码菜市场是这样,生活成本低了,人们的勤劳、勇敢和智慧才有发挥的空间。在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的解放前,很多家庭都只能一个人出去赚钱养家,物价是放血的刀,放贷是吸血的鬼,如同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一旦社会普及,便会成为经济的绊脚石和社会an定的瘟疫!而定州人是幸运的,依稀记得北京新发地pi发的豆泡就是定州生产的,遐迩闻名的还有寨西店的焖子、高蓬的布,而兴旺产业无不得益于低物价。
不过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肉铺老板称了一整块后臀尖就装袋子了,我不禁多嘴道:“诶,老板,麻烦把淋巴给剔出来吧!”
老板一脸茫然:“什么淋巴?”
我:“淋巴结啊,就是肉豆儿。”
老板:“别乱说啊,我卖了十年肉啦,从来没人说过有什么淋巴、肉豆儿!”
我一伸手:“把刀借我用用!”
老板:“你要干嘛?别乱来啊,一个电话jing察三分钟就到!”
我尽量露出和善的微笑:“动物的免疫系统主要靠淋巴系统来吞噬病菌bing毒,而淋巴结是特别集中的地方,尽管吃了可能无害,可是谁也不愿意因为可能而冒险吧?菜刀不好剔,尖刀借我用用!”
老板半信半疑地把刀递给我,我熟练地取出花生大的淋巴结扔在柜板上:“喏,就这玩意儿。”
老板:“这个,不能吃吗?”
我:“如果你喜欢,送你了!不介意吧?”说完转脸问贾立邦。
贾立邦:“哈哈,小意思,那老板你忙着,走啦!”
我们走出去老远了肉铺老板还在拿着淋巴结在那儿瞅。买完菜出来进了烟酒店,“诶!刘师傅,干啥呢,也买烟呐?”贾立邦喝道。
“啊?哦,是啊,买烟,你这是,买完菜啦?”一个身材瘦小皮肤焦黄四十来岁的男人扭头回道。
贾立邦:“嗯!一会儿叫上你们的人,去我们那儿喝点儿昂!今晚犒劳犒劳大伙儿!”
刘师傅:“好嘞!让老板破费啦啊!”
贾立邦:“客气啦,进度上去了,大伙挣得也多,我天天犒劳也乐意!”
回到工地,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几个jun帐篷唤起了尘封的记忆,相如墓旁,巨蟒叱咤,雷泽谷中,暴熊狂奔,不是每一次冒险都有帐篷,可是每一次住帐篷却都有惊险陪伴,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要来,索性又关闭了记忆,跟着进了大帐。
一个帐篷可以住二十多人,少半住人多半放工具物资,比起单纯的住人或单纯储存工具和物资要方便多了,可以有效防止物资失窃。贾立邦把肉切成寸许方块下大铁锅开火炖上,碰上两把粉条,一把辣椒,然后切了大白菜、豆腐、葱、姜,拍了头蒜,算是齐活。这大锅菜对工序、火候的要求不严,怎么炖都好吃,美中不足的是市场上没有红薯粉焖子卖,不只是定州,在石家庄、北京也没见过,想吃只能自个儿蒸。
盖上锅盖,工友们也陆续回营了,贾立邦把熟食摆上,一箱白酒蹾地上,大个儿的纸杯戳在桌上:“大伙儿辛苦,来来来,喝多少自个儿倒啊!”
众人见到陌生人都不吱声,却也不客气,各自拿饭缸倒酒开喝,这时候在烟酒店碰到的刘师傅带着四五个人也进帐了,贾立邦招呼道:“哎呀!大刘,最先叫的你,怎么姗姗来迟啊!还以为你又出去找尼芽妹儿去了呢!”
刘师傅刘:“老板见笑,逢酒不饮非君子,有量方为大丈夫!不喝你的壮胆酒,哪来的胆大包天呐,啊?哈哈……”
贾立邦:“今天敞开了喝,酒管够!自个儿倒啊,都别客气!”
纸杯有点儿大,一瓶三杯还倒不满,嗜深量浅的便不再满杯了,接下来贾立邦开始介绍:“这个是老赵,那个是老孙,这边是小周,那边是小王、老杨、老崔、小梁、老李、大刘,就买烟碰见的刘师傅,还有那个是老侯。”
同样的同吃同睡,工友的关系比不上同学,同学的关系比不上战友,战友过命,同学交心,工友则不同,有利则聚,无利则散,当然,常在一块儿,关系处的好的或有特殊原因的另当别论,其他关系也是如此,所以初次介绍倒也不必是姓甚名谁。
介绍完就是同饮,然后随意喝,我重新倒满,认识碰一圈,融入打一圈,两杯下来,跟身边的人都勾肩搭背了,气氛也活络起来……
一般来说,都是出来挣钱的,在工地上按说很少有人劝酒,只是马有黑白,人有例外,大刘就特别积极,自饮不多,劝人不少,别人两杯下肚,他一杯还没喝完,不过也没人介意,各自吹着各自的牛皮,听老孙的口音不像本地的,不禁问道:“孙师傅,老家哪里的啊?”
老孙:“老家?老家……浙江杭州,我是孙策那一支的,哎!没落喽……”
小周忽然问道:“孙策是孙武先生的后人吗?”
老孙:“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小周:“春秋时期吴国的始祖是周文王的大伯,孙武为吴国立下那么大功劳,周瑜帮孙武的后代同样也为吴国立下大功,这不就是命运轮回吗?”
大刘看着老孙:“真有这种事?”
老孙:“那就不知道了,反正老一辈人说孙膑是孙武的后代,孙坚是孙膑的后代。”
贾立邦:“诶,我记得三国也有姓贾的,帮谁来着?”
我:“贾诩吧?曹魏的谋士。你这儿有姓曹的没?”
贾立邦:“没有啊,我糙了,还得先姓曹的帮忙奥?谁认识姓曹的,给介绍一下昂!”
大刘:“嗨!还找啥找啊,这一开槽你不就有钱赚吗?好好干吧,这就是上天给你的安排!”
贾立邦:“诶嘿嘿嘿,也是昂……”
我:“可惜两位孙将军都是英年早逝啊……”
老孙:“兵法躲不过暗箭,武艺斗不过妖人呐……”
贾立邦:“哦?什么妖人?”众人都把目光汇聚到老孙身上。
老孙:“于吉呀!脑袋都砍了还能施法,真特么邪!”
大刘:“听说张角就是他的徒弟,张角三兄弟死了以后尸体也莫名其妙不见了,官府始终都没找着!”
“张角?就在定州哩!”老侯闻言忽然说道。
大刘:“胡诌吧就,你又不是定州哩!”
老侯:“你问定州哩,十有八jiu不知道,离这儿八十里,子位镇有个七级村,听说是张家三兄弟被道门儿里头哩给偷运回来埋在那儿了,祭哩七七四十九天,守陵哩就把那儿叫七祭村了,那儿周围河道多哩很,后来为哩躲避官府追查,就把祭改成汲水哩汲啦,这会儿又改成等级哩级啦……”
大刘:“定州哩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老侯:“俺们那儿离哩近,深泽县城往北也就十几里地,我还上那个村去过哩,张家三兄弟哩坟地是个大岗子,得有十来亩地,原来还有日本鬼子建哩火楼哩……”
大刘:“猴哥就是猴哥,张角不是你被压在五行山下的时候,给你摘果子吃的另一个放牛娃吧?”
“哈哈……”欢快的气氛又助了不少酒兴,大锅菜还没吃,一箱酒就喝完了,贾立邦只好又买了一箱,众人围着大锅菜接着喝,直到一个个儿的走起路来歪二趔三,于是各自钻被窝呼呼大睡。
半夜尿急,也忘了问厕所在哪儿,跌跌撞撞地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准备开闸放水,突然一条人影从帐篷匆匆向工地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