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有雨,阴绵不绝。
这几日夜里,天上总是淅淅沥沥的落着小雨,马亮蹲在屋檐下面躲雨露宿,被子被他收在了仓库里,至于轩轩则是被他赶回了家里睡去。
虽然小家伙一口一个不情愿,但终究是拗不过亮哥,只能在晚上回了废品回收站。
对于孙儿的回归,爷爷没什么反应,奶奶倒是挺激动,毕竟很多天没见大孙子回来睡了,只有偶尔马亮不在的白天,轩轩会回家休息休息,一到晚上,立马就跑得没影儿。
马亮躺在路边,翻来覆去也没能睡着。
夜里的春雨不如白天那般温柔,不知轻重缓急的往下坠着,吧嗒吧嗒的闹腾个不停,在这本该寂静的深夜扰的人心烦。
马亮很不喜欢雨天,每当雨纷纷之际,他便会想起一道雨中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身边少了轩轩的打呼声,还是今夜的雨实在太吵,在这微凉的夜里,马亮闭着眼,却越躺越燥,心烦意乱之下索性不睡了,睁眼走动了起来。
片刻之后,马亮不知从哪搞了一包烟来,蹲在路边抽了起来。
吞云吐雾间,有个淡淡的脚步声隐在雨中靠了过来。
“兄弟,来一根。”
马亮抬了抬头,从发丝之间看清楚了来者,虽然雨夜昏暗,但那身形马亮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印象。
是一个同行。
马亮经常在半夜开工的时候遇到过,也不少次碰着他在开工,就像俩相邻的剧组似的各忙各的,偶尔那人会来探个班,交流交流感情,讨论讨论经验,不过马亮向来沉默,很少开口。
默默抽了一支递出去,马亮就偏过头去,继续望着那不断落下的阴雨。
那兄弟仿佛也习惯了马亮的沉默寡言,抿了一口,自顾自的说道:“反正拿啥不是拿,怎么拿这么个破烂玩意儿。”
虽然白天唯唯诺诺,烟瘾犯了要到处蹭烟,但在晚上,那可就得重拳出击了,软硬中华什么的不也是张口就来?
马亮没什么烟瘾,可一到下雨天就有些忍不住,他对烟没研究,也不讲究,向来都是挑最便宜的拿。
话落,来者不等马亮说话,或许他也知道马亮不会回话,再度开口道:“最近行情不好。”
“这周边都学精了,基本都换了锁,车里也不放东西了。”长长的吐了一口烟,那人说着:“也就这小店老板还跟个憨批似的,天天愣呼呼的。”
他没注意到马亮的转过来的头,也没发觉到那黑夜中闪烁的眸子。
“不过我不准备在这干了,我最近发现了几个好地儿,皮子又肥又安全。”大兄弟弹了弹烟,眼神发亮:“我们去老火车站滚大个,你要不要一起?”
转过头,差点把人给吓一跳,只见马亮正直直的看着他,那眼神勾勾的令人心慌。
马亮也觉得有些不对,回过神来继续抽烟。
这大兄弟说的都是黑话,马亮虽然跟同行接触的少,但也稍微能听得懂一些,皮子代表钱包,滚大个代表着偷人行李箱。
这种会给人添不小麻烦的买卖,马亮一向是不太愿意去做的,有些人在火车站等着归乡,行李被偷了便会被耽搁不少天,还有些会把手伸进医院里,对于这些把目光看向别人救命钱的同行,马亮一向是看不起的,不论他们业绩多好,只会让他感觉到恶心。
“我不去火车站。”马亮终究是开口了,但依然还是惜字如金。
“你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了,你看看你这副模样。”似乎早就猜到是这样,边上这位大兄弟也没太意外,不过话语里尽是嫌弃:“现在这年头,谁还带着票子出门?有钱的都不带票子!带票子的都没几个吊钱!你还想着几百年前的营生,活该饿死!”
说着说着,那人开始激动起来,大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他叫范诗,诗自然是不会做的,但是事儿是打小就爱犯的。
范诗在这里做很久了,马亮初来时两人还有过摩擦,因为这是他的地盘,这一带的小贼们都是划分过地域的,马亮突然跑来抢食,自然是要争斗一番。
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一方水土也就只能养活这大兄弟一个,一个人偶尔偷偷还行,俩人一起的话,一旦事出频繁导致被人抓了,这可没处说理去。
不过时间长了他也发现了马亮的本质,就是一纯种的没胆窝囊贼,也就随他去,再到后来,竟有些提携晚辈的意思,只不过每次邀请马亮的时候,都被婉拒了。
被他说得有些动容,马亮又想起轩轩来,有些动摇了。
看着他那呆头呆脑的模样,范诗气是不打一处来,直恨得牙痒痒,说他不是贼吧,又偏偏搁这偷东西,说他是贼吧,我不承认!这种人怎么能给拥有远大理想和报复的自己做同行?
烂泥扶不上墙!
狠狠的嘬了一口烟,范诗正在心底咒骂着,马亮开口了。
“有没有其他地方。”
“怎么?滚大个你还看不上?”冷哼一声,见他终于有“弃暗投明”的意向,范诗还算欣慰。
“我说过我不拿人行李。”
“不拿不拿不拿!”摆了摆手,范诗又有些恼,自己和这蠢东西说个什么去?“等你临到饿死了!你就知道大个的好!”
话虽如此,范诗倒也实诚,还是说了几个其他的地方。
这几个地方其实马亮也早就知道,基本上也就那些个步行街之类的地域,只不过马亮一直没有去过,因为这种油水多的地方基本都管得严,容易出事。
但范诗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说明最近一段时间查的松,估计其他什么地方有异动,引走了不少目光。
“明天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去啊?”范诗还有些不甘心,再度发出了邀请。
他就是想把马亮彻底拉下水,因为他看不惯马亮的作风,明明上了贼船了,还特么在这杵着当白莲花!这不就跟当那啥还立个破牌坊一样一样的吗?
不过对于这些疑惑,他虽不解,马亮却早已想了个明白。
他们是职业小偷,奔着钱去。
自己是个流浪汉,奔着命去。
不过最近自己出手也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了,很多以前从未想过、从未做过的事情,现在也都在想、在做了。
看着一身行头人模狗样的范诗,又望了望自己的一身破布条,马亮眯了眯眼,虽说自己无所谓,但现在还有个轩轩。
即便轩轩无所谓,但他不能无所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