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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遭遇魔鬼鳐

梅林镇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阵阵涛声让人难以入眠。从梦中醒来的我起身走到甲板上,试图让清爽的海风让自己的头脑变得清醒。

海面上现在灰蒙蒙的,远方的水平线上正泛出一种淡淡的桦树皮色。片刻之后,夜幕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悄悄地揭开来,几缕细微的晨光从远处直射过来,击中起伏不平的海浪后化成晶莹剔透的光点在海面上涟漪四泛。

天空,水域,正豁然开朗。

“起这么早?”艾瑞克出现在身旁,他那苍老又怪异的嗓音中总是透着说不清的温柔。如果没有该死的诅咒,他的嗓音一定会非常动听。

“睡不着。”拢了拢肩上的披肩,看向正跃出海平面的朝阳,内心也升腾起巨大的希望。

“西门说的是真的,对吗?”侧过脸去问艾瑞克,他的脸上闪过一声不安,极其快速又微不可查。“我是说,黑暗之泉能解除你和海德身上的诅咒?”

“我……”

“看我在胡思乱想什么!怎么能怀疑你和西门?”打断艾瑞克的回答握住他干枯又粗糙的手坚定地说,“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你们俩个是在约会吗?”

西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过去一下子搂住艾瑞克的肩膀开玩笑地说,“如果海德不在船上,或许我会考虑一下。”瞥了眼一脸震惊的艾瑞克又迅速将胳膊放下来,对他伸出右手笑着说,“但我已经有了未婚夫,所以我们只能是朋友。”

艾瑞克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对他鼓励地点点头,他这才握住我的右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

“不要告诉我,我是你交的第一个朋友哦?”继续调侃着,艾瑞克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唇角微微上扬起,虽然他因诅咒而被毁的脸让人很难有直视的勇气,但他金子般明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却像太阳一样温暖。

“完美!”西门在一旁鼓掌道,我和艾瑞克又相视一笑后才离开甲板走进船舱。

简单的早餐后,西门便召集我和艾瑞克聚集在他的房间里。这间豪华的船长室曾经的主人是海德,可海德现在不能再享用它,我也不能无礼地要求西门换房间。

“让我们好好看看这张地图。”西门卷起他长衬衣的袖口,将一条银质的手链露出来。

说它是手链,但造型却更像一条缩小版的铁链,铁链中每隔固定的间距就有一个圆形的金环,四个金环将铁链分成对等的4段,每个金环上还雕刻着某种古老的象形文字。

西门一边告诉我说不要小看这条叫“格莱普尼之链”的东西,它可是出自一种铸造矮人之手,蕴含的力量可以栓住芬里斯巨狼。

西门将铁链平铺在桌子上后,让我手握着狼星环放在铁链的正中央。

“擦亮你们的眼睛,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西门像是一个魔法师正要变出让人惊叹的魔法般兴奋和激动,我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狼星环。

西门从他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盒子,打开后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捏了一撮金色的粉末,当他松开手指将金粉洒在我的狼星环上时,手中的狼星环忽然动了下。

我顿时感觉到有某种力量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迅速吸附在狼星环的四周,手无法从狼星环上脱离。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条格莱普尼之链像条富有生命的蛇般开始在桌子上扭动起来,之后铁链上的每个铁环开始分离,复制,重新组合;再分离,复制,组合……就像拼图般在狼星环的四周变成一张地图。霎时,无数道白光从狼星环的中央石中射出,铁链形成的地图上便清晰地显示出一条航海的线路来。

“完成了!”西门兴奋地宣告。

“太匪夷所思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张由细密如发丝般的铁丝编织而成的地图,被它魔法般的神奇惊呆。

“我们要找的东西,比它更迷人。”西门满足地看着地图,语速缓慢地念着最下端的一行小字,“犬牙礁从海底升起,阻挡贪婪的觊觎者……”

“好吧,我完全看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不解地说。

“我想它是在告诉我们,第一个到达点的位置。”西门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说那就是我们这次旅程的第一个到达点。

西门用笔很快地将地图描绘到纸上。

“我以为我们的第一个到达点就是黑暗之泉?”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相信我玛丽娜,我一定会带你找到黑暗之泉。”西门将手中的盒子收起来,“OK,表演时间结束。”

西门让我将狼星环拿开,这样他才能收回自己的格莱普尼之链。可当我试着将狼星环慢慢移开时,却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身体里被吸出来,等我将狼星环完全拿回来时,一阵眩晕让我差点摔倒。

“小心。”艾瑞克扶住我,西门说我是因为最近太疲累才会头晕,让我早点回房间休息。

魔法地图在我拿走狼星环后立刻分裂恢复成最初的手链,西门将描绘的地图收起来后打算拿给托尼,让他按照地图上的航线行驶。

我以为我的头昏只是一时的现象,没想到午饭过后头痛却越来越严重,还伴有反胃呕吐现象。西门怀疑我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艾瑞克给我弄些能够让我尽快恢复的药。

“这东西真是难喝死了。”皱着眉头强迫自己喝下一大碗又苦又涩又辣的药水后,胃里很快就舒服很多,头也不像刚才那样撕扯着痛了。

“好好休息,我夜晚再来看你。”艾瑞克又检查了我的舌苔和眼睛后起身要离开,躺在床上的我本想跟他说声再见的,却困倦到连张开嘴的气力都没有。

艾瑞克给我喝的药里一定有镇静催眠的成分……这样的念头在我的脑子里快速闪过,但又想到一定是艾瑞克为了缓解我的痛楚才这样做时,就很快放任自己沉沉地睡去。

阳光从舷窗内射进来,暖暖的很耀眼。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的我终于睁开双眼。

头还有些闷沉沉,肚子咕噜噜直叫。房间里放着新鲜的面包条,一定是艾瑞克他们给我准备的。狼吞虎咽地把肚子填饱后,我决定去看看海德。不知道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有没有好好照顾海德。在大海上航行,食物和淡水这样最重要的物资都是按人按天来定量分配。虽然我相信西门和艾瑞克不会克扣海德的食物,但很难保证船上的其他人不会私吞。

西门专门留出一个房间给海德,这样他就不用被关在舱底黑漆漆的牢里。

看到我,海德表现的很开心,他呜咽着蹭着我的小腿像条许久没有见到主人的小狗般。我蹲下去检查海德的伤口,感谢上帝,伤口已经完全愈合。

“走吧,我带你出去透透气。今天的阳光可好了。”我带着海德走出房间,一路上西门家的仆人都对我们避而远之,害怕海德会冲上去咬断他们的喉咙。

“别在意他们,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绅士又温柔的海德,”抚摸着海德的背毛,“虽然有时候有些霸道和小心眼……”

遇见晴空万里的天气对变化莫测的大海来说并不一定都是好事,但因为对未来的期望,我宁愿相信这是有种好征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和海德坐在船头,安静地看着鲨无赦号行驶在浩瀚无边的大海上。

柔和的海风吹在脸上,像婴儿嫩滑的小手抚摸过我的每一寸肌肤。海德的饮食应该不错,全身的狼毛在风中闪闪发亮。我轻搂着他,任思绪随海风飘到很远。

忽然,一个蓝点从船的右侧闪过。

我迅速跑到船栏前看下去,又一个蓝色的影子从自己面前飞过。要不是我反应快地后退一步差点就被它撞上。可惜那东西带起的海水还是弄湿了我的脸和前胸。刚擦干水滴,蓝色的影子又一次从船头飞跃而起,这下我终于看清它。

“魔鬼鳐!”我惊喜地回头对海德说,“是魔鬼鳐!”

“南希夫人说,魔鬼鳐就像大海里自由飞翔的鸟,人们很难发现它们的踪迹。只有在追逐爱情的时候才会显露这一绝招,就像孔雀开屏,夏天的蝉鸣一样。”站在海德身边的我为它们每一次跃出海面而兴奋的尖叫连连,“哦!它们真是太顽皮了。”

很多水手都被我的叫喊声吸引过来,大家聚集在船头观看两条魔鬼鳐难得的精彩表演。两个小家伙像是知道有人在看它们似的,非但没有害羞反而飞跃得更欢快。

“快看,这边又游来一条!”左侧的水手指着海面说。

“这里也有一条!”

“这里游来了三条!”

……也许是其他魔鬼鳐收到同伴的邀请,越来越多的魔鬼鳐出现在鲨无赦号的四周。

刚开始我们还为这些表演家一次次跃出海面而欢呼鼓掌,直到一个靠近船头的水手不小心被飞起的魔鬼鳐撞倒跌入大海后,欢宴刹那间结束。

大家慌乱着要救起落海的水手,却没想到片刻间就没有了他的踪迹,海面上浮起一大片鲜红。

“大家向后退!”有经验的水手提醒所有人不要离船栏太近,可没等我们逃离就已经遭遇到魔鬼鳐的第二次袭击。这一次飞跃出海面的魔鬼鳐比之前看到的体型都要大很多,它们飞跃的高度也超乎我们的预想。

甲板上顿时混乱不堪,那些长着翅膀的体型巨大的魔鬼以惊人的飞跃力从西面八方跳出海面直冲甲板,用它们突起的头鳍将慌乱奔跑的水手赶下船,海里体型娇小的魔鬼鳐则迅速将坠海后的水手啃噬干净。我匍匐在甲板上一点点爬向船栏,将头悄悄探出栏杆看下去。

上帝啊……这里有多少条魔鬼鳐?!!

魔鬼鳐这种听上去让人生畏的蝠鲼,原本是性格温和以甲克类动物和成群小鱼小虾为食的,从没有它们袭击人类的记录。但此刻聚集在鲨无赦号四周数以千计的魔鬼鳐,俨然一个组织严密的整体,有的负责进攻,有的负责倾斜船体,有的负责进食……完全把我们当成了猎物。

我忽然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两条魔鬼鳐或许只是先遣部队,负责寻找食物目标,一旦它们确认之后就会很快召集同伴,特别是在尝到甜头之后,整个组织就变得疯狂。

“快趴下!抓住什么东西!”我大喊着提醒那些在甲板上像个傻瓜一样乱跑乱撞的水手,可还是有人无视我的提醒被飞起的魔鬼鳐撞下船成为食物。

“砰!”“砰!”西门带着一小队人从船舱里急匆匆跑出来。

“见鬼!!”西门指挥拿着武器的水手分散到甲板的各处去击毙魔鬼鳐,一场人与鱼之间的杀戮拉开序幕。

我带着海德趁着魔鬼鳐要对付火枪的空隙快速离开甲板,将海德关进他的房间后,我又拿着火枪重新返回去。

虽然子弹可以伤害这些体长八米体重三吨的魔鬼鳐,但如果谁要用十几只火枪去对付上千只魔鬼鳐……那他一定是疯了。

被激怒的魔鬼鳐发起一轮又一轮进攻,暴雨般密集的蓝点从甲板上飞过,越来越多的水手被魔鬼鳐的双翅拍死或是被直接撞下船。站在我不远处的水手一边咒骂着要杀了这群畜牲,一边往弹夹里上子弹。一个蓝点从我的头顶闪过,我急忙提醒他小心却还是晚了一步。

“不——!!”这名水手被魔鬼鳐的头鳍顶住后撞在了一根三叉鱼钩上,锋利的钩子从他的右眼穿过,整张脸顿时血肉模糊。魔鬼鳐仍不解气地用双翅用力一拍,水手的整个脑袋顿时变成一堆烂泥。

我不忍地转过脸去。

很显然,魔鬼鳐的军队正占据上风。

“先跟我进去!”跑到西门面前将他强行拉进船舱内说,“这样做根本没办法摆脱它们!相反会激起它们的愤怒,让情况变得更糟!”

“那怎么办?总不能像乌龟一样一直躲在这里不出去?”

“我们需要时间好好想想。先把人都召进来,等我们找到办法后再去出击,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

“好,听你的。”

西门很快将甲板上幸存的所有人都叫进船舱。

在大海上航行了这么久,我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但遭遇魔鬼鳐集体围攻还是第一次。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让魔鬼鳐对人类发起进攻。

船舱里弥漫着浓重的恐惧,水手们一阵阵痛苦的叫声让很多人的情绪变得更加不安和狂躁。我和西门在通道内遇见两个失控的水手,他们因言语上的不和而拔枪相向。没等我走上前拉开他们,西门就已经分别将他们撂倒。西门警告所有人如果再有人闹内讧就把他丢下船喂鱼,他的警告起了作用。

我跟着西门来到水手们的房间察看,发现至今还没有人为受伤的水手处理伤口。如果阿道夫在,他现在早就忙碌的焦头烂额。我想到艾瑞克了。

“艾瑞克可以救他们,为什么不让他过来看看?”我提醒西门并准备去叫艾瑞克过来,西门却拉住我小声说,“我们没有足够的药品。”

我惊诧地看着西门,他对我点头重复道,“艾瑞克是巫医没错,但他身上的药有限,没办法治疗这么多人。我们还要为以后做些打算。”

直到这一刻,我才觉得自己当初匆忙跟西门登上鲨无赦号是个多么欠考虑的决定。西门应该是从来没有离开过陆地,所以对一个没有任何航海经验的伯爵来说,他根本不知道要航行在大海上除了需要一个掌舵的领航员,一些水手,足够的食物和淡水外,还必须要有医生和各种常用及急救的药物。

“有时间,我要好好教你一些跟航海有关的知识。”推开西门,“你把它看的太容易了。”

幸好我之前跟阿道夫学习过一些处理伤口的常识,但在没有任何消炎药和止痛药的情况下,我所能做的就只是为他们把血渍清理干净并简单地包扎伤口,他们是否能躲过伤口感染和血流不止的厄运,就要看各自的运气了。

“咯吱!”

船身忽然一阵剧烈摇晃,西门立马拉起我的手将我带出房间。

“我们有大麻烦了。”西门担心地说,摇摇晃晃的船舱让我们前进的非常困难。西门说这一定是魔鬼鳐干的,它们正试图将整艘船推翻。

“这可是艘三桅大船,暴风雨都未曾让它翻沉。”我有些怀疑直到西门带我到他的房间,从舷窗看到魔鬼鳐已经全都聚集到船的一侧,翻腾的海面像沸腾的开水般溅起无数雪白的浪花,它们果真正用体翼敲打着船底。

“我想我找到如何摆脱它们的办法了。”从仓库里返回的艾瑞克拿着他发现的弹药走进来。这些弹药是鲨无赦号上原来就有的储备。

艾瑞克的计划是将这些弹药装进木箱里然后引爆,可因为魔鬼鳐都大量聚集在船的四周和船底,爆炸又会对船体带来损坏,最糟糕的结果是炸死魔鬼鳐后,鲨无赦号也被毁掉。

这样危险的计划让西门很不放心,他想到一个可以让船和鱼短暂分离的办法。

“我去找诱饵,你们把炸药准备好!”西门跑了出去,我和艾瑞克立刻按照他的安排去仓库准备炸药。

半个小时后,满身是血的西门返回来让我们立刻行动。艾瑞克和我将准备好的炸药全都搬上甲板,这才发现不知道被什么新目标吸引,魔鬼鳐群正在离船尾大约100码处欢愉地进食着。鲨无赦号暂时摆脱了那群魔鬼的包围圈。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情况,一旦它们消灭完新目标就会重新追上来。

想在大海上和一群魔鬼鳐比速度?赢的一方绝不可能是船。

我们迅速按照西门的安排卸下备用的三个小艇后将炸药放在船上。我不解西门要做什么,直到三个年老的水手也坐上小艇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西门安排这三个水手将小艇划到魔鬼鳐的中央后在点燃船上的炸药。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自杀式行动,我有些不忍地要上去阻止。

艾瑞克拉住我说,“这种时候,牺牲意味着救下更多的人。主人会很好的安排他们的家人。”

我侧过脸去不愿意看到他们离开的背影。

就这样划着三艘小艇离开的老水手引燃炸药,整群魔鬼鳐被炸得血肉横飞。大块大块像冰雹般的残肢落在甲板上,腥红的海水被飞溅到高空又落下……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天是红的,海也是红的……

又一阵难挨的头痛袭来,我扶着额头跌跌撞撞地走下舷梯。

昏暗又安静的船舱让我预感到有什么不对,靠着墙壁休息了下后凭某种直觉来到水手的房间。

原本嘈杂又混乱的水手房里现在只有四个人站在那里。

“其他人呢?”走上去问,他们的脸上全是哀伤,却没有人敢告诉我。

我的视线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只发现些沾满血的绷带还有衣服。

“玛丽娜?”西门出现在身后,我转过身将那些绷带举到他面前问,“他们去哪了?”

西门的脸上闪过一丝歉疚,然后他握住我的肩膀像是要说一个很难接受的事实。

“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家人。”

直觉很快将一连串的事情组合在一起,然后我震惊地质问,“你把他们丢下船,当诱饵?!!”

“我只能这么做。他们已经受伤,在没有药品的大海上,他们也活不了多久。这样做不但可以救我们剩下的人,还可以给他们的家人带来丰厚的报酬。”

忽然之间,我觉得面前的西门很陌生。

“简直不敢相信你会这么做……”松开西门的手并后退说,“他们能不能活下去不是你能决定和预测的。你怎么可以剥脱他们活的机会和希望?如果我是他们的家人,一定会用那些金币砸向你的脸!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会比家人更宝贵!”

“再说这船上还有其他的食物,你完全可以用它们去做诱饵……”

“动什么都不会动我们的食物储备。况且我无法保证那群恶魔是否喜欢人类的食物,也许它们就是一群只对人血感兴趣的恶魔。我不能那样冒险。”

……

我还是第一次和西门这样争论。

我可以接受他为了大义而舍弃小义的让三个老水手去引爆炸弹,却不能接受西门让这么多活人去做诱饵的决定。

“伯爵先生,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真是太让我刮目相看了!”内心那个善良又乐于助人的西门形象正在一点点瓦解。

西门拉住我要离开的胳膊想继续解释,我冷冷地说,“从今天开始你我就要祈祷,今后的航线上不会遇见大风大浪或是掠夺的海盗。因为我们再没有可以和他们抗衡的力量,就凭我们几个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离开水手房后,我怅然地看向两侧昏暗的通道。

死一般的寂静如浪潮般呼啸而来,熄灭了我内心的某团小小火焰。

就连原先鲨无赦号上残忍的海盗都不曾牺牲同伴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苟活,为什么西门要这样做?

“不好了!不好了!利奥跑了!”慌慌张张的托尼从我身边跑过要去通知西门。

“给我仔细搜!”西门下令剩下的仆人马上把利奥找出来。我消沉的意志又再次被激起,拔腿跑向海德的房间。

推开门后看到海德安然无恙的瞬间,内心唯一的担心迅速消退了。

“你还好吧,海德?”疲惫不堪地就要走上去,海德却突然站起来冲我呜呜地低吼,我以为他也被刚才遭遇袭击的事情惊吓到,立刻停在原地对他语气温柔地安慰说,“是我啊海德。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

“NO,一切才刚刚开始。”一把匕首从后绕过来抵在我的脖子上。

“你逃不掉的,利奥。”我保持镇定地说,“这可是在大海上。”

“有你在的地方,我哪也不会去。”利奥贴近我的耳根说着,海德更愤怒地低吼。

“不想你的玛丽娜受伤,就别轻举妄动。”利奥用刀威胁着我对海德警告道。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问。

“很简单,带你和海德离开,或是把那个狗娘养的西门丢到大海里!”

“我不会跟你走的!也不允许你伤害西门。”

“啧啧。让我猜猜你不想走的原因?难道是你喜欢上西门,想跟他远走高飞?而你们把可怜的海德拐走,是要用他漂亮的狼皮来给你做件毛皮大衣?”

“闭上你的臭嘴!”我被激怒了,“我和西门是为了救海德才带他上船的。西门有可以解除海德诅咒的办法!”

“瞧瞧,我们的玛丽娜有多可悲,宁愿相信一个陌生人都不愿意相信我?”利奥突然拿开匕首并将我转过去面对着他。

我的胃忽地坠了下。

利奥光着上身,下身仅有的一条裤子也破烂不堪。他的脸上,身上,全是伤,而且有些伤口像是刚结痂又被新伤撕裂开;脸色看上去糟糕透了,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患者;双唇龟裂都渗出血来,而他瘪瘪的腹部则像是很久都没有进食过一样……现在的利奥,就算是个小个子也能将他轻易撂倒。

“你怎么变成这样?”

“这要去问那个你所信任的西门!”利奥说完就瘫软在椅子上,很显然刚刚挟持我的时候用光了他最后的力量。海德见势要冲上来,我制止了他。

我给利奥倒了一杯水,他却说他更感激我能给他一杯朗姆酒。

“这船上没有那东西,鲨无赦号不再是条海盗船。”

“可它仍是属于我,我们的,鲨无赦号。”利奥将水一饮而尽后说道,我没有反驳。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你交给西门?”转身递给利奥一个苹果。

“如果你知道这件事,也许该考虑要不要帮我把西门那个狗娘养的丢下海。”利奥咬了一大口苹果后告诉我一件事。

利奥先为他之前所引起的误会道歉,说他一直隐瞒一些事情是不想我插手后遭遇危险。但很显然,我现在并没有在他的保护下。利奥说将卡洛尔困住的那晚,卡洛尔跟他说的是,潜入祭祀的庙宇迷晕守卫并盗取狼星环的人不是她,并且镇上那些遭遇到不测的人也不是海德所为,有人要陷害海德。卡洛尔警告利奥小心身边的人,并提醒利奥她看到利奥的未来是死在海德手里。

我愣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说,“这不可能!”

“在农场里我们亲眼看见卡洛尔要抢走狼星环,除了她不可能还有其他人对狼星环有觊觎之心!至于那些受害人,我从来都不相信是海德做的!而她说什么海德会杀了你,更绝对是胡扯!”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卡洛尔,认为她是要让我和海德自相残杀才这样说。可后来发生的事……”利奥说当他被杰森镇长逮捕后,卡洛尔曾到狱中去见他。准确的说,是卡洛尔的灵魂。她显得非常不安和害怕,像是被困在某个地方无法逃脱。卡洛尔许诺利奥,如果他能把她失去的东西找回来,她就会解除海德身上的诅咒。

为了让利奥相信,卡洛尔还以她们女巫家族的名誉起誓。

“灵魂?”

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听到这个词从利奥嘴里说出时的心情,“知道吗?自从遇见你和海德,我见过这辈子从没见过的东西。什么吸血鬼,狼人,海怪,女巫……现在你又告诉我灵魂?你以为每天都是万圣节,都会有人喜欢听你讲鬼故事吗?”

我的不相信再次惹恼了利奥,他一下子站起来抓住我的胳膊,蹲在一旁的海德立马扑上去咬住他的小腿。

“松开他!海德,松开!”我着急地将海德拉扯开,并蹲下去要检查利奥的伤口。

伤口很深,血汩汩地从皮肤下流出来。

慌乱地要去找纱布为利奥包扎,他却抓住我的手暗哑着嗓音说,“我没想过,你还会担心我。”

“你是海德的兄弟,我不想等他恢复成人的时候会因为自己亲手杀了你而内疚自责。”我想挣脱开利奥的手,他却握得更紧。

“别紧张。我很好。”

“很好?你知不知道这艘船上没有储备药品,那么深的伤口一旦感染……”

“我说了,我很好。”利奥说着将他受伤的腿抬起来放在桌子上。

血流的速度正变得越来越缓慢,渐渐的伤口上不再有新的血液流出来,没有包扎没有任何药品的情况下,被海德咬过的地方正以缓慢的速度渐渐愈合着。

“上帝……”我再次呆住。

“这才是我要告诉你的最大的秘密。”利奥非常谨慎地告诉我,自从有一次他在捕捞剑旗鱼过程中不小心被刺伤后,赫然发现伤口竟有自行愈合的能力。但当时利奥身上的诅咒已经解除,至少所有人都认为他的诅咒被解除了,按理说利奥不应该还拥有这些狼人该有的特性。可经过利奥无数次的私下试验,他不得不再次接受一个事实,他的身体一定还有某种古怪。因为担心自己会再次遭到诅咒变成狼人,利奥才一直私下和阿道夫偷偷调查这件事。

调查始终是一团雾水,直到利奥在海德的房间里发现记载着梅努艾林家族族谱的牛皮本后才有了新的突破。利奥怀疑他的身体之所以还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或许是和藏在梅努埃林家族的秘密有关。为了不让我参与进来,利奥和阿道夫才一直对我隐瞒,本想到达梅林镇后就能找到答案,可利奥的调查却始终没有头绪。让利奥不解的是,他手中那本梅努艾林族谱上所记载的很多地点竟然都没有在梅林镇找到,好像是有人将它们转移或是掩盖了一样。梅努埃林家族的秘密还是没有被利奥发现。

利奥还说他被西门关起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吃过喝过任何东西,而且西门每天都会去折磨利奥伤害他,特别是在西门发现利奥的伤口可以自行愈合后,对利奥的伤害就更加变本加厉。

“我不相信西门是那样的人。”

“那你认为我身上的这些是怎么来的?有个纹身师傅在我身上雕刻伟大的艺术品吗?玛丽娜,仔细看看这些伤口,都是今天早上他刚刚纹上去的。如果这些伤口不会愈合消失,你看到的比这还要壮观。”

我的心颤了一下,掌心隐隐作痛。

“西门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也许他认为这样刺激我,激怒我,挑战我的极限,能让我现出我的狼形,变成海德那样。”

“他怀疑你是狼人?”

“也许吧。但事实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除了伤口会自行愈合之外,我不会嗜血,不会在圆月的夜晚变成狼。”利奥将腿放下去,再次握住我的肩膀说,“但无论我是什么,我都知道一点,我爱你,玛丽娜。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你错了,我是海德的未婚妻。”后退一步。

“我知道。”利奥有些失望地放下手臂,“但海德现在没办法给你幸福。我会等他恢复过来的那天,然后再跟他公平竞争。”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改变我的心。”说着抚摸起海德送我的订婚戒指。

“言之过早。”利奥冲我坏坏的一笑。

突然发现,我和利奥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聊这么长时间,也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把彼此的秘密和心意都吐露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脚步声正向这里走来。利奥和我同时意识到是谁要出现。

利奥猛地捧住我的脸颊让我看着他的眼睛说,“相信我,玛丽娜。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西门是个非常危险的人。我们必须要齐心合力地摆脱他!”

“松开他!你这个臭海盗!”西门他们破门而入,话音未落,挡在我面前的利奥后背突地一阵僵硬,然后就扑倒在我身上。

“把这个疯子带走!”西门命令水手将后背中箭的利奥拖走,我站出来想阻止他却又把话又吞咽回去。

如果利奥说的是真的,那么站在我面前的西门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凭我一已之力根本不可能打败他;而如果利奥说的都是谎言,我就会因这件事而和西门之间起误会,进而影响到海德解除诅咒。在真相没有被揭穿之前,我需要保持镇定,冷静和安静。

“他没有伤到你吧?”艾瑞克放下手中的弩弓走上来询问,我耸下肩膀摇摇头。西门走上来解释说,利奥被看管他的几个水手虐待的有些精神失常,如果他有说些什么疯言疯语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他正常的时候也经常满嘴疯话。”我无所谓的语气说。

“我很抱歉,没能及时发现他们对利奥的所作所为。”西门为他没能管好自己的手下感到歉疚,我却疑惑重重。利奥说是西门伤了他,可西门却说是自己的手下伤了利奥。到底谁的话才是真话?是利奥诬陷西门,还是西门再撒谎?

“也更加抱歉今天那个让你不快的决定,我应该跟你商量一下的。”

西门再次为他今天将受伤水手推下海当诱饵的决定向我道歉。

“一切都过去了。”我释然地说,但内心却非常清楚西门今天将活人丢下船当诱饵的事,永远不会被原谅。

“玛丽娜,”西门突然走近一步抓住我的胳膊,用一种缓慢又轻柔的语调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们是可以相互信任的朋友,你必须相信我。”

西门纯黑色的眸子像浓烈的墨汁一样慢慢融化开,然后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让我因利奥而繁乱疑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连那些让自己气恼和困扰问题也都从脑子里被清除掉了……

“当然。”对西门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他这才满意地点头松开我。

晚饭时,我清点了下人员数,加上我和海德,西门,艾瑞克还有利奥一共有九人,如果再排除那个整天醉醺醺的领航员托尼外,鲨无赦号上就只剩下3名水手。

为了不让剩下的人感染上瘟疫之类的疾病,西门命令所有人对甲板还有水手房进行彻底的清理。我选择加入清理甲板的队伍,尽管艾瑞克说我不需要这样做。

“我可是清理甲板的老手。怎样快捷地将甲板打扫干净,你还需要向我取经呢。”跟艾瑞克一边笑闹着一边推动拖把在甲板上奔跑。

“喂,某个挥汗如雨的傻瓜!”艾瑞克将手撑在拖把棍上叫我说,“要不要来点惊喜?”

我停下来不解地看着艾瑞克,视线跟随着他的眼神一点点向上抬起。

“哇哦,太美了……”

数不清的星星像宝石般镶嵌在深蓝色的夜幕中,像是一个个从遥远银河中逃脱出来的银色精灵正停驻在我的头顶。忽闪忽闪的光亮就像正在震动的翅膀,整个夜空都被那些交织在一起的光芒照亮了。它们是那么近,近到你认为一伸手就能把它们抓住捧在手心般。

“上帝啊,我们这是在哪?”我惊叹道。

“或许在诺亚方舟上吧。”

“也许是在银河里。”兴奋地张开双臂在甲板上迎着海风的方向奔跑,想象着自己正在银河中畅游。

“快看艾瑞克!它们正冲我眨眼睛呢。”停下来像夜空中的星星挥手,“HELLO,你们好吗?”

“如果你能安静一会,它们会感觉更好。”艾瑞克走上来告诉我不要太大声,他不想把其他人也引到这里来,“这是只属于我们俩个的秘密。”

“嗯。”一边点头一边做了一个把嘴巴缝上的夸张动作。

“你可真像个孩子。”艾瑞克无奈地笑着对我摇摇头。

“我本来就是孩子啊,你也是,艾瑞克!我们都是孩子!哈哈……我真想长出翅膀来啊……它们太美了……”

满天的繁星,无垠的夜空,徐徐的海风,开心的笑声……时间仿佛就凝固在这一刻,凝固在艾瑞克的金色双眸中。

“看,那是人马座。”艾瑞克指向夜空中人马拉弓的右手手掌处那颗曾蓝白色的亮星说道,“那颗就是Nunki,古巴比伦人称它是海洋尽头的星星。”

“还有那边,那是天蝎座……”

……

这个原本会特别漫长的夜晚,在繁星和艾瑞克的陪伴下变得再也不那么难熬。

这一刻,我忘记了魔鬼鳐的噩梦,也忘记了西门对水手们的所作所为。

“嘿!艾瑞克,船长叫你过去!”托尼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地向我们走来。

真煞风景!我丧气地收回自己仍看向夜空的视线狠狠剜了托尼一眼。

“该死的臭鱼!”托尼走到一条还没来得及清理的魔鬼鳐尸体前,咒骂着踢了一脚,“让你们咬人!咬啊!!奶奶的!去死!!”

意外就发生在这眨眼之间,那条看上去已经死翘翘的魔鬼鳐竟一下子张开大嘴狠狠咬住了托尼的小腿。托尼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一边哇哇大叫一边用另一只脚要踹开魔鬼鳐,“离我远点!该死的,让它离我远点!!”

我和艾瑞克很快跑过去,艾瑞克用斧头将魔鬼鳐的脑袋劈开后才把托尼的腿从鱼嘴里解救出来。庆幸的是,魔鬼鳐咬下的伤口并不深,托尼的腿并没有什么大碍。因为托尼是船上航海经验最丰富的领航员,西门不想他出任何意外就命令艾瑞克把他的腿伤尽快治疗好。

我看到艾瑞克从怀里取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这应该就是整艘船上唯一的药品。艾瑞克在给托尼用药的时候非常小心药水的剂量,因为瓶子里已经有一半是空的了。

我和艾瑞克等托尼睡着后才离开,艾瑞克要送我回自己的卧室,我却要求去海德的房间。

“我想他今天也一定吓坏了,有我陪着,他会安静很多。”

虽然海德现在变成了狼,但在我眼里他还是一个男人所以我始终都和他分别待在不同的房间里休息,但今天我担心恶魔鳐的事会让海德的情绪有波动,决定陪海德睡一夜。

“真羡慕你和海德。”

“西门和你也很好啊。你对他那么尊重和服从,他为你冒险去找黑暗之泉解除诅咒。”

艾瑞克淡淡地笑了下。

推开海德房间门的时候,他像是早就听出我的脚步声般一早就等在门后。门一打开,他就扑了上来,前爪一下子搭在我的肩膀上,湿热的舌头开始舔起我的脸。

“哦,海德。你是一头狼,不是一条狗,OK?”苦笑着将海德的前爪从肩膀上拿下来,蹲下去捧住海德毛茸茸的大脑袋问,“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刚刚和艾瑞克分开前他告诉我说,像海德现在这样的情况他曾经遇到过。艾瑞克认为现在的海德已经不再记得自己还是人类时的事情,也就是说海德根本不记得我是谁,他自己是谁,海德所有的性格行为都只是一头狼。同样,一旦以后海德恢复成人后,他在狼时期的那段记忆也会跟着被遗忘。艾瑞克还问我会不会因此而难过伤心,我当时没有回答。

“无论你是人,还是狼,都不会伤害我的对吧。”看着海德明亮的绿色双眸继续自言自语,“我会把这段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记录在脑子里,等你恢复成人后一点一点将给你听。”

说着说着就渐渐困倦起来,搂着海德柔软又温暖的身子蜷缩在沙发上。

我很感谢艾瑞克提醒我,“海德身上的狼性很危险,不要和海德太亲近。”但我更相信自己的心,相信此刻正蜷缩在我怀里安静入睡的海德。

夜越来越沉……

感觉刚刚睡着就被海德突然挣脱怀抱的动作惊醒,坐起来不解地看着海德。他正一副警戒的神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门。

“怎么了,海德?”正要站起来点亮蜡烛,就听见有人敲门问,“玛丽娜小姐你睡了吗?”

是托尼的声音,奇怪,他这么晚来找我做什么?

“睡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我可不想大半夜起来陪一个酒鬼聊天。

“我发烧了,好难受。你能不能帮帮我?”

无语地叹口气,起来披了件外套就要去开门,海德却跳上来想阻止我。

“别担心,我去看看就回来。”我把海德留在了房间里,他还用爪子不甘心地拍打着门。

“哦,你的样子看起来真不太好。”我伸手摸了摸托尼的额头,好烫。

“你真的发烧了,我带你去找艾瑞克。”说完就领着托尼要去艾瑞克的房间。

我们在通道内走到一半的时候,托尼突然腿一软靠在墙上再也不动了。

“我走不动了,玛丽娜小姐。”

真不习惯这个一直叫我“野小子”的托尼现在改口叫“玛丽娜小姐”,他一定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艾瑞克过来。”刚要走,托尼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刹那间,我的神经紧绷了下。

他拉我的力量可真大,一点都不像连路都走不动的人。

“等一下,玛丽娜小姐。”

“我觉得我的腿好像在着火一样,你能不能先帮我看看伤口?”托尼央求着,我只能返回去蹲下去将我和艾瑞克为他包扎伤口的纱布一层层解开来。

一股强烈的腐败气味随着纱布的解开渐渐散发在空气中,那是从托尼的伤口处发出的。昏暗的光线下,即便无法看清伤口的腐烂程度,但让人作呕的气味却意味着情况不妙。

“按理说,你用了艾瑞克的药之后伤口很快就会愈合的,可为什么……”

就在我不解地继续查看伤口时,托尼突然沙哑着嗓音说,“我真的好难受,玛丽娜小姐。请原谅我……”

托尼一下子抓住我的脖子,张开嘴就要咬上来。我惊恐地用力支开他,他却摇晃着头再次强行靠过来。我的脖子被掐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

救我!救我!!我一边和绝望恐惧抗衡,一边用脚不停地踹着墙壁,希望能有人听到声音后跑出来。

“他们都睡了,没有人会救你。帮帮我吧,玛丽娜小姐,只要让我咬一口,一口就好……”托尼的眼睛突然变得好可怕,整个眼眶里只有两个白色的眼球,那颜色就像变质的牛奶一样。

托尼疯了!彻底疯了!

我知道如果再继续这样耽误下去,我必定会因为缺氧而失去反抗的最后气力,于是我决定拼一次!

最快的速度收回撑开托尼的右臂从靴子里拿出短刀,可惜就在我要用短刀刺向托尼时,却被他擭住手腕。

我们再一次僵持住。

“玛丽娜小姐真是太不听话了!”托尼生气地说着停止继续扑咬我的动作,僵直着脖子更用力地摇晃起脑袋。我惊恐地发现他额头下的皮肤里有条像蛇一般的东西正快速爬过,然后托尼的头终于不再摇晃,空洞的双眼看着我,缓缓张开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直到嘴巴的轮廓张裂到耳根处才停歇。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能长这么多牙齿,还颗颗锋利无比地像匕首般。

“这下,我想温柔都不行了!”托尼咧着可怕的大嘴再一次要扑咬过来。惊恐在我的喉咙里聚集到极限,却因为被托尼掐住脖子而无法叫出声来。

见鬼!快放开我!!挣扎着却怎样也逃不掉。

“呜!”危急的最后关头,一个黑影突然扑上来一口咬住托尼正抓住我脖子的那条手臂,我抓住时机狠狠撞击托尼的额头后,趁他头晕的片刻双手握住短刀用尽全力地刺去!

“玛丽娜——!!”

等西门他们看到的时候,正是我将短刀刺进托尼胸口的那刻。没等艾瑞克实施抢救,托尼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海德松开鲜血淋淋的托尼走到我面前,我用自己的裙子把他皮毛上的血迹擦干净。

“我可以解释的。”

在西门质问责怪之前,我把刚才的一切经过说了出来。西门不是不相信我,而是不相信艾瑞克的药为什么没对托尼起作用。我们都很想知道托尼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

把海德重新送回房间后,我和艾瑞克对托尼的尸体进行了详细的检查。细心的艾瑞克在听了我的述说后分析托尼致病的原因是腿伤的感染,至于是感染了什么还需要进一步的核查。

“也许我们要连魔鬼鳐也一起检查下。要知道那么大一群的魔鬼鳐攻击人类,并不是件寻常的事。”我提议道,艾瑞克很快认同。

我们从甲板上用遮雨布裹起一条魔鬼鳐尸体后小心翼翼地拖进船舱内,在解剖魔鬼鳐的时候,它的腹部也发出了一种和托尼身上同样的恶臭。

“这里面一定有古怪。”艾瑞克认定道,白天才刚刚死掉的魔鬼鳐不可能腐败的速度这么快,艾瑞克用刀子继续切割着魔鬼鳐的尸体,就在他的手距离魔鬼鳐的头不到一公分的距离时,我突然尖叫一声,“小心!”

艾瑞克眼疾手快地用刀子将一条从魔鬼鳐头里蹿出黑色的虫子从中砍断后丢弃在地板上。

黑色的长虫子在地上扭曲着身体发出瘆人的吱吱声。

“别靠太近。”艾瑞克拦住正打算走上前去一看究竟的我说,“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艾瑞克告诉我,这条虫子叫尸虫,是一种靠吸取活物血液为生的寄生虫,只要它接触到活人的肌肤就会很快渗入到他们体内,先是将寄主体内的血液吸食干净后再控制寄主去袭击其他人,继而获得源源不断的血液。艾瑞克说一定是某条魔鬼鳐误食了尸虫的寄主,这才导致整个魔鬼鳐群被感染,进而做出攻击人类的事情。艾瑞克说着说着就突然神色慌张地走到托尼的尸体前,拿出手术刀剖开他的大脑,在他黑色的脑浆里焦急地寻找着什么,“为什么没有了?那东西去哪了?!”

“怎么了,艾瑞克?”关心地上前问,艾瑞克说尸虫有很强的繁殖功能,它们通过血液就能将后代植入到新寄主体内。托尼被魔鬼鳐咬到后,就被这种尸虫感染了,艾瑞克认为他一定能在托尼体内也发现一条尸虫,可奇怪的是,托尼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也许它吓跑了?”

“不,这种尸虫,一旦脱离寄主就会很快死去。”艾瑞克看向地板,那条刚刚还扭动着的尸虫,现在竟变成一团污水。

“除非它们因罪恶感要自杀,否则绝不会离开寄主……”艾瑞克忽然停下来靠近我问,“玛丽娜,你刚才有没有被托尼咬伤?”

我摇摇头。

艾瑞克还是不放心地走上来仔细检查我的眼睛还有额头,最后才不解地松口气说,“我不明白,托尼体内的虫去了哪里?它们一定是找到新的寄主才会抛弃旧的,可你并没有被感染。”

原来艾瑞克怀疑如果我被托尼咬了,那尸虫会通过伤口转移到我的体内。

“也许它嫌我太瘦。”安慰艾瑞克说,“别太紧张,托尼死了,魔鬼鳐也被消灭掉。这场噩梦该终结了。”

“但愿吧。”艾瑞克还是不太放心,他说起自己家乡曾被尸虫差点彻底毁掉的事情,说尸虫是魔鬼的宠物,非常顽固难以彻底根除。一旦船上有人被感染,很快就会殃及所有人。

“我再去检查下其他人,确保尸虫是真的消失了。”

艾瑞克和我分开后,我又返回到海德房间。我要好好谢谢他刚才的英雄救美。

“海德,我回来了。”刚走进去海德就又扑上来,可这一次他没有把力度把握我,一下子将我扑倒在地。

“你太热情了吧。”我撑住海德的头正玩笑的说着却发现海德的眼睛有些不对劲,原本绿色眸子四周若隐若现出一圈白色。更不正常的是,海德看着我的眼神竟像看着猎物般。

“嘿,海德,我想你需要冷静一下。”

话音刚落,海德就冲我一阵低吼,裂开嘴就要咬下来。

我的大脑顿时空白……

“嗖——!”一道白光从我的眼前飞过,射中海德的右前肢后将他钉在墙壁上。海德发狂地要挣脱却被又一道白光钉住左前肢。

“玛丽娜!”手持弓箭的艾瑞克冲上来将我从地板上扶起问,“他有没有伤到你?”

我惊恐未定地摇摇头,不明白海德会突然袭击我的原因。

“我们丢失的那条尸虫,找到了。”西门说着拿出一把匕首就走向海德,我想他一定是要切开海德的脑袋。

“不要伤害海德!”跑上去挡在西门和海德之间。

“别紧张,我不会伤害海德,只想把他带到更安全的地方隔离起来。”

“不!你哪也别想带他去!”拿出自己的短刀和西门对峙着。

“玛丽娜,我必须要这样做才能保证船上剩下人的安全。海德被感染了,他很快就会被尸虫控制成为傀儡,他不再是以前的海德,如果还放任他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的无知而深陷险境。我不会伤害他,只想带他到舱底的那个牢房而已。”

西门的话提醒了我,我见过失控的托尼,那完全不是他本人,更像一个没有任何生命力的傀儡。如果按照西门的做法,海德被关在牢房里,虽然可以让其他人安全但海德却毫无疑问地会死掉。

“海德是因为救我才被托尼感染,我不能放弃他!”求助地看向艾瑞克,“你可以救他,对吗?你是巫医一定有什么办法救海德对吗?求你帮帮我,艾瑞克。无论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西门也转头看向艾瑞克问,“真的有办法救海德?”

……

“有。”安静了很久的艾瑞克走到我面前夺走我手中的短刀后,在手掌上割出一个深深的伤口。

“你要干什么?!”西门质问着艾瑞克,听语气他似乎猜到艾瑞克要做什么厉声命令道,“我不允许。”

“主人,我们这次航行的目的就是解除我和海德身上的诅咒,如果海德在我们找到黑暗之泉之前死掉,玛丽娜一定会伤心地离开这条船。”

艾瑞克的劝说似乎起了些作用,西门开始有些动摇。

“让我试试吧,主人。”

“求你了,西门。”

……

西门犹豫了一会,终于松口说,“你最好向我保证,那点血不会给你带来太大影响,还有,尽快把它补回来。”

“是,主人。”

看着西门疼惜不舍又纠结的神情,我更加感受到西门对仆人艾瑞克的疼爱。因为西门很在意艾瑞克,所以才对艾瑞克要用自己的血救海德的做法有些不满意。但不管怎么说,西门最后还是同意了。

“谢谢你,西门。”我感激地说,西门却独自离开了。

艾瑞克走到海德面前,一边念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一边用蘸着自己血液的手指在海德身后的墙壁上画了一个红圈,最后艾瑞克用一只手固定住海德的头,另一只手在海德的眉心中央画了一个三角形。

“把这些艾草点燃,再用银制的东西把灰烬装起来!”艾瑞克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簇干枯的艾草,我立马手忙脚乱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弄好了!”

“从我胳膊上割一块肉放到里面,跟灰烬捣碎了混合在一起后再喂给海德!”

“什么?”我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如果你想救海德,就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动作快啊!我快要困不住它了!”艾瑞克说着就双手固定住海德头,将他的嘴巴强行掰开来。

这个时候我来不及顾虑其他,拿着短刀的手颤颤地在艾瑞克的胳膊上划了一刀!他痛的低哼了声。

“对不起,艾瑞克,对不起,我会尽量割得浅一点小一点……”我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紧绷着。

“没关系,玛丽娜。快把它捣碎!”

很快我就按照艾瑞克的吩咐把一颗混合了艾草灰和人肉的药制作完成,在艾瑞克的帮助下将它塞进海德的嘴里。

海德的全身开始严重地痉挛,痛苦地嘶叫挣扎,那声音快要让我的心都碎掉。可是很快,一道黑色的蠕动的长虫子从海德额头上被标刻着三角形的地方钻了出来,它张着满是细密啮齿的嘴巴在空中嘶嘶乱叫。

我害怕地连呼吸都忘记了,呆愣在原地。

艾瑞克从我手中拿走短刀一刀将虫子的身体切成两段。掉在地板上的一节扭动了几下后很快变成一滩污水,而另一节也紧跟着在海德的皮肤下消退,最终变成一堆灰黑色的呕吐物从海德嘴里喷出。

“成功了!”

艾瑞克说着就拔掉那两支将海德钉在墙上的长箭,并用绿色小瓶子中的液体涂抹在海德的伤口上,狂躁的海德渐渐安静下来。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抱着精疲力竭的海德,轻轻安抚他。

“忘了吗,我们是朋友,所以不要跟我说什么谢谢。”

“可是……”

“如果你真要谢我,就答应我,不要把刚才的事告诉西门。”艾瑞克说着就扯下一条布将胳膊上的伤口包扎起来,“要是被西门知道我用自己的肉去救你的海德,他一定会非常生气。你瞧,就连用我的血他都差点没同意。”

原来西门只允许艾瑞克用血来治疗海德,并不知道艾瑞克还加上了自己身上的一块肉。

“西门真的很珍惜你,你有个很好的主人。”

“或许吧。”艾瑞克回答的有些牵强。

“要知道,西门刚刚不希望你用血去治疗海德时候,那表情就像一个吃醋的妒妇。”

“你的笑话真冷。”艾瑞克站起来,“折腾一天,我现在快要困死了。下一个天黑前,不许再给我惹麻烦哦,我要好好地睡一觉。”

“晚安,艾瑞克。”

“晚安,玛丽娜。”

此刻,夜晚终于寂静了。

镜一般平的海面上,只有莹莹闪闪的星光,还有那海水碰到船体时发出的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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