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闲来无事，幻想着自己的头颅被扭断的模样。它就那样站在远处看着，不，是站在高处看着，兴许它就站在男孩此刻躺着的土炕上，而它的头颅和身体分别躺在此刻它所在的地上，它有一半的脸早已被鲜血染红，那紧贴着地面的半个身体也被血液染到了马腹，而那红色的液体仍在流淌着向四周溢散，它黑色的瞳仁还未完全失去神采，看着像是个因为困倦逐渐睡去的孩子，可它的睫毛再也不会抖动一下，它的睫毛先与它的血液凝固了，那睫毛上的光只在上一秒流动着穿过了它那排小扇子，它的右前蹄微微内缩，不是因为它曾在死前想做什么抗争，只是因为它的身体在变冷，它的毛皮瞬间失去光泽，那副金色的铠甲更在它倒地那一刻轰然解体，分崩离析散落到尘埃里，顺着光线特别有的脉络，能清楚的看见它们漂浮在空中的模样，仍旧闪烁着异彩的模样，却再也不能聚集起来称为它最后偶的壁垒。它的血液终于还是招来了嗜血的家伙们，有苍蝇有蚂蚁，万幸此刻还没有蛆虫，不过苍蝇已至，那蛆虫也只在须臾的孵化间，它们将完成生命的延续以及生命的蜕变，而它自己呢，则完成了生命的终结，嗯，它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上面那句话并不是很好，完成和终结似乎有重复的嫌疑，它怎么能终结两次呢，若是按照负负得正的理论来理解，那它终结了两次就是还未终结的意思，所以它想它要修正一下上面那句话：而它则迎来了生命的终结。嗯，它点着头肯定着自己的话。迎来这个词它很喜欢，至少用在这里它很喜欢。迎来是带着自我希冀意味的更自我更主动型的一个词，而这命运不是谁人附加于它的，是它的自我意识所期盼的，而这终结更是因为它的期盼成为真实。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一个它踏不出这房间半步的此刻，这份自由这份对死亡的希冀竟带着唯一性，而这唯一幸安抚着此刻略显无望的它，这唯一性竟成了它的救命稻草，令它不至一头撞上旁边土墙外露出的粗大的木头柱子。它看着看着，似乎苍蝇更多了，蛆虫也渐渐孵化了，露出一点点白色的尖角，一点点蠕动着，而蚂蚁更是密密麻麻的，像谁家来不及收的芝麻崩了壳，就那样撒了一地。越是这样看的仔细，它越是觉得仿佛连声音也一点点显出了似的，除了那嗡嗡的声音，它甚至感觉到身体一震一震的刺痛与麻痒。它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就是它能觉察出有蛆虫在它的肺部钻来钻去，不知道哪个迷了路，误闯到它的胃里，更在胃上穿了个洞，之后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似的，将它的胃穿成了个筛子，它想它的胃再也装不住任何东西了，虽然它并不需要吃任喝东西，越来越多的蛆虫开始从肺部转移，沿着它的气管，缓缓朝着它的喉咙口爬来，它的嗓子很痒，痒的它想要咳嗽，可它躺在那只能一动不动，它快逼死了，因为它不能咳嗽，终于它们放弃了，因为它们朝着它的脑子去了，它真是不懂，也许这便是物种与物种之间的隔阂，因为它觉得没有比它的脑子更没有内容的地方了。蛆虫吃了它的脑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它们撑死了。哈哈哈，这竟然是它唯一能报复对方的办法。它并不想笑，可嘴角向两侧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大到它那被吃了的脑子根本控制不住。然而笑过之后它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改换回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切的一切，所以它的笑容就硬生生卡在那里不进不退，它此刻就像那极北之地跃出冰面的鱼，尾巴连着水面便被冻在了那里，晶莹剔透，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纷呈的光。而重点是那阳光不过是妆点了它的尸体，这阳光隔着透明的冰层观看着它，却根本容不开一点点的冰层，更给不了它一丝温暖。作为一个看客你又不得不说对方是合格的，甚至是十分得体的，因为对方将自己的残忍表露无疑，又带着对你悲惨遭遇的至高憧憬，因为这阳光，你那死后的尸体才镀上了一层炫彩的光华，而不至于真的称为一条死鱼摊在那，瞪着你那闭合不上的死鱼眼，与整个世界对视，更和周围一切生机勃勃的美好事物格格不入。它这样想着，越想越收不住心里那点思绪。它想它就是那格格不入的睁着死鱼眼的一条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死鱼。而它希望有人能把它捡回去，在它被吃掉的时候能有一颗刺恰好轧到那人的嗓子，从而引发感染，而那人不得不死去，原因只是因为它把自己捡回了家。它突然又想到什么，思绪撞了南墙，砰的一声被反弹回来，撞回它那被蛆虫吃净的脑壳里，荡起的回音终于在这一刻削弱了那群苍蝇特有的嗡嗡声。它想起了什么呢？整个那子都是那种嗡嗡的空荡荡的声响，直到蛆虫将它的脚趾啃的也什么都不剩，它的整个腹部更是给下一代蛆虫提供了繁殖的温床，它的大腿骨剩下几根雪白光洁的腿骨，直到这一刻那脑中回荡的声音才渐渐散去，虽然它仍旧没有找回那失去的那子，因为它们多数已经变为粪便，不过它终于想起了，那时被反弹回的思绪里夹杂的信息是什么，它那时突然想起来，太阳是不吃鱼的。哈哈哈！它又一次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笑容又一次停止的时候，它又一次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它突然意识到，兴许这就是活着，这就是过生活。它想要打破这无聊无趣更无耻无法的现状，最后却发现唯一能让自己坦然面的只能是无所谓。这份无所谓令它彻底从刚刚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既然无所谓，那如今是受困于人还是将来死于非命都是一样的，因为哪一样都不归它控制。这就是它遇见的无所谓的真面目，那是不得不的无奈而已。想到着它将自己这一晚的所有思绪断了个干净，因为它想从那份无奈中挣脱出来。而真正的结果却连它自己也不得而知。
它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它的鼻子，它突然觉察到男孩身上的香气更浓烈了。这不是个好现象。这浓烈的程度越来越接近那个男人。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喂，你现在在哪？“
“你想知道我在哪？“
“你不想告诉我你在哪？“
“我说了你能听见吗？“
“你不说我当然听不见。“
“我在一个男孩的家里。“
“你说什么？你大声一点？“
“我说，我在一个男孩的家里，就是那个整个村里唯一不上学的男孩。“
“你再大声一点，我完全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你还在生气？“
“我没有，我已经喊的很大声了。我说我在一个男孩的家里，一个男孩的家里。“
“对不起！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别闹了！“
“我没有，我真没有，我现在都已经急死了，我想离开这，我想逃出去，可没办法，我哪也不能动，只能你来救我，你快来救我。“
“好，好，我去救你，那你到底在哪？“
“我在一个男孩的家里，一个男孩的家里，你听见了吗？“
“再大声点，或许你再大声点我就能听见了。“
“我说，我在，一个，男孩，的，家里，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你再大声点，再大声点。“
“它说它在一个男孩的家里，就是那个整个村里唯一不上学的男孩。“
它瞬间从梦中惊醒，一刹惊喜莫名，它想起了梦里那个替它传话的蚂蚁，兴许它的机会来了，这是它唯一的机会了。
男孩的白日与黑夜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它却能看见男孩眼中最炙热的光，那是只有太阳的光能与之匹配的炙热。月光毕竟太清冷了，削减了男孩严重的欲望。当太阳的光达到一天的极盛之时，男孩眼里的光会在瞬间迸发又堙灭下去，最后男孩只能闭上双眼，当然那眼里的光湮灭的最初男孩只是尝试着眯起双眼，只是最后男孩还是将双眼紧紧的闭上了。那双眼睛在闭上的一瞬间承受着比太阳更烈的光，而在前一秒，那双眼睛才被太阳夺取了自身的光。它看进了男孩的脑子，那里的一切于它而言称得上一览无余。这就是人，他怎么和太阳争胜？永远是不可能的事。人永远不可能与太阳争胜，古往今来，山河内外，都是一样的。只有闭上眼睛的男孩才可以，才觉得自己可以。而男孩其实也不过是太阳的一部分，因为太阳的光照在男孩身上，令男孩心里的一颗种子发了芽，并茁壮成长，有一天破体而出，然后，男孩便真正的可以直视那太阳了，当然很多大树都死在了路上。
“你知道吗？“男孩说到这，顿了一下，竟久久没有说下去。
它摇摇头，心想：你又想我知道什么？又想我不知道什么？你到底想不想我知道什么？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吗？我此刻不想闭上我的双眼。“男孩说着，睫毛忍不住颤抖，像是尝试着想将那双闭着的双眼睁开。然而并没有，那双眼睛仍就是闭着的。
它忍不住想：我不仅知道你不想闭上双眼，我还知道你不得不闭上双眼，我更知道你为什么不想闭上双眼。
“你知道吗？可我不得不闭上双眼。“男孩像叹息一样，轻轻的说道。
它暗自窃喜，男孩说的每一条都压在了它的猜想里。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在太阳还未如日中天的时候，就那样睁着双眼看着它。“男孩一如先前，自言自语，自说自话着。
它打了个响鼻，一丝不耐爬上了它那修长的马脸。它暗自叨念：你就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吗？它有些急切，想更深的窥探到这个男孩内心的隐秘，因为它想增加自己制胜的砝码，因为在它从梦中醒来至今还没有看见一只蚂蚁从它眼前怕过，更因为它自己也不确定那个男人会不会来救它，又要以什么明目救它，救了它之后呢？他们是能恢复到从前还是它就此便能拿下脖子上的缰绳？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因为没有人能给它这样的一个答案，包括它自己在内，所以它的心只能像那被欠在男孩手里的缰绳一样，当来荡去的彷徨着，不见任何停息的样子。只要自己在这一段而男孩在那一端，这根缰绳就会这样当来荡去。于他而言，无解。
“你知道吗？我又每天都期待着，期待着那太阳如日中天的样子。因为我每一天都期待着自己，可以在那一刻迎视对方，然而直到今天，我仍旧只能这样闭着双眼。“男孩的语调很低很低，低的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不，他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它为之一振，这是它没有听过的。
“你知道吗？最初不是这样的，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是因为它在奔跑的，可它就在那里，一动不动，对的，它是一动不动的，跑的久了，它就动了，它远了，我越跑越快，越跑越近了，它却动了，也远了。我似乎除了奔跑在也没了其他能做的事。除了奔跑我还能做什么？我整整思索了一个夜晚，也没有想到。直到第二天，我一点点迎着太阳的光，看着它缓缓洒满整片天地，最后在某一刻达到极致，我懂了，我终于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那个过程很美妙！“
它对于男孩的那份美妙不予置评，事实上它并不懂什么是所谓的美妙，更不懂男孩所说的一切与美妙又有何实质关联。总而言之一句话，它不懂男孩，这是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了。可它的不懂并不能阻止男孩诉说的欲求，或者说恰恰因为它不懂，才促成了男孩如今这失控的情况。它看着男孩，只觉得可怜，它们一样可怜，同样被束缚着。它毫不怀疑，如果给男孩一个机会，他会将自己这些说给所有人听，他渴望一个人能明白，尤其是在他追寻的太阳也给不了他这一点安慰时，似乎有那么一个能懂他的时变的更加急迫，而后它便出现了。男孩以强制的近乎暴力的自欺让自己明白眼前的这匹马是一个可以诉说的对象，它可以听的懂自己所说的一切，更以另一种暴力的自欺对抗着上述的那个说着谎言的自己，那便是他本身并不需要任何人了解。它想没有谁在最初是不想融入一个集体的，男孩强烈的想摆脱周围整个集体的存在不过是因为曾被疏离之外，那份疏离造成的痛苦才是他那不被众人理解的在他的自我意识里具备独特性困苦的根源，而一个人相较于自身收到的苦难，自己加注在他人身上的苦难几乎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尘埃里。所以男孩永远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当然反之亦然。它想起蚂蚁说的话，太阳想来是许给了男孩什么诺言，或者男孩觉得太阳许给了他什么诺言，太阳的诺言从不述诸于口，你只能从它的光辉里感知到。它想男孩完了。
“我不知道我在哪一天才能真正直视它，就在那阳光最炙热的那一刻。“
它想：你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对方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这么多年，这个孩子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勉强把今个也算上，那高高在上的太阳也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直视它的机会。倒是瞎掉的很多，那时候就能看见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奔跑多就，还能奔跑多远。“
它想：若是你此刻就停下来，兴许是最好的结果。
“我不知道，不，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能停下来。“男孩突然从炕上跃起，挺直着腰板，仍旧维持着紧闭双眼的姿势，你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男孩究竟有多惊恐，全身唯一不变的便是那双紧闭的双眼。“你听，你听，你听见了？“
它吓得一哆嗦，不是因为它真的听见了什么，而是男孩那近乎梦魇的症状。它什么都听不见，可它却清楚的看见男孩的脸，苍白，一瞬间便退尽血色的苍白，令脸上原本生着的绒毛都瞬间长了一分，此刻的男孩更像是一头野兽，长着白毛的野兽，它能从对方隐隐的血管上看到流动的血液，像昨夜它幻觉中看到的血从自己脖子上流出的模样，不是缓缓的流淌，而是一沽一沽的带着被外力挤压被不明物体追赶的紧迫感，它忍不住换了一个方向思考，却更觉可怕了，因为它突然发现那更像是一个进食的过程。它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心凉的透彻，兴许能当镜子用用，当然并不能确保能照出个什么，兴许是个照妖镜，照出来的不过是只怪物，而四周的风还在通过那毛孔渊源不断的被传输到身体里。
“你听不见的，我知道，只有我能听见。“男孩的脸色仍旧苍白着，没有一丁点回暖模样，而男孩的表情却透着平静。
它因着男孩的一句话将思绪拽了回来，硬生生的拽了回来。它想不透男孩怎么会知道自己听不见呢？不得不说这会它早已被自己所幻想的东西击败，连着它那被蛆虫蛀空的脑壳里所仅剩的一丝残余组织。它忘了男孩都不觉得它会听到自己所说的话，男孩更是早知道它不懂他。
“我没有退路了，没有了，除了奔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你看他们就在门外叫嚣吵闹，若是我不备那太阳的炙热烤瞎双眼，若是我的身体不在太阳下变成灰飞，那我便只能被门外那些人践踏到尘埃里。原来，原来我早已死路一条。“男孩终于睁开了双眼，太阳已经偏西，没了先前的锋芒，却也不是说那便是温和的，兴许那就是个骗局，因为有人沉溺在这温暖里瞎了眼睛死了灵魂。
它知道自己也是死路一条了。因为男孩是死路一条。此刻之后，男孩真的会杀了它，然后它就会永远被男孩我在手心里了。男孩终于放弃了。他不会在将扭断脖子这样的话放在嘴上，因为他已经做了决定，如今的男孩只会在真正想扭断它脖子时伸出双手。就这样简单利落，再没了拖泥带水的一堆虚假盼望。它知道，在闭上双眼的那一端时间，太阳的光仍旧照在男孩的眼睛上，很亮很亮，亮到男孩的脑子被蛆虫蛀了他也不清楚，那些蛆虫扭动的身体产生的刺激形成了一定模式的幻觉，令男孩如今如此决断，可也不是错的，因为那幻觉是真的，那幻觉会在将来某日变味真的。门外，整个村子的蛆虫都在忙碌着，做着各种农活。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墙外有人的。“男孩突然站起身，将整张脸趴在窗上，挤压的变了形。说话时嘴唇在玻璃上蠕动着，牙齿几乎磕在上面。“我应该早知道的，我应该早知道他们来了的。那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我周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男孩像个失智的疯子，却说着另一个人最想听的话。
它猛的抬头，导致整个脖子发出克拉克啦的骨节错位的声响。那个孩子怎么也能闻到血腥味？那个孩子怎么也能闻到血腥味？
“越来越浓了，越来越浓了，这股子血腥味越来越浓了。哈哈哈！“男孩的脸褪去了最初的惨白，如今一片兴奋的红光。
它仍旧沉浸在那个事实里：男孩怎么会闻到周围人身上的血味的？
“他们越来越坏了，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不过他们自己却还不自知，哈哈哈，蠢货。“
它终于静了下来，因为男孩的癫狂而静了下来。它不知道这一步的癫狂是不是所有如他这样的人都会经历的，而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男孩此刻正在经历着。他被吓坏了，被他自己预感到的将来吓怕了。而在它看来，这个预感中的将来最可怕的一点是真实。因着这份真实，断了男孩所有的退路，并将它也推到了男孩的阵营。此刻只有互惠互利的友好关系才能令自己有一丝希望。
“哈哈哈！蠢货，蠢货，蠢货。。。。。。“男孩嘴里不停的叨念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蠢货这两个字正如江河泄流一般从他的嘴里流淌出来，兴许是那蠢货真的太多太多了。若人一如黑夜星子，那繁星满天的大地上蠢货想来多的数不胜数，男孩兴许都没有足够的生命将每一个人都点上一遍。也或许那也不过是男孩脑内的蛆虫蠕动下产生的又一次不可控的事故，因为男孩没办法掌管自己的嘴，令它停止这一遍又一遍无意识的复诵。而最可惜的是，这句蠢货永远也不会有一个真正的蠢货听到，或者几遍他们听到了，也不会认为那蠢货就是自己。所以无论男孩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于蠢货而言都是无用的，而男孩此刻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它的眼前红光流转，像有血液自它眼中缓缓流过，倒映着男孩瘦弱的身躯。这一瞬突然令它揭开了先前的一道谜题：男孩为什么也会闻到血腥味。原因实在是太简单了，因为生的意志会产生如野兽般的直觉。相交于野兽，人不禁善于伪装，更连识破自身的这份伪装也难做到，识不破自己又怎么识破他人？一个并非真正干净的人，混在一群同样的人中间各自也总觉得自己是干净的，只有乞丐能发现他们一天比一天变的肮脏。这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比喻，它却又觉得形象万分。就如同它此刻的处境一样。
“对了，对了，我们需要出去，我们得出去，要瞒着他们出去。“男孩终于停止了'数星星'这种带着童趣的行为，绕着整铺炕转着圈，一遍一遍的，一遍一遍的，像个陀螺，炕上的席子都要起火了似的，男孩的眼睛每个定出，东瞄西看，眼神的方形和转圈的方向更是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哪呢？哪呢？是哪呢？“配合着嘴上的喃喃之词，男孩似乎癫狂的更彻底了。“哪呢？哪呢？哪呢？。。。。。。“
它不懂男孩在找什么，此刻你没办法从他的身上得到任何答案，或者即便得到了答案你也会自省推翻，无关答案的正确性，而是你私心便不会相信这样的一个人此刻能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你不会信的。
男孩绕着绕着，天变黑了，砰的一声，男孩毫无预兆的躺在了炕上。惊了它一跳。月光渐浓，似有着安定人心的作用。男孩竟然睡着了，睡的很香甜。那碰的一声响竟像没有给他的身体带来一丝一毫的痛楚。你看着他的脸，会觉得他有一个梦，一个好梦，一个可以令他摆脱刚刚所处困境的梦。然而那可能吗？是否又是月亮传来了什么消息，而它作为一个界限外的人却无从得知？哪一个又是它所期盼的？它如今和男孩一样茫然，可是它连癫狂都无法做到。
它低下头，环顾整个地面，却仍是失望了。它的希望没有出现。越是失望，它便越是觉得这时间难熬，总有想给自己个痛快的冲动。它心里很乱，乱到它能清楚的听见心跳的声音，乱到它听见了围墙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哎，你家快熬出头啦！“
“哈哈哈，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才哪到哪呀。这媳妇也还没娶呢。“
“我们家那个就更别提了。才五岁的娃子，有的受呢。“
“五岁咋啦？这不正赶上好时候么。“
“啥好时候啊，一年大似一年还不是一年紧似一年？“
“你那娃子上学呢么，咋就不是好时候了。“
“哈哈哈，你这么说到也算那。“
“得了便宜还和那小鸡抱蛋似的，还羞羞答答遮遮掩掩的，不像个爷们样子，和你们家娘们待久了吧！“
“去，你不和你家娘们呆久了还和别人家娘们啊！哎，不过话说回来，这却是是个盼头，将来我那小子没准也能进城里夹着个公文包上班啥的，那可都是铁饭碗哪。“
“你咋不想他当个官啥的，你就成了官老爷他爹了，那多阔气。“
“哎，那感情好，可哪那么好当哟。“
“哎，我们家这娃子看来也得出去学个手艺啥的，不能让他和我似的，在地垄沟里捡豆包吃，再好吃也牙质。“
“学个好手艺那可吃香啦，那我大舅子的大小子学的木匠，现在专门给城里人打柜子／桌椅板凳啥的，可挣老钱了。那我大舅子成天吃香喝辣的，是不是还来顿小酒，日子过的神仙似的，比当官的都强。“
突然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道：“不管咋地不比他强？呵呵呵！“那人的大拇指朝着男孩家的方向偏了偏。
“哎，也怪可怜的，不过能有啥办法。“
“可怜？你没听人说他爹就是他杀的么？“
“哎？真的假的？“
“那手法和他爹杀鸡一个路数，那能跑哪去？“
“那，那咋还让那孩子住着呢？村长咋不把房子收了，把他撵走不就完了吗？“
“撵走？谁不想活啦？谁敢撵？谁撵就弄死谁。“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是那种可以压着嗓子才能发出来的又轻又重的声音。轻了是怕旁人听见，重了是怕对方听不见。就这样琪琪查查一路走远了。
“臭小子，今天老师提问咋没背出来呢？没出息的玩应。“
“你有出息，你有出息你背呀，还不是因为你大字也不识一个？刘娟能背下来是因为他爸回家给她复习了。“
'啪'男人一只手拍在男孩那带上，嚷嚷道：“臭小子，自个还没学出个名堂来就嫌你老子没文化了？“
男孩并没有哭，也随着男人高声嚷道：“我还不如'他'那，你看他就不用每天上学，每天背那些转弯弯的话，还要算算数题。你自己不行你就见天的看着我。呜呜呜，我也想每天出去玩，我不要上学。“
男人一脚踹在男孩屁股上，他能忍了这么久才动手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不想上学？不想上学你是不是也不想有我这个爹？啊？还想像'他'一样？你也想把你老子我杀了？白眼狼，你说你是不是白眼狼？“话落男人有踹了男孩的屁股一脚，一脚接着一脚，估摸着是把男孩一路踹回了家。男孩一直哭一直哭，除了哭还是哭。最后哭声在它那也远了，可新的声音又出现了。
“今天很棒，不愧是爸的乖女儿，真给爸争脸，那么些个同学，每一个会的，就你背下来了，爸这两天没白费。“
“爸，今天孙小红她们都不和我玩了。“
“不玩就不玩，咱回家学习。“
“爸，我想和她们玩。“
“玩那么多哪还有时间学习？她们就是玩太多了，啥也背不下来，你看老师今天夸你没夸她们。老师夸你你高兴吗？“
“高兴！可我还是想和她们一起玩。“
“哎，你这孩子咋这么死脑瓜骨呢，就不能不和她们玩？“
“是她们不和我玩了。“
“那咱们也不和她们玩。“
“我不想像'他'一样，所有小孩都不和他玩。不过也许他也不想和我们玩。“
“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他又不上学。而且哪家大人肯让孩子和他玩。“
“爸，你们大人真奇怪。“
它听见女孩的脚步变的快了许多，不一会男人稍重些的脚步也变的快了起来。一边走还一边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越来越大。“
显然女孩并没有回他一字半句，因为除了脚步声它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哎，大兄弟你别，你别往那边走。“
“咋了？我看这边草更旺些。“
“那家死过人，阴气重。“
“我也不进那家院子，这都不到墙根呢。“
“哎哎，你刚回来，不知道，这家孩子怪着呢。“
“啊？咋了？咋怪了？“
“那家孩子从来不和别的孩子玩。“
“啊！“
“那孩子家就他自己，一人住那么大房子，有人说晚上能听见里面有个男人在说话。“
另一个男人没接腔，倒是把它惊了一跳。这晚上它也没听见旁人说话呀，它更是不可能，如今发出的也是马叫声。
“大哥，你这话是说了一半？“
“听说是他杀了他爹，他妈替他顶的罪。“
“啊，那，那是他爹回来了？“
“哎，大伙都这么说。“
“难怪！“
“难怪？难怪啥？“
“难怪我看那孩子一脸的凶样，还是副短命相。“
“那孩子煞的很。“
“岂止煞，那面相是天孤地寡的命，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克四邻那。“
“啊？克四邻？这么严重？“
它真的想笑，刚刚还是短命相，怎么这么会功夫就又克人了？
“这种事当然要多大有多大。“
“那，那我得和我们家老二说一声，赶紧搬了。当初那家男人死的时候还怀疑我们家老二了呢，这往后还不定出啥事呢。“
“对，赶早不赶晚，这事要上心那。“
“成，那兄弟我先走了。“
“大哥，你先走吧！“
“你也赶紧的，别贪这点不值钱的玩应。“
男人连跑带颠的走了，剩下他看了看眼前的房子，泛着幽兰的光，一点点自院内升起，像极了坟茔地里的鬼火。
“妈呀！“
这是它到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它便听见了一声刺溜的声音，它想起来村里的第一天，招待他们的那家男人拿着二两酒盅喝酒的场景。
“村长，边先生咋没来呀。“
“你还不知道边先生吗，边先生咋回来？“
“这倒是，边先生人是搞学问的，不像咱。“
“哟，老二，你搁我这还装啥大尾巴狼。“
“你看村长，这话咋说的？“
“你这不定憋着什么屁呢。“
“哈哈哈，村长眼睛雪亮呀！“
它听见了哗啦的一声，应该是男人给那个村长又倒了杯酒。那个村长的声音很熟悉，想来便是他们最初住宿的那家人，那老妇人应该是这村长的媳妇。边先生？它可以肯定是他，可那个男人不是叫不在边吗？大家怎么叫他边先生？他或许对很多事都比旁人看的通透，可他受过的教育一定不会允许别人叫他边先生。那只能说明这是他自己的意愿。可他为什么要隐瞒？不在边是从前的他，那现在的他又是谁？难道叫边在吗？肯定不会叫边在不的，这名字简直对不起他的学识。
它想不出男人现在是什么样子，可以相见的是男人与这个村也是格格不入的。而这样的格格不入确有恰好令他在这个村里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可男人自己呢？它真的很难想出男人的样子。如果是从前的他，那他此刻应该伏案读书，如果是他们共同拥有的那个将来，那他此刻应该也在伏案读书，那它可不可以想象，此刻的男人仍旧在伏案读书？他有没有想一想那个他们共同拥有未来，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个只有他自己的时刻，当旭日东升的时候，当如日中天的时候，当日薄西山的时候，当月亮显出轮廓的时候，当，当什么呢，无论那一刻，当万物自顾自的当着自己的时候，当每一个时候，那人有没有想过曾经他们共同拥有的未来。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水深火热之中唯有九死一生这渺茫的生机。它逐渐在被男孩驯服。这就是它仅存的那一线生机。
想来是村长刺溜喝的那一口酒，将它的思绪又拉回了那两人的丰盛席间。
“村长，你看，这，哎，这，这咋说呢？“
“平实扯淡咋哪哪都有你呢？这说个正经事咋就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突然插进来的女声话里的粗俗被更加粗大的嗓门加持显的女人的形象更加泼辣蛮横，它想如果男人遇见这女人兴许是一副摇头叹息无话可说的模样。
“男人说话，你个老娘们在这瞎放啥屁。“
“我放屁？我放啥屁了？我真放屁也比你说的话有味。再说村长能算外人吗？这我要不说你能把自个憋死也一个屁都不带放的。“
“你俩消停消停。老二，也不是我说，你还真没你媳妇透落。“
“哼！“
它听见女人哒哒哒的走远。
“村长，你咋还帮她说话呢，这助的她都没边了。“
“老二，这酒过三巡，菜也吃的差不多了，还有啥话不好说的？“
“这，哎，我就是不太忍心。“
“老二，这搁着唱啥戏呢，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还不知道你啥样。不太忍心？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哎，村长。这，这不是这么个事吗。前我媳妇回娘家，她娘家村里有个大仙儿，看了看她说啥印堂发黑啥的，说是有人方她。后来她把那人领家里来让看了看，不只我媳妇，连我和我家那仨孩子也一样。“
刺溜，它知道又是一口酒的声。
“你没让大仙儿给破破？“
“那能不让吗？给了好些钱呢。“
“那都给破了，你这找我来咋的？我还能给你破了？“
“哎，村长，还别说，没你这事成不了。“
“老二，有屁快放，你这一节股一节股的，当甘蔗在这嚼甜呢。“
“是这么回事，那大仙说我们家这房子不太好。“
“不太好？你家这房子那不好？当初不也是找大仙定的吗，不说当祖宅能旺子孙好几代吗。这咋了？这又不行了？你这请的是一个大仙不？“
“村长，这事不出在我家这。“
“那出在哪？“
“大仙说隔壁整个被黑气笼罩，里面裹着冤魂呢，而且这黑气似乎在往外扩大。“
“你，啥意思？“
“哎，村长，咱就明说了吧！你能不能把那小崽子弄走。“
“哦，你小子原来存的这份心思呀。“
“啊？“
“你是不是看上他家那方场了？不是啥黑气往外扩，是你想往外过。老二，你这可真是不仗义啦。就那么个孩子，你还能让他咋整。“
“哎，村长，你这话咋说的，我赵老二是不是啥好人，可也不是这么心狠的主。是，我是觉得他家那房场不错，可也就只是眼馋眼馋，就那么孤身一个孩子，我还犯不着那么缺德真的干点啥缺德的损了阴德。我这也是为了村里好。多少人都说晚上从那家传出男人的声，这也不是我赵老二撒谎。“
“哎，老二，你急啥。你这事可大可小。你听了那么多咋不记得有人那个事呢，你用你那脑子好好想想，现在是相安无事，谁知道咱们要是惹到他了他会不会干出啥来。“
“村长，那他长大了呢？咱们跛脚的不说腿瘸的，谁对这孩子好过？这长大了咱们谁都没啥好果子吃。“
“老二，你没看出来吗，那孩子在这呆不久。“
“咋说？村长你是知道啥旁人不知道的？“
“我知道啥？我就是看的人比你说，走过的路比你长。“
“村长，这回轮到你吃甘蔗了？“
“那孩子够狠，一看就是个干大事的主。而且那孩子对人冷漠，包括他爸妈在哪，他把谁看眼里了。他更看不上咱们。“
“这话咋说？“
“咱们没帮过他可也没害过他。你这会招惹他，将来保不齐就是落人口实的把柄，更是他反手弄死你的把柄。“
“可，可这大仙。。。。。。“
“大仙个屁。赵老二，我不光知道你，知道你媳妇，更知道那个大仙是个紫茄子还是个绿黄瓜，跟我这装疯卖傻的，忽悠你大爷，你大爷这辈子当官下来就忽悠别人了。你小子也长点脑子，别谁给个道就上当。“
“那，那这事。。。。。。“
“今儿这酒菜也尽了，情也叙过了，天儿更黑了，再晚也就不好走了。“
悉悉索索，它想这村长保不齐在穿鞋呢，这是要走了。
“哎，村长，这就走啦！“
一个女人粗声粗气的声音振的耳朵只想躲。
“哎，啥样？“
“啥样？傻样！“
“咋了？他没同意？“
“白瞎了咱家那只老母鸡了，吃的一点没声，小酒喝的刺溜刺溜响，屁事不办。“
“这老损犊子，就猜不能指他。不过他都说啥了？“
“他能说啥，他自己不想得罪那孩子怕被报复，就说那孩子将来肯定能成大事，为了咱好，也不要咱去得罪他。“
“成大事？你别说，这还真不好说，我觉得这老瘪犊子这句话没准是真心话。“
“管他真心假心，你说咱现在咋办吧！“
“要不，咱去我娘家的了。“
“那三儿正上学呢。“
“那你说咋办？咱虽然没欺负他，可背地里也没啥好话儿，你说他会不会也记仇？那到时候真成事儿了，咱也一样跑不了。“
“再想想，你让我再想想。“
吧嗒吧嗒的声音响起，它想这兴许就是他看见好些人抽的烟袋，发出的声就是这样的。所有的声音到这就截止了，停在了那吧嗒吧嗒的烟袋里。它想这会村长应该已经到家了，它想再听听村长的声音，兴许能顺带听到那男人的声音，听听他到底在做什么。然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包括那吧嗒吧嗒的声音。
“先生，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村长？村长也在？“他显然被惊了一下。
“啊，哈哈哈，刚在老二家喝了点，不多，也就四两。哈哈哈。“
“村长这才是活的通透的，哪像我？“
“先生这咋话说的！我一没学问二没啥钱财，有的就是这离不开嘴的二两小酒了。哈哈哈，这辈子怕是临了也得喝两口呢，要不这气都咽不下哟。“
“村长求得的就是求的，这还不好吗？“
“哈哈哈，这倒是，这世上没有比这酒神仙更好的了。你想要啥多喝两口就有了。哈哈哈，舒坦，舒坦。“
“村长这外头天冷风硬的，回屋吧，别病了。“
村长听了这话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全身上下除了脚趾盖都跟着抖了抖。道：“这一说还真是，今儿多少喝的多了点，困乏的很，是该梦个周公了。喝了酒往热炕头那么一躺，哎，这才是人生顶舒坦的事。梦里在凑巧遇见个温柔乡王侯冢，这一辈子也就全乎了。我说的对吧！“
“村长，你醉了，还是快进屋吧。“
“先生看不起我，这不算醉，用你们有文化的人来说那就叫微醺，对，微醺。“村长转回身，一脸认真的道。
“成成成，村长还能喝个四两。“他真的不预讲太多，那是一种疲惫。这就是村长家媳妇说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吧。
“先生说的不对，四两怎么够？“村长涨红着脸，粗声粗气的道，却也扛不住冷风的侵袭，人一点一点朝着屋内挪了去。终于到了门口，村长似乎想起什么，转头对着男人道：“先生，外面天冷风硬，你也早些回屋吧。“话落，门也随着人影的消失而合上了，发出砰的一声，惊醒了男人。
他说村长是个通透的人那句不是恭维话，他如今仍没有学会怎样说恭维话，这辈子也学不会，他更不想学。那是一句彻彻底底的真心话。他是真的觉得村长活的很透彻。他不贪，就只有他自己的那点小嗜好，一旦这点小嗜好被满足那他整个人，甚至整个人生也都是快乐的。他更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嗜好，知道适可而止，更知道自己干不成什么大事，便安心沉溺在自己的小嗜好里。要说从来没有想过一展抱负那也不可能，他也想高堂美眷如那古旧画本的日子，他更知道这不可能，可这人最难得的是能找到一条路，让这样的心情得以发泄。在梦里，他是那坐拥天下的皇帝，他足可与那太阳匹敌，或者他是那功高震主的将军，最终也逃不过太阳的光芒所及之处，终究或血溅五步或一杯鸩酒了结，也有那被逼绝境振臂一呼反了的，不管怎样史书也都是留了一笔，也或许是那屡试不第的秀才，整日介混与那软玉温香之地，消磨了意志，却也能得那知己无数。不管怎样想来都是好的。这又怎不令人心生艳羡呢。可这样的处世之道他一辈子也需不会，就像恭维一样，都是他学不来更不想学的事。所以他此刻站在这里，而村长却在他最喜欢的热炕头做着美梦。这就是他们二人的差别，天壤之别。这辈子也都不会有所改变了。
“你现在在哪？“他看着天上的月亮，知道那里写着秘密，兴许是独独不能给他看的秘密。也或许是所有人都不能知道的秘密。
“昨天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在喊我，声音时而低沉时而凄厉。我有些后悔了，不，我后悔了。可想一想我似乎又不能后悔。“月亮更亮了，像听到了他的秘密似的。
“离开似乎变的遥遥无期。“月光似乎在瞬间闪烁了一下，像极了人们平日里听到好消息时的模样。
“你是对的，你离开才一天而已。你是对的。“他的叹息落在风里，挟着云朵遮蔽了月亮的一角。月亮急的着闪出了那片阴影，可那边阴影却如影随行。
“我是不想承认的，对我自己。可只有我自己的时候我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矛盾让我总是不想独处，可我却又想躲到没有人的地方。“月亮还是成功了，它将那片云甩在了身后，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你呢？你现在在干吗？是不是缰绳的另一头如今正守着另一个人。“月亮似乎点了一下头，也兴许那不过是错觉。
“我真的应该将你的缰绳摘下来的。这样你便不会被任何人掌握在手中了。这是我最后悔的事。“他放在树干上的手紧了紧，最后也只能徒劳的放开。
“昨天我听见你在喊我。“月亮周身泛起薄雾，它似乎是有些迷惑，因为男人正在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
“你是不是过的不好？“月亮笑了，一瞬间变成了月牙的模样，也只是一瞬，不然第二天这便会成为一件丑事，兴许会叫做月牙门也不一定。
“我想找到你。“月亮想来是哼了一声。
“我真的想找到你。“月亮又哼了一声。
“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月亮又笑了，那是志得意满的笑，弧度比之前要温和，那月牙两端的尖角柔和了很多。
“我更不知道找到你之后该怎么办。“男人竟不自觉将话说出了口。
“你说我该怎么办？“月亮打了个哈欠，这男人也不过如此。
“你说我该怎么办！“月亮昏昏沉沉睡去了。
“我想你多半会笑我。看我落入如今的境地，你肯定会笑我的。“男人如此笃定，或许他必须如此笃定。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小白仍记得他。
“你有什么了不起？“男人突然仰起头，手指直指天上的月亮。
“还有你们，也不过是它的眼睛而已。“男人挥着右手，将夜晚的星星统统收拢在手间。然而没有比他自己更清楚的了，无论他这只手究竟能将多少星辰攥在手中，终究会有遗落，而那遗落的终究仍属于它们，或者该说它才对。
“你究竟有什么了不。俯瞰一切实在太久了，久到你的头颅都僵硬的在也直不起来。所以再也不需要对你抱有任何希望了。“想到这他突然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他此刻又是在做什么呢？抱有希望？他从来没有对它包裹希望不是吗。这时说来更像是一种无话可说的尴尬，而造成如今这尴尬的不过是因为他不想承认，一切都因为他而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是他错了。多简单的一句话，说起来却要在心里绕上几匝。
“不，与你无关，即便与你有关，却也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他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月亮，那是仍旧迷朦的月亮，看人时亦有着说不清的光晕笼罩在周身。它刚巧错过了男人最无礼的一刻。而更为美好的事情便是群星也在这一刻刚刚醒来，不停的眨着眼睛，也许不过想眨掉眼睛上的眼屎。
“快了！我一定会离开的，一定会。“男人的手指轻轻划在树干上，只有那刻树知道男人刻下的字是什么。轻轻的透着瘙痒的感觉，与那个字截然不同。
男人刚要转身，突然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传来，令他顿了脚步。他一瞬醍醐灌顶，这本来才是他到这里的最初诱因。像有什么吸引着他，让他一步一步坚定无比的离开了村长家的院子。
整个村庄都弥漫着血腥味，最初是淡淡的，之后越来越浓烈，呛的他忍不住咳出声，这咳声在此刻寂静的村庄里显得异常清脆，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就如同这寂静夜空下的血腥味一般。是夜晚让人们自我意识放松了下来还是他找回了最初的自己？他肯定不清楚的，更不需要弄清楚。
不知不觉间他便来到了血腥气最浓重的地方，一个四合的院子，有一瞬间他感到里面比这外面更寂静，那里没有人在。可那里却有呼吸声。他忍不住想要在进一步，想要看看那院中的平房，那里似乎有他想知道的一切。可究竟什么呢？他也不清楚。因为此刻的他想要的太多了。
“你，你会不会就在这里？“说完他又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月亮整个变大了一圈，瞪圆了它那仅有的一只眼睛。
“难道这里有着小白的线索？“这点他更不确定了。
“或许，或许这里是整个村所有罪恶的根源？“这次自然也没人回答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