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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跳出去,向下看

跳出去,向下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进入“当局者”的角色很容易;但要能及时发现,并自主切换到“旁观者”的角度,很难。

而看待一个人,可以从三种角度出发:

1.反抗的角度。这是让自己处于低维或者弱势,需要仰望对方的角度。

2.对抗的角度。这是将自己与对方置于同一维度,感觉旗鼓相当,可以斗得面红耳赤的角度。

3.怜悯的角度。写错字儿了?前面都是“抗”啊“抗”的,怎么突然跳出这么个感觉风马牛不相及的词儿。但没错,就是“怜悯”这俩字儿。父母对孩子的怜悯,好老师对学生的怜悯,好老板对员工的怜悯,好领导人对百姓的怜悯,上苍对众生的怜悯……不好意思,没说几句,职业病就又犯了,一句就能说完的话,又给硬生生蹦出了这么多句…

我叫李莫愁,身高172,体重130,脸看着小,眼睛也有点儿小,一笑就变成了一条线。我是一名见习情感咨询师。

首先需要解释一下啊,本人男,父亲不是金庸迷,但母亲的偶像是李清照。他俩最初的相识,是在大学里的晚自习教室。

当时长相婉约的老妈正沉迷于偶像的《声声慢》中,感伤着国破、家亡、夫死、伤于人事的孀居之苦,并且越读越感同身受,越读越内心煎熬,于是在万般苦闷凝于心头却又无处发泄之时,她拔盖儿提笔,沙沙声中,《声声慢》便浮于纸上。

按她的说法,当时是将情绪宣泄在了字里行间,看着这一个个字悲伤的结构,最后又挺拔地组合在一起,每写出一个,就感觉悲伤好像被抽离了一点儿。面由心生,当时她的表情一定是悲苦到有些狰狞,狰狞后慢慢沉于平静吧。

不!据当时隔了几张桌子坐她对面的老爸的说法,他是全程切身体会到了为何贾宝玉会因林黛玉无玉而发作起痴狂病来,将玉狠命摔下的心理过程。

当时他心想,“这顰颦未笑的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儿?若能让她娥眉舒展,哪怕是要拼了这性命,我也愿意!”

且不论到老爸这里的描述,怎的就变成了这般怪怪的画风,回归正常陈述,当时他终于要坐不住,欲为知此女子所书何为而一查究竟之时,“啪!!”不好意思,我也被带偏了,自罚一掌,咱们继续。

就在老爸迫切想要知道老妈眉头紧蹙地到底在写些什么,于是快步走上前去,目光穿过老妈的秀发,落在笔记本上时,老妈正好写下“这次第,怎一愁字了得”中的“愁”字儿。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老爸虽不是金庸迷,但很喜欢历史的他,对历史上拥有侠肝义胆之人都十分敬佩,其中,因懦弱和畏缩的南宋朝廷以及险恶的政治因素而被迫弃武从文的辛弃疾,在他的心目中,排得上前三。

按老爸的说法,当时看到那个“愁”字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有这个字的诗词句,多嘛,信手拈来。”但这念头要只是想想,也就罢了,也不知当时是不是得了“三体人综合症”,脑子不太好使,于是想的什么,也没脑子过滤一下,就...脱...口...而...出了。

好在话一出口,老爸就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于是他把视线偏了5°,发现老妈把头转了过来,盯着他,虎目含泪。老爸吓得楞了一下,惯性使然地吞吐出“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说完又用眼角余光去瞟老妈,却只瞟到一个把头埋进臂环的背影。

“这下丢脸丢大了。”老爸的第一反应。“她本来就情绪不好,写的就是愁苦词,我还跟着吟这愁苦词,晃乎间刚刚脑子里好像闪过,是谁跟我说的,负...负得正?!去他大爷的,我得拨乱反正!”

于是老爸轻咳一声,又吟到:“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老妈没动静。“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老妈还是没动静。

“若只是千古第一才女之愁,千古第一词帝之愁,不受器重的英雄之愁,受器重的侠客之愁,那我们现在很好解决呀。”老妈的头轻微转动了一下,露出一只眼睥睨着老爸。而对老爸来说,他的舞台帷幕已经随着老妈的转头动作而拉开,暗想着,刚刚的瞎扯已经奏效,那就是时候看看真正的表演了。

“他们的愁苦,放眼当时,那是患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徒,不善不能改的忧国忧民,那是苦心志,劳筋骨,饿及体肤,空乏身心之后的伤人哀己。”老爸说到兴头上,右手一划,“若让他们生活在如今,看着这万丈高楼平地起,泱泱大国龙腾飞,感受这北屋冬暖如春,华夏美食如云,他们还会愁吗?!他们不缺乏智慧与胸怀,他们缺乏的,是看穿时代迷雾的慧眼!”

慷慨激昂之后,老爸面带得色地一低头,却发现观众早已经把头又埋了回去。右手垂下,老爸如斗败的公鸡般耷拉着脑袋,嘴里嘟囔着:“要是现代淑女的愁,那就没办法了,我们也缺乏穿越时代迷雾的慧眼。碳基生命的慧眼可能得由千年后的硅基生命来发掘了吧...”

“噗呲...”老妈居然笑了。据老爸后来回忆,当时他已然江郎才尽,最后的“狗尾续貂”,那是早年间某科普期刊上看过的一篇文章。

“你妈一定早就觉得我博学多才了,只是刚开始很害羞,不太好意思表露。”老爸脸皮厚得起了褶子。

而当老妈被问及当时是咋想的时,她只淡淡一笑:“这傻子,还挺有趣。”

后面老妈知道了老爸跟偶像一个姓,一千五百年前还是一家。

大学毕业后一年,他们结婚了。又过了一年,我就出生了。当时老爸觉得和老妈是因”愁”字结缘,所以我的名字已经定了一个字了,但“李不愁”和“李表愁”怎么看怎么怪,所以最后......

“莫愁,莫愁,嗯,这个名字好,哈哈哈哈哈!”老爸给我的名字是起对了,但是他之前的话,说错了。

同理心

回到现在,在讲所有的故事之前,还得提提我的师父。他是西师的一位扫地僧。那时,西南师范大学还没有和西南农业大学合并成为重庆第一所大到需要坐校内公交车的西南大学,时间需要追溯到1988年,被调侃为“西施”的西师正欲成立心理科学研究所,而我师父,是唯一一位不在学院教育系心理学教研室之列,却能让当时所有的西师人心服口服的...额,“老”顽固。那时他还没这么老,但是思路之清奇而又固执,让人后来觉得“离经叛道”这个词儿,就是为他量身制定的;而“不走寻常路”这句广告的策划人,铁定是他的学生。

虽然最后临床证明他是对的,但他说的话,不仅让当时的西师人接受不了,感觉现在要是放谁身上,那也谁都受不了。但具体说了些啥,道听途说的传闻早已不可相信。

不过90年代末,“千禧年”后之初,国人的普遍观念是,有精神病或者神经病,才会去看心理医生。而不管是精神病还是神经病,这威力可堪比“艾滋”,一旦被发现,那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能真把人逼疯。所以,虽然市场很大,但师父的学生们都很难在内地就业,大都奔向了沿海开放城市,那里的机会要相对多一些。就只有师父这个“老顽固”,一直守候在这里。

“现在很多的情感类节目,主持人假装一本正经,掺杂着丢火砖的专家,说着似是而非的话,摆弄着华而不实的专业术语,打着为当事人解决问题的幌子,博自己的收视率。想一想,在那个众目睽睽的环境中,一个人根深蒂固了几十年的毛病、问题,要是几十分钟就能被解决了,这情况不能说没有,但真没几个。”这段话是我在听师父授课时自己的脑补。

大二时,我从外面回学校,想从二号门进,然后坐车到中心图书馆去。到了后发现,3号车不见踪影,而4号车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绝尘而去...正纠结着到底是等还是走时,脑海中浮现出了刚刚那辆4号车摇摇晃晃的车影,仿佛在说,我就不等你,你来打我呀,来呀...额...好吧,于是我决定了,走过去。

正戴着耳机单曲循环,嘴上还哼着周杰伦的“我的地盘”,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突然,一阵“喵喵”声打乱了我那五音不全的节奏。

听声音像是一只奶猫。因为平时很喜欢猫和狗,但爸妈不准养,而现在到了大学,哼哼......我二话不说,第一时间朝着音源方向摸去。

拨开修剪好的树枝,我看见了一只可能有3,4个月大的狸花猫趴在落叶堆成的一处“小平台”上。匀称的花纹尖尖的脸,大大的眼睛白白的须,两根眉骨近鼻处,各有一道一样短粗的黑线,晃眼一看像是两个小黑点,放在京剧脸谱上,可能会让人感觉有点儿不怒自威,但是现在是在这只小奶猫的脸上,那就有种虎头虎脑的感觉了。

“喵喵”,我边学着它的叫声,边试着靠近它。慢慢地踱了两步后,发现它不怎么怕人,也不躲,于是我就脸皮一厚,屁颠屁颠地凑上了前去。在我试图用手去抚摸它时,它的头就跟着我的手转,眼睛盯着我的手掌,身上的毛略微有些炸起,“喵喵”地叫的频率也有所加快。“乖,不怕,不怕哈”我舔着脸继续靠近,然后......迅雷不及掩耳,我的右手落在了它颈后脑勺的位置,然后轻轻挠了挠。“喵...”它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但也没被吓到,随着我又多轻挠几下后,它还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我赶紧顺势把书包从背后落下,左手伸进去掏今早因为临时觉得想喝稀的就没去开封的酸奶。捅开锡纸,我小心翼翼地把奶挤在了小猫面前的树叶上。它先嗅了嗅,然后就开始欢快地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舔完后它就抬头望向了我,准确的说是我手中的酸奶盒。

“小馋鬼。”看着它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我不禁笑骂了一下,然后又挤了几滴酸奶下去。当它快吃完时,我突然萌生了想用手去喂它的念头。这时,脑子里的爸爸说:“去吧,但是要注意安全!”而妈妈马上却说:“不行!你干嘛呢?在想啥呢?”我说:“我就想喂喂它。”

到底听谁的呢?

“在我地盘这儿你就得听我der...”随着书包落下的耳机里传出了歌声。

“哎哟,不错哦!”我笑着把酸奶滴在了右手上,然后递到小猫跟前。它只是又嗅了嗅,然后继续舔起来。软软的,稍微有点儿黏黏的触感,让我有点儿痒,但又不敢动,不过能感觉出我的脸上洋溢着,根本止不住的笑。

“咦,那是啥?封印?”就在痒得我手不敢动,但头可以动时,目光扫到了它前爪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我用左手去拨了拨它的爪子,把上面的东西弄了下来。“哎,一块小破布。”我正想笑笑自己的疑神疑鬼,突然!

“喵!!!”小猫突然尖叫一声,然后抬手就给了我一下,我也被吓得猛地弹了起来。

回过神来,我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左手上的红痕,还好,没有破皮。

“你这小东西!”我抬起右手作势要打,小猫腾的就站了起来,目光警惕,喉咙里低沉着音,边盯着我边往后退。

看着它这副模样,我的心里一下子涌出了一股难受。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亏我刚刚还那么喂你,还想把你带回去好吃好喝供着,哼。”我眼睛有点儿泛酸,转头提起书包就往外走。

没走几步,又听到了“喵,喵,喵”,跟刚刚的叫声有点儿不一样,但是也充满了警惕。“哼,不去看了,它爱咋叫咋叫。”我心里这么想着,继续迈开了步子。

“喵...”我去......好吧,我承认我心没那么硬。于是我又回过头往那边走去。

刚跨过树枝,我就看见“小平台”前多出了一个人,手上拿着环卫工人的那种黄色长帚。

“你干嘛?!”我赶紧大喝一声,快步向前跑去,急切地想知道小猫到底怎么了。都快跑到跟前了,那人却慢慢转过身来。

鹤发,长眉,脸上五官的搭配还颇有长者之风。他很慈祥地笑了笑。这时我才将他从头看到了脚:衣着得体,脚上的老北京布鞋虽然黑中带灰,但并不让人觉得脏。

“您好...”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侧了下身,让我的视线可以落在小猫身上。此时这事儿主又不叫了,正低着头伸舌头舔自己的爪子。“......”我也不知道此情此景能说啥了。

“刚刚我一直在看你们。”老爷爷开口了,“我看到了你的善良,你内心的柔软,你渴望爱的举动”就在我都要被说得脸红了的时候,突然觉得这话好像有哪儿没对,但还没来得及细想,老爷爷又接着说:“还有你被渴望的爱伤害后的恼羞成怒。”我楞住了。

“你再仔细想想,刚刚真的就全是这只小猫的错吗?”

我沉思了一下,摇摇头。“不,它是野生的,在没有建立起足够信任以前,我去动它求生的武器,它肯定会习惯性地反抗。刚刚我举手作势要打它,可能还把它吓到了。”说完,我稍微有点儿愧疚地又看了小猫一眼。

“在没有以时间积累为前提下的相互了解中,表象再温馨,也存在隐患。”

“嗯。”思考了2秒这句话,我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不懂爱的人是可悲的,但一个因渴望爱而只知爱人却不懂得如何爱自己的人,更可悲。你的同理心让你很能理解别人的感受,但这也是双刃剑,要注意。”

“谢谢您。”

“愿意当我的徒弟吗?”

“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后......

那天下午我陪Tiger待了两个小时,它在我的腿上睡了个大觉,最后我把它抱回了我的小屋。

“又走神,看来昨天的俯卧撑和下蹲没做够啊,少看点儿电视上的情感类节目,多想想如何真正解决问题。”一个粉笔打我头上,师父像是会读心一样念叨了一句。我赶紧埋头记笔记。

最近师父想要开一个诊所,心理咨询类的,但又不想那么学术化、死板,换句话说,不能让人一听就怕,怕被别人怀疑自己有“病”。于是我提出一个建议:“师父,您对于情感这么敏锐,要不就定义成情感咨询,我们就是情感咨询师,怎么样?”

“好主意,那就叫莫愁情感咨询工作室。”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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