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并没有什么异样,陈实深深舒了口气,也能感觉到心跳了。
“看来是我想多了,这就是神经尚未激活,灵魂醒了,身体还在沉睡,世界上哪有鬼,科学才是唯一真理,扫除一切牛鬼蛇神。”
此时说这句话,跟平日里和尚口念“阿弥陀佛”的作用是一样的,除了加强一下自己的信念,还有就是壮胆。
“接着睡觉。”
可能是平躺侧头睡觉不舒服,陈实就把头别回原位置,可是...
“呜...呜...”
窗外原本星空朗月,突然狂风四起,那静怡的树影也仿佛变成鬼手一般,要透过窗户,抓向陈实,窗幔映着惨白月光阴森森的扭曲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痛苦的人脸,挣扎着想要出来。
陈实看不到这些,因为此时他已经完全被恐惧所包裹,阴寒已经将身体的跳动撕裂,留下的只有惊恐的双眼。
豆大的冷汗不停往外冒,身体剧烈颤抖。
这是面对死亡的恐惧吗?
不,这是面对眼前那一张恐怖面庞的恐惧。
腐烂的肌肉不停的往外冒着黑色脓血,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空洞的眼眶下挂着两颗没有瞳孔白色眼珠,下巴像被生生撕开一样,仅被几块黑色脓肉于上颚连着,猩红长舌正舔舐着那一口青色獠牙,仿佛眼下的陈实是一顿美味可口的大餐,唯有那漫天黑色长发在肆意飞舞,表示这是只女鬼,血色衣服裹着的身体凌空飘着,与躺着的陈实脸对脸凌空漂浮。
这种感觉一如当年野外生存时被一群恶狼围起来那般无助、恐惧。
陈实想叫,想跑,想大吼一声“有鬼啊”,然后夺门而逃。
可这都不可能了,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血液已经完全被抽空,只留下无尽的寒冷。
陈实无法形容现在的恐惧,之前野外拉练,误入戈壁滩,也曾被一头棕色野狼按在爪子下面,哪怕就要被狼一口封喉,他也没如此恐惧过。
陈实看过丧尸类电影,可是跟眼前这个怪物比起来,那个恐怖程度简直小儿科。
他动不了,它也没动,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平静,可这种平静却是最可怕的,因为你永远无法预料下一步将会面对的是什么。
脸颊上的腐肉微微扯动一下,似乎是想笑,可是因为这幅容貌让人感觉更加阴森。
“喀...喀,好..吃的。”
女鬼幽暗的喉咙里生硬的挤出这几个字,接着那腐烂的上颚和几乎脱落的下巴上的尖牙连带着腐肉慢慢向陈实脖子上咬去。
露出阴森白骨的地方,黑血冒的更多了,将陈实的脸和枕头全部浸黑。
陈实不敢再看眼前这一幕,可是眼睛也闭不上了。
“这鬼要让我亲眼看见自己被活活吃掉啊。”
世界观的颠覆并没有完全将他击垮,他保留了最后一点清明,拼了命要唤醒身体,想在这地狱挣得一丝生机。
就在陈实已经感觉到脖子上的皮肤已经接触到那青色獠牙的而带来的冰冷气息,闭眼等死时,女鬼动作居然停了下来,四肢也恢复了知觉。
陈实心头一喜,也顾不得下一秒自己脖子就会被咬穿,抬腿就是一脚,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不要命的。
“咔!”
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陈实心里一凉,完了,腿断了,这下彻底跑不了了。
还没等他抱腿打滚哀嚎呢,接着又从房间角落里传来一声闷响。
“嘭”
屋外的鬼哭狼嚎声停止了,窗幔上的鬼脸消失了,日光灯也恢复正常,就连脸上和床上的恶臭脓血也没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陈实知道,这些刚刚都真实发生过,因为脖子上依旧能感觉到那尖锐獠牙所留下来的恶寒。
光亮通透,照亮了房间内的每一处黑暗,当然也包括墙角处那蹲着的倩丽身影,很明显,这就是被陈实一脚踹飞的女鬼。
陈实可不会傻到跑过去再过去补一脚,他此刻想的就是怎么逃跑。
可是卧室门口有女鬼在那蹲着,窗户嘛...
“你妹,这是18楼啊!”
陈实彻底绝望了,他瘫坐在床上,就等着女鬼再次扑上来将自己撕碎,他忘记了,刚才可是他一脚踹飞女鬼的。
“你居然打我?”
背对着陈实蹲在角落的女鬼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而且这声音不像刚才那阴森沙哑般的语气,而是一个带着哭腔,只有软妹子才能发出的嗲嗲的声音。
这下陈实崩溃了,也忘了对方是一个长相恐怖的女鬼,跺脚指着她大骂:“你都要吃了我,我还不踢你吗?”
女鬼听后站起身,低着头,黑色如瀑布般的发丝遮住了脸,缓缓转过来,正对着浑身被冷汗浸湿,面无血色的陈实。
陈实见女鬼有所动作,一想起那掉落的眼珠子,腐烂的肌肉和满口獠牙,吓得赶紧往后退,双手攥拳,做格斗状。
当年陈实是想进特种兵大队的,只可惜身材略微瘦小,被淘汰了,可是那一身格斗擒拿的底子还是有的,只不过对面前这位不知道还管不管用。
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刚才不还踹飞她了嘛,看来鬼也有弱的,而且是能击倒的。
陈实渐渐适应了这被强制刷新的世界观,凝神静气,殊死一搏。
可这女鬼并没有张开血红巨口,鬼嚎这扑咬过来,相反只是安静的站在角落,宽大的白色衣袍将身体全部遮住,但透过炽光依旧能依稀看到那玲珑身材。
见对方没反应,陈实渐渐也没了耐心,大喘几口粗气,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人是鬼?”
白痴!
话刚出口,陈实就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她都那个样子了,能是人吗?
女鬼听后,伸出双手缓缓将一头秀发拨至耳后,那双手也不似方才那般干枯如枯骨,反而如嫩葱般润泽。
陈实见对方动作了,不由咽了咽口水,额头密布细汗,显然他对那张恐怖的脸还是心有余悸的。
秀发拨开了,
面容露出来了,
陈实看见了。
一看,盈盈眼波秋水;
二看,颦颦远山眉黛;
三看,柔柔肌肤欺雪。
朱唇轻启,
眉眼含羞,
似笑非笑,
婷婷玉立,
世间女子若如此,
纵然为鬼又何妨。
陈实看痴了,早就忘了对方方才那般恐怖模样,果不其然,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不过话说陈实活了二十来年,他还从未见过这么清秀的容貌,好像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女鬼见陈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由撅嘴嗔骂道:“看够了嘛,不害臊!”
这句话让女鬼说出来不仅没让人觉得生厌,反而更加让人心生怜爱。
“三年血赚,死刑不亏。”
陈实没头没脑的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
女孩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反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嘿嘿。”
陈实讪笑一声。
“哼,你刚才为什么打我?”
女鬼一脸哀怨问道,眼波处有莹莹闪动,大有一副你不哄我,我就哭给你看之意。
陈实一个土包子哪里见过这阵势,顿时手忙脚错起来,连连摆手解释道:“没...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女鬼见陈实这般窘迫模样,“扑哧”一声,忍不住掩嘴轻笑。
这一笑,天地黯然,百花失色。
流口水了。
见女鬼没再攻击自己,陈实心里也安定不少,这才想起来刚才女鬼要吃了自己,立刻变脸道:“你刚才为什么要吃我?”
女鬼捋了捋飘落在额前的一缕秀发,撇嘴道:“跟你开个玩笑嘛,再说你满嘴大蒜味,我才吃不下呢。”
被女鬼抢白一句,陈实脸一红,好奇道:“鬼还真怕大蒜啊?”
“不怕,只不过我讨厌这股味道。”
“你怎么跑到我这来了,你想干嘛?”
见陈实一问,女鬼一脸嫌弃,道:“你以为我想在这啊,还不是你把我领回来的,好不容易我才把这宿器打碎,想跑了,结果你要死不死滴一滴血在这破碎陶片上,这下我还怎么跑?”
听女鬼这么一说,陈实猛然想起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立马讨好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你赶紧走吧,趁天还没亮。”
女鬼漂亮是漂亮,可自己实在经受不住跟一只鬼同住一屋檐下,而且搞不好哪天她一不高兴,生生活吞了自己。
“你以为我不想走啊,这陶片上沾了你的血,我也就跟你的魂魄有了一丝联系,如果后面得不到你的鲜血滋养,我的阴力很快就会消散。”
“哦,原来是这样。”
陈实若有所思。
“那也就是说你每天都得喝我的血咯?”
反应过来了,这要是天天喂血,迟早不是得被这女鬼吸光啊!
女鬼白了他一眼,道:“一周只需要一滴就好,瞅你这小气样,怂。”
被女鬼这么一呛,陈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你不是要一直跟我住一起了?”
陈实虽说心里还是害怕,不过色壮怂人胆,看见女鬼这么漂亮,只要她别时不时吓唬自己,一起住也没关系,反正自己死后不也是鬼?谁怕谁。
换做常人,恐怕早就被吓昏过去了,更别提还要跟一只鬼生活在一屋檐下,这陈实也不是胆大包天、英雄盖世的人,只不过最近老是走背字,心灰意冷之时遇到一些古怪的事情,也就能坦然面对了,这就好比得了抑郁症的人为什么视死如归的原因。
女鬼没回答,只兀自望向窗外。
“你有名字吗?”
“......”
“我叫陈实。”
“......”
片刻后,房间才响起一声揉花般细腻声音,
“痴儿。”
黑云已退,弯月挂枝头,
这一夜,总归是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