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盅正在所谓的六爷手中上下翻飞,拉出道道残影,使一群围观赌客看得眼花缭乱。
这边动静颇大,早就把整个赌场内的目光吸引住了,赌客们纷纷放下自己的赌局,围了过来,期待着能看一场足够精彩的热闹。
至于最终谁会赢?他们根本不在意。
骰子与骰盅内壁不断撞击,密集且清脆的敲击声,如同鼓乐一般,连绵不绝。
虽然只用了三根手指,但这位六爷却始终把骰盅拿捏得很稳妥,还抽空挑衅地看了阎虓虎一眼,内里尽是洋洋得意,接着手腕继续加力,敲击声顿时变得更为密集。
赌客们齐声喝彩。
其实这些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大多数都分辨不出有什么区别,眼睛全追着骰盅的残影跑。
唯有阎虓虎与六爷这样的,没用眼睛而是用耳朵在细听。
针对六爷的挑衅,阎虓虎鄙夷地回了一眼,
他自然听得出,六爷的骰子是做过手脚的,降低了重心,别看手腕动作用力,其实一直在小心控制幅度,避免骰子翻转。
“嚯——”
对面大喝一声,将骰盅口朝下砸到桌上,敲击的声音渐缓渐轻,直到彻底停止。
喝彩声再起。
六爷看了过来,狞笑挑眉。
“闲家先开,请!”
对于这一连串的动静,阎虓虎似乎无动于衷,只是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指尖轻敲台面,一下又一下,也不知道是在斟酌什么,还是心怀惊悸。
他的面前也有一个倒扣的骰盅,早已摇完落定。
六爷等得不耐烦。
“磨蹭什么呢?到底开不开?你等下去还能等它长出花来不成?”
四周赌客也是陪着起哄。
这时,阎虓虎突然停下敲击的手指,抬头冷笑了一声。
“你想死,那小爷就成全你!”
说完,他一把掀开自己面前的骰盅,露出三个骰子,每个骰子朝上的那一面都缀有六个黑点。
三个六——豹子,最大的豹子!
可六爷似乎全不意外,或者说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错,果然有点东西!随便一摇就能摇出个豹子,但可惜你只是个闲家……”
话没说完,六爷也猛地掀开自己的骰盅。
竟然也是三个六!
“……虽然是一样的豹子,但可惜我是庄家啊,还是六爷我赢啊!承认!哈哈哈——”
四周同时响起一片赞叹惊呼的声音,连清风与寒玉儿的脸色也变了。
“小爷我有点好奇,如果你这六爷出千被抓住,是不是又要切根手指?那时你又该叫什么名字?难道是五爷不成?”
六爷面色一寒。
“哼——这是输不起吗?死到临头了还要嘴硬?来人啊!不用对他客气,直接用强——”
“等等——”
阎虓虎突然抬手大喝一声,然后指着六爷的那三颗骰子。
“那六爷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三颗骰子中心都出现了一道裂纹,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迅速向两边延伸,最终依次碎成两瓣,露出里面的三滴水银。
水银滚落台面,来回晃荡。
“骰子里全藏了水银,堂堂银钩赌坊是这么下作的吗?”
四面先是一静,接着立时响起赌客们声嘶力竭的喝骂质问。
六爷大惊,语无伦次地指着阎虓虎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怎么做到的?你、你出千!”
“六爷,证据就在眼前,还要嘴硬吗?这是输不起吗?”
阎虓虎厉声喝问道,把之前的话又还了回去。
四周赌客也在纷纷呼应,等积蓄的狂躁情绪到了极点,立时一拥而上,有人打砸泄愤、还有人趁机偷抢,大有不给个交待就掀翻赌场的意思。
六爷瞬间被埋进了人堆。
混乱一起,阎虓虎马上抓紧时间收拢赌桌上的钱财,看也不看,只是狠命往怀里塞,几下就把原本平坦的小腹撑成一个“大肚子”。
可就算这样,也只是救回一小部分,因为赌桌不知被谁给掀翻了,剩下的钱财立时洒落各处,倏而又被人群覆盖。
阎虓虎看得心痛,但也明白这总比被赌场扣下,一点也带不出去的要好。
回身拉起清风与寒玉儿,就想借着混乱偷偷溜出去。
这时有几名打手挤出人群,堵住了去路。
因为怀里塞满了钱财,鼓鼓囊囊地,阎虓虎实在不方便动作,只能虚言恫吓。
“小爷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你们不怕死就尽管上来尝尝!”
言语的恐吓完全没起效果。
当先两名打手扑了上来,阎虓虎护住身后的清风与寒玉儿,一人一拳,把两名打手砸了回去。
两名打手滚落在地,翻了两圈就再也不动,已是人事不省。
剩下几名打手看到这两人下场,似乎有了畏惧,不再前冲,反而后退了几步,隐隐有让开道路的意思。
果然,只有配合着拳头的恐吓才有效果。
这时突然有气急败坏地叫骂声自楼上响起。
“你们这些狗才如果敢把人放走了,本公子就剥了你们的皮!”
那些打手浑身一哆嗦,脸色一凛,重新拼死冲了上来。
拳头最终还是输给了权势。
阎虓虎无奈把这几人统统打翻,可大幅动作的拉扯下,“大肚子”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消减,可四面还是不断有打手在挤身上前。
……
手拿折扇,身穿襕衣的余公子暴跳如雷,一边叫骂,一边大踏步地迈下楼梯。
后面有一长衫老头,满脸慌张,似乎还想拉住余公子,可终是晚了一步,伸出的手只是摸到空处,徒劳地捞了两下。
冲到楼梯口,下面的混乱人群正在趁机闹事,与赌坊打手互相推攘,堵死了道路。
也许是自觉坏了规矩被戳穿,感觉有点理亏,那些打手都还收着手中劲道,很是被动。
“你们这帮饭桶,都愣着干嘛,给我狠狠地打回去,敢闹事的一律打趴下,偷钱的打断腿。”
可等余公子不耐烦开了口,那些打手立马就找回了自己的凶恶本性。
所有赌客,不管是有没有参与闹事的,全被打翻在了地,丢进四下角落,手中钱财无论到底是谁的,均被夺走。
终于,余公子的面前空出了道路,长衫老头也走下了楼梯,站在他的身后,脸色慌张。
没了赌客碍手碍脚,打手们迅速把阎虓虎三人团团包围了起来,只是谁都不肯抢先出头去挨阎虓虎的拳头,竟然一时僵持在原地。
无视一路残骸,余公子快步向阎虓虎走来。
阎虓虎偷偷回头,苦着脸对清风嘀咕道。
“看样子,只能下重手伤人了,万一不小心打死一两个,你有办法把我从衙门里捞出来吗?”
清风愕然回望,头痛道。
“等等!你先别急着乱来,让我试试看!”
“你用不了法术,难道是要亮身份吗?可姓余的那家伙也在,你的身份管用不?”
清风强笑道。
“明事理的话管用,纨绔就难说了!”
“啧——大不了小爷一路打出去,你先帮我把钱拿好,省得一会全掉了。”
“这时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吗?”清风笑容愈发苦涩,但拦不住阎虓虎已经不断掏出银钱,硬塞进他怀里,其间还洒落了不少。
余公子这时已经到了三人面前,先对着寒玉儿色色一笑。
寒玉儿嫌弃地躲到阎虓虎身后。
“你们想不到吧,又落在本公子手上,这次可没有什么按察司的佥事来为你们撑腰了,我看你们怎么跑。”
阎虓虎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清风无奈,急忙开口。
“贫道是清微弟子,三代首徒,诸位可得想明白,后果你们担得住吗?”
余公子显然只是一纨绔,全然没有听懂话中意味,依旧嚣张叫嚷,试图指挥打手们上前围攻三人。
“怕什么,不过就是一道士,这里有坊市法阵,他能用出几分本事”
“那个小娘本公子看上了,你们小心点,别给我伤着!”
“都傻了吗?怎么还不上?剩下那个也只是有几分蛮力,你们跟我一起,再怎么没本事,拿人堆的……”
看着手下的打手没了胆气,余公子说着就要带头迈步向前。
这时,穿长衫的那位二管家听闻清风身份,稍一愣神,终于反应过来,脸色已是大变。
再看见余公子要亲身上前,也顾不上尊卑,赶紧拦在他的身前,同时破开嗓子大喊。
“都停下!谁也不可跟着公子胡闹!”
打手们本就有几分犹疑,此时更是干脆止步。
“二管家?二管家,你、你个老东西,竟然给我吃里扒外!”
“公子,那可是清微派三代首徒!”
“不就是一道士吗?再说清微派远在扬州,我们荆州人怕他作甚?你给我放开!”
二管家的年纪大了,气力有些不足,干脆直接上手环抱,余公子挣扎间,继续对那些打手下令。
“你们都给我上,有事情本公子担着!”
二管家立马再次喝止。
“你们谁敢媚上动手,我回头就让他全家跟着陪葬!让那三人走!放他们走!别拦着!”
那些打手对二管家的威胁明显更为在意,不仅停步,还在后退。
二管家回头又接着劝解那余公子。
“公子啊,清微三代首徒,可就是他们下一代的掌门。”
“他们下任掌门如果在我们余家出了事情,想那清微派就是远在扬州,也定要杀过来,血洗我们余家。”
“那时谁敢置喙?请公子三思啊……”
看到那些打手不再拦路,阎虓虎拉着二人就趁机跑出赌坊,片刻不肯停留。
等到三人彻底跑远,那二管家才敢将那余公子放开。
余公子气急败坏,可又拿自己父亲都十分看重的二管家没有办法,这时正好看见那六爷畏畏缩缩躲在一边,于是上前一脚将其踢翻,迁怒道。
“就是你这个废材,害得本公子的谋算落了空!”
六爷不敢怨怼,急忙爬起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求饶。
“公子饶命啊,是小的办事不力,小的情愿自断一指以儆效尤。”
“自断一指?你还真的想当五爷啊?拖出去,把他的两只手全打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