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烦气躁地坐在知春亭子里,望着眼前的昆明湖,湖面似蒸笼。
六龙鹜不息,三伏起炎阳。这么大热的天,又是正午头上,颐和园里的路上除了被爱情冲昏头脑没有温度知觉的情侣,基本上没人。
王小局竟在这么热得天里约我在外面见面,且见面时间是下午两点。真不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
距皇叔有东保释的申请已经过去三天了,上面还是什么信都没有,我这提心吊胆的心也放不下,昨夜又是只睡了两个时辰。不知道今天王小局约我是不是来告诉我皇叔有东案子申诉的结果。
打开手机看看时间,王小局已经迟到了10分钟。手机屏幕上我的黑眼圈很重,头发也有些油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似乎不太注重自己的穿衣打扮了,甚至有些邋遢起来,但这还是不能掩盖我一个22岁女孩子的青春气息,以及我那眼角与眉梢上若隐若现的狐媚。
“欧阳依依”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我连忙关上手机,回头。
正是王小局,他上身穿白色棉布衬衫,下身黑色西裤,皮凉鞋,一副宽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我站起来和他握手,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气,少说话,别再被他绕进去。
王小局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将双腿叉开,双脚外八字,两手攥着拳,放在膝盖上,摆出长辈的模样。
“等多久了?“王小局问
“我也只刚来一会儿“我看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今天气温有38度,三伏了“
“是啊,三伏真难熬“我腹议:你还说,明知道三伏还叫我正午里往外面跑。
“依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叫到这里来吗”
“不知道“我回答
“距这2.7公里外有一个圆明园”
“嗯”
“然后呢?”我挤出一丝梨涡浅笑,鼓励他继续
“圆明园是雍正帝避喧听政的大型清朝皇家园林,里面藏宝约有80到120万件,如今大多数文物却流失海外。”
“那是八国联军火烧圆明时候的事情了,您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直接问
王小局定定的看着我,细细观察我的情绪,心里打着算盘,没回答。
“圆明园和金有东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我再问
王小局还是没回答
“您刚才提到了圆明园所藏文物大多数流失海外,金有东的案子还牵扯到圆明园文物流失不成。?“我仍旧执拗追问
“没错,的确牵扯到了”王小局终于开了口,并继续道
“金家是清朝皇家现世子孙,金有东的爷爷那一辈都是进过皇宫的人,当年圆明园被八国联军火烧那档子事他们也是赶上了一星半点。”王小局顿了顿又说
“金家家事复杂不是你一个女孩子想要解决就能解决的。”
听这语气王小局似让我和金有东他家撇开干系。
“您一开始不是支持我鼓励我为金有东平反吗?而且我和金有东已经订婚,未来我也会是金家的人。金家的事就是我事“我坚定的说
王小局沉静得看着他面前有些倔强且不自量力的姑娘,说
“金有东案子背后是扑朔迷离的金家和肇氏家族。要想深揪下去不容易,而且它牵扯到多方利益。我一开始支持你是因为金老爷子曾与我有恩,也是被你的真诚和执着打动,但现在局势发展到我的不能控制的地步,所以我不得不劝你收手。”
“所以您今天来找我是想让我放弃这个案子的?”
“不是放弃,而是以更好的方式去结束它?”
“什么方式?”
“上面会以证据不足为由释放金有东,但几年前的机密档案偷窃案,你也不用再穷追其底了!“王小局面部严肃,眼里透着黑暗的警告。他的眼神告诉我,如果我还要深究下去,很可能会把自己套进去。
我收回与他对峙的目光,眨了一下眼睛,慢慢站起来,转过身,望着眼前湖面辽阔的昆明湖,阳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泛起一道道白光。刺得我的眼睛不敢大睁。我闭上眼睛挤出眼底噙着的泪水。
从认识金有东那天起,我欧阳依依就不再只是一个生命科学系的大学生。
生活早已把我锤炼成一名勇士。手持长矛身披战甲,没什么能再让我恐惧。如果说有东案件的真相在这昆明湖湖底,就算湖水没过我的脖颈,真相仍旧渺茫,我也要破木造桨在这湖底掀起千层浪。
同时我相信有东也不想就这样被放出背着偷盗的罪名苟且过活一辈子。
辞别了王小局,我没有立刻离开颐和园,而是绕着昆明湖走了一大圈,让身体持续运动,用精疲力竭来恢复心理的平静。
王小局今天的话着实给我心里添了赌,看似已经有些明晰的案子再次罩上了暗影。真相据我就像谷地后的雪山,看似很近,走向它越非常遥远。
走过景明楼来到它前面的亭子,停了下来。
坐在亭子里,有了阴凉才感觉到一丝凉风。不知何时我竟靠着亭柱睡着了。
梦里我和皇叔有东走在山间的黄土路上,身后高山巍峨,树木郁郁葱葱。
我一手牵着他的小手指,一手指着前面的一处杏园说,“你知道吗?我曾去过他家,去找你,为了套近乎,我问里面的大嫂杏咋卖的,杏园老板告诉我10元一脚“
“什么十元一脚?”有东好奇的问
“就是给10块钱踹一脚杏树的一脚,踹下的杏都算你的“我解释说
有东一听哈哈大笑,好淳朴的杏农。
我望着他眉开眼笑的脸,心生喜欢。金有东一张典型满族人的脸,冏字眉,长条眼睛,细长的鼻子,却不笔挺。
在我的眼里,这是一张清汤寡水的高级脸。帅气无比。
金有东是我这辈子在世上的第一个亲人。我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听着他结实心脏发出扑通扑通的跳动声音,心里非常踏实。
睁开眼睛,却好像看到有人影闪过对面的林子。我紧张的抓了一下有东的胳膊,又揉了揉眼睛,人影不见,林子里还是一如既往得平静,只有春日的阳光在林叶间穿梭。
我拉着他继续往前走。拐到杏林庄园,大嫂过来打招呼。
“你们俩才来,我把糯米已经蒸好了。”大嫂有些寻味的笑着看着我
我低下头,脸上有些羞涩,知道她心里一定是以为昨夜的暴风雨把我们留在乡间的屋子里,年轻人贪恋春宵不愿早起。
“想什么呢?”皇叔有东摸着我的后脑勺问道
我抬起羞赧的脸看着他又摇摇头说“没什么。”
大嫂放下手里的簸箕,引我俩到杏园,阳春初四月,杏花满园乡。若白若粉的桃花在暴风雨后湛蓝的天空下越发显得娇艳。空气里飘着满满的暧昧和幸福。
皇叔和我或是等着凳子,或是爬上梯子,也有时他抱起我,两人合作,摘下新鲜的杏花。
再用冰凉的清水为杏花冲洗了几遍,晒干
大嫂搬来两个黑色的陶灌,盖子上封了红布。
我拿出大嫂让我们准备好的笔墨和两张红纸。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然后贴到其中的一个灌子上。
把笔递给有东,有东迟疑了一会才接过毛笔。
他的眼里似有些难过和不舍。
却低头写下几行字
没有我期待的与我那八字完句的“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却是“早知如此伴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他刚要将红纸贴到第二个罐子上,我立刻将那纸夺了过来,撕了七八碎。
两人陷入尴尬中,大嫂里屋看到这一幕,以为我们闹了什么矛盾,刚要出来劝说。只看到院外停了辆警车。
下来三个警察,拘捕了皇叔有东,我哭喊着“不要“却无力反驳,远处又是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姑娘姑娘!“一位老妇把我从噩梦中叫醒。
“做噩梦了吧!瞅瞅你,眼睛里还是泪水,擦擦吧!“老夫人递给我一张纸巾,那只长了老年斑的手腕上戴着一条核桃手链。老人穿着青布绵衫,没有一点装饰。头发也只是用一只发箍都撸到了脑后。她看着我时,脸上得一片慈爱。干净利落,气质不凡。想必年轻时也是个角色。京城里到处都有藏龙卧虎的人,我也不稀奇。
到了谢,起身离开。
距离皇叔有东被捕已经整整一年了,多少个夜里,我从噩梦中惊醒,梦中有东的样子还是那么清晰,只是那梦里山间黄土路上他的手摸着越来越凉。
出了颐和园,我打算去南锣鼓巷的老宅,看看是不是能从皇叔有东父亲那里打听到什么消息。颐和园文物流失怎么就和金家的皇叔有东挂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