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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烈火燎原 生死鏖战

北境三十七州,兰陵与婆娑魔狱交界之处,有一横贯东西绵延近千里的巨大山脉,亘古名之:巨人之墙。飞鸟不渡,猿猴难攀,是隔离妖魔铁骑与北境百族遗民的天然屏障。而在这巨大山脉深处,伊童大河流经山隙,名之:巨人之怒的地方,有着三座参天耸立,险峻异常的毗邻火山,分别名为:夸娥,朴父与龙伯。互为掎角,地气相连,以青空星数天市、太微、紫微三垣之势,结合地底岩浆脉络,结成了令无尽妖魔不得寸进、婆娑魔狱不得扩张的“都天烈火大阵”。却也因此,三座垂直陡峭的极险之山被火焰熏得乌漆嘛黑,生机不存,远远望去,仿佛三座漆黑锃亮又反光的巨石脑袋,故而又有别名:黑石三峰。但在三垣山峰的交界之地,伊童大河穿梭山间缝隙流过之处,则有着一条名为那威的大湖,在这湖水边缘,则生长着极为茂盛而苍翠的树木与各种植被,远远望去,生与死的界限分明。

数百年前,妖魔势大,北境百族与妖魔之间的战争防线不断后移,接连丢失了和歌、星川、逸谷以及秋叶四州,百族遗民被迫继续北迁直至越发贫瘠苦寒之地。当是时,正值战局艰难,百族死伤无数,还未成为缥缈宫宫主的玄冥子,力排众议,以巨人之墙为界,以巨人之怒为中心,耗时近百年时间,耗费无尽人力与资源,拼死抵御妖魔的入侵攻伐,方才在这险峻的高山云顶之上分别建立起三座城池堡垒,名之为:瞭望塔,烈焰塔,以及当中最重要的黑石堡,以飞悬铁索相连。百军待命,居高临下,又有天地封绝的“都天烈火大阵”相阻,妖魔进军之势顿时一滞。直至如今,大致约有三百余年,妖魔铁骑数度组织进攻,却尽皆丢盔卸甲,留尸无数,大败而回。

然而此刻,北境百族与妖魔魔狱之间的平衡,却已然被打破。

。。。。。。

夕阳的昏黄光芒将天空晕染的火红,和着漆黑山岩之间匍匐的残缺尸体与断裂的无数刀戟,眼前世界仿佛是在黑色的血海之中不断沉浮。热浪吹来,撕裂的旗帜随风而猎猎作响,划过刀戈剑戟,发出阵阵呜咽的悲鸣。天空之上,黑鸦乌啼,飞转而下几只秃鹫,不断啄食被撕裂的肉体残躯,血液已经干涸凝固。

在黑石堡之顶城墙的雉堞里,一人身着火红金乌护身铁甲,腰悬炽热燃烧的斩马制式锋锐直刀,目光灼灼,指尖捏得泛白,死死盯着这片暂歇的战场,听得那粗重低沉的号角声此起彼伏,看见那粗制滥造的旌旗随风招展,黑压压如古树从林,奔腾腾似来去恶鬼。昏黄的光芒照耀在他右侧脸颊之上,将他冷硬坚毅的面孔映得更摄人心,却也为他身后近乎绝望的一众黑甲铁军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焰火。

此刻,他抿紧干裂的嘴唇,布满血丝与痛苦的双眼紧紧盯着西南侧,那夸娥山上已经被妖魔踏灭的瞭望塔。只见黑石坍塌,城门洞开,巨大的圆形塔顶倾倒在地,巨型弓弩尽数被烧毁折断,而与此处相连的巨大寒冰铁索,同样也已经被利器所斩断,暂时隔绝了妖魔直驱中心的道路。但如今,三垣之一的天市垣被攻占,地气节脉尽毁,“都天烈火大阵”根本无法摆出,面对数倍与己的妖魔大军,黑山失守,黑甲铁军战死,只在先后之间。

正在众人沉默不语,目光发愣地盯着山麓处战场之时,忽的,从阴影之中走出一道颇显消瘦的平凡身影,而他正是飞渊将军的护卫首领,萧岱。只见他腰间悬挂尺许长的两柄短剑,身着黑色铁甲,步步轻而无声的向着雉堞处的那位人影身边走去,待到近处,抱拳低沉道:

“飞渊将军。”

“夸娥瞭望塔退下来的将士如何?”

听着眼前这飞渊将军依旧镇定如许,但声线却隐隐有些震颤的问话,萧岱强行压下心中的悲愤,吐尽胸中浊气,方才能稍作平静地说道:

“周乐、季良两位都将已经战死,只有司马都将,在捉住叛徒姜虚之后,及时撤离瞭望塔,方才能在这些魔物的包围之前逃得性命,但亦是受伤沉重,昏迷不醒,此时正在夏秋寒夏医师处进行治疗。”

“另外瞭望塔七位统领,活下来的,也只有凌飞,素轻月以及紫苏三人。”

“至于那驻扎在瞭望塔的三万黑甲铁军,如今只剩下。。。只剩下一万三千余人,而尚且能战之人,不足一万。”

听闻这等沉重伤亡,飞渊将军心中不由一颤,面容之上却兀自平静,但握紧刀柄的手,却缓缓溢出了几缕殷红的鲜血。

“将军,天市垣与地脉熔岩节点被破坏,‘都天烈火大阵’无法使用,方才致使夸娥瞭望塔沦陷,无数将士被那群魔物吞杀,所有过错,俱皆系在姜虚身上,就连季良都将之死,也与他逃不了干系。所以,从瞭望塔活下来的一众兵士尽皆希望将军能够大义灭亲,清理门户,用他头颅祭奠死去的袍泽。”

听得护卫长萧岱所说,飞渊将军不由脸色深沉,沉默不语,好半天没有下文,待到心情稍作平复,只见飞渊将军深吸一口气,脸色恢复冷硬坚毅模样,对着护卫长萧岱说道,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我明白了。”

“走吧。随我去地牢。”

甫说罢,飞渊将军便径直踏着打磨光滑、拼合严整的漆黑岩石,走过宽阔的石壁甬道,顺着向下蔓延的螺旋石梯,经临窄得无法容纳两人并行通过的石间缝隙,直至走进这龙伯山腹,被熔岩烈焰烧得发亮通红的地下空间。

不同于夸娥的瞭望塔与朴父的烈焰塔,坐落在龙伯山顶的黑石城堡,并非修建在山顶之上,而是修筑在龙伯山间岩石之中,是一座真正的黑石堡垒,挖掘数百条深入龙伯底部的深洞,利用钢筋铁水浇灌石缝,筑成英雄大厅与诸多房间,东西方向约有数里之长,里面充满了走廊、储藏室、营房、马厩、楼梯、庭院、甚至还有阳台和移栽花园。这里还长着数棵勉强称得上是松柏的树木,只不过,它们枝干奇怪扭曲,缠结的树根几乎充满了它生长起来的洞穴,阻塞了其他部分的生长,乱糟糟仿佛数年未曾打理的胡须。它的出口与入口,尽皆在顶部,数道隐秘的求生通道则深入绕流而过的伊童大河之中。

而在这山腹中心,也是最底层处,则是地下地牢,分割修筑在一块巨大的逼临地下熔岩的巨石之中,每一间牢房都相互毗邻,大致约有二三十平方,脚下一半镂空,蒸腾的硫磺热气不断熏烤,空气稀薄,毒火燃烧,纵使你修为高绝,也无法在此忍耐一年半载之久,曾经大多囚禁在此的罪犯,无论百族遗民叛徒还是妖魔重将,宁愿选择跳下这不断燃烧翻滚的熔岩之中,就此魂消魄散,也绝不愿意为了多活一刻而在此苦受煎熬。

被司马都将与数位统领合力捉住的姜虚,此刻便被囚禁在此最为特殊的一间牢房之中。这间牢房比其他牢房大上一倍,没有实地,底下被完全洞空,又正处于这块逼临岩浆巨石的中心之地,热气毒焰之盛,远超想象。其中五道小臂粗细、深海寒母所制的铁链紧紧锁死姜虚手腕,脚踝,脖颈五处,更使得他面朝剧烈燃烧的熔岩而悬挂在牢房正中。

此时只见那被紧紧束缚的姜虚浑身各处要穴尽皆被插满银针,嘴唇乌紫,青筋毕露,脸上狰狞,黑气时时闪现,却始终逼之不出。每当坐在他脑袋前方、凸出悬台之上的白发老妪魏可欣双手紧扣,印式一变之时,一道泛着薄薄明光、湛蓝而通明的虚无锁链便死死扣住姜虚身上的那道黑气,试图将之从姜虚身上强行拔除,但却终是收效甚微,一直僵持到此时。

那道黑气仿佛已经在姜虚身上扎下了盘根错杂的深根,每将之抽离姜虚肉体一分,姜虚便痛苦十分。仿佛连魂魄与自己的肉体精华也一同被夺走了一般,抵抗不得,只能痛苦哀嚎,挣扎不断。但听,他口中一时哀求,一时怒骂,诸般情绪复杂变化,但眼前老妪魏可欣理也不理,体内真元急涌,手中术法印式连连再变,一心只求从他魂魄之中摘除这外来恶鬼魔魂。

不过,所幸有着这地底熔岩无尽火气压制魔魂,纵使摘除过程之中艰难异常,进度极慢,但随着魔魂越发虚弱,再过两三个时辰,必定会有所成效。

护卫长萧岱紧随飞渊将军身后,百炼钢与皮革所制的铁靴踏着修整平整的岩石地面,发出阵阵声响,在这深长的蜿蜒通道之中,逐渐传递至远方。还未待他临近关押姜虚的那处地牢,便见一道被火光映得通红的纤细身影直扑进飞渊将军怀中,定睛一看,原来正是飞渊将军最小的女儿,寒暮雪。她是在冬季最后一场雪那时出生,也是由此,他的父亲飞渊将军便为她取了这个姓名,意味着凛冬将尽,暖春必至之意。只见飞渊将军原本极为冷硬和忧愁的面孔此刻逐渐软化,就如同烈阳之下,逐渐融化的雪地。丝丝属于普通平凡父亲的生气逐渐复苏,军人的铁血煞气逐渐被压制而下。

“阿雪,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师兄他。。。大师兄他快要死了。”

寒暮雪心中担忧,面色愁苦,眼中更流露出几分急切的哀求之意,

“阿爹,要不你和魏阿嬷说说,让她换个方式好不好,再这样下去,大师兄就要死了。”

只见飞渊将军一拍她脑袋,揉着她杂乱的头发解释说道,

“阿虚他身染噬魂主的三魂七魄,已然逐渐被噬魂主所吸纳同化,如今不强行将之摘除,待到噬魂主将阿虚吞噬殆尽,三魂七魄逐渐完整占领整个躯体,那么此世间便真的没有姜虚这个人存在。”

“阿雪,你莫要胡闹,我知你担心你大师兄,但此刻术法‘移魂摘魄’正行至要紧关头,容不得半点差错,否则,不论是你大师兄,还是你魏阿嬷,都有身死魂灭的危险。”

听得父亲寒飞渊的话,寒暮雪压下心中担忧,缓缓点了点脑袋,便又听寒飞渊问道,

“你二师兄呢?”

“徐师兄还在‘焚烧火牢’那里看护大师兄,我之前听到爹爹脚步声,便知道阿爹过来了,”

说罢,寒暮雪便连忙拉着寒飞渊将军的手臂,将他向着“焚烧火牢”处拉去。待到近处时,只见一位看起来约莫二三十岁上下、身着烈焰服饰的古朴青年对着飞渊将军拱手行礼说道:

“柏尧见过师尊。”

寒飞渊点头应了一声,便将目光透过石间窗口向着里面正痛苦挣扎的姜虚瞧去。眼底深处颇有担心之意。姜虚是寒飞渊八十年前在北上逃难的难民之中所救下的众人之一,因看他年纪尚轻却武骨天成,资质不凡且灵心慧性,当时尚且未曾收徒的寒飞渊便心中一动,开了这个念头,便收下了姜虚这个开山大弟子,而姜虚也不负所望,年纪轻轻便已然达到先天结丹之境,刀法技艺纯熟,比之厮杀多年的战场老将也丝毫不差。连斩妖魔无数,是黑山地带年轻一辈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而妖魔领军噬魂主,八十年前便已经被寒飞渊将军使用那燃烧着不息烈焰的斩马直刀,斩下他之头颅,他的魔魂魔魄本该早已消散于这天地之间,但为何还能存在至今,此刻更附身自己开山大弟子姜虚身上,发难于黑石城堡防线?寒飞渊思考许久,仍是未有头绪,而如今黑山战局急迫,请求支援的剑令也已经传出,只需再坚持数日,便能等来援军,也不是好时候去思考这些。

紧跟在飞渊将军身后的护卫长萧岱,目光也紧盯着“焚烧火牢”里被虚无锁链与黑气拉锯争夺,已然快不成人形模样的姜虚,心中明白飞渊将军的心思,但姜虚体内毕竟有着妖魔噬魂主的三魂七魄,但有丝毫意外,致使妖魔主复苏,只怕已然风雨飘零的黑山防线顿时立破,在黑山防线之里的百里遗民,不知会被妖魔吞杀多少,护卫长萧岱心中恐惧这种情况发生,直欲再劝飞渊将军放弃自己弟子姜虚,可话到口中,却是半个字也吐露不出。

萧岱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寒飞渊自然感知的清清楚楚,但姜虚毕竟是自己的开山大弟子,与自己相处已有八十多年,虽非父子,但胜似父子。如今他经受磨难,魂魄遭受侵蚀,自己作为师与父,如何能就此放弃他?但作为百族联军黑山防线之将军,身负重任,肩负希望,百族遗脉生死存亡仅在自己一念之间,又岂能因为私情而不顾大局?战场无情,将军也当无情。思及此处,只见原本尚且有所动摇的飞渊将军神色逐渐肃穆,冷煞霸气也逐渐回归自身,直冻得身旁众人浑身发颤,却喜得在他身后的护卫长萧岱不由露出笑容。

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斩马制式直刀被寒飞渊缓缓拔出,右手紧握,左手推开石门,正准备走进这“焚烧火牢”之中时,却倏地被脸色十分难看的寒暮雪拦下。

“飞渊将军,你拔出‘炎煌’,是要做什么?”

寒飞渊面无表情地看着拦着自己的寒暮雪,神色泠冷肃然之中,更添绝对命令与威严的语气说道,

“让开。”

“寒校尉,你想违抗军令吗。”

“徐校尉。”

“属下在!”

“寒校尉违抗军令,给我拿下她。”

徐柏尧双手抱拳,紧紧握紧刀鞘,神色一阵挣扎,终究强行压下诸般情感,作冷硬模样,面无表情说道,

“诺!”

看着伸手向着自己手腕锁来的徐柏尧,看着他脸上决绝的神情,寒暮雪心中一痛,脸上颇为悲怒地紧盯着徐柏尧双眼,怒喝道,

“二师兄,你真的要不顾师兄弟情谊,决意取大师兄性命吗?”

“小师妹,抱歉,军令不可违。”

甫言罢,徐柏尧手上一快,顿时使出擒拿的手法,勾住寒暮雪手臂,一拉一扭之间,便已经锁死她的手腕与胳膊,直令她丝毫也动弹不得。

“阿爹,不要!”

寒飞渊踏着空开的道路,丝毫不理会寒暮雪的请求,径直走进“焚烧火牢”之中,沿着凸出的石台,缓步来至白发老妪魏可欣的身边。

“将军,请恕老身不能行礼。”

“魏都将,暂收术法吧,我来送我弟子最后一程。”

忽然听得寒飞渊粗犷冷硬的声音,原本正在老妪魏可欣术法之下苦苦支撑的姜虚蓦然睁开了充满血色的双瞳,满脸狰狞的紧盯着寒飞渊面庞,体内被紧紧封锁的真元暴动,竟丝毫也不顾及这所占据的肉身是否会因此而损坏。剧烈挣扎,紧紧束缚五肢的铁链也随着他身体的摆动而发出“吱呀”磨牙的刺耳声音,手腕、脚踝、以及脖颈各处尽皆被磨得皮肉翻卷,血红一片,滴滴殷红泛着黑色的鲜血逐渐滴落深深的烈焰熔岩之中。

“寒飞渊!寒飞渊!我要宰了你!”

两道重叠一起的嘶哑声音,仿佛纠缠一起不分彼此的藤蔓,不断在寒飞渊眼前咆哮怒骂,煞气腾腾。而端坐一旁的白发老妪却是瞅准机会,乘着噬魂主心神被寒飞渊分散,肉体暂且失控之际,手上印式陡然一变,缠绕手腕的湛蓝虚无锁链于倏然之中又分出另一条纤细锁链,蓦地勾住噬魂主一魂三魄,狠狠将其从姜虚虚弱的肉体之中给抽离出来,并于空中不断缠绕,逐渐构成一个完全由湛蓝锁链所围成明蒙光球。

巨大而扯裂魂魄的痛苦直令噬魂主哀嚎咆哮,挣扎的力度更甚,浓浓的黑气猛烈冲击全身各处大穴所插入的银针,直把其晕染的漆黑一片,却始终不能令其弹走而离开身体。被那锁链所成的光球所束缚的一魂三魄也在不断冲击湛蓝光壁,同样也无法冲开封锁,甚至连半点涟漪也无。

寒飞渊沉默着看着那被浓浓黑气包裹全身的姜虚,如今看似凶煞摄人,但寒飞渊知道,这不过只是色厉内荏的假象,已然被夺走一魂三魄的噬魂主,现在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即便他如何奋力挣扎,不出半个时辰,便定然会被魏都将抽离剩下的魔魂魔魄,可这却不由令寒飞渊迟疑起来。不同之前的僵持而看不见希望,如今已然能清晰见到曙光,自己是否真的要完全斩断姜虚存活的最后一丝机会?握刀的手,已然不如之前沉稳,犹豫的内心,更是使得他迟疑。

正在飞渊将军犹豫不决,始终不能下定决心之时,蓦然整个黑石堡内传来急切而厚重的钟鸣之声,不论是寒飞渊,魏可欣,亦或在“焚烧火牢”门口看着这一切的三人,脸色皆是一变,寒飞渊连忙归刀入鞘,转身急往火牢门口疾奔而去,待到三人跟前,对着寒暮雪身后徐柏尧肃穆叮嘱说道:

“柏尧,你留在此处,莫要让任何人接近,若是魏都将‘移魂摘魄’之术失败,或者形势危急,不得不做下决断,那便立即斩下你大师兄姜虚头颅,绝不可犹豫!”

“是!将军!柏尧领命!”

徐柏尧抱拳行礼,神情紧绷,脸色肃然严厉,按刀护守“焚烧火牢”门口,寸步不移。

“阿爹,我也要留在此处,看守大师兄!”

飞渊将军神色陡然一怒,目光紧紧凝视寒暮雪面庞,

“够了!寒暮雪你究竟要胡闹到何时?莫要忘记你的职责与你的身份!”

甫说罢,飞渊将军便径直运气向前直飞而去,火焰炽热奔腾之中,眨眼便消失在眼前,至于一直贴身跟随飞渊将军的护卫长萧岱,更是身化黑影,同样不知何时没了踪迹。寒暮雪咬紧嘴唇,目光一直在火牢之中奋力挣扎的姜虚身上不断流转,听着耳边越发厚重与急切的钟鸣声,双手紧按腰下系着的两柄制式短刀,炙热的金色火焰逐渐在眼底腾烧,最终烧尽犹豫,化作一道火光,追寻飞渊将军的背影向着龙伯山顶激射而去。

巨人峡中一片黑暗,两旁的巨石山峦遮挡住了朴父山顶终年燃烧的火焰光芒。潜伏的妖魔行走在阴影之中,吐息在炙热的空气中逐渐气化虚无。山石缝隙散落的碎石,被他们用手拨下,顺着黝黑坚硬的黑岩表面滚落在地,随即又被后续赶来的铁爪踩踏而碎。几根生命坚强的杂草从乱石缝隙之中挣脱出来,间或之中还有数点青翠的地衣,但越是往上攀爬,便越是稀疏。躲避上方耳目,黑夜里,他们目的明确,乘着敌方注意力正集中于逐渐逼临的妖魔大军,试图在石峰之中,寻找到一块可以直驱地底的缝隙。但显然他们要失望了,因为这些石间缝隙,早已被钢筋铁水所封,他们不由将目光投上了龙伯山顶守卫森严的入口处。

在龙柏山顶高耸城墙上的城墩之后,飞渊将军将目光顺着陡峭的黑山石壁向着山麓蔓延,沿着宽阔峡谷,直至紧贴朴父石壁的雄伟湖泊,黑夜里黝黑的湖水映射着橘黄的烈焰火光,那是朴父山顶终年不灭的熔岩烈焰。峡谷里、湖水边,朴父与龙伯山麓,有好多千奇百怪的魔物,他们成千上万,拥挤不堪,呼喝怒嚎,纷杂的声音在风中好似铁片瑟瑟拂动,铁爪与交错的獠牙被磨的锋利,身上则穿着破败又乱七八糟的衣物铁甲,大多是与百族遗民战争过程中,所获取的战利品,未做精细打磨,用绳子或破布一绑一裹,便成了这些魔物的护身铁甲。他们所摆出的冲锋阵势毫无规划,杂乱无章,他们身上的气味混合着汗水与血腥,浓郁的令人作呕,但黑色的魔氛却如同卷须般缠结的黒烟,正袅袅腾升空中。他们数量众多,修为也不过相当人类之中的后天境界,但天生肉体远比人类强大,不是妖魔之中的精锐,却是消耗龙伯与朴父山上防御器械的炮灰。妖魔正在积聚,直至漫山遍野皆是。

漆黑的夜空乌云密布,远处的山脉死寂阴沉,但呜呜厚重的号角声却骤然响起,气温则在刹那间下降许多,妖魔炮灰大军咆哮着,奔跑着,如同两道黑色洪流直扑龙伯与朴父山脉。地面与山脉在不断颤抖,坚硬的黑色岩石逐渐充满裂痕,大块碎岩纷扬滚落。蓦然,远远的漆黑天空之上亮起了无数火红光点,如同急速扑来的飞鸟,带着纤长火红的尾焰,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急速抛坠下来,眨眼便至眼前,那是一颗颗牦牛大小的火红镂空圆石,里面灌满了涓涓熔岩。它们砸落地面,或击穿无数妖魔身体,将他们活活打成碎骨、肉泥和黏稠血浆,或在地面爆裂炸开,如同溅起的巨大浪花,对着它周边妖魔兜头罩下。刹时,剧烈燃烧的铁红焰火向着四周迅速蔓延、翻腾、燃烧,仿佛漆黑大地之上陡然盛开一朵朵鲜艳的火红之花,恐惧与哀嚎之声顿时遍布四野。它对整个妖魔炮灰前军来说,却是避之不及的巨大灾难,是从地狱蔓延至地表的危险与邪恶之物,哪怕只有一丁点的熔岩火星,溅射到铁甲上,顷刻之间便会将其熔穿一个灼烧的大洞,若是直接溅射到未做防护的皮肤之上,纵使你真元极厚,拼命坚持个一时三刻,沾染之处也会在片刻之间化作碳灰。当然,若是你忍得了痛苦,舍得了自己身体一部分,可以使出断尾求生的法子,说不定还能幸运的不被烧死。

百族遗民这般防御手段,与其作战数百年的妖魔大军,自是知晓的清楚,只见天空之上被称作:“熔岩之怒”的火石雨仍旧不停落下,在坑洼起伏的地面之上栽下一朵朵铁红之花,火焰在继续燃烧,流动的浓烟在不断腾升,此起彼伏的咆哮与哀嚎交织不定,但这些妖魔炮灰前军,却无一后退,他们仍旧奔腾着,怒嚎着,仿佛不曾有丝毫恐惧与害怕,快速爬上陡峭的山石,急速贴近百族联军弓箭弩矢的射程之内。他们是如此凶残恶煞,如此嗜杀邪恶,也是如此不顾及自己生命,直令守卫城墙的数万黑甲铁军心中发颤,面色僵硬发白,后背更是被冷汗浸湿一片,但他们不能后退,甚至就算肉体死亡,魂魄消散,也要阻止妖魔的攻势。因为他们背后是北境腹地,是百族遗民,一旦此处被妖魔突破,北境抗魔战线定将后移,无数普通凡人将会沦为妖魔的食物与奴隶,也许其中就有这些黑甲士兵的家乡或者父母亲人。他们持戈抱戟,手拉铁弓,纵使恐惧令他们浑身发冷,但坚定的意志却令他们直面汹涌扑来的妖魔之海。

“仰射!预备!!”

那是城墙之上每一位都将的声音,更借助雄浑的真元迅速传递至城墙之上的每一位弓手耳边,让他们拉开百石硬弓,绞开千斤弩炮,只等妖魔炮灰大军逼近射程。肃穆而死寂的氛围令城墙之上众人面上更是紧张,但他们无一惊慌失措,抿紧干裂的嘴唇,持着弓弩的手却出奇稳定,目光死死锁定逐渐逼近界限的妖魔大军,只等诸位都将发声令下,便会迸发连绵而激烈的攻势。

“放箭!!!”

诸位都将咆哮的声音刚落,重鼓顿时激烈点起,成了一片绵长、狂躁、无休止的轰隆锤击。只见那数万腾飞空中的箭矢拖着长长的火尾巴以抛物线的落势直插入绵延无尽的妖魔大军之中。妖魔各自无序散开,却被身边的妖魔所阻挡,反而相互撞作一团,被身后更多的妖魔踩踏至烂泥。那些身强体壮的魔物则奋力举起一拳之厚度的钢甲铁板,顶着无尽箭雨,试图靠近一些城墙。但更多的魔物,则被激射不断的硬石铁箭深深扎入肉体深处,更有不少被铁箭钢矢穿透要害,不是将一双拳头大小的眼睛钻了个窟窿,便是将整个丑陋脑袋扎成马蜂窝,浑身上下皆是尾翼颤抖不停的箭矢。

忽然“砰”的一声巨大震响,而后传来金铁交击绵延不断的剧烈颤鸣,刺耳生疼,更摄人心魂,原来竟是那弩炮射出了一支足有一尺之长的巨大铁箭矢,深深没入那一拳厚度的钢甲铁板,洞穿举着宽厚铁盾的强壮魔物,更深深扎入黑色岩石之中。尾翼仍旧震颤个不停,殷黑混着血红的魔血逐渐顺着光滑铁黑的铁杆滑落,逐渐没入漆黑的大地石缝之中。他们举着铁盾的手逐渐松弛无力,狰狞的脑袋低垂,整个身子都直挂在巨大铁箭矢上而不至于瘫倒在地,但紧跟着便被后续汹涌翻滚而继续扑上的漆黑洪流给冲毁沉没。

朴父山上数十丈之高的高耸城墙之上,鼓点模糊而越发暴躁,黑甲铁军面上铁肃,意识集中,分作两排,轮流不断射着硬石铁弓,由之前的仰天齐射,到平齐点射,再到如今的低头俯射,妖魔炮灰大军逐渐逼近防卫城墙,在其开始跨上距城墙约有七百码距离的护城深沟之处时,只见太微垣朴父山顶烈焰塔守卫都将百里云舒,轻吸一口灼裂的热气,手持半人之高制作精良的反曲硬铁弓,张弓满弦,腾腾烈焰逐渐缠满精铁所铸的箭矢,松手瞬间,离铉之箭顿时化作灼裂火光,极为精准的射入护城深沟之中一处铁铸凹槽之中,而后便听一阵钢铁铰链瑟瑟摩擦的声音倏地响起,刹时便见熊熊燃烧的烈焰熔岩从护城深沟上沿的黝黑洞口冒出,转瞬便填满了整个护城深沟,并不断积聚,逐渐漫出深沟,暂时阻挡了魔物大军的继续攻势。但天空之上仍旧箭雨不断,一时之间,魔物损伤惨重。

相比朴父山顶黑甲众军利用护城熔岩阻断魔物攻势,三垣之主龙伯山顶石中的黑石堡,却更是易守难登,在逼近山顶的半山腰处,山势极是垂直陡峭,纵使猿猴也难以攀登,又添顺着墙壁淋下的黑色火油,油腻光滑,填满缝隙,这群攻至此处的魔物,前进不是,后退也不行,只得顶着头顶之上不断滚下的巨大滚石而不断焦躁怒嚎,直至留下一具具残肢断臂的重创肉体。然而,令这些魔物所恐惧的并非仅是这不断滚下砸落,又无处可避只能闭目等死的巨大石头,他们所真正恐惧的正是这黑色火油,这东西邪恶程度完全不下于那熊熊燃烧连钢铁都能轻易融化的烈焰熔岩。它只需一点火星,它便能凶猛燃烧,如同一条翻滚的巨大火龙,风吹之不息,水浇之不灭,并伴随着井喷一般的嘶叫声,腾升高空,跳跃、盘旋,直将这个漆黑的夜幕染成橘红,在那剧烈翻腾的火龙顶端一团漆黑如墨的黒烟窜入云际,又四散开来,逐渐变成油腻的油雨洒落地面。若是再等上个片刻,等那油气散发周围,只需半点火花,便可发生震天轰鸣的剧烈爆炸。妖魔炮灰前军之中盛传的一句至理名言,几乎每一个妖魔都知晓,并将这铭记于心:“若是尿在那邪恶黑火之上,你那玩意儿就得被烤成灰烬。”

面对前方那深坑熔岩与火油山壁,顶着头顶上不断射下的铁箭与滚下的巨大落石,后方又不断挤来更多的妖魔,这些炮灰前军在无路可逃之下,杀意腾升,凶性被激发,踏着同伴的魔物尸体,不断继续前进,用自己的身体与性命填满这些阻碍。直到朴父城楼之前的熔岩深坑被填出一条道路,直到尸体堆积逐渐漫上龙伯山顶,直到这些魔物前军所剩无几。远远之处,伴随着浓浓乌云,忽然涌来一阵冻人魂魄的剧烈寒意,肃杀、冷漠,更添无尽的恶意。

“呜。。。呜。。。呜。。。。。。”

低沉而厚重的号角声从远方漆黑的大地之上骤然再度响起,浓郁漆黑的魔气直把朴父山上的不灭火光压制,竟是那般渺小又如同被禁锢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无助孩童。恶兽仿佛张开了巨大而混沌的巨口,龇张獠牙,口涎滴落而腐蚀大地,直欲把整个夸娥、朴父、以及龙伯三垣之山吞没腹中。那是妖魔大军之中最为强大的精锐部队,统一制式的黑铜铠甲,手持重锤巨刃,高举厚重铁盾,步伐一致,磨牙嘶吼,魔元滚滚如若雷霆。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身上裹挟风雨雷电等等诸般元素,步步向前迈进,在即将踏入冲锋境内之时,肌肉紧绷如猎豹,魔元暴动似山洪,由三十位结成魔元妖丹的天妖率领,在那一刹那之间,如同离铉之铁矢,恍若扑杀之猎鹰,以着远超想象的速度向着朴父与龙伯山顶冲刺而来,仿佛铺天盖地压来的巨大海啸,在他们身前阻挡之物,不论是散落的巨石还是残存的炮灰前军,只要挡在他们身前,成为他们前进的阻碍,俱皆被冲击,撕扯地粉碎。而在他们身前高空之上,则是拥有着翅膀的魔物射手,或乘骑蝎狮魔物的铁甲骑兵,他们纷纷左闪右避,躲开无数激射而来精铁所铸造的箭矢,直往朴父与龙伯山顶急飞而去。

妖魔大军在攻克夸娥瞭望塔之后,乘着天色漆黑,正式发动了全面而更为疯狂的进攻。因为他们也明白,一旦百族遗民的支援大军赶来支援,恢复夸娥山与地下火脉之间的节点,那便意味着,妖魔军队再无可能攻克百族遗民如此雄关。

所以,这将是一场双方都不能退却的夺命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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